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這些天,一直在寫這個結尾,希望將一切交代清楚,也解釋清楚,反覆了四次,才有下面的文字,卻還是覺得意猶未盡,但是,我不想將外傳也寫成長篇大論,所以,在盡可能表達出我的意思之後,這個番外就結束了!看到有人懷疑宣祖與睿王的關係,不能否認,我本人對**的態度尚算熱衷,但是,這兩人從一開始就沒有這樣的設定,當然,如果,有人想看,我不介意寫成**,不過,這一篇是不行了。wWw.b111.net
這是成宗的視角,因此,事實上,有很多事情,他也並不清楚,各位可以盡情發揮想像。
外篇並非只有這一篇,我會繼續寫,但是,不會太長,因為正文才是最主要的,不是嗎?也許,以後,還會有關於這兩人的內容,各位可以到時候再看看與自己的想像是否一致。
好了,請各位看正文吧!-----------------------春暖花開,天氣在好轉,我的精神也在好轉,朝廷開始準備我的壽辰,儘管那還有半年之久,似乎所有人都認為,我會這樣虛弱地活下去,我自己卻有預感——沒有那麼長時間了,因此,在十年不曾親祭的情況下,我對太子說:「先帝生忌那天,朕要親自去祭拜。」
東宮很孝順,誠惶誠恐地勸諫了好一陣子,才放棄。
也是在東宮來請安時,我才有這個念頭的——應該將我選定的太子帶給皇叔看看!祭拜皇陵是不可能只祭哪一個就可以的,不過,既然是父皇的生忌,我讓其它皇子代祭其它幾陵也無不可,因此,我讓東宮陪著前往父皇的昭陵。
到了昭陵,我卻讓太子扶著我先到睿王的園寢。
父皇將皇叔陪葬在自己的皇陵中,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修建了睿王的園寢,這是違背皇叔意願的,我知道皇叔希望死與王妃合葬在一起,可是,陪葬皇陵是不能合葬的,謚為烈的第一代永寧王就是想與愛妻合葬而拒絕了陪葬太祖皇陵的殊榮,皇叔沒有正式向父皇請旨,可是,他生前就選定福地,並開始建王爵的陵園,這讓我在他死後與父皇爭執了很久,最終,父皇冷冰冰地回應我一句話:「有本事,有膽量,等你當了皇帝再把睿王從朕的皇陵中遷走!」我始終沒本事,也沒膽量做這件事。
皇叔的陵園是父皇欽定的,既然沒有遷葬,我也就沒有動園內的任何佈置,僅僅將一軸簡略的疆域圖供奉皇叔的神主前。
太子第一次代我祭陵時就發現了,曾問過我,當時,我沒有回答,而今天,我指著那個卷軸對他說起這事:「你想出這圖的意思了嗎?」太子對此很驚訝,小心翼翼地回答:「父皇用意深遠,兒臣不如。」
我默不作聲,聽他又道:「思慮再三,兒臣以為父皇此舉一為追緬睿王,再為自勉自勵,兒臣慚愧。」
「沒那麼複雜。」
我揮開太子扶持的手,走到供案前,就在蒲團上坐下,殿內只有我與太子,他急忙就要扶我起身,卻被示意也坐下。
「太子既然知道祭睿王,就應該知道朕是睿王教養成人的,這軸圖不過是朕對皇叔的安慰。」
太子不明白,我也不直接解釋,反而問他:「你以為睿王的才華如何?」由於我對皇叔的尊崇,皇子都對睿王很瞭解,當年太子第一次代我祭陵,按禮制,他是不必來皇叔的園寢祭祀的,可是,他還是來了,不過就是為了投我所好。
「據兒臣所知,睿王的才華稱得上天下之冠,治世理政,舉重若輕,世無可匹。」
「治世理政?」我輕笑,「你認為睿王只有治世理政的才華嗎?」太子皺眉,我抬手指了個方向:「他可是聖烈大皇貴妃的兒子,他身上有夏家的血統,你就只看到史書上的記載了嗎?」我指的是溫陵的方向。
夏家的人並不是驍勇奮戰,更沒有過人的武力,第一代永寧王連硬弓都拉不開,可是,卻當得起「第一大戰」的稱譽,聖烈大皇貴妃弱質彬彬,同樣戰功顯赫,襲爵的世子倒是弓馬嫻熟,每次大戰必臨前線,真正上陣殺敵的次數卻也有限,一雙手足夠數清了。
太祖皇帝說:「掌兵者必善謀。」
夏家就是明證。
