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軒剛清醒不久時,就開始盤查張府的財富,卻也被張家的財力所驚。鹽場二十八處,絲廠一個,遍佈淮安、揚州、南京的十一個當號鋪子,土地三千多畝,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張家入股的生意,一年的股息也不在少數。
他粗略一算,張家的總資產當在二百萬上下,這還是商業上的固定資產,淮安府的這個大宅不說,揚州府、南京城,一樣都有宅院,這些除外,還有收藏的古董字畫,金銀首飾和玉器,隨便算算,怕不又得加幾十萬家產上去。
這些,按購買力來計算,在一百多年後,也算是億萬富翁那一級的,而就是這麼一個大富翁,就這麼不聲不響的住在淮安府的一個小巷子裡,在史書上默默無名,根本就沒有人知道。
不僅是張府,就算是整個揚、淮一帶的鹽商富戶,也根本沒有留於史書的。縱觀清史,對揚州和淮陰一帶的鹽商富戶,只留下幾個奢侈的故事,以做談資罷了。
張華軒很愛看書,記得當年看一些清人筆記,乾嘉年間,有一個淮安鹽商到鎮江拜佛,一次用了萬兩黃金做金箔,除了貼佛身之外,剩下的全部迎風而灑,一時間漫山遍野金光閃閃,淮、揚一帶鹽商之富,由此可見一斑。
這樣一大筆財富,不善加利用,最後也只能落個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要是讓張華軒拿來做起事的基礎,卻是正合其用,最好不過!
「張得利,我吩咐你拿的東西呢?」
張華軒已經回過神來,揮揮手把那些小妖精趕走。大丈夫不可為色所迷,女人什麼時候都能有,做正事的時候,卻萬萬不可耽於女色。
張得利正覺得彆扭,諾大的書房內外,只有他和幾個小廝伺候,少爺剛剛意動情迷,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甚是難受。
聽到張華軒一問,張得利立刻將取來的賬簿取出,送到張華軒的案前。
「唔,這是最後一批了。」
張華軒略略一翻,就知道賬目沒有什麼不對。看來自己這幾天大張旗鼓查賬,下頭的那些掌櫃朝奉們已經聽到風聲,直接把沒有任何問題的賬簿送了過來。
只是憑張華軒的經驗,眼前這賬簿說不上是墨跡未乾,確也明顯是倉促之間趕出來的,絕不是正經貨色。
他淡淡一笑,也不追究此事。反正今天訓話的風聲也會很快傳出去,只要智商比豬高那麼一點,就會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少爺如此莫測高深的表情,最近經常出現,張得利看了一眼,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肝「噗通、噗通」亂跳,對這個突然變的如此厲害,眼神凌厲斷事果斷的大少爺,張管事是確實打心眼裡害怕了。
不但是他,就算是張華軒身邊伺候的通房丫鬟們,小廝們、粗使婆子、普通僕役,短短日子,在大少爺身邊伺候的幾十號人,都覺著少爺已經與以前明顯判若兩人,雖然談吐說話越來越謙和,見人總帶三分笑,不過由上到下唯一的感覺,就是覺得少爺的性子變了,讓人親近之餘,更加害怕,至於害怕什麼,卻是沒有人知道。
張華軒將手中賬簿合上,以指叩桌,沉吟片刻,向著張得利笑問道:「得利,讓你打聽的事怎麼樣?」
他也算久諳官場的老手,對身邊的下人當然不能推誠以對,不過也不必老正顏厲色,心腹,自然有心腹的待遇。張華軒以前沒有心腹,卻不妨礙他培養自己的心腹。
而培養心腹的手腕之一,就是讓這些眼前人多做一些事,特別是看起來有些小小隱秘的事,除此之外,在平時對答問話的時候,不妨和顏悅色,偶爾獎賞,甚至是閒談家常,這些小小手段,就可以讓下智的人以為自己對他們推心置腹,然後會竭力報效。
張得利倒也不愧是府裡老太爺使出來的管事,一眼看上去就精明強幹,張華軒一問,他就立刻答道:「兩件事,第一件是打聽捐官的事兒。少爺吩咐之後,我立刻就去衙門口打聽,聽府衙裡的老夫子說,捐納有官道有私路,走明面,一個知縣就三百兩,不過眼下大清候補的官兒少說也有三五萬人,到戶部繳了銀子後,拿了引單,再走私人的門子給錢,下等缺份,三千到五千不等,上等縣,六千兩到一萬不等,再往上,知府是知府的價碼,道台是道台的價碼,絲毫不亂。就拿天津鹽茶道來說,這個缺,少說也得十萬兩銀子,還得是托對了人!」
張華軒神色不動,手中折扇輕搖,又問道:「不需實缺,只要個道台頂子,怎麼說?」
張得利賠笑道:「一個青精石頂子值得什麼?咱家老爺,那可是捐的正二品的珊瑚頂子,少爺要捐,不妨捐個三品或是從三品布政使,反正不指著排班候補,圖個光鮮好看,只要不超過老爺子就是了。」
大清朝自從康熙年三藩反了,為彌補軍費不足首開捐納,公開賣官,開始時尚且算是嚴格,賣的官兒不多,捐官也不能和進士同班而站,到了現在,捐納的官已經遠遠超過了正途出身,以前的規矩是講不得了。不過捐官想直接做一省的方面大員,仍是絕無可能。
見張華軒不置可否,張得利知道自己多話,急忙又道:「少爺吩咐打聽的人和書,都打聽到了。」
「哦?」
一直悠閒自若的張華軒立刻將手中折扇一收,目光炯炯看向張得利,問道:「快些說!」
「是,聽人說,魏源魏老爺已經到了高郵當知州,您說的那本啥子書……」
張得利撓撓頭,將手一拍,笑道:「對了,叫海國圖志,聽人說整整一百卷,前年剛剛成書,魏老爺著書很多,很多大人老爺聽說他寫成了書,都讓人抄寫了看,聽人說內容新鮮,把天下萬國的新鮮事都記了下來,可真是了不得。」
他也搞不懂少爺關注這個倒霉州官做什麼,打聽的時候,聽說這魏源只是個窮酸書生出身,一把年紀才考中了進士,先在興化當知縣,好不容易才升到高郵做知州,政務不管,同僚不應酬,府衙的師爺一提起魏源,都是搖頭。
只是這些話,卻也沒有必要向少爺一一說清楚。做下人的,不能太多話的原則,張管事還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