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考試終於告一段落,我也終於有時間重新開始更新了,中斷許久,許多的細節都無法兼顧了,希望各位見諒,同時,更新也無法像以前那樣保證一次一章,不過,我想我會增加每週更新的次數,希望各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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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寧史記#83;謝相列傳》
清以不羈聞於世家之間,然入仕以來,行事方正,令名頗顯,有乃祖之風,仁宗贊曰「謝氏多相輔之才,清亦占前!」順宗即位,未幾,遙因病致仕,清繼其位,掌家門,理朝事,為世族領袖,然,清弟淇尚仁宗第七女,故無緣首相之位。
《元寧實錄#83;順宗卷》
濟州亂起,太后予謝相全權,授命東江協同,三日,盧郡平定,東江大軍斬殺暴民三萬七千二百二十六人,五日,入慶城,救濟州太守,暴民死者二萬餘眾,俘者萬餘人。濟州太守諫謝相,自請說各郡亂民,謝相拒之,同日,濟州官道暢通,各郡亂漸平,其後平亂,死者多在二萬上下,然濟州平亂平民死亡共計十五萬之巨,世所未聞,輿論嘩然。未幾,謝相以貪墨肅整濟州,牽連甚廣,然追討濟州官糧,效亦顯,濟州得按前旨發放賑濟之物,此案,濟州世族無一得免,謝氏本家亦在其列,朝中駭然。八月二十九,仁宣太后降旨,召謝相回朝。
「十五萬!十五萬!那不是敵國的將士,也不是敵國的百姓,是我元寧的平民!是手無寸鐵的百姓!」陽玄顥臉色蒼白地衝著紫蘇大喊,絲毫不顧旁邊的尹朔與齊朗。
「他們不是手無寸鐵!」紫蘇冷言,「皇帝沒有看到東江大營的奏報嗎?」
「他們是元寧的精銳之軍!居然將刀鋒指向平民!」陽玄顥仍然無法接受這種答案,神色間是毫無掩飾的激動。
紫蘇微微皺眉,想說什麼,但是,嘴唇動了動,最後歎了口氣,道「皇帝,這件事,等謝相回來之後,你再向他責問,如何?哀家希望你對自己的臣子有起碼的信心!」
陽玄顥仍未平靜,不過,也沒有再開口,畢竟,是他在母親議事時闖進來打擾的。
「濟州的事情已經解決,哀家希望盡快解決北疆的問題,另外,大司憲的建言,議政廳可商討出結果了?」紫蘇見兒子不再開口,抬手撫額,轉頭看向尹朔。
尹朔低頭行禮,回答太后的垂詢「議政廳的朝臣對大司憲的建言多持反對態度。」中規中矩的語氣也表明了尹朔的態度。
陽玄顥也皺緊眉頭,似乎不滿於尹朔的進言。
紫蘇似乎也不在意,看也齊朗一眼,便道「景瀚,你的看法呢?」
齊朗在尹朔的目光下,低頭回答「太后娘娘,臣附議尹相。」
「這麼說,議政廳的意見是駁回條呈了?」紫蘇總結他們的話語,語氣淡淡的,聽不出絲毫情緒。
「是的!太后娘娘!以密諜之術監察百官,決非朝廷之福!」尹朔說得肯定。
紫蘇皺眉,道「什麼叫密諜之術?尹相言重了!」
尹朔張口欲言,但是,未等他開口,齊朗便上前一步,進言「太后娘娘,不論如何,三司職掌朝廷輿論,行事必須正大光明,那些魑魅魍魎的陰謀手段絕對不可以成為三司的手段!請太后娘娘明鑒!」
「請太后娘娘明鑒!」尹朔同樣低頭,但是神色端正。
「哀家明白了!」紫蘇眸光一閃,淡淡地開口。
尹朔不由鬆了一口氣,他品性端嚴,對那些陰謀詭計,雖然難免動用,但心中卻著實厭惡,因此,對吳靖成的建言,他面上雲淡風輕,實際上卻憤怒得很,因此,他一直想將吳靖成罷職,可是,現在,齊朗的一番話擺明了是與他妥協,投桃報李,他自然也就不能追究吳靖成了!
