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想通了此節,不但不敢在臉上露出半點兒怨恨的神情,反而後退了一步,在原地更加恭謹的向韋昌輝答道:「東王府一切如常,罪人起更時還在王府,和東王說了幾句閒話,東王大逆不道,很議論了幾句天王的不是,然後才讓罪人離開,離開之後,東王府就閉了府門,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對陳承熔的這種態度韋昌輝也極是滿意。他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裡暗暗想:「這是個知情識趣的人,這些年來輔助老四也做了不少事,熟手能人,以後讓他也跟在我身邊,做一條好狗罷了。」
心裡有了如此決斷,他對陳承熔的態度便又好了三分,當下有點和顏悅色的向著陳承熔道:「今夜事起,首功當是興國侯,這一點,本王會向天王他老人家陳說清楚的。」
陳承熔有點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一聽此語惶恐不安,立刻下意識的討好道:「哪裡,在下怎敢,這一切都是北王殿下調度安排,首功當屬王爺您啊。」
若是換了楊秀清在此,必定會斥責陳承熔諂媚無恥,東王雖然自在,卻是精明至極的人物,不喜歡身邊人做此小人模樣,所以但凡有人當面如此明顯的奉承時,所得下場,輕是斥責,重則仗責。
韋昌輝顯然沒有楊秀清的自知之明,心裡雖然也明白陳承熔在奉承,卻總是擋不住那種舒服愜意的感覺,這會子他看起陳承熔來,可比剛剛要順眼的多了。
不過好在他還知道大事未成,當即斂了一絲剛浮出來的笑容,揮著手向陳承熔,也更是向著在場所有的人令道:「興國侯帶隊在前。咱們在後,現下就殺向東王府,擒斬東王闔府全家,則大事定矣!」
北王的話說的算是斬釘截鐵,跟隨在他身邊左右地也是他的心腹大將和死士,當下各人也沒有什麼話說,只有一個老成的旅帥向著韋昌輝問道:「王爺,遇到東王。也是一刀斬了嗎?」
韋昌輝面色鐵青,斜了那旅帥一眼,喝道:「斬,不要給他說話,也不必理會旁的事。一刀就給我斬了。還有,東王府中人都是東王心腹,此輩留不得,殺入府去不論男女老幼,一律殺了!」
陳承熔每天都在東王府中行走,知道東王府中人才彙集,有很多得力的文臣武將都留在府中居住。以隨時備咨決斷大事。除此之外,還有各人的家眷也一併在府居住。東王自己的美妾子女也是不少,加上府中的下人僕婦,怕整個東王府有不下兩千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天國良才,也不一定就跟隨東王一條道走到黑,若是赦免之後其中有不少人還可以大用,一併殺了當真是天國地莫大損失。只是偷眼看韋昌輝的臉色。此時哪裡還是以往的那種謙卑與和善。早就換過了一臉殺氣,他知道此時多嘴不得。若是讓韋昌輝覺得自己有異志的話,適才的軍令之下,怕還得加上自己地滿門百餘口的性命。
當下連同韋昌輝的部下一起答應了,數千人舉矛揮刀,就在陳承熔的引領下,向著東王府邸潮湧而去,***輝煌之下,但見刀槍耀眼,殺氣盈天。
韋昌輝適才的話,吳穆與聶士成兩人已經聽的真切分明。這兩人雖然也是當世之人,對政治鬥爭的殘酷性知之甚詳,然而這些年一直在淮軍內部生存,原本殘酷地世間法則在淮軍內已經消彌於無形。倒不是說淮軍就沒有內鬥,只是內鬥也是在張華軒規定地原則之下來進行,如吳穆這樣出風頭的小子,若是放在綠營或八旗內,自己若是沒有強硬地後台則必定會被人暗中算計了去,而在淮軍之內,對他這樣出風頭的人物只有鼓勵和提拔,斷沒有打壓的道理。淮軍內也分山頭,也自成派系,不過爭鬥起來,也只是在一定的規則之下。比如吳穆出身是軍中會黨與講武堂,是第一鎮的嫡系,而聶士成卻是不折不扣的皖系,兩人都是青年俊傑,自然也會有比個高低上下的心思,所以這一路下來,兩人地比較也是比了一路,可是不論如何,卻總歸沒有將對手置於死地地念頭!
