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華再起 第三卷 (138)鼓惑
    聶士成一楞,呆了片刻後方肅然答道:「回總鎮,標下只是一個管帶,如此大戰,豈有標下說話的份?」

    張樹聲冷笑道:「你聶功亭豈又是這麼謹慎小心的人物?沒有軍令,你三河鎮都去得了,這會子偏又謹慎小心起來,說吧,說的再離譜,也沒有人治你的罪。」

    「既然這樣,那請諸位將軍恕標下無禮。」聶士成原本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若是在清軍裡,他當然不敢沒上沒下,不過淮軍顯然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就是張華軒本人,也經常詢問下級軍官問題,很多事情由上及下就會形成傳統,張華軒帶頭之後,淮軍之中也形成了大膽敢言的風氣,張樹聲這會子叫聶士成說話,原也不足為奇。

    聶士成略一思索,便又向帳內諸人道:「以標下看,今日情形,不外乎七個字:狹路相逢,勇者勝!」

    「哦?具體怎麼個說法?」

    「回張大人,吳大人,劉大人並諸位大人,從來征戰,不外乎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得,欲敗而不能,對手得一咱們得一,仗就有得打。現下咱們淮軍佔著天時,這幫拜上帝的發匪,老天早就厭棄他們了,人和,咱們淮軍討伐廬州的發匪,方圓幾百里的皖北漢子,哪一個不衷心?敵人只佔了個地利,咱們又何懼之用?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大帥養咱們幾年了,一直打的都是順風仗,可以說。淮軍這幾年下來。就沒打過這種惡仗。都說咱淮軍是強軍,可也得打上幾場硬仗,惡仗,才算本事。放眼天下,能打硬仗的軍隊也不少,遠的不說,湘軍成軍以來,軍械比咱們差遠了,人數也遠遠不及,可經常就是一股幾千人地湘軍。就能擊敗幾萬人地發匪!以少敵多,讓人佔了地利,又有何懼?憑咱淮軍,甭說是幾條河堤沒有大炮,就是屍山血海,也要憑著兄弟們的奮勇,殺出一條血路來!」

    聶士成現在二十來歲年紀。座中除了張樹聲年近四十外,其餘也都是三十左右年紀,正是熱血沸騰容易衝動的年紀,這麼一番血氣十中足的話說出來,不但張樹聲為之動容,吳長慶與劉銘傳、李鴻章等人,更是霍然起身,李鴻章那麼傲氣的人物,卻也衝著聶士成一挑拇指,讚道:「聶功亭真豪傑大丈夫也!」

    「不敢。標下實在不敢!」自己說出了那麼一通話出來,聶士成的面部表情卻又迅速恢復了平靜,向著李鴻章謝過後,聶士成便又朗聲道:「今觀三河情形,別無他法。唯有我全鎮兄弟輕裝上陣,以少量火炮掩護,然後步兵強攻,不計死傷,不計損失,唯下之而已矣!」

    這一段話。張樹聲卻是沒有注意,他的思維方式,卻還是在思索著聶士成的第一段話。確實,淮軍自從成立以來,就沒有哪一部主管打過惡仗和硬仗。開頭在揚州城下第一戰。那是大帥張華軒親自領軍。借助買來的洋槍洋炮,一通猛轟打跨了攻城的太平軍北伐軍。淮軍從此揚名天下。然後打捻子,打清軍,有時候是張國梁領軍,有時候是王雲峰領軍,不過不管是誰領軍,淮軍對敵地思路卻是沒有改變過,偵察與反偵察,尋找合適的交戰場所,炮兵進行炮火準備,然後步兵排成整齊的隊列,最大限度的在與敵人接觸時施放火力,這樣的招式雖然沒有什麼變化,卻是重劍無鋒,大巧若拙,在敵人的訓練不如淮軍,火器不如淮軍的大前提下,淮軍每戰必勝,幾無懸念。

    不過事情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卻顯然要有一個變化了。淮軍不可能自己挑選要攻堅地戰場,而對面的敵人顯然也不是把守徐州那樣弱旅,不需淮軍攻堅,守徐州的清軍就已經易幟投降,攻徐州說是攻堅,其實也是兵不血刃。

    想到這裡,他看一眼也在沉思著的吳長慶,這幾天有風聲傳來,第四鎮的總鎮定了是錢武,這也是當初在淮軍新成立時就加入的青年軍官,算是大帥嫡系中的嫡系,而第五鎮和第六鎮總鎮的人選,卻是還沒有定下來。有消息傳來說,這兩鎮之中,很可能有一鎮的位置是給吳長慶留的。

