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加布裡的那一舞,很多人說他蠢是因為覺得他敢公然落皇帝面子……我只能笑笑了。很多指責的讀者,大多是抱著東方的封建皇權的威嚴的標準來衡量羅蘭大陸了。可是這畢竟是一本西幻式小說,文中的封建皇權,大體的風氣也接近西歐體制。在西方的封建皇權裡,皇室的威嚴並不像東方的這麼嚴苛,甚至有讀者說繆斯拒絕皇帝邀舞後來自己卻跳舞,是欺君之罪……這更是典型的拿中式的古代皇權的標準卻來衡量西式了。跳不跳舞的,在西式的貴族交際了,也不過就是一個社交的問題而已,沒有上升到政治高度。
如果真的按東方標準的話,中國古代的皇帝和臣子家的女眷抱在一起跳舞?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請別拿東方的思維來衡量西幻了。
果然是李斯特夫人來了。
這位侯爵夫人半夜來訪,卻彷彿絲毫沒有打攪人美夢的覺悟,看神色,卻甚是從容,彷彿倒好似一個受邀赴約的貴客一般。
當她被小桑迪引進杜維書房的時候,這位深夜忽然來訪的李斯特夫人,顯然已經在家裡換去了今晚宴會的艷光四射的那套晚群。她深夜而來,身上裹了一條厚厚地黑色的裘皮袍子。臉上不著半點妝,素面朝天。
走進杜維書房的時候,李斯特夫人甚至還對喬喬和薇薇安微笑了一下,對於喬喬投來的毫不掩飾的不滿眼神,也彷彿就直接無視了。
喬喬的本意,是不大怎麼喜歡這位李斯特夫人的——無他,純粹是美麗女人的排斥天性。但凡美麗的女子,對身邊其他地相貌和自己一樣出色的女人,都是有種天生地潛意識裡的敵意地。
更何況。自從喬喬成了杜維的女人之後,更得知了。這個李斯特家族的姐妹,似乎都曾經對杜維有過覬覦之心……這還了得?!!
我喬喬的男人。和薇薇安一人分了一半,就已經很夠可以了的!至於別人,還想也來分一杯羹!別說沒門兒了,窗戶都沒有!!
「薇薇安夫人,喬喬夫人,半夜打攪了。」李斯特夫人一臉的優雅從容微笑,口中雖然說是「打攪」,可卻並沒有多少歉意的樣子。
隨後她那雙勾人的眼睛,就緊緊的盯住了杜維:「公爵大人,我想您應該多少明白一些我的來意吧。」
杜維笑了笑。點頭:「略微明白一點,只是我想不到,您居然比我還心急。正好,就算您今天不來,我明天一早也會派人去請您地看著李斯特夫人那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杜維。喬喬心中就沒來由的有些不滿了。
哼,自己和薇薇安還在旁邊站著呢,這個女人就直截了當的拋媚眼了!
更讓喬喬心中潛意識裡有些危機感的原因是:這個李斯特夫人地媚眼的確勾人,她自問自己,論眼神勾人的程度。恐怕也是遠遠不如的——更別說薇薇安這個連勾引男人都不會的純潔小花朵了。
杜維咳嗽了一聲。喬喬沒動。
李斯特夫人找了張椅子坐下來了,喬喬還沒動。
我就不走。你能怎麼樣!喬喬心裡就是生氣,就是不滿!這大半夜地……
「姐姐……」薇薇安拉了拉喬喬衣角,喬喬看去,卻只見這個不爭氣地妹妹,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彷彿有些哀求地意思。
唉……喬喬心裡真的歎息無語了。
這個軟弱的妹妹啊!你什麼都只為杜維去想,卻不為自己想了?一味的軟弱退讓,以後這個李斯特夫人直接插進了咱們家裡來了,那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卻也無奈之下,終於被薇薇安拉了出去了。
薇薇安心思細膩一些,出去之前,還小心的幫杜維把書房的門關上了。
等兩女出去之後,李斯特夫人的臉上笑容,才露出了幾分調侃的曖昧,淡淡道:「我願意以為公爵大人想必是休息了,原來您好興致,有佳人陪伴,卻是在風花雪月。虧得我剛才進來時候,還擔心打攪了您睡覺呢。」
杜維的笑容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正容道:「李斯特夫人,您這麼大半夜的來,想必也不是專程為了調侃我而來的吧。天都快亮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好,說正經事。」李斯特夫人臉上笑容忽然一斂,口中毫無半點徵兆的吐出一句話來:
「繆斯嫁於令弟,可否?」
這話前面毫無半點鋪墊,自然是極突兀的了,可是杜維聽了,臉上一絲意外的表情也沒有,更沒有半點猶豫,當場就直接點了頭,回答得也是痛快乾脆:「好!」
「財政大臣那裡,我也會親自去說,想來他是帝國重臣,氣量博大,應該會明白其中的深意,不會有什麼反對的。」李斯特夫人這麼一說,杜維才露出了幾分感激:「嗯,既然夫人您願意去說,那麼自然更好。」
兩人相視了一眼,李斯特夫人的神色卻漸漸嚴肅起來:「公爵大人,難道您沒有別的話要對我交待了?」
杜維一皺眉,他看著李斯特夫人,這個聰明美麗的侯爵夫人,眼神裡彷彿藏著些什麼?
