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軒面色鐵青,擺手斷然道:「不成,這個計劃耗時耗力耗費大量軍資,淮軍有錢也經不起這麼個折騰法兒。」
他這個理由倒也足夠,吳穆身為總參謀長雖不必似丁寶楨那樣要時刻關注淮軍政務稅收,不過大體上淮軍的家底如何他還是清楚的。看起來淮安不過十來個府一百多個縣不到兩千萬人口就已經有了堪比清廷大半稅賦收入的實力,風光無比,不過在淮軍這個吃銀怪獸的嘴裡,這點銀子根本就經不起折騰。嚴格來說,淮軍只能把戰鬥控制在自己可接受的時間範圍之內,不然,就是只能等待破產。
張華軒折騰起了近代化的軍隊近代化的裝備與火器,也得承受完全近代的財政消耗,而他的政府卻只是一個地方政府,它沒有發行國債的打算和民眾基礎,也沒有在國際上的合作夥伴和深厚的信譽,一旦有什麼變故,就只能等著清盤破產。
與西方的財團銀行建立聯絡張華軒也不是沒有想過,不過這個時代的西方銀行業與國家是捆綁在一起的,中國歷史上屢戰屢敗後,整個國民經濟命脈都被列強所把握,借款需得向固定的銀行借款,利率高低也由人控制,到得最淒慘時,連關稅和礦山都被做了抵押,銀行,不過是列強掠國中國財富的一個手段,想在這個時代與西方列強的銀行做公平的交易,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被張華軒一言否決,吳穆也是滿臉苦笑,到了這會兒他也只得雙手一攤,答道:「大帥若是否決此計,那麼總參只有再派遣兩個鎮援兵的計劃了。擬先用駐在淮北的第九鎮先期進入河南。與第六鎮會合穩定陣線,然後新編成的新鎮再入河南,三鎮會合。以雷霆之勢掃平全境。」
他見張華軒面色陰沉,知道這位大帥對這個計劃仍然不滿意,當下摸摸鼻子,有點兒不知所措的接著道:「大帥,這麼做地缺點當然還是耗時日久,與之前的計劃所消耗的人員物力並不減少,好處就是咱們可以徹底穩住中原腹心,並且有相當優勢地兵力進入山西關陝,這樣一戰之後。除了西藏新疆蒙古諸地外,北方算是一戰而定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還有一點可慮。這樣一來,淮安與海州等地腹心就算空虛之極了,就算不調新編鎮出來。淮安現下也沒有編製完全的軍鎮了,且淮安也沒有內鎮軍,只有少量的內衛留守,如果把新編的一鎮兵也調出來,淮安就太空虛了一點。」
張華軒默然搖頭,半響過後方道:「淮安地處腹心,四面全是淮軍強鎮。且放眼南北無有人能危及淮安的安全。倒也不妨。不過新編鎮不必調出來,兩鎮兵只要用的得當。攻打河南足夠了。」
他屈指默算,淮軍打算短期內編成八鎮,一年內編成十到十二個鎮,所費極多,現在不過編成的是駐守在揚州沿江一線的第一鎮,然後便是廬州的第三鎮,現在攻入山東地是第二鎮與第四、第五三個鎮,攻掠河南的是第六鎮,還有便是鎮守淮北地第九鎮。在編地便是新編第八鎮。
滿打滿算,小半年的時間過去了,淮軍勉強按以前的計劃編練成了八鎮九萬餘人地大軍,再加上新成立的三個內鎮軍府,數量不等的內衛部隊,講武堂、水師學堂,淮軍現下要供養的是接近十三萬人的軍隊和各級政府部門及其下屬機構。北伐戰爭一起,編練成的淮軍各鎮迭次被派往各地,新編淮軍已經編成了八個鎮,除了第八鎮外,其餘各鎮已經形成了戰鬥力,並且派往戰場。
如果把第八鎮也調出來,那麼淮軍的腹地就當真空虛了,除了少數內衛部隊,再無任何軍事力量可言。再次整編新軍地計劃,最早也得在北伐告一段落,龐大地軍費相應來說削減一些的時候,淮安才能騰出手來,再次招募新兵。
到時候,經歷過北伐戰爭地部隊又能分流出一些軍官與老兵,以老帶新,以精銳帶精銳,使得淮軍的各鎮都可以在編練結束後就有一支雄師的樣子,再打上幾場,便是無敵雄師!
