作者阿梅陳大衛離開牌桌的時候,並沒有帶走他的橙子。
令我驚訝的是,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它的所有權應該屬於我。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那個橙子一直被擺放在我的手邊。
地球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止轉動;牌局也是一樣。陳大衛走了,更多的人坐了下來。盲注再度減少到00/200港幣,每個人都必須重新買入兩萬港幣的籌碼。
杜芳湖給我留下十萬籌碼,她自己帶著剩下的十萬去了另一張牌桌。
「你是怎樣做到的?你竟然猜中了陳大衛的底牌!」
幾乎每一個加入牌桌的人都會這樣問我,可我確實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他們。唯一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情,是我的沉默讓他們對我更為敬畏。
如果我連這樣的優勢都不會把握,那我就真的不用玩牌了。我開始改變自己的風格,試圖像杜芳湖告誡我的那樣玩得更凶。我不再苦苦守候一晚上也拿不到幾把的、真正的大牌;在拿到邊緣牌時,我也選擇持續不斷的下注、加注、再加注;絕不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給對手施加壓力的機會。
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那個橙子,他們似乎真的認為,是它給我帶來了好運氣。是的,就在我撫摸著橙子加注的時候,大家不停的棄牌,而我則不斷的贏錢。我驚奇的發現,比起從前,牌桌邊坐著的那些人更尊重今天晚上我的每一次下注和加注。
當然,我很清楚,那是因為陳大衛的緣故。我戰勝了陳大衛,或者說在那一把牌裡,我奇跡般的擊倒了他。於是所有親眼目睹那把牌的人,都會下意識的覺得,就算他們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在技術上還和陳大衛有一定差距,但也絕不是他們所能對付得了的,於是他們會盡量避開一切我挑起的戰爭——尤其是在我像陳大衛一樣撫摸著那個橙子的時候。
我很快從初始的兩萬贏到了十一萬港幣,這已經差不多達到我和杜芳湖的預期目標了。就在考慮要不要就此收手的時候,我看到那條魚兒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嘿,你今晚的運氣似乎比昨天要好得多。」他對我說。
我剛又贏了一把,正整理著發牌員推過來的籌碼,於是我頭也沒抬的回答他「是的,我今晚的運氣確實不錯。」
「不過我的運氣比你的更好,我一直這樣認為。」他坐在發牌員指給他的座位上——我左手邊的那個座位,在德州撲克的規則裡,我可以稱呼他為我的下家。
那條魚兒把籌碼從盒子裡拿出來,並且整整齊齊的擺在桌面上,他指著我面前的籌碼對我說「謝謝你幫我贏了那麼多。」
我笑了笑,並沒有搭理他。這把是我的小盲注,我往彩池裡扔下一個00港幣的籌碼。
他是大盲注,扔下兩個00港幣的籌碼後,他接著喋喋不休的說了下去「嘿,我想其實你是知道的,就算你贏得再多,明天早上之前,它們最後都會屬於我。」
「你的話太多了。」我說。然後我留意著牌桌上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突發狀況,所有人一個接一個的棄牌,就連莊家也不例外。
現在,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我的牌很小,只是一張方塊4和一張黑桃8。如果在昨天晚上,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棄牌,把那一百港幣的小盲注拱手讓人。但今天晚上,我決定做一個相反的決定。
我只需要跟注一百港幣,於是我扔了一個00港幣的籌碼進去。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看到牌嗎?」他對著我搖了搖頭,「我加注到000。」
如果說,他的目的是挑釁我的話,那麼他成功了。
我看著那個橙子,從那條魚兒的聲音裡,我知道他拿到了不錯的牌,但遠遠算不上真正的大牌。我決定行動起來「我再加注到3000。」
他不得不正視我的這一次加注。他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在痛苦的考慮了一陣後,他決定跟注。
發牌員發下了三張牌——方塊5、方塊,紅心。
