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書做事也確實是比丁寶要老到許多。醉lu接到張華後,他便先連續幾天幾夜泡在書房,研究丁寶撰寫的宿州土改的心得匯總,事不預而廢,身為一個讀書人自然要先做好研究工作,這一點也無可厚非。
底下的動作就又很迅速了,翁同書先學習後請示,然後又是與丁寶會了幾次,當面請教了對方的心得體會,接著便是大張旗鼓的做了起來。
與宿州相同,翁同書先是調查了淮安十幾個州縣的有地產的田主與鄉紳的名單,這一點就至關重要,斷然出不得一星半點的錯誤。造冊完畢,就是通知這些鄉紳和田主來開會,然後就是出台減租措施。
程序相同,翁同書的措施手段卻是不同,淮安這裡也與宿州不一樣,捻子和太平軍鬧的再厲害,也從來沒有到淮安來鬧過事,比起混亂的北方與南方,處於中間地帶的淮安反而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黃河還沒有改道,淮安各州縣仍然是魚米之鄉,再加上漕運之便,淮軍與新興工商之利,整個淮安府說不上是多富庶,不過比起宿州來簡直是天差地遠。
這樣一來,淮安的地主力量就便的很強大,和佃農的衝突矛盾也沒有到一觸即發的地步。而且淮安向來人才輩出,高官不能說是車載斗量,進士的人數和蘇南也差了一點,不過比較別的地方也是強悍了許多,如果拿宿州的那一套到淮安來施行,勢必將會引起強烈的反彈。
就這一點而言,翁同書做事的難度就相對與宿州要強了許多,不過好在他是官宦世家出身,行事的手腕其實比丁寶要高超出不少。
既然來硬的不行,那就索性軟磨。超過一千人的淮安各州縣的地主被集中在了城裡,翁同書弄出了一套從三皇五帝時就開始的田賦制度,然後從唐詩宋詞到流民圖。醉lu然後又是各種民謠兒歌種種,用這些手段與佃戶地苦難來教育這些冥頑不靈的地主們。事情發展到了後來,翁同書好像從張華軒那裡得到了一點啟發,索性在宿州和淮安挑選了一批最為赤貧的貧民佃戶,讓他們上台宣講。這些貧民多半都是窮的連褲子也穿不起的,當然一個個是滿腹地怨氣,開始他們還只是述說自己的苦難,到後來索性就是大罵出口,把田主和那些狗腿子甚至是三班衙役對佃農們的欺壓一五一十的倒了出來。要知道紅軍當年就是用這一手掀起了廣大佃農的怨氣。淮安這裡地佃農過的雖然稍好一些,其實也就是比牛馬稍強一些而已。佃農們地苦水一倒。
立刻是怨氣滿天,不少田主聽地滿頭大汗,卻因為場合特殊而無法反駁,也沒有辦法反攻倒算,只能用白眼狠狠瞪那些佃農。準備將來秋後算賬,誰知道這件事發展的越發厲害,開始還是少數被官府發動的佃農過來。後來不少窮苦的佃農聽說淮安府城正在開控制會,不少人按捺不住心中的仇恨,索性帶著幾把鐮刀和鋤頭過來,指手劃腳地唾罵,唾沫星子飄的滿天都是,可是被罵的地主和鄉紳們連一個屁也沒有敢放。
這次控制會出乎意料之外地成功也讓張華軒很是意外,在現場參觀了幾次之後,張華軒在後來的一次總結大會上說道:「淮安的這種控制會的形式有效的調動了廣大佃農的情緒,也使得地主鄉紳和中農小業主包括知識分子都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教育,這種形式的控訴會,其效果不亞於在淮安開辦了十幾座求是大學堂。」
事實也是如此,新年一過沈葆就開始在淮安招生,因為事先的準備工作做的很好,所以招生工作顯的異常的順利,到了農曆二月公歷三月底左右,所有的三千多名學生已經招收完畢,這在後世也就是一個稍大點的中學的規模,稱不上是什麼重點學府,不過在一八五五年的晚清,這座學校的規模拿到歐洲去也算不上是很落後了。醉lu況且,學習技術的藝圃的學生還沒有招滿。
學生招了進來,教師十成裡有七成也是洋鬼子,土改的事一出來,沈就靈機一動,讓這些洋人教師帶著中國學生分批到會場去參觀,聆聽那些佃農們的訴說,讓這些中外教師用中國的實際情形再結合西方的學術與中國的傳統來分析眼前的一切。
這靈機一動的一招顯然是做的非常漂亮,起到的效果也遠遠超出了沈的預料之外。求是學堂因為是投入了重資,而且在中國辦學校向來是博取名聲的最佳辦法之一,所以雖然有西學在內,還是請到了不少名聞一