想到這裡,尹朔又皺起眉,因為齊朗的心機與不動聲色!
尹朔在心中無力地歎息一聲!他明白,一趟北疆之行讓齊朗的手腕更加高明了,對自己的威脅也更大了!
「哀家會將條呈的批復發到議政廳的!」紫蘇抬手執筆,在那份倍受爭議的條呈上寫下「駁」字,將之歸到已批復的奏章中。
陽玄顥看了一眼齊朗,又看了一眼紫蘇,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是,在兩人平靜的神色中,他找不出開口的理由,只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這些天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悲哀愈發濃重——自己無法掌握權力,又談什麼隨心所欲呢?
「皇帝想說什麼就說吧!」紫蘇拍了拍陽玄顥的肩,讓他隨自己起身進內殿,陽玄顥這才發現,尹朔與齊朗都已經退出中和殿,而自己居然走神了,不覺先心虛,見紫蘇仿若未察,才匆忙跟上母親。
走進內殿,陽玄顥反而覺得無話可說了,怔怔地盯著母親。
紫蘇坐在榻椅上,低頭整理寬大的袍袖,外袍是白綢制的,用金線繡著龍飛鳳舞的圖樣,衣襟與袖口都是明黃的嵌邊,上面綴著紅色的萬字樣,頭上是赤金的鳳釵,這是相當正式的服飾,裡面只是普通的銀藍色對襟長衫與白色的百褶裙,陽玄顥忽然發現,這些華服嚴妝下,母親的眼中顯出竟是濃濃的疲憊,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單薄瘦削。
陽玄顥這才想起,母親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她還十分年輕!
一般來說,這個年紀正是應該享受青春的時候!即使世族之家,女子早嫁,二十出頭的年紀也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沒有操持家門的權力,生育過後的**可以無憂無慮地享受生活!踏青、出遊、交友、玩樂,正是這個年紀的貴婦應該做的,而她的母親卻要在中和殿裡疲憊不堪地為國事操勞!
「皇帝有仁愛之心是好的!」紫蘇沒有意識到兒子千折百轉的心事,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思說下去,「濟州的子民當然是我元寧的臣民,是皇帝必須愛護的對象,皇帝不滿謝相的處置,也沒有錯!」
「母后娘娘,孩兒知錯了!」陽玄顥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不安,他知道朝中對謝清的舉動雖有非議,可是,尹朔與齊朗都沒有提出異議,他相信謝清那麼殘暴地對待濟州亂民是道理,只是,他想不出理由來說服自己,只能對著母親發洩心中的煩悶!
他不該給母親添麻煩的!
紫蘇不由一愣,輕揉眉心的手也放下,認真地看向兒子,將他擔憂與關切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不禁欣喜,展顏微笑,讓兒子坐到自己身邊,拉著兒子的手,想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帝王之道不是只有仁愛即可的!皇帝是明白這一點的!哀家想告訴你,無論濟州的亂民有多可憐,殺害朝廷命官的罪行是確定的!圍攻官衙更是確鑿無誤!因此,他們已經不是皇朝要保護的臣民,而是皇朝的敵人!謝清那麼做是對的!東江大營的將士是我朝的精銳,正因如此,他不能夠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就讓那些暴民傷害他們!對敵人是不能有仁慈之心的!」
紫蘇說得淡漠,雖然笑著,可是,說出口的話全是再認真不過的!
「可是,他們仍然是朕的子民啊!」陽玄顥仍無法認同那種形同屠殺的鎮壓方式,畢竟那是內亂!怎麼能一下子殺那麼多人呢?
紫蘇淡淡一笑,撫上陽玄顥的臉頰「顥兒,此一時彼一時,不是嗎?從暴亂的那一刻起,他們便是皇朝的敵人了!官員是皇朝的基礎,將刀鋒指那些官員,也就是動搖皇朝的基礎!而且,暴亂之中,他們只怕已經毫理智了!」
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暴亂,可是從前人的筆記中,紫蘇仍然知道,那種大範圍的暴亂,暴民心中的絕望是無法消除的,而一直得不到活命的糧食,對死亡的恐懼會讓那些人化身野獸,謝清的密奏上也說「……亂民之中老弱幼稚者皆遭戮,為爭一口之肉,雖同胞骨血亦可加刃……」當時,紫蘇差點將午膳吐出來。
陽玄顥張口欲言,卻也想起了謝清的那份密奏,那是,他只覺得那些亂民太可憐,可是,現在再想,何嘗不是失去理智的表現?