「今晚有事發生。」李斯特夫人地語氣很堅定:「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您離去的時候,我能從您的神色裡看出點什麼……杜維,你我兩家已經緊緊的綁在一起了,現在更是有了聯姻的關係。加布裡是你的弟弟,你自然對他極好。而繆斯也是我妹妹,我對她的疼愛,也不用說的!你我兩家既然已經綁在了一起,有什麼事情,你總不能統統都瞞著我吧?」
杜維正要搪塞。可此刻看著李斯特夫人的眼睛,忽然之間。也不知道是什麼念頭作祟,杜維陡然做出了一個奇怪地決定!
「我……今晚在皇宮遇刺。」
杜維臉色平靜。說到「遇刺」這兩個字的口氣,彷彿是談論天氣一般地輕鬆。
這一下,李斯特夫人才真的動容了!
「誰幹地?」
杜維笑了笑,看著這位美麗的侯爵夫人:「如果我知道的話,也就不會和你說這件事情了。」
不得不說,杜維對李斯特夫人說出這件隱秘的大事,也是有原因的。
現在杜維身在帝都,他身邊,實在沒有什麼擅長機變權謀的得力助手和幕僚了。
杜維的麾下,唯一一個擅長此道的就只有菲利普。可菲利普遠在西北。
而今晚發生的事情,性質的嚴重,卻不得不讓杜維重視!此時此刻,他身邊連一個商量參謀地人選都沒有,自然而然。今晚忽然就心念一動,對這位侯爵夫人說了出來。
在杜維看來,這位李斯特夫人的聰明才智,其實未必就輸於菲利普!這個美麗的女人,能在帝國的貴族圈裡。以一個寡婦的身份。屹立多年不倒,還經營出了這麼龐大地一份家業。靠的絕不僅僅是那張漂亮臉蛋。
這種權謀鉤心鬥角的事情,李斯特夫人自然是極擅長的。當初在西北的時候,開始李斯特夫人為了取信自己,也曾經給自己獻過計策,主意都是很高明地。
另外一方面……既然是決定和李斯特家聯姻了,那麼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兩家徹底地死死綁在一起!
所以,乾脆把這件駭人聽聞的大事告訴對方,經過這件事情,兩家地關係,也會更上一層。
「難道是攝政王……」
李斯特夫人的眉頭緊緊蹙著,可是說到這裡,她自己又搖頭了,沉聲道:「不對,不是攝政王。」
「哦?」杜維看著這位侯爵夫人,他此刻是真心希望能從這位聰明的女族長口中聽到一些有價值的想法了。「公爵大人……說的明白一些,前些日子以來,其實攝政王一直在想方設法的削您的權柄。」李斯特夫人看來也是下定決心和杜維掏心窩子了,這種尖銳的話,也直言不諱,她緩緩繼續道:「在我看來,既然攝政王有心削您的權,卻反而是一個信號:他還是信任您的,還是要好好的重用您的。削您的權,只是正常的帝王的權謀策略,而我也認為,在這之前,您手裡的權力,也的確有些過大了。削減一些,反而讓君臣之間少了猜忌,卻是長遠之道!」
李斯特夫人的這番見解,杜維聽了也點頭。
「如果攝政王不削您的權,那才是危險。」李斯特夫人思索了片刻,語氣也越發的肯定了:「還有,您的那個軍事學院院長的頭銜。這也是攝政王擺出來的給您頭上加了一道無冕之王的光環!這個軍事學院的院長,就是他擺明出來的一個信號,雖然削了您的一些權力,但是您在他心裡的信任程度,卻絲毫沒有減弱。以這個院長的身份,不出十年,帝國的少壯軍官,大部分都會成為您的門人,您在軍隊裡就能擁有很強的威望和影響力了,雖然這些不是實際的軍權,但是誰也不敢看輕這威望的份量。所以……既然攝政王給了您這個帽子,那麼何必再殺您?」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杜維搖頭:「我地位太高,年紀太輕,畢竟也是不妥的。」
李斯特夫人聽了。卻微微一笑:「您這也是實話。不過在我看來卻又不同……說地明白一些,公爵大人,您固然是天縱的奇才,像您這樣的人,如果是換了另外一個君王,那多半是絕對不肯重用您,更不可能把您捧到如此高的位置。因為您這樣的英才,非明君不能駕馭!咱們的這位攝政王,可是說是帝國幾代來最聰明的一位君主了。他既然能用您,能信任您。才顯得他的英明。我倒是覺得,他不是那種害怕臣子權力太重就胡亂猜忌的庸人——如果換了是奧古斯丁六世。恐怕早就殺你了。」