皇叔有承自太祖與聖烈的才華,掌握著一手遮天的權勢,卻從沒有碰過軍略,史官不會說明這一點,只記錄了皇叔在文治方面的才華,儘管皇叔在世時一直掌握著永寧王府的大權,更掌握著可以調動元寧半數兵力的兵符。
「朕知道,你對永寧王很不滿。」
我沒有看太子,而是看著皇叔的神主牌位淡淡地說,「對世族也看不慣,可是,朕想轉告你幾句話,其實,也是宣祖皇帝告訴朕的。」
太子瞪大了眼睛,我卻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出詳情。
父皇從沒有教導過如何成為一個帝王,他似乎是相信皇叔已經教會我如何為帝了,即使是在皇叔薨逝後,他也從不與我談政務,只有一次,有一個寒族士子在恩科的策論中大談世族弊端,大談廢除世族特權,文章做得極好,內容更是驚駭,閱卷官將這份策論單獨進呈御覽,父皇只道了一個字:「殺!」這一個字震驚了內外,當然,那個人沒有真的被殺,只是被宗人府請去作客,一直到死都沒有被放出來。
父皇在朝臣退下後,對旁聽的我說:「日後,如果有人建言你削弱世族的權勢,你可以重用他,也可以不用他,但是,如果有人建言你廢除世族,你一定要嚴懲不怠。」
他在這裡停了下來,沉吟了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如果有人對你說,要徹底剝奪永寧王府的兵權,不要猶豫,立刻殺了那人!」元寧的軍制由太祖一手創立,無符不調兵,縱然是太祖皇帝,沒有兵符,也不能從皇朝的幾個大營調一兵一卒,兵符一分為二,太祖將其中半塊兵符交予聖烈大皇貴妃掌管,後來傳給睿王,皇叔過世後,永寧王掌握著那半塊兵符,直到被我收回。
半塊兵符足以調動元寧半數的軍力,只有對外出征,兵符才需要共戡下令,只有調遣涉及帝都時,才需要在半塊兵符之外附上蓋有國璽的令諭。
收回兵符意味著永寧王不再擁有隨意調兵的權力,可是,永寧王的直屬軍力仍占元寧總軍力的將近六分之一,這會讓所有的皇帝寢食難安,我也不例外,只是,我面對的這位永寧王擁有無與倫比的手腕與耐心,在皇叔過世後,與我周旋至死,在用盡所有能用的手段,現在的局面已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當然,與兵權不同,我無法消除夏家在朝野的威望。
每一次,當我成功地從永寧王手中收回一些權力時,我會看到他平靜地跪在大殿的玉階下,毫不動容地施禮,那時,我會感到心中充滿了無力與挫敗的情緒。
最近十年,我沒有再動過永寧王府一分一毫,不是改了立場,只是開始理解父皇的話了。
身為皇帝,我不可能直接統兵,聖烈大皇貴妃說過:「真到御駕親征的時候,亡國之日也就不遠了。」
可是,面對從永寧王手中收回的兵權,我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誰來接手呢?不談領軍才能,而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我根本無法相信領軍的將軍,派監軍絕對是用兵大忌,而且,面對威脅重重的邊境,我不可能將兵力分散給不同的人,那是自取滅亡。
在北疆,面對古曼鐵騎與周揚大軍,我更是找不出比永寧王更合適的大將坐鎮,我唯一能做的是,與父皇一樣,永寧王與世子等家眷必須有一方留在京中。
「父皇的意思是,必須讓永寧王府掌握一定的兵權?」如此明顯的話,太子要是不明白也就不用想繼位了,但是,聽明白與照做是兩回事。
「你認為父皇是私心作祟,是吧?」示意東宮扶我站起來,我微笑,「陽曄,你只看到永寧王府一手遮天的權勢,卻沒有看到更深的東西,作為皇帝,你的眼界應該更開闊些!」太子惶恐地跪倒,很顯然被我的話嚇到了,我沒有再說話,伸手虛扶了一下,讓他起身,陪我離開。
「曄兒,」在出門前,我看著地上斑駁的光暈,在短暫的眩暈之感過去後,很堅持地開口,「不准加罪!在你找來的替代人選達不到永寧烈王成名之戰的水平前,不准對永寧王府加罪!」「如果你能找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而那個人可以用五千步卒與古曼的五千金狼軍激戰一天一夜,寸土未讓,損失不過一千,那麼,你可以隨意對付永寧王府。」