紫蘇見他不再開口,逕自沉思,不由搖頭,卻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兒子,沒有打擾他的思緒,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接觸這種血腥的東西,必須要讓他自己想通才行!
帝王的手可以不沾血,卻不能迴避血腥!
母子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卻也是難得如此親近!帝王家似乎只會越來越疏遠啊!
紫蘇無奈地感歎,她可以肯定自己沒有傷害陽玄顥的意願,可是,卻無法確定,她是否真的不會傷了他,她是否會站到他的對立面!
「孩兒明白了,可是,孩兒仍然不認同這種方式!」年輕的皇帝第一次堅持自己的看法,即使明知那是與母親相左的想法。
「孩兒以為,朝廷的軍隊可以鎮壓叛亂,卻絕對沒有理由對一群因為飢餓而起事的平民舉刀相向!」
「官倉空虛是朝廷任人不明,是吏部、三司的失職!百姓是無辜的!為什麼要他們在承受飢餓之後,還要面對殺戮?」
陽玄顥皺緊眉頭,仍然不退讓,但是,說話的時候已經是心平氣和了,他更希望母親能夠為他釋疑。
紫蘇只是靜靜地聽著,對於兒子平靜的語氣中仍夾有的激動,她沒有給予同等的回應,但是,眼中仍然閃過一絲不著痕跡的失神,映在陽玄顥瞳孔中的神情也多了幾分難解的複雜,好一會兒,她淡漠地回答「那些暴民真的無辜嗎?皇帝不會沒有看到濟州太守的奏章上列的官吏死傷人數!那些同樣是人命!吏部失職?皇帝是不是忘記了?濟州的現任官員都今年開春剛調任,尤其是那些中級的官吏,幾乎都是剛從其他州調去!他們不無辜嗎?」
自從從西格得到優良的出海港之後,濟州就成為商路重鎮,那裡的官員都是政績上好的才會調過去!可以說,這一次,元寧朝廷損失的是以後十多年的棟樑之才!
陽玄顥啞口無言,心中再一次產生了濃烈的無力感,這一次不是感歎自己沒有權力,而是,他忽然發現,在知識與現實之間存在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原本的理想與信仰在母親的質問下,竟然顯得那麼脆弱不堪。
「皇帝,難道這些道理,你的老師們沒有告訴過你?」紫蘇彷彿看出了兒子的掙扎,淡淡地反問了一句,卻是當頭棒喝!
怎麼可能沒有教過?帝王之術、治國經綸,這些原本就是他要學的!身為帝師,那些人又怎麼可能只教授他道德文章、經濟世故呢?
「朕本來以為,那些權謀之術只是對待敵人的!」陽玄顥喃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紫蘇眼神一凜,冷笑著回了一句「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至高無上本就要領略真正的高處不勝寒!
陽玄顥忍不住一顫,反問脫口而出「母后不是代朕掌權嗎?也是孤家寡人?」最後一個問題他終是沒有出口,只是咬著下唇,死死地盯著母親。
紫蘇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臉色微微一變,蒼白了許多,卻還是淡淡地回答了他「權力是個非常古怪的東西,能夠讓人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權力場中,除了自己都是敵人!只有暫時的盟友,沒有永遠的朋友!」
「皇帝,哀家給你一個忠告,永遠不要去試探沒有把握的事情!」
紫蘇冷淡地對兒子道出自己的忠告,隨後擺手讓他退下。
母子間剛剛還溫馨的氣氛再次變得微妙起來。
看著兒子行禮退下,紫蘇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陽玄顥的堅持代表著他的成長,身為母親,她覺得驕傲,可是,那擇善固執的堅持何嘗不是幼稚的表現?在自己的保護下,這種堅持顯出他的高尚,可是,當自己無法保護他了呢?那只會讓他面臨失敗與挫折!
生平第一次,紫蘇質疑起自己對兒子是否保護過度?