內大儒,他們多半是早年清貧,後來經過奮鬥才能借飯吃,原本就對這些吸血鬼一樣的地主們心懷不滿,而學生們多半也不是富家子弟,這樣一來,會場是佃農們聲淚俱下,會場四周,都是滿臉沉痛的宿儒和學生們,就是那些洋人教師,他們遠渡重洋跑到中國來顯然也只是為了求財,是屬於在家鄉混不下去的窮鬼,眼前的一切也給了他們很大的刺激,回去在授課的時候,也就不再那麼高傲和與中國人格格不入。
因為有學校和名流的介入,再加上淮安本地的知識分子的力量都見識到了這一次土改的實際情況,輿論一時洶湧起來,憤怒的民眾情緒差點就控制不住,會場的四周再一次響起了淮軍士兵的軍靴聲響,雪亮的刺刀也佈滿了會場四周,不過這一次不是為了威脅鄉紳地主們,而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要是不然,只怕那些地主中民怨較大的那些肯定走不出會場。
局勢發展到這個地步,張華軒索性因勢利導,到了四月中的時候,淮安時報正式出爐刊印,反正大清這時候對報紙根本沒有任何概念,也根本不存在不允許辦報的報禁一說,這件事他交給了薛福成的弟弟薛福保去做,薛家子弟自幼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雖然都只是秀才的功名,不過寫出來的文章一百個進士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報紙一刊行就拿淮安進行的土改做文章,薛福保主筆社論,把中國的土地制度從三皇五帝開始就透徹的分析了一遍,然後綜合了淮安與宿州等地的現狀,得出了土地改革勢在必行的結論。
因為在報紙刊印之前就有了很強的輿論造勢,報紙一出來,除了薛福保外,還有不少名流宿儒一起發表文章表示,淮安這裡的動靜鬧的如此之大,甚至還驚動了北京官場。軍機和上層官員因為淮安的情況太過複雜,況且之前搞土改就是已經得到了中樞的同意,雖然同意施行的範圍只在淮北宿州一帶,不過中國的事情就是如此,一個地方搞好了,當地的主官完全可以自行決定是否要繼續搞下去,因為宿州土改的成功加上淮安時報搞出來的輿論壓力,使得中樞大佬們就算心懷不滿,卻也是無法表態。
與上層相比,中下層的官僚和清流卻是百分百的,這些官員很多都是出身貧苦,而且現在困在北京憑著俸祿和有限的冰敬和炭敬過活,他們對那些在地方上撈足了錢然後魚肉鄉里的前任同僚們很是憤怒,現在有人幫他們反攻倒算,雖然不少有識之士覺得要把眼光看的長遠,不過這些還沒有撈到任何處好的官員卻是持百分之百的態度。
這幾項措施一實行下去,淮安各州縣的鄉紳地主們立刻堅持不下去了。他們白天要被不少佃農指著鼻子罵娘,然後四周是那些仇視的眼光,再加上不少名流宿儒撰寫文章唾罵,本地的輿論也越來越偏向佃農,就是晚上回家之後,因為沒有了淮軍的保護,家宅四周總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動靜,比如院子裡突然多了一塊磚頭之類的事越來越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實在是頂不住了。很快就有人簽署了第一份減租協議,緊接著就是大批的田主都簽訂了減租協議。
淮安減租的一切規章制度都與宿州之前施行過的一般相同,事實上不少地主之前都派人打聽過,宿州自從施行了土改之後,因為減租減息給了佃農莫大的好處,再加上官府之前就調動民力大搞農田水利,而小型的基礎建設則由那些突然熱情高漲的佃農們自己實行,短短幾個月下來,雖然距離麥子收割還有一段時間,不過宿州遍地都是修整的平實肥沃的土地和小型的水利工程,放眼看去,到處都是長的碧綠的小麥,稍有農業經驗的人都能看的出來,宿州到麥收時間的豐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這樣掐指一算,雖然田主們讓出了不少田賦,其實豐收之後與佃農分成也能多收不少,算起來的損失沒有想像的那麼大,而且淮安這裡比宿州的情況還要更好一些,水利與土地的肥沃都要強上不少,再加上張華軒早就有話在先,如果田主覺得減租虧了,官府可以高價購買土地,然後地主們可以用賣土地的錢參加進淮軍集團的任何一項產業,要知道淮安工業化已經初見成效,那些地主們看著天天冒煙的各大工廠早就嫉妒的眼珠子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