吳穆適才提及淮安空虛時倒也沒有太過擔心,淮安畢竟是內陸城市,四周除了海州沒有港口城市,而海州有淮軍的水師學堂和內鎮軍防守,南面有第一鎮和第三鎮,北方全在淮軍掌控之中,所以雖然是根本要地,其實倒也不必太過擔心,而張華軒當即便下令留下第八鎮繼續整編,並不打算派上戰場,吳穆聞言便是急眼道:「大帥,這樣小心打成添油之勢。」
「不必怕。」張華軒冷笑道:「吳穆,兩個鎮的淮軍那是何等的力道?槍械足有一萬五千以上,還有過千支是一八五五式的後膛槍,還有超過兩百門的各型火炮,光是後勤的夫子也有三萬多人,除了淮軍自己的輜重營外,還有兩千多輛大車和一萬多匹騾馬日夜不停的運送著炮彈、火藥、米面、藥材,各種物資從淮安每天清晨發出,然後川流不息的運往河南,如此威猛之師,兩鎮強兵,居然奈何不得勝保這樣的蠢才麼!」
張華軒越說臉色便越是難看,到得這時,聲調更是凌厲,吳穆早就被他訓斥的發呆,便是原本在院子內外閒聊的文官武將們也是聽到張華軒在房內的咆哮,各人都是立刻噤口不言,不敢再說。
這幾年來,張華軒手操淮軍的一切權柄,從工商業到政務,再到淮軍,皆是由他一手創立,眼前諸人說起來都是豪傑俊彥之士,隨便一個,都是清季難得的人才,不過在張華軒面前,都只能俯首躬身,無有一人敢去質疑大帥。
房中吳穆更是臉色發白,張華軒看他一眼,怒氣稍解,只道:「淮軍耽擱不起,也不能耽擱這麼大的戰事。想來想去,淮軍在河南裹足不前,還是鎮將不得力的原故。束手束腳,放不開去打,淮軍倚仗的是火器之威,前敵鎮將顧忌太多,被敵軍纏鬥住自然無法狂飆猛進,若是放開手腳大打,憑袁甲三這一點手段,當得何用?」
吳穆此時知道張華軒必有論斷,當下俯首,只道:「憑大帥決斷,總參別無旁議了。」
「嗯。」
張華軒略一點頭,在房中負手轉悠一圈,便轉身令道:「著令第六鎮的鎮將解職到徐州來見我,所缺由原第一鎮的趙雷補上,再令第八鎮的吳長慶即刻入河南,與第六鎮會合之後,十天之內,打通到歸德和濟州的通路,由側翼護衛住直隸戰場。」
吳穆知道原本第六鎮的鎮將算是完了,淮軍分鎮之前,吳穆也曾經跟隨對方麾下,此時自己榮任總參,而對方怕是只能不榮譽的解甲歸田,或是到內鎮當一個閒職,幾年戎馬落個如此下場,雖然自己正是春風得意,卻是不免得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並不敢稍做顏色,執筆在速記本上將張華軒的命令記下,正要出門召傳令去迅速傳答,卻聽張華軒又道:「中軍鎮好幾千人,徐州這裡哪需要如此嚴密的護衛?好生浪費,我看河南那邊敵人打的那麼穩,需要有支騎兵在後給他們搗搗亂,況且,捻子也有不少騎兵,萬一這些捻匪和清軍合流,河南的戰局又有糜爛的危險……」
張華軒還在沉吟,吳穆卻是嚇了一跳,連忙道:「大帥安危可比一省戰局要重要的多,中軍鎮不能調走。」
「誰說全部調走?」張華軒白他一眼,笑道:「留五百人足夠了。前後左右全是淮軍的地盤,我料勝保不會有這種膽量和氣魄派大軍來偷襲我,便是來了,他有這麼多的騎兵?中軍鎮被軍中同袍叫成樣子兵,其實他們戰力之強,淮軍普通騎兵也不是對手,清兵的騎兵,怕是十個打一個才有機會吧。留五百騎保護我安全足夠了,便是有什麼不對,總歸跑的掉便是了。」
他是一軍之主。既然有了決斷,吳穆也沒有話說。況且他也知道張華軒對中軍鎮的分析完全正確,中軍鎮的將士除了身形高大外孔武有力外,格鬥與射術馬術都是精通,而且人手一支後膛槍,論起戰鬥力與裝備來,放眼天下怕也是無人能及,留幾百騎在徐州便是,剩下的三千多騎派到河南,可比派一鎮的步兵還要管用,這樣一來,河南的戰局就算有了根本性的轉機了。
他心中對張華軒的安排甚是敬服,當下心中一寬,便是笑問道:「大帥,那派楊英明去領兵麼?」
張華軒冷然搖頭,只道:「楊英明一副軍痞樣,在我身邊做個侍衛頭子也還罷了,單獨帶兵打這種仗,他不成。」
他仰頭思索一番,突然笑道:「叫苗以德在他麾下找個幹練點的人才罷了。我想來想去,現在手頭的要麼職位太高,要麼就是你們這些參謀,合適的軍官竟是沒有,沒奈何,看看內衛裡有沒有合適的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