「否則,你就是在自毀長城!」世家善戰之名哪是那麼容易來的?在無險可守的易州,第一代永寧王創造了一個奇跡,以至於整整三十年,古曼的鐵騎見永寧王旌旗即取守勢,一戰成名的永寧王當時不過十九歲。
南征期間,永寧王病逝,江南世家趁機反叛,三十萬軍被圍在運河與祁江之間的狹窄地帶,永寧王世子領命斷後,兩千精兵扼守江淮城的道路,整整十天,叛軍未能前進一步,元寧大軍從容脫困,迂迴轉戰,反敗為勝,援軍到江淮城時,兩千精兵只餘不過二十人活著,世子重傷昏迷已經三天。
這一戰,三軍俯首,再無一人敢置疑永寧王世子統率三軍的資格。
這些是皇叔對我說的,那是他唯一一次聲色俱厲地教訓我,因為當時尚是太子的我想用親信取代永寧王在軍中的地位,那時候,在我看來,夏家的一切不過是太祖寵信的結果,不在乎的姿態觸怒了皇叔,他冷冷地告訴我,如果我有自信可以取代這樣的永寧王就隨我。
軍隊是最不理權勢的地方——即位這麼多年,這是我對那些將軍最深刻的看法,因為,戰場之上,人命是最脆弱的,所以,軍人只服從那些可以保護他們的強者。
我的太子還不明白這些,也不相信這些,我今天所說的話,只有在他真正面對那些狀況時,他才會真正理解,這一點,我無能為力。
「父皇,兒臣對聖烈大皇貴妃、永寧烈王與睿王殿下,同樣是由衷地敬重,兒臣也願意遵從您定下的禮制,心中絕無絲毫的勉強,可是,這一切,都不應該成為永寧王府得到特殊對待的理由。
兒臣並不認為,現在這位永寧王有資格得到與其父祖一樣尊崇的地位。」
我的太子沒有鬆開扶持我的手,卻很鄭重地回答我的要求。
不能說不驚訝,可是,他的反應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與我不同,我的太子十分有主見,從來不甘於隨波逐流,他總是毫不猶豫去實現自己的目標,想必,對於永寧王府、對於世族,甚至是對於未來如何治國,他都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絕對不會輕易改變。
「父皇,兒臣也認為,聖烈大皇貴妃與睿王殿下都是謹守分寸的人,儘管他們擁有的權勢足以一手遮天,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逾越過君臣之份。」
迎著我的目光,東宮的神色有些猶豫,卻毫不退縮。
「如果永寧王堅守這一分寸,兒臣雖然不認為其有資格獲得先祖一般的尊崇與榮耀,也絕對不會對第一元勳之門有絲毫不敬,兒臣畢竟也要祭祀聖烈大皇貴妃與睿王,自然也會保證夏氏應有的榮耀,而且……兒臣的身上同樣有夏氏的血統。」
我無語,眼睛不自覺地瞇起,太子的身影與另一個人的身影重合起來。
夏氏的血統?是的!東宮的外祖母出身夏氏,是永寧烈王的女兒,太祖皇帝用這種方式與世代鴻儒大家結好。
這是我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這一點——他如此敏銳地把握了事情的關鍵,我卻無法做到。
太子說的是實話。
在皇叔安葬的事情上,永寧王保持沉默,這讓我深為不滿,直到皇叔小祥的時候,永寧王才主動對我解釋,在那個盛大的儀式上,我不想理睬他,卻被他的一句話說服——「太子殿下,你認為睿王真的拒絕陪葬在皇陵嗎?」皇叔從來沒有正式請旨!那麼,作為父皇最信賴的人,他當然會陪葬在帝陵之側。
走近生命的終點,我才開始有點明白父皇當時的想法——希望在冰冷的地下,能有一個自己信賴的人陪著自己!皇叔會不清楚父皇的想法嗎?既然如此,即使並非全然甘願,皇叔也不會拒絕,所以,永寧王保持了沉默。
在好多年之後,永寧王陪同我祭祀皇叔,那是他最後一次到這裡,也是我與他第一次溝通,他問我:「陛下,你認為睿王對王妃如何?」「深情不渝。」
