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官場舊習,也是陋習,張華軒並不喜歡。現在也是人才太少,不得不容忍泥沙俱下的情形發生,只能重才而不重德,估且待之罷了。
等得國之後,占天下大義,廣辦學校,以法規約束,新式教育作養,十年二十年後,當算是真正得人才。
其實放眼現在,他幕府中也好,政府裡也罷,甚至是淮軍之中,新式人才幾近於無,所有的所謂人傑精英,不過是這個時代中精心挑選而出,不可避免的帶有這個時代的局限性,想讓他們脫胎換骨,太難。
只有冀望於未來了。
他與眾人一路寒暄,並不刻意擺出大帥的架子來。=首發=反正他這個大帥怕也是當不了多久了,現在眾人叫他大帥,不過是多年舊習,他又沒有稱王稱帝,一時改不得口。自己稱的兩江總理,倒是沒有幾個人理會。
從州衙一路行得,也不進大堂,倒是直入二堂,在堂中一側坐定了,跟隨進來的,也有資格一併告罪坐下的,多數人便站在房內,擺出一副護衛伺候的嘴臉來。
一時間話說的嘴響,只是偶爾還是傳來英軍的打炮聲響,很是殺風景。
張華軒並不在意,他什麼陣仗沒有見過,這個時代也沒有空襲,也沒有所謂特種部隊,就算是英軍現在就破要塞而入,行軍到這州衙這裡。****也得明天了。
這個時代。推進作業沒有那麼容易,部隊行動,都是馬隊哨探,四布散開斥候杜絕埋伏,然後步隊行進,身上裝備雖不及後世重,卻也不輕,所以推進並不很快。英軍以外**隊深入中國內地。不可能輕裝急行軍,所以種人擔心地很是無謂。
於是端坐喝茶,雖不能與這些很多都是舉人進士出身地人吟風弄月談論詩賦,卻也是出言溫文儒雅,他久居上位,氣質豈是常人能比,談吐之間寥寥數語,便是教人心服。=首發=
而眾人想起適才自己心慌意亂的模樣,更覺慚愧。對張華軒的尊重敬服,由此越發深沉幾分,再難動搖。
這一鬧就是從下午直鬧到傍晚。到了晚間,英軍的炮響終於停歇,眾人心裡清楚,到明天一早炮聲復響,怕是陸軍也會配合登陸攻打要塞,很多人並不知道淮軍佈置,那是軍事機密,不過一想要塞似乎還擊不力。明早情形如何,當真難說。只是適才已經露怯過了,自己還在慚愧,這會子再露出什麼形跡來,也太過沒臉。
倒是周攀龍沒甚可顧忌的,只向張華軒道:「大帥,明早會有大戰。=首發=大帥萬金之軀。縱是佈置妥當的必勝之局,還是暫避一下的好。以我的愚見,不如到東海縣地灌雲那裡去暫避,那裡離淮安更近一些,如此更可讓百姓和將士們安心。」
「不必如此,我在這裡反而更心安一些。在座諸位,怕是在軍事上都不如我的見解。」張華軒一語就將眾人一起勸說的心思打消,他又看一眼向晚的天色,笑道:「天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飯。不如杯酒深談,從長計議。」
這算是極給面子的說法和做法,在座的人,怕是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回,這一次,當真是有大福氣。^^首發^^
各人都露出笑容,顯的極是歡欣鼓舞。當下便令府中下人再花廳裡擺桌,濟濟一桌四五十人,擺了四張八仙桌。等配好酒菜,已經是掌燈時分,僕役們點上燈燭,周攀龍原是儉省的人,這時候也顧不得,整個花廳內燃上過百支蠟燭,把整個房內照地雪亮也似。
這時候次弟入席,無人敢與張華軒同坐,便是周攀龍也辭謝道:「大帥身份貴重,做臣下的說話還可放浪些,若是不知進退,難免被人說起非議,同坐絕不敢當。」
於是說來算去,只丁寶楨身份超然,偏在張華軒一側入座,張華軒眼眉一掃,向著悶在眾人隊裡的翁同和笑道:「叔平,你過來做罷?」
翁同和一心要撇清與他地干係,誰料這人還是要待他與眾人不同,有意推讓,卻又怕各人說他假清高,當下別彆扭扭也坐在一起。=首發=
張華軒率先舉杯,笑道:「今日一會很是難得,我這裡先飲為敬,大家隨意。」