「葉尚宮,宣永寧王妃進宮!」紫蘇眨了眨眼,斂去了所有的感慨,隨即揚聲吩咐。
葉原秋應聲離開,前往永寧王府,剛走兩步,又聽紫蘇吩咐了一句「先請尹相與齊相過來。」
尹朔與齊朗還在宮中,接到內官的宣召便立刻前往中和殿,一見殿就見趙全正躬身退出殿外,不由一愣,尹朔拍了趙全一下,低聲問道「太后娘娘又召我們回來是為什麼?」
趙全勉強地笑了一下「奴才哪裡知道太后娘娘的想法。」見齊朗微微皺眉,他又低頭道「娘娘召奴才只是交代後宮的事情。」
「兩位大人請進!」
尹朔還想問什麼,卻見一個尚儀走出殿門,恭敬地行禮,平靜地開口請兩人進去,可見紫蘇已經在等他們了,只得隨那名尚儀步入中和殿,向紫蘇跪行大禮。
紫蘇擱下朱毫,擺手道「兩位大人請起,方才皇帝的神色有異,哀家也不想在他面前多談濟州的事情,只能請兩位多跑這麼一趟了!」
話是如此說,尹朔與齊朗卻是都不相信,畢竟,兩人都不認為紫蘇會為那些事情懲治謝清,因此,兩人只是應聲而已。
「十五萬看似很多,只怕其中的水分也不少,程錄是愛兵如子的人,手下的將士多報些功績,他也不會多說,因此,哀家想,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如何安置那些叛亂的平民。」
「臣想,那些亂民多是為生計所迫,隨聲附和,未必真的有反叛之意還是不要加罪為好。」尹朔想了想,還是建議赦免。
齊朗卻搖頭,淡淡地一句「情有可原,終是罪無可赦!」
齊朗倒不是真的對那些亂民狠心,只是擔心寬恕之例一開,三司又要在謝清身上糾纏,因此,乾脆一抹到底。
尹朔也不惱,微笑著反問「齊相怎麼打算呢?」
齊朗看了紫蘇一眼,見她神色似笑非笑,便知她已有些打算了,因此,平靜地低頭回答「徙南民至北疆!不知太后娘娘與尹相認為可行否?」
徙民也就是變相的流放,唯一的不同便是,流放是要有罪名,而遷徙卻是無須任何罪名的,聖清皇朝常有徙民之令,元寧倒是少有,但是,也不是沒有,尤其是對涉及謀逆大罪的家族,關係較遠的常接到遷徙令,算是給他們留些體面,不會像流放那樣,失去原來的身份,成為賤籍中的罪民。
紫蘇微笑「哀家也是這麼想的!」
一句話堵回了尹朔的質疑,尹朔震驚地看著紫蘇,彷彿從不認識她一般,他從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從紫蘇口中聽到這種殘暴不仁的命令,與以往的攝政太后不同,紫蘇的目光很少放在國內,她的目光似乎永遠投向遠方,永遠盯著那些久遠的榮光,對內政,她只要求令行禁止,只要求朝臣俯首,她從沒有改革內政的舉動,維護世族的既得利益,同時也限制世族的擴張,給予寒族更多的機會,卻也不允許寒族有僭越之舉,她沒有加重百姓負擔的舉措,但是,也不是什麼愛民慈善的仁主,這樣的紫蘇要徙民?
徙民是什麼?準確地說就是君主打破原有勢力分佈的手段!太祖皇帝興於易州,元寧立國之初,北方三州的大族除夏氏盡遷中原;宣祖皇帝平定瓊州,當地大族盡入燕州;世祖皇帝三次徙南民北上,南方名門十去其九。
尹朔沉默良久,才拱手低頭,淡淡地道「太后娘娘想讓濟州盡入謝氏之門嗎?」
「尹相言重了!」紫蘇搖頭,「南方世族總是執著於鄉土之情,對前朝念念不忘,哀家也算是遵循元寧祖制!」對於南方世族,只要有機會,元寧歷代皇帝都會盡力削弱,毀其宗族之制更是最常用最根本的方法。
「等謝相回來,濟州的事就由尹相接手吧!」紫蘇對尹朔說,也表示了她的回答,她還是要加強朝廷的權力的!
「景瀚留下,尹相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