他笑了笑,那時,他已經很老,笑容中帶著滄桑的意味,用一種很懷念的語氣訴說著:「陛下,您沒有見過太祖是如何對聖烈大皇貴妃的,也沒有見過臣父是如何對臣的母親,所以,您才會說『深情不渝』!呵……」「睿王很早就想娶王妃的,可是,直到先帝即位,他才真的做到,因為太祖皇帝與聖烈大皇貴妃都不同意他娶那個女子為王妃,也因為睿王很清楚的說明,他不要側妾,太祖皇帝與大皇貴妃都認為他是意氣用事,需要冷靜,可是,冷靜過後,他還是毫不改變!儘管如此,儘管他對王妃忠貞不渝,但是,臣從沒感覺他到王妃如何深情!」的確如此,儘管皇叔對王妃很尊敬、很關心,也很懷念,但是,那些感情都不算激烈。
「睿王妃的葬儀是您操辦,您應該看到她隨身的一方印章吧?那是睿王的聘禮,也許,那才是睿王真正的感情。」
印章是皇叔的手筆,我自然認出,也一直銘記在心,因為內容太古怪了——「三世深情」、「獨慕驚鴻」——兩行鏤刻精緻的字跡,意義卻難解,王妃的名字中並沒有與「驚鴻」相關的字眼。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睿王應該是的確動心過吧!」永寧王猜測著,想來,他並沒有問過皇叔,「殿下也很矛盾吧!因為,感情從來都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改變!對殿下而言,王妃並不是最重視的人啊……」皇叔最重視的人?我當時愣了一下,因為永寧王並沒有說出是誰,但是,隨即我就自嘲地笑了——有必要說嗎?除了聖烈大皇貴妃,皇叔最重視的人……除了父皇,還會是誰?「陛下有沒有發現溫陵的方位很特別?」永寧王忽然問我,我點頭,沒有作聲,那不是秘密,溫陵面向西北,與眾不同。
「聖烈大皇貴妃曾經與太祖皇帝說,她希望死後葬到江華,不過,跟著就說,她也知道不可能,只希望能面向江華城的方向安葬,太祖皇帝答應了。」
永寧王歎喟著,「睿王也是同樣的考慮吧!」說完這些,他就再也沒言及皇叔了,他只是告訴我,他這些年的所有努力只是希望保護夏家周全,絕對不是故意與我作對,我是君,他是臣,對我的寬容,他銘感於心,可是,有些東西,他沒有辦法放手,他必須給夏氏留下一個保障。
我默默地聽著,心緒卻在別的事情上打轉,因為,從他的話中,我忽然發現,皇叔才是最維護父皇正統的人,連身後事也為此而做——與聖烈大皇貴妃一樣,若是皇叔葬於別處,那一定會被建成一座帝陵吧!那樣,後世如何處置?陪葬皇陵,再如何高的規制,君臣名份卻是確定的。
用心良苦!這是人臣之極至了吧!什麼樣才算信賴?很簡單,如太祖對聖烈大皇貴妃一樣,出征時,可以將後方大權、軍資補給全部交託;如父皇對皇叔,離京巡視,可以將國璽、御印全權交付!君臣之間信賴至斯,難!難!難!分寸之間,臣下才是付出最多的人吧!皇叔的任性也許正是一種發洩,父皇才會那般放縱吧!在那一瞬間,我希望能有個人讓我像父皇放縱皇叔一樣對待!在下一瞬間,這個念頭就消失了!因為我發現我沒有任何理由那樣對待臣下。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低聲喃語,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父皇若不放縱皇叔,皇叔就不至於權傾天下,不權傾天下,也就不必如此努力尋求平衡,而皇叔若是不必艱難地掌握分寸,父皇自然也不必那樣放縱皇叔。
無數的念頭劃過腦海,我想找到一個解釋,卻發現那些解釋太過荒謬了。
「朕很放心!」將紛亂的回憶排出腦海,我拍了拍太子的肩。
很快就可以見到皇叔了,那時,我有無窮的時間去尋找答案,也可以纏著皇叔讓他為我釋惑,何必這麼急呢?這麼多年不都過來了?迎著微曛的春風、暖陽,我緩緩走出皇叔的園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