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的春天與蘇北一樣,二三月份的時候還冷的要死,與冬天沒太大的差別,到了四月前後,天氣忽然一下就變的暖和起來,陽光開始熾熱,大河小溝的邊上全是黃燦燦的油菜花,空氣中滿是春天的味道,走在淮北或蘇北的鄉間小道上,委實是一件讓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淮安的第三鎮在三月初動手,自淮安誓師出發後,眼紅第一鎮和第二鎮功勞的第三鎮官兵殺紅了眼,一路狂捲而下,包括鳳陽府在內的原本清軍的地盤已經被淮軍全部拿下,在三月中的時候,臨淮關的易主使得第三鎮的防區與第一鎮接壤,整個皖北戰場已經與蘇北聯結成片,新打下的州府加上徐州,使得張華軒所佔領的地盤大為增加,令得淮軍上下士氣更加高昂起來。
臨淮關是鳳陽府管轄下的一座城鎮,因其戰略地位極其重要,在這裡也建造了一道關隘,在太平天國早期打破清軍包圍的戰事中,對臨淮關的爭奪始終就沒有停止過,幾年下來,在臨淮關打起來的大仗有好幾次,小規模的惡仗慘仗無數次,一度時間內,皖撫和江南提督都在這小小的鎮子上,負責揚州一線和整個皖北的防禦。然而在廬州丟失後,重鎮易手,太平軍只要守住廬州就可保障整個皖南的安全,而鎮江方面也沒有渡江攻打揚州,再從臨淮進入皖北的打算,這一兩年內,臨淮關算是安靜了下來。在淮軍攻擊之前,一棚綠營兵在一個參將的帶領下在此防守,本地的團練也有一兩千人,不過在戰意高昂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淮軍將士面前,這一點防禦形同虛設,不過是一個營幾百人排成隊列在隆隆的鼓聲中一次衝鋒,清軍比團練先跨了下來。然後團練也緊跟著投降,半個小時後,這個戰略地位極其重要的關隘便是宣告易手。
聶士成是淮軍新編第三鎮六團的管帶。做為一個剛滿二十一的年輕人來說,這個位置已經算是讓人驚異。
淮軍地軍官多半都是二十左右,不過不過能做到管帶一級的,少說也是二十五六了,當初在咸豐二年時張華軒募集淮軍時,不少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被他挑選入營,能做軍官地當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幾年下來,當年那些毛頭小伙子也紛紛奔三。s現在更年輕更有血氣之勇的新人紛紛湧入軍營,其中表現優異者,也不乏被提拔重用的,不過象聶士成這樣投軍一年多,打了幾次仗就從小兵升到管帶的,卻是絕無僅有。
他是合肥北鄉人,自幼就行俠仗義。少年時就膽敢隱藏被土匪追殺的客商,應對之間從容不迫,膽氣之大完全不似一個少年。
淮軍前年進入皖北後,聶士成因家境困難,淮軍待遇高而慕名加入淮軍,由一個小小的士兵一路青雲直上做到了營一級的管帶,不但旁人看的眼紅,連他自己也是不大明白其中地道理。
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只是淮軍大帥張華軒在有一次審核軍官名單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聶士成的名字。對這個清軍大將中少有的敢抵禦外敵的英雄級的將領,又豈有不照顧的道理?