我像陳大衛一樣,溫柔的撫摸著那個橙子,另一隻手輕輕的在桌上敲了敲。
他馬上推出了5000籌碼,並且用一種傲慢的目光看著我。
他知道我會棄牌,如果這把牌發生在昨天晚上,那確實是這樣。我什麼牌也沒有,但現在和昨天晚上截然不同,和他相比我有巨大的籌碼優勢,這甚至比手裡的底牌更為重要。
「我全下。」我淡淡的說,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個橙子。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你有?」
「沒有,我怎麼會有呢?你覺得我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嗎?」
通常我都會這樣很誠實的回答別人,至於別人信不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努力想要分辨我這句話的真偽,但他最終還是判斷錯誤了。他悻悻的扔出手裡的4,然後對我說「我知道你有,甚至可能是或者三條,你一向玩得很穩,這把牌是你的。」
在他進入這個牌桌之前,所有不需要翻牌(在所有人棄牌後獲勝的時候,你可以選擇翻出底牌給大家看,或者不翻)的時候,我都會把牌背面朝上的扔給發牌員,這有效保證了我在大家心目中緊手的形象,但我決定要刺激一下那條魚兒,於是我這樣做了,我把底牌翻了出來。
看著他目瞪口呆的樣子,我笑了笑「我沒有去浪費力氣猜你的底牌是什麼,因為我知道你會棄牌,你的幸運女神今天沒法再關照你了,因為她不得不站在我這一邊。」
這一把,我成功的贏到了他八千港幣的籌碼,但更重要的是,我把他的心態弄亂了。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心態亂了的時候贏到錢——澳門流傳著無數教人賭博的書籍;其中最暢銷的,是一套八本的《百家樂系列》書籍,而裡面最重要的一個技能,就是找一個已經亂了心態的人,當他下莊時你下閒,當他下閒時你下莊……只需要保持和他相同的注碼,這種玩法可以保證他輸多少你就贏到多少(不算抽水);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很多人都宣稱,自己用這一招贏到了多少多少。
那條魚兒也並不例外。事實上,在控制自己心態的能力上,他甚至還不如那些菜蟲——澳門賭場周邊的很多老頭老太,每天都會去賭場贏幾十塊錢買菜,這種人被稱為「菜蟲」,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文化,也完全不懂得賭博的理論知識,他們唯一的長處只不過就是心態把握得很好而已,但這就足夠他們能夠從賭場,拿到維持他們生活的一切開銷。
在無言的棄了兩把牌後,那條魚兒拿到了一對3,他貿然的在翻牌前全下,那把牌我拿到Q並且跟注了他的全下。公共牌裡沒有出現任何一張、或者Q,如果沒有全下的話,我很可能會在中途棄牌——但他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0、0、4、、4。這就是那把牌的五張公共牌,他非常氣惱的看到,那對3,神奇的消失了。
憑借一點點的運氣,我掃走了他的兩萬港幣,但這一切遠沒有結束。他再度買入,又在翻牌前全下。是的,他有一把不錯的牌,Q,但我的手裡卻又是一個Q,發牌員沒有給他發出唯一能擊敗我的那張,於是他的兩萬籌碼和剛才的那兩萬一樣,再次被發牌員推到了我的面前……
他已經瘋狂了,再度買入,全下;他每一把牌都在翻牌前全下,無論拿到什麼。以至於同桌的另一位牌手不得不叫來巡場,他指著那條魚兒說,他已經妨礙到牌桌上的所有人正常玩牌。
巡場徵詢了我們大家的意見,幾乎所有的人都指責那條魚兒,只有我笑著對巡場說「德州撲克裡,有哪一條規則不允許別人在翻牌前全下?」
沒有這樣的規則,於是牌局繼續進行。那條魚兒繼續在翻牌前把把全下,偶爾有些沉不住氣的牌手也會跟注;每一次他亮出的底牌都比別人小,但一半時間裡,他總能憑借運氣贏到幾把。每一個被他幹掉的牌手,無一例外的都決定不再買入,在離開牌桌的時候,他們總是會說「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牌局,這太瘋狂了。」
最後,這張牌桌只剩下了三個人我,那條魚兒,以及另一條被魚兒吸引過來的鯊魚。在沒牌的時候,我和鯊魚會簡單的棄牌,把盲注讓給那條魚兒——他就像一個辛勤的搬運工一樣,掃走一次又一次盲注,然後在我和鯊魚有牌的時候,把自己的所有籌碼、一文不少的交到我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