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的眼睛已經瞇了起來,身下滾燙的沙礫已經不能在刺激他的身體,在他的世界裡,只剩下了藍軍。
焦躁的藍軍戰士不知道得到了什麼命令,已經安靜了下來,靜靜的和其他的兩名已經『陣亡』的戰士呆在陳陽親手挖掘的沙坑裡,看樣子,似乎準備要留在那裡。
而巨石後的藍軍已經看不到了,如果估計的不錯,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休息,想一想那陰影下的涼爽,陳陽的喉嚨就不由自主的發乾。很明顯,自己精心設下的圈套被藍軍識破了。
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早在撤出那塊沙地的時候,他就已經準備好了狙擊藍軍的計劃。
留下這名藍軍戰士,是這計劃裡非常重要的一環。
蘇涼的語氣有些無力:「野驢,我現在覺得自己像蒸鍋上的包子了。」
陳陽的心一緊,蘇涼,平時話不太多,體校出身,專業是氣步槍,入伍後順利的做了狙擊手,執行任務多次,意志力以頑強著稱,而此時蘇涼的話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但陳陽知道,情況一定已經非常糟糕,不然以蘇涼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咬了咬嘴唇暴起的死皮,陳陽道:「病毒,計劃取消,想辦法讓自己舒服一點,渴的厲害就喝點水。」
「放心吧,我沒事兒。」蘇涼的話說的很大,但陳陽從他的話裡已經聽到了那種澀澀的味道。「病毒,我明白,這次任務的難度你應該清楚,所以無論從任何的角度上來講,你這個至關重要的狙擊手都必須要保證戰鬥力,水的問題我會解決的,你需要做的就是休息,戰鬥!其他人也一樣,渴的厲害就喝點水,堅持一下,盡量在不暴露的情況下讓自己舒服一點。」
良久,通訊器裡傳來的蘇涼的聲音:「我明白。」
話已經說了,至於蘇涼會怎麼做陳陽的心裡還真有些摸不準,而此時戰場上隨時有可能出現變化。藍軍隨時都有可能衝出來營救那名被他們刻意留下的誘餌,雖然現在明知道,藍軍很可能會放棄,但假如一旦藍軍真的出來,陳陽是不會錯過機會的。
氣溫還在繼續升高,陽光將天空中的雲彩都烤化了,只剩下蔚藍的天幕。
身上的衣服已經變的滾燙了。
沙海的地表上,急速蒸發的濕氣在陽光的照射下不停的扭曲。
眼睛又乾又澀。
強烈的倦意一股股的襲來,就像那海邊不可力敵的駭浪。
暴露在陽光下的手背已經變成了紫黑色,火辣辣的像被火烤了一樣。而難以忍受的不單單只是這些,長時間未曾進食的胃裡像著了火,不停的抽搐著。這些陳陽都可以忍,可最讓他難以抗拒的就是對水的渴望。
口裡干的像灑滿了水泥。
想咽兩滴唾液都成了奢望。
堅持!
再堅持一下,藍軍是不會放棄他們的戰士的!陳陽堅信,一支軍隊,放棄自己戰友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會做的,如果藍軍真的捨棄了這名戰士,那麼對於其他戰士的士氣,絕對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而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盯緊這名戰士,絕不能讓這名戰士離開。
現在所要比拚的已經不單單是智慧和軍事技能了,忍耐!究竟誰可以在這場戰鬥中勝出已經變成了未知數。
陳陽不想輸。
就這樣,在狂暴的高溫下,陳陽緊緊的盯著藍軍,而藍軍除了必要的崗哨外,所有人都在抓緊時間休息。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下午六點多。起風了,火紅的太陽繞向了西側的地平線,很快天就會黑下來。藍軍動了,幾十名藍軍奔向了杜宏偉的所在地。陳陽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敵人太多了,失去了黑暗的掩護,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他們的襲擊一定會遭到致命的反擊。
可當他們衝出來幾百米後,竟然全部停了下來。
這不得不讓陳陽皺眉,藍軍到底要做什麼?
