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穆既然肩扛銀星,說起來軍銜已經遠在聶士成之上,他雖然用商量的口吻,聶士成卻是絕對不能有所異議,當下便答道:「標下自然聽從將軍軍令,今晚出發便是。」
他這般答,卻是正經的公事對答口吻,原本絕無問題,怎料吳穆聽完後,卻是正色道:「功廷兄,以後咱們便是淮南的商人到廬州做生意,淮軍攻下廬州後強令百姓剃髮,咱們被剃頭後逃了出來。」
吳穆將一些商號的賬簿欠條遞給聶士成,然後笑道:「以後咱們的稱呼也要改,有時稱表字,有時就兄弟相稱,南行數日,先把稱呼改了,相處之時也要隨意一些,這樣比較不容易露出破綻。」
聶士成一邊將這些物事接過,一面慚道:「這是兄弟的不是,居然忘了這一層。」
吳穆哈哈一笑,樂道:「其實我也是剛學會這些,軍統的人足足教了我十來天,負責培訓我的那個軍統的小頭頭氣的差點吐了血,據說,我是軍統有史以來最笨的學員,連五常大人都聽說了我的名聲,如果不是公務繁忙,差點兒就要親自來點撥我了。」
此人明明是在軍統出了大醜,或者是軍統的人整治於他,雖然往南邊是大事,需要軍統與淮軍的軍方協力配合方可,不過軍方向來看軍統不順眼,軍統未必也對軍方的人服氣,兩邊明爭暗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還得加上兩邊與內衛部隊的一些糾葛……這熱鬧可真是大了去了,如果說想把其中的恩怨釐清,非得寫出一部上百萬字的著作出來。
如此一來,吳穆在軍統的培訓生活想必不會和風細雨,以他講武堂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又怎麼可能是一個笨蛋?軍統如此折磨刁難。最後差點把老大張五常也給驚動了,可是此時此刻在此人嘴裡,居然也不過就是一點風雅趣事罷了。
短短功夫,聶士成對眼前此人地觀感卻又是大有轉變。適才只是佩服,現下卻已經漸漸明白,張華軒安排他與吳穆一起公幹的良苦用心了。
此時天氣尚且明亮,兩人當即換了早就準備好的衣袍,早又有人將走騾備好,兩個淮軍的將領在片刻之後,就打扮成了略帶狼狽之態地逃難商人,換裝之後。吳穆與聶士成相視一笑,各自騎在青花大走騾上向著南方揮鞭而去。
按照軍統的方案,兩人事先早就偽造好了一應的相關證件與家世,再加上原本就是皖北人,口音生活習俗相近,只要小心行事,倒也不必擔心露出馬腳。從淮安到南京兩人晝夜不停的趕路。不過三天時間。就到了江北大營的防區,待引路軍官再將兩人帶至江邊,又早就有軍統的人領著小船等候,然後半夜時分偷渡過江,待第二天天明的時候,兩個滿臉疲憊風塵之色,雙眼佈滿血絲的商人已經通過了南京城門口地太平軍將士的檢查,隨著清晨入城的人流,一起進入了南京城內。
南京。六朝古都到此時在太平軍的官方宣傳裡,仍然是有著鬱鬱王氣。前明的故宮仍在,大量的官衙與貴人的府邸猶在,只不過是換了主人而已。這個東南第一重鎮人口仍然眾多,因為以前有江南大營這個枷鎖地存在。城內地太平軍駐軍也是極多。足有超過十萬人的太平軍精銳駐紮於此,防備來自幾個清軍大營的包圍。在打破九華山與江南大營後。對面的江北大營又被淮軍攻破,在廬州事變之前,整個南京都沉浸在一種樂觀與興奮的情緒當中,王爺們志得意滿,便是尋常的太平軍將士也是驕氣十足,在他們看來,湘軍不是對手已經被打跨,江南大營跨了,九華山大營跨了,這說明清軍根本不是太平軍的對手,而清朝也是山薄西山,連清妖的高級官員,位列一省布政的大員都舉旗造反了,這充分說明江山易主近在眼前,待數年之後,天國得了天下,大夥兒就全是打下天下地功臣,富貴錦衣還鄉的日子已經不遠啦。
等吳穆與聶士成潛入城中的時候,廬州慘敗的消息顯然還沒有在下層中傳達,在城中游弋的巡兵臉上都是輕鬆地神情,並沒有對行人做認真地盤查,有一些騎馬路過的低級軍官也是優哉游哉,根本看不出什麼緊張地表情,至於城中的百姓也是神情漠然,看不出什麼天國即將面臨緊張局面,導致城中氣氛突變的症狀。
在搜集情報方面,吳穆與聶士成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菜鳥,一般來說,向這種潛入敵境,收羅敵情與細節情報的任務都是軍統中的老鳥,要有敏銳的觀察力與在當地盤根錯節的社會關係,再加上人際手腕、口才、記憶力與情報分析能力,缺一不可。而吳穆只是有過十來天的短暫訓練,聶士成根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對情報搜集工作一竅不通,兩人在繁華的南京街頭來回遊蕩,似乎看了個滿臉的情報,似乎又是一無所得,兩人從清晨時分就牽著騾子在南京城內大街小巷子裡亂轉,看來看去,到了中午時分,皆是走的兩軟發軟,吳穆不覺苦笑道:「就算是跑上二十里,也感覺不似現在這般疲憊勞累,我看咱們不如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如何?」
聶士成也是深有同感,不過吳穆是他上官,這一次行動又是以吳穆為主,況且現下他對吳穆也極為佩服,抱著學習的態度跟隨左右,自然不敢擅做主張。現下吳穆自己提出,他便喜道:「這自然甚好,我也是累的不成。眼裡要看,耳裡要聽,還要記,可惜記來記去,就是覺著一無所得。」
吳穆聽的呵呵一樂,笑過之後方覺不妥,當下又向著聶士成安慰道:「咱們剛到,想一口吃成個胖子不成?前面有個茶館,那裡人多嘴雜,咱們坐下歇息,順便聽聽,看看有什麼斬獲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