現下淮軍中歷史上地赫赫名將已經不少,除了張國梁是當時張華軒手中很少有經驗的大將之才,所以特意挖來重用外,其餘諸人都是靠著自己的真才實料一步一步幹起來的,張華軒對他們也絕沒有照顧的道理。將軍不比文人,文人用錯了也還罷了,將領若用錯了,則必定會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不可不慎。好在這些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將們也沒有讓張華軒失望。是金子哪裡都發光,這些人能在史書中留下大名,原本就一個個都是豪傑之士,有的勇力過人,有的心思縝密多智。有的身先士卒善於鼓動士氣。總之都是各有所長,所以在淮軍中也很快冒頭。並不需要特殊照顧。
而對聶士成,張華軒從來不掩飾自己地喜愛。對這個在甲午戰爭這場決定中日兩國國運的大戰中,聶士成所部就是打的最好最堅決,是當時清軍諸部中的異數,後來在對抗八國聯軍的戰爭中,聶士成所部與聯軍激戰兩個多小時後彈盡而退,到了八里台後聶士成受創極重,雙腿都被打折,部下勸他退走,他卻毅然道:「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丈夫也!」
這樣擲地有聲的話出自提督一級的大將,在整個晚清算是絕無僅有,最後聶士成戰死殉國,堪稱壯烈之極。
對這樣一個犧牲在抵禦外辱戰事中的悍將,張華軒自然也不會掩飾他的欣賞,從發現聶士成的那一刻起,張華軒便著手提拔於他,好在聶士成自幼就極仗義豪俠,這種性格原本也是一個標準地軍人性格,去年張華軒特批識字的聶士成進入講武堂學習,一畢業出來,便是實授了一營管帶的軍職,對皖北人出身不是淮安嫡系的將領來說,也算是一個異數了。
第三鎮在整個淮軍攻略的安排中並不擔負主攻地任務,它地任務是打下廬州,鞏固皖北根據地,與在揚州和江浦一帶的第一鎮成犄角之勢,然後再相機而動,在得到進一步地兵力後,與第一鎮一起攻入江南。現在戰事打的順手,基本的任務已經完成,廬州周邊的所有地盤已經完全歸淮軍所有,下一步的戰事便是攻打廬州,在打下廬州後,第三鎮在這半年內算是完成任務,不需要再參戰了。
只是淮軍在攻下鳳陽等地後,淮安那邊內衛派了過來,官員派了過來,城管派了過來,卻唯獨沒有讓第三鎮進攻廬州的軍令,眼看大半月時間過去,淮軍將士一個個急的嗷嗷叫,軍隊主力也漸漸由各處彙集到廬州附近,進攻的軍令卻是遲遲不來,而攻下來的地盤在內衛和各部門的接手下也漸漸安定,在土改之後,新打下的地方的百姓對淮軍的也是水漲船高,對各級軍官和內衛城管都是讚不絕口,文職官員和內衛部隊干的風生水起,軍隊卻被晾在一邊,這也使得原本就覺得自己做戰任務太少的第三鎮將士極為不滿。
到了三月初的時候,分散在廬州附近的各營頭的管帶一級的軍官一起接到大營通知,第三鎮的總鎮張樹聲將在舒城召開軍事會議,聶士成接令之後大喜,身為一個軍人當然要有靈敏的直覺,如果不是重要的軍事會議肯定不會召集這麼多軍官會議,而會議的主題在事前沒有一點透露,當然是絕密的做戰會議,而以第三鎮目前的態式,當然就是要對太平軍盤踞的廬州動手了。
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廬州人,聶士成和很多團練出身的將領一樣對太平軍沒有好感,如果說這時候天國將士還沒有徹底墮落,天國的上層卻已經沒有了好名聲,天國在哪裡大夥兒看不到,強搶民財卻是比比皆是,說是聖庫,到底進了哪個的腰包誰能明白?
做為一個樸實的皖北漢子,聶士成對太平天國那些花哨的宣傳理念也不認同,天國天父這樣虛無縹渺的事情怎能相信?居然還有幾十萬長毛跟著胡鬧,當真是至為可笑,殊不可解。
如果不是有淮軍,聶士成想必也會加入李鴻章的淮軍,然後東征西討,一直到把長毛討平為止。現在既然跟隨了張華軒,對清朝也沒有太多好感的聶士成到是極為欣賞飄揚在總鎮營盤上空的大旗,簡簡單單的八個字:「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多麼簡單明瞭,讓人一看便熱血沸騰!
他從臨淮關出發,一路馬不停蹄趕向舒城,在路上足跑了兩天後,終於在軍議之前趕到舒城城內,入城之時自然有人驗明關防,然後便有等候在城門附近的傳令兵在前帶隊,一直到了總鎮營盤之外,由傳令兵帶入轅門,然後到了軍議之所,這才由著聶士成自己報名請見。
堂內已經是濟濟一堂,第三鎮中的情形比較特殊,這個鎮中當然也有一定數量出自淮安的老兵和軍官,不過更多的是皖北人,特別是以廬州附近的皖北人居多,這都是咸豐四年時張華軒在皖北打捻軍時收編的團練武裝改編而成的淮軍,這些皖北漢子一樣勇武善戰,在忠誠度上經過幾年的考驗也無需懷疑,軍中山頭既然不可避免,張華軒索性便把這些皖北人編成一部,在這個時代由鄉黨編成的軍隊反而更有凝聚力與戰鬥力,這樣一來,第三鎮就是以皖北人為主的淮軍隊伍,用來鎮守皖北,最是合適不過。
「功亭來了啊,這邊坐吧。」第三鎮的總鎮張樹聲與聶士成同鄉,因為張華軒對這個皖北同鄉青眼相加,他便也對聶士成格外客氣一些,當聶士成進來行禮後,張樹聲也起身正經回禮,然後便令對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