就在這時,通訊器裡傳來的蘇涼乾澀而又緊張的聲音:「快看你們身後!」
陳陽不由得回過頭,只是隨後就變的目瞪口呆。
就在他們身後幾百米的地方,一團團黃白相雜的霧氣團翻滾著湧動了起來。
「沙塵暴!」簡捷的目光有些呆滯。
「野驢!這是沙塵暴嗎?」林烈鋒呆呆的問道。
陳陽的眉毛已經豎了起來,對於他這個地道的北方人來說,大風揚沙的天氣沒什麼稀奇的,可這樣恐怖的沙塵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風變的有些大了。暴躁的沙塵暴像大牆般狠狠的壓過來。
震撼!這不同於在波瀾壯闊的大海上,在海上,幾十米高的巨浪當頭壓下,會帶來那種強烈的危機感,所有人都只能拚命!可當眼前的沙塵暴出現,所有人都會放棄無謂的抵抗。
連綿數里,頭頂藍天,腳踏大地的沙塵暴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字句所能夠比喻了。
在它的面前,所有抵抗都是無謂的。
藍軍的戰士們開始撤退了。
一把抓緊起身要跑的簡捷,陳陽冷冷的道:「別動,老老實實的趴在這,你跑不過沙塵暴的。」
簡捷艱澀的點了點頭。
陳陽吼道:「所有人注意,留在原地,不要隨意行動,保護好你的眼睛,沙塵暴很快就會過去的!」
「明白!」
遮天蔽日的沙塵暴逐漸的接近了,那翻滾的塵沙形成的雲狀物在空中張牙舞爪,而西北風則的獰笑地呼嘯著。陳陽的心跳開始逐漸的加快,此刻沙塵暴前進的速度用肉眼都可以清晰的看到。
通訊器裡傳來的了張濤的聲音,很明顯他非常的緊張:「你們誰知道!我們會不會被沙子埋住?怎麼辦!」
「別害怕!沒問題的,沙子不會把你埋住,記住我的話,保護好你的眼睛,當身上的沙子多了,就原地晃動一下,很快就會過去的,不會有事兒的!」陳陽堅定的說道,但他的心裡,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同樣沒底。
風開始躁動了,細碎的沙礫打在臉上和裸露的皮膚上就像無數的蚊蟲叮咬。衣服在沙礫和狂風的襲擊下痛苦的呻吟,彷彿隨時都會被撕裂。眼睛已經睜不開了,飛舞在半空的沙塵已經無孔不入的襲了上來。
轟!卡嚓!
一聲炸雷從沙塵暴中傳來了出來,將所有人的緊張情緒瞬間提升到了定點。
十五秒後,狂風中的陳陽用手遮掩著瞇開了眼睛,沙塵暴已經近在咫尺。每秒大約二十米左右的速度下,天空開始昏暗了,一開始,是有些噁心的煙漬黃,隨後是陰暗的青灰,接下來就是徹底的黑暗,咆哮的沙塵暴吞噬了所有的光線,留給陳陽他們的只有沙塵,狂風。
聽著自己的心跳,陳陽閉上了眼睛,周圍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就算睜開眼,他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狂風怒吼中,卡卡響的炸雷不時響起,那聲音彷彿就在頭頂。陳陽不敢抬頭,恨不能將頭插進沙子裡學鴕鳥!
別抬頭,千萬別抬頭!