    吳長慶,出身皖北武人世家,其父死於王事後朝廷給了吳長慶雲騎尉地世職,在身份地位和當初的兵力上,都遠遠超過了張樹聲,在功勞能力上,也絕不次之。現下給張樹聲當副手顯然算是有點屈才,淮軍現在中級軍官與下級軍官和軍士已經不缺,這兩年講武堂主要就是選拔培養這一類的軍官,參謀軍官也將是講武堂之後培養的主要目標,可是高級軍官卻不是學校裡就能出來的,如吳長慶這樣早就帶著幾千甚至上萬的兵馬與敵廝殺,戰場經驗豐富,指揮大部隊的經驗豐富,加入淮軍年頭也不短的軍官,顯然不會安然在副總鎮的位置上終老的。

    張樹聲又看一眼吳長慶,神情不覺有些複雜。他對吳長慶並無惡意,也沒有嫉妒地心理,軍中說沒派系也有派系,與淮安出身的軍官相比,皖北出身的軍官總是要走的近一些。而吳長慶如果當真能提拔成新鎮的總鎮官,對皖北系地實力自然是有所助益,是天大地好事。

    他現在心理的複雜之處便在於,如果他張樹聲領著第三鎮地兄弟打一場惡仗,這前例是沒有過的,打勝打敗且兩說,如果勝了是慘勝,究竟在淮安的大帥是誇讚第三鎮的勇氣與血性,拿這個戰例來激勵全軍,還是嚴辭斥責他張樹聲不該浪戰,損耗第三鎮的實力?

    這一仗,從軍事的角度來說難打,在政治權力的考量上,也是頗讓他這個主官頭疼,不打,繞不過去,打,損耗嚴重。想來想去,都甚覺凶險。

    還不等他想好,吳長慶卻是搶先開口道:「依我所見,這一仗該打,要打出咱們淮軍的血性,打出威風,不能讓人說咱們就憑著火器之利欺負人!」

    原本他這個副總鎮從不搶話,都是在張樹聲說話之後,然後才跟著拾遺補缺,並不願意太出風頭,今日此時,也不知道是受了聶士成的鼓動,還是自己心中有所觸動,竟然是搶在了張樹聲之前,便已經發聲表示。

    吳長慶一開口,劉銘傳便也忍不得,原本都是後世的英傑,沒有一個是軟骨頭,這會子看著有惡仗不打而繞道,劉銘傳卻也自覺忍耐不得。當下也是出聲附和,向著張樹聲道:「這一仗打了,第三鎮就算是開了先河,打出了名頭,如果總鎮決心要打,參謀部這就下去擬定計劃,根據敵人防備來強攻,同時防範敵騎來襲。」

    「好,好好好!」兩個同僚如此血性,張樹聲終於把心裡的那點子陰微的考量徹底放下,當下兩眼放光,站起身來雙手一合,各人只聽得「啪」一聲巨響,這位總鎮大人已經斷然道:「聶功亭說的對,狹路相逢勇者勝,他***搞個烏龜陣就想嚇退咱們?胡以晃也算老熟人了吧?咱們哥幾個前幾年沒少和他打交道,忒也小瞧了咱們,就是這樣,和他們幹一場看看!」

    總鎮大人這麼一發話,在場諸人無不是滿臉紅光,這會子的軍人哪一個不是沙場上滾出來的?哪一個不是刀頭添血的好漢子?遇敵就慫,沒有那個道理!

    張樹聲既然這麼著決定,心情倒也放鬆了下來,看著滿臉漲的通紅的聶士成,他呵呵一笑,卻是揚著臉令道:「傳軍法官來。」

    淮軍各鎮中都有內衛的軍法官,有時候連總鎮也奈何不得,不過今天的事顯然就由得張樹聲做主了。片刻之後,內衛軍法官趕到,用探詢的眼神看向張樹聲,張樹聲也不多話,當即吩咐道:「管帶聶士成私自出營,藐視軍令,念其立功在先,減半處置,打四十棍,禁閉就不關了。」

    吩咐完了,張樹聲向著聶士聲笑問道:「功亭,不關你禁閉,還是打四十軍棍,受得了不?」

    「受得了!」聶士成當然知道張樹聲的用意,大戰在即,這會子如果少打二十軍棍,卻關他幾天禁閉,等把他放出來戰事都打完了,這可是比打他四百軍棍還要命的事情。

    主帥如此通情達禮,聶士成滿心喜歡,向著張樹聲行了一個極漂亮的軍禮,便興高采烈的隨著軍法官出去受刑去了。

    看到他如此,劉銘傳不覺失笑道:「淮軍之中,挨打軍棍還這麼高興的,聶某人算是頭一個了。」

    「這是咱皖北人中的好漢子啊。」張樹聲不勝感慨,看著聶士成遠去的身影,摸著自己的光頭皮向著各人笑道:「將來成就,不在咱們之下!劉總參,這個人受刑後,就讓他到你的麾下效力吧,用這種水磨參謀工作,好好磨磨他的性子,不然,再好的前程,也得讓他這脾氣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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