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軍要出發打捻子已經勢在必行,原本的江南道監察御史沈葆楨都留在了營中,參與機務,獻謀劃策。
張華軒其實用不著沈葆楨的那些書生之見,沈某人再牛,對一支新式軍隊的瞭解有限,而且並不長於軍事,倒是用來提供朝廷消息,梳理皖北附近的各種錯蹤複雜的各路兵馬的關係,還有淮軍與駐地官府的聯絡,沈葆楨這個剛剛外放的京官翰林,確實有著普通官員發揮不了的作用。
自與沈葆楨一席談後,張華軒深知此時還不到自己跋扈的時候兒,清廷要真的下決心解決淮軍這個怪胎式的團練軍隊仍然容易的很……出兵的事勢必不能再拖,從六月初開始,先是馬不停蹄,趕緊著調配糧草,下發軍隊儲備,連新建起的那個小高爐都沒功夫去看,反正有洋人技師,這時候建個土製鼓風爐還算不得高科技,小日本兒的長州藩都建了兩座了……
熔爐建好,各式的膛床車床也運到了貨,淮軍的鋼鐵廠與兵工廠算是正式投入運行,這個年頭兒說是工業化了,其實也就是土法練鋼膛床磨槍,造船算是難了點兒,不過張華軒還沒有想過要建水師的事兒,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是一步一步的做,這樣最為妥當,想一口吃成個胖子,那可是注定會被噎死的。
淮軍主力要西進皖北,部下諸將中只有一個張國梁算是老資格,也就加了一個副將銜,所以張華軒是以團練大臣身份親自領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淮軍打仗耗費不小,軍隊還沒有進發,淮軍的後勤輜重營和工兵營已經到了宿州,會合原本的幾個營頭,肅清地方,專候主力趕到匯合。
到了六月中的時候兒,淮軍主力動員完畢,二十一個營頭的淮軍全師動員,留守在老家的只有趙雷帶著一百來個軍官和三百來個老兵組成的教導營,專責訓練剛剛招募的十營新兵,淮軍要打大仗,卻也不能丟了根本,紗廠鐵廠高爐兵工廠油廠,這費了多少銀子和心血,萬一有一小股子流匪竄到淮安,和張華軒開個玩笑燒殺搶掠一番,最少得有兩年功夫才能再翻過身來,所以老兵要留,新兵也不能不招,表面上留下幾千人,就能鎮住大大小小的太平軍隊伍和捻子們來抄他的老家!
況且,有一層不方便表明的心思,也是害怕來自北方的徐州團練或是勝保等人,突然帶著大隊人馬來淮安駐屯,把淮軍根本給兼併了,有幾千兵在,旁人想打這種主意,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再說!
張華軒與沈葆騎在馬上並肩而行,身後是從宿州先趕過來的副將張國梁,然後便是苗以德、王雲峰等營頭管帶,就在眾人眼前是逶迤行進在蘇北大地上的近萬人的大軍!人頭攢動,塵土飛揚,從徐溜兵營往宿州,一路向著西北是一條通往泗州縣治的大道,蜿蜒曲折,不少路程都修在近河的堤邊上,說是大道,其實等於是夾堤小路拓寬了一些罷了,土路上兌了些沙土石子兒,幸好這陣子全是晴天,大道上干的直揚土,嗆的人直咳嗽!不過要是換了暴雨天氣,只怕是一走一腳泥,現如今這一個鐘點十五里路的速度,非得把大軍走跨了不可。
這還是蘇北,地處平原,六月的時候天兒雖熱,兩邊道路樹林子不斷,時不時的一陣涼風往隊列中刮過來,讓人從頭到腳一陣舒爽,要是換了別的地界,行軍還不知道怎麼個煩難法。
從張華軒騎在馬上的角度,放眼看去,眼前的兵勇全是一水的曬的臉色通紅的黑壯漢子,穿著大清練勇的軍服,肩頭卻是都扛著英制四十九口徑的制式滑膛火槍,背上是一條軍用毛毯,腰間掛著刺刀、水壺、通條、火藥包、子彈包、行軍鏟,少數醫官沒有帶刺刀和那些多餘的東西,而是盡可能的多帶傷藥與防治疫病感冒的各式丸制醫藥,從上到下,除了管帶一級的軍官,所有的淮軍將士都是打著嚴實的綁腿,顯的格外的精神。
最讓張華軒不滿的就是那一水的大辮子,垂在腦後要多醜有多醜,再有就是士兵們的衣服,怎麼看怎麼萎靡,怎麼看,也不是一支強軍該有的穿著!