說罷,他仰脖一飲而盡,大帥如此豪爽,眾人自然也是隨之而行。先開始眾人還不敢放量去飲,幾巡過後,卻見大帥當真是平易近人,很好說話,與眾人對答時,也是循著當時官場規矩稱呼,並不特別拿大。\\\\\\於是幾巡過後,雖還是不敢放浪形骸,卻是比諸開始要輕鬆許多。
氣氛一好,張華軒卻是抽了個空,向著翁同和略一點頭,然後便先離席。眾人只道他去更衣,也不在意。過得片刻,翁同和會意跟出,護衛上前導引,到得花廳一旁的偏廂內說話。
清季規矩,官員見人說公事,就在簽押房,花廳,到了內堂偏廂,便可隨意。不是特別親近的人物,不能如此。
翁同和是世家子弟,到了偏廂只覺自己一身汗,與張華軒雖然至親,卻也不肯隨意,當下便命人家僕送上帶來的衣包,換了便服,這才又與張華軒正式相見,這一次,卻是以家禮見過便是了。\\\\\\
「叔平,這一陣子你都在東海,前天你妹妹還來信,囑咐我千萬不要委屈了你。我已經回信,只道叔平志向高遠,敢於任事不畏煩勞,官聲好的緊,怕是能放心多了。」
張華軒並不曾換衣,這些當時的貴族規矩他並不喜歡,也不曾接受。當時的貴官要戚常有出門時帶上鋪蓋和大衣包,隨時換衣,也可在客處時休息舒服,於他而言,實在是太浪費了。
翁同和不知道他召見用意,不過幾年下來,他對自己這位妹夫也算是頗為瞭解,行事多有章法可循,一語一行都有深意,這一次至海州來,與英夷做戰當然是主要原因,不過他不曾辟靜室指揮戰事,而是乘轎來這州衙,翁同和粗略一想,見海州大小官員,撫慰親和一番,是一層,然後召見自己,略敘親戚之義也是一層,不過這倒不值得特意私下召見,這幾句話,適才在酒桌上就可說了。=首發=
他們畢竟是姻親,所以對張華軒這幾句話倒也不必露出特別的受寵若驚地表情,對答之際,只是也問了幾句張夫人居家情形,便算是交待了一層。****
張華軒也暗讚翁同和識趣,這幾年來,翁同和倒是顯的比其大兄強過不少的地方。年輕,容易增長見識而接受新知,並不固執已見,而翁家老大翁同書已經年過四十,做起事來比較容易受成規影響,並不容易大刀闊斧,而且總是想到淮軍是以下克上,亂臣賊子這一層,做起事來更是出工不出力,比之這個小舅子,算是差了不少。
翁同和能在清朝晚季執掌一時風雲,斷然不是笨伯。變法之失與北洋之爭端,失之意氣,也少於察考,這是老人通病,年輕之時,銳氣十足而願意求知,比諸當時所謂名士,還要強過百倍。
不過他召見翁同和,卻恰恰是為了那些所謂的名士清流中的大佬們,這一條,卻是相當矛盾,也令得他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當下又轉了幾圈,最終向翁同和肅容問道:「老太爺那邊,最近有書信來嗎?」
這所謂的老太爺,自然是指還留在京師中的翁心存了。說起來,翁心存是滿清地體仁閣大學士,清制雖然罷廢內閣掌權,不過能加大學一職在身上地,無不是名聲好,學問高,而且在朝中日久,甚至有殊功特勞者。翁心存之上,尚有東閣大學士,文淵閣大學士,他這個體仁閣大學士只排第三,就算如此,也當得人以「中堂」相稱,算是宰相,不入軍機雖曰無實權,也是極為貴重,而翁心存曾經管過戶部,就算顯貴之外,更有實權。
不過肅順得咸豐任用之後,當年老臣多受排擠,從祁雋藻與肅順相爭之時起,當年道光甚至嘉慶晚期的老臣,多受排擠,而翁心存也是如此。因為戶部官票兌換寶鈔舞弊一案,被肅順逮著錯漏處一通猛打,前年就被迫「革職留任」,肅順這人手段極狠,當初科場一案就使好多大吏宗室人頭落地,翁心存當時被他打壓,若不是這肅順猶記得張華軒與翁家有親,有些顧忌在內,怕是下手會更加狠辣。
不過革職留任後,倒是好上許多。翁心存畢竟是老翁一個,不管部不攬權,卻是無人與他為難了。而翁家是江南大世家,江南世紳中威望極高,加上門生故吏極多,輕易也沒有人再去動他地手。於是革職之後,日子反倒比當初要好過許多,這算是一得一失,焉知禍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