此時看著幾千兵馬打著火把漸漸遠去,吳穆與聶士成兩人相顧愕然,兩人均是面色慘白,都是被嚇的不輕。這一次南京城內會有政變,兩人早就猜地八九不離十,不過韋昌輝如此手狠,二話不說就要殺東王,也還罷了,就連那些輔佐東王的文臣武將也要一併殺了,也還罷了,但是府中的下人丫鬟僕婦,不論男女老幼,俱要一起殺了,這個確實太過手狠心毒,兩人一想到細微處,想想就在這暗夜之時幾千如狼似虎的兵士衝入東王府中,手裡的兵器沾染的卻不是強敵的鮮血,而是那些手無寸鐵,而且根本就與權勢地位無關的可憐無辜人的鮮血時,卻俱是忍不住連打寒戰,只覺這政治之爭殘酷起時滅絕人性,而適才就在自己眼前的這幾千人,當真是人不如獸。
兩人呆了半響之後,吳穆勉強笑道:「這裡的事很不與咱們相關,而且私心來說,鬧的越是厲害,他們的元氣就折損的厲害,與咱們的大計有益,且放寬心,好好睡一晚上,待到明天時大約就塵埃落定了,到時候再看罷了,這一回咱們親眼見了這南京城內的大熱鬧,回淮安後,和大帥見面就是有話說了,說起來,要把軍統的人氣死過去了。」
他說罷微微一笑,拿眼去看聶士成的臉色,卻仍然是慘白一片。這一次,聶士成對他的話顯然不是那麼服氣了。
果然,聶士成抬眼看他一下,卻是搖頭道:「咱們淮軍就算以力勝之,也不需要藉著對手這麼著來取勝,這太慘了,楊秀清縱是該死,其家人子女何罪?況且還有那麼多無辜的人,想到此事,我心中只覺慘然。」
他搖頭歎息,不忍再想,好在眼前酒菜豐富,適才情形緊張也還罷了,現下左右無事心中又是抑鬱不安,索性便放開了量去暢飲,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經玉山傾頹,酣然入睡。
聶士成如此做法吳穆也是拿他無法,知道眼前這個青年俊傑只是個純粹的軍人,看到如此內鬥慘事,心中畢竟只覺慘然不安,由他去睡也還罷了。怕是到明日之後,那韋昌輝的屠刀再利,殺得東王府一兩千人,只怕也得磨鈍了吧。
想到這裡,他推窗而望,適才還是***通明的城門附近已經是鴉雀無聲,然而吳穆心中清楚,就在這暗夜之中,有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和耳朵看到和聽到了剛剛的那一幕,自己也是淮軍大將,居然能夠恰臨其會,身處太平天國的統治中心親眼目睹到這風雲變幻和充滿血腥的一幕,卻也果然是自己莫大的造化了。
若是還能跟著韋昌輝前行,親眼看到那些士兵在韋昌輝的帶領下殺入東王府中,待到天明時洗淨長刀,卻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其中滋味,當真是勝讀萬卷書啊!
吳穆的遺憾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那一夜韋昌輝帶著幾千人衝入東王府中,將這個天國左輔正軍帥兼中軍主將殺死在臥室之外的石階上後,幾千名士兵並沒有停止殺戮,而是揮舞著長刀鐵矛,一夜好殺,夜宿在東王府中的大量文臣武將天國精華都在一夜之內連同各自的家小被亂兵殺了個乾乾淨淨,待到第二天天明時,小到稚齡童子,長則是白首長者,不論男女,俱都不曾倖免於難,諾大的東王府內,到處都是屍首,血流雖不能成河,卻是將整個王府染的鮮紅一片,幾千人的鮮血形成了濃烈的血腥味,招來了大批的蒼蠅飛舞其間,而東王的首級連同他五十四個妻妾並子女的首級擺在了一起,清洗乾淨之後,預備送入天王府中,讓天王查看。
當夜,除了韋昌輝的兵馬外,還有陳承熔的麾下以及燕王秦日綱的支援,三部兵馬人數雖然並不是很多,但是韋昌輝與秦日綱所部俱是百戰精銳,戰場經驗豐富,而且全是忠忱不二的死士,三人會合之後,又有天王令旨,加上本身威望與手中的實力,所以很快就控制了天京城內的局勢,待到天明之後,呈送東王並家小首級給天王,城內算是大局已定。
若以洪秀全和陳承熔等人之意,東王暴虐不法,而且威逼天王,其罪當誅自然沒有話說,一併殺其心腹手下和家人,也還罷了,算不得什麼。到得此時,自然就應該收手停止,穩定天京局勢,詔告天國上下東王所犯罪孽,穩定住軍心大局,以免得天京一事傷及全局,就這一點而言,一向是庸懦無能的洪秀全,見事反而是清楚明白的很,倒也當真算是異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