淮北戰事一了,就非得把軍隊整個來一次大換裝不可!
從淮安出發,到泗州縣治是一百五十來里地,從泗州到地處淮北的宿州,又是一百多里地。路都算是好路,一路上又都是晴天,淮軍將士在六月十九皇道吉日出發,三天時間趕到宿州,主力與先頭的幾個營頭會合後,士氣更是大振。
到達宿州之後,張華軒得知皖撫福濟與欽差大臣提督軍務和春都在臨淮關,而太平軍主力則在廬州,捻軍主力則在亳州、懷遠、蒙城及河南歸德等地,斷絕大河南北,隨時可能躍馬江南,與太平軍的主力會合一處,也可能北過黃河,到河南等地發展。
安徽局面敗壞至此,其實也與內鬥有關。太平軍西征主力在江西與湖北虛晃一槍,迅速回師安徽,準備攻打廬州時,湘軍不敢追擊,唯保土而已,江忠源滿腔忠義,帶兩千人回守廬州,而和春與福濟等人擁兵不前,袁甲三隻顧著打捻子,陝甘總督舒興阿畏敵如虎,根本不敢去救援,大家都抱定了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宗旨,只顧保全自身,到廬州失陷,安徽的安慶與廬州兩大重鎮併入敵手,清廷切責反攻,而陝甘兵潰散,和春手頭有點兒兵,福濟麾下潰敗逃散,只剩下六百人,等於是一個光桿司令,袁甲三的舊部逃到了河南歸德附近,不敢再往安徽做戰,皖省大局敗壞至此,清廷卻再三催著和春等人迅速收復廬州,幾次三番切旨切責,而和春等人卻是根本沒有辦法可想,幾個滿洲親貴,有欽差有總督,朝廷屢屢切責,卻並不肯下手整治,而福濟據說也是南河總督與漕運總督的熱門候選人之一,朝廷不肯放著南河與漕運這麼重要的中樞重職給一個沒有根基的漢人,其實也是不肯讓張華軒盡數掌握在手,而福濟如此表現,居然也有可能到清江浦與張華軒打擂台爭權力!
當時捻軍幾個大旗就在距離不遠的蒙城附近,由大頭領張茂等人率領,總盟主張樂行與大頭領蘇天福等人就在懷遠等地,隨時準備與張茂等人會合,各路捻軍加起來怕不下有十萬人,光憑人數就曾經嚇的各路清軍不敢與之交戰,而張華軒心裡卻是清楚,捻軍這時候缺乏戰馬和武器,也沒有多年征戰的經驗與死戰之意志,與十年後那支縱橫中原的捻軍相比,現在的捻軍還弱小的很,要想平定皖北,同時讓清廷對自己滿意,首戰選擇捻軍,正合時宜,再合適也不過!
「會戰之地,宜在亳州矣!」
綜合各方情報,再讓麾下諸將暢所欲言後,張華軒向著有些猶豫的沈葆楨斷然道:「讓福濟與和春他們等著好了,等咱們打跨了捻子再南下,不把捻子打跨,現在就催我南下和他們打廬州,讓捻子抄了我後路怎麼辦?振岳兄幫我覆信拖延,讓咱們淮軍先從容打完了這一仗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