陳陽的心裡一直在安慰著自己,這雷離自己很遠,真的很遠,這累劈不到自己身上的,可那震耳的雷聲似乎就在耳邊。禁閉雙眼的陳陽,用雙手掩住了耳朵,在風暴的襲擊下,耳朵裡已經灌滿了風沙……
5、6分鐘後,隨著炸雷的轟鳴,下雨了。
豆大的雨點傾瀉了下來,將天空中湧動的沙塵打濕。光線漸漸的明亮了些,透過昏黃的背景可以看十米左右的範圍,雨水在落地的那一瞬間,就迅速的被乾渴的沙地吸收……
這場雨持續了近半個鐘頭,當沙塵暴徹底的消失,夜色,已然來臨。
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
所有人都咬著牙在呼嘯的西北風中發抖。
相比幾個小時前四十幾度的高溫,現在的溫度只能用寒冷來形容。
氣溫已經降到了十度以下,濕漉漉的衣服,濕漉漉的沙地。下意識的將身子向濕潤的沙地裡拱了拱,同樣冰涼的沙子在這時竟然給了陳陽一種溫暖的感覺。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沒吃過任何東西了。飢餓、疲勞、寒冷、種種困難擺在了他們的面前,而巨石縫隙間的藍軍開始緩緩的撤離,就在陳陽感覺失望的時候,一支由十幾人組成的隊伍藉著夜色的掩護在黑暗中摸向了杜宏偉所在的沙丘。
「所有人注意,他們已經出來了,做好戰鬥準備。」蘇涼低低道。
「明白。不過我總覺得現在的情況似乎有問題。」陳陽道:「藍軍很反常」
「反常?」
「是的,我想不出為什麼雨停後他們沒有迅速的撤離這裡。」
蘇涼不由得皺眉,陳陽的話說的不錯,沙塵暴過去後,藍軍就應該迅速的撤離,就算放心不在那名沙丘中的戰士,藍軍也完全可以大隊的回來接他,一千米的距離並不是很遠,可奇怪的是藍軍並沒有這樣做。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兒?
「不管怎麼樣,我們等了這麼久,也該活動一下了。」林烈鋒道。
十五分鐘後,藍軍的戰士開始進入了陳陽他們的伏擊圈,而陳陽心頭那種危險的感覺也變的越發的嚴重了。一千米,這麼近的距離,藍軍的戰士用了這麼長的時間才進行了一半,即使是匍匐前進,這個速度,也夠慢的了。
「不對!放棄計劃!所有迅速向西北方向撤離!」蘇涼焦急的道。
「為什麼?」簡捷道。
「動動你的腦子!離開的藍軍是從東南方向走的!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分鐘,再不走就沒機會了!」蘇涼的焦急的道:「咱們一共就就這麼幾個人,不能再損失人手,馬上走。」
蘇涼的話咋一聽有些亂,但聽在戰士們的耳朵裡所有人都明白,藍軍拖了這麼久才移動了這麼近的位置,目的非常明顯。那就是離開的那一隊藍軍一定已經從東南方向繞了過來,協同這支藍軍形成包圍之勢,再不走,很快他們就會被包了餃子。
「撤退,方向東北,我和曲馬多劇本開道,狙擊手小心,保存實力,不到萬不得已,別開槍暴露自己的位置。」說罷陳陽一馬當先的彎著腰衝向了東北方向。簡捷恨恨的看了一眼射程內慢的像蝸牛一般的藍軍,提起槍跟了上。
而蘇涼則有些像黑夜裡的幽靈,眨眼間就從劇本的視線裡消失了。
可這時的張濤卻在咬牙問:「E5,你要幹什麼?馬上撤退!」
E5靜靜的趴在那裡,道:「我發現了藍軍的狙擊手。」
張濤的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你這是找死!沒時間了,放棄一切目標,馬上撤退!」E5固執的不出聲,張濤道:「我現在命令你馬上撤退!」E5楞了一下,隨後望了望張濤肩膀上的軍銜,一咬牙提起了槍,扭頭就走。
心裡的火騰的一下就上來了,張濤知道,E5這是對他的命令不滿,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猶豫,跟在E5的身後,張濤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警惕的注視著四周。突圍,他和E5所處的位置已經在所有人的身後,藍軍的戰士就在身後一百多米,只要槍聲一響,所有的藍軍都會像聞到了臭味兒的蒼蠅般撲上來。
可張濤的槍已經不能用了,而E5只是狙擊手,在近距離內,狙擊手是拼不過突擊步槍的。
沙塵暴過後又經過大雨侵襲的沙地有些黏,走起來很消耗體力。前面的陳陽等人已經衝出幾百米了,看了看身前跑的像企鵝似的E5,張濤的心裡越發的焦急:「快點!」
槍聲已經響了起來,前面的陳陽等人已經與藍軍交了火,槍口的火光在黑夜裡閃爍。而就在這時,正在前進的E5,眼角餘光中黑影一閃,緊跟著就被狠狠的撲倒在地。一剎那間,E5看到了一雙陰厲的眼睛,帶著淡淡的眼珠如棗核般豎起。
血腥。
殺戮。
殘忍。
在這雙眼睛的背後,E5只能感覺到這些。
「啊!」出於恐懼的本能,E5發出了一聲嚎叫,隨後便用頭狠狠的撞向了這雙眼睛。鐺!頭盔與頭盔相撞,而E5卻直覺的額頭一熱,對方頭盔的邊沿撞到了他額頭。
可就是這麼一撞,也使得對方那只探向頭盔開關的手摸了個空。
彭!
一聲悶響,趴在E5身上的黑影被衝過來的張濤一腳踢開,足足摔出去三四米遠。
水蛭覺得自己的腰要斷了。
一把拉起還在沙地上的愣神的E5,張濤吼道:「快跑!突圍!」此時跟在他們身後,原本進入他們伏擊圈的藍軍戰士行動已經變的迅速了起來,再猶豫下去,被他們追上來圍剿是不可避免的。
E5似乎清醒了一些,抬起槍就指向了地上的人影。
而此時的水蛭,已經翻起了身,三四米的距離,一個健步就衝了過來,在E5扣動扳機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槍。
身後的追兵已經逼近了,張濤可以清晰的聽到那些急促的腳步聲,沒時間猶豫,張濤像豹子一樣衝了過去,用肩膀狠狠的撞在了水蛭的胸前。而水蛭已經緊緊的抓住了E5的狙擊槍,這一下並沒有將水蛭撞倒。
啊!一聲悶吼,張濤隨後雙手一攏,抱住水蛭的雙腿,猛的將水蛭抗了起來,藉著慣性衝向了前方。
E5的槍口開始亂轉了,糾纏在一起的張濤和對手讓他無法開槍。
糾纏中,張濤嘶吼道:「E5,快跑!」
E5不出聲,隨手將狙擊槍背在了身後,衝向了糾纏在一起的二人。
而此時水蛭一記夾頸過肩摔將張濤狠狠的摜在了地上,迎著E5的凌空飛腳身子一轉,在E5還沒有落地的空擋間,一腳踹在了E5的小腹部。霎時間,場景似乎在倒放,E5的腿幾乎劈成了一字型,重重的落在地上後,E5的嗓子干了,除了發出嘶嘶的疼吸聲外,就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
水蛭的眼睛亮了,狙擊手,他一直苦尋的目標,只要將狙擊手幹掉,這支紅軍的跟屁蟲就徹底的失去了作用。而此時從沙地上爬起來的張濤怒吼著撲了上來,在水蛭的手即將摸到E5的頭盔時竄上了水蛭的後背。
咚!
甩了幾下沒甩開的水蛭,身子高高躍起,狠狠的向後摔倒,那動作幾乎就像在訓練場上訓練倒功般輕鬆自如。張濤的嘴一張,一股酸酸的胃液不由自主的噴了出來。微微放鬆的手隨即又抱緊了。
藍軍的追擊隊伍已經近在咫尺了。
強忍著嘔吐的感覺,張濤嘶吼道:「我肏你媽E5,快跑啊!」
而此時倒在地上的E5感覺自己的腸子都已經糾纏到了一起,襠部的火辣辣的疼感就像無數根鋼針在不停的刺穿他的肉體。兩條腿微微移動就覺得鑽心的疼。糾纏中的張濤與水蛭就在他身前幾米遠,而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就在水蛭和張濤的身後,無數隱約晃動的人影。
倒在張濤身上的水蛭正不停的用胳膊肘狠撞張濤的胸口,那擊打破鼓般的聲響一聲聲的傳來,就彷彿敲在了他的心上。張濤罵人,可E5知道,張濤要的是他離開這裡。
通訊器裡陳陽已經開始在怒吼:「八哥!一定要保住狙擊手!」
E5的心裡有些迷茫了,但轉瞬,他就清晰的意識到,張濤這樣做的目的。他是狙擊手,他不能『陣亡』。
如此而已。
他們所保護的並不是他E5,而是一名能夠給予敵人重創的狙擊手!
西北風吹的更厲害了,E5嘶號著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衝向了東北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在他的大腦裡只剩下兩個字:突圍!槍聲似乎已經遠離了他,整個世界只剩他的心跳和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