杜維沉默不語。
李斯特夫人說地的確有道理。
可是……
如果從正常地軌跡來看,辰皇子正式少壯,風華正茂,如果他身體健康的話,還有好幾十年可活。那麼有他這位明君在寶座上坐著,自然敢繼續重用自己。
至少今後地幾十年,他都還會重用自己。
可是……問題是,李斯特夫人卻並不知道一個秘密:辰皇子,恐怕已經身染某種很嚴重的隱疾了!
這才是杜維今晚最最憂心的地方!
之前他一直忽略了的一個危險的問題:正常情況下,辰皇子自然沒有理由殺自己。最多就是偶爾打壓一下自己,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胡蘿蔔加大棒,今天削權,明天再給個其他的權柄。帝王心術嘛,總是這一套的。
可……如果現在辰皇子如果忽然變得身染絕症,命不久矣了……那麼,他絕對會在自己臨死之前,用雷霆手段。直截了當的滅了自己!
因為辰皇子很清楚。自己這樣一個人,不是強大的君主。絕對駕馭不住!而現在如果他死了,小皇帝查理將來長大了是不是明君還另說,可單說現在,他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是絕對駕馭不住自己地!
幼主潺弱,權臣過於強大——不管是東方西方,任何一個皇室都絕對不會坐視這種極度危險的情況發生!
說的更明白一些:
如果辰皇子還有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長時間可活,那麼自己就是安全的,最多將來臨老的時候,他才會慢慢地逼自己交出權力,一步一步的慢慢來——就好像現在的老宰相羅布斯切爾那樣。
可如果,辰皇子的壽命只剩下一年半載了……那麼他就絕對不會用常理的辦法對付自己了!因為一年半載地時間,想把自己整個家族地實力掃平了,用正常的平衡之術地削權是很難做到的。最直接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從肉體上把自己這個鬱金香公爵消滅掉!
甚至,杜維今天在皇宮裡,自己腦子裡都生出了一個念頭!
假如我是攝政王,我馬上就快死了,留下一個還未成年的兒子,手下還有一個在帝國裡權勢威望都一時無兩的權臣大公爵……那麼……
我也一定會殺了這個傢伙的!絕對不能給自己的兒子留下隱患!!
所以,讓杜維真正憂心的,並不僅僅單純是今晚刺殺自己的主謀,到底是不是辰皇子。
退一步說……就算今晚殺自己的不是他。
那麼以後呢??
現在辰皇子身染重病,他就有殺自己的充分的動機和理由!他是否和自己翻臉決裂,完全取決於,他還能活多久!
杜維歎了口氣,低聲喃喃道:
「辰……不到萬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和你翻臉成仇啊……」
聽見杜維喃喃自語,李斯特夫人有些疑惑。
杜維抬起頭來,他的神色誠懇,只是語氣就不那麼輕鬆了:「李斯特夫人,您對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那麼我也不好隱瞞了……我承認您剛才說的都很正確,可如果,我告訴您一個額外的因素,或許您的全盤推論,就站不住腳了。」
「什麼?」
「辰……我們的攝政王。」杜維壓低了聲音,臉上居然露出了幾分傷感來,輕輕道:「我懷疑……他恐怕有什麼重病,命不……」
搖了搖頭,杜維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騰!
李斯特夫人一聽,臉上勃然變色,一下就從椅子裡跳了起來。
杜維安坐在那兒,臉色卻帶著一絲深深的無奈。
辰皇子……不管今晚是不是你殺我,可是看來,我們之間,卻真的出現了危機呢。
腦海裡,忽然就閃現出了當年在政變日的那個場景:
自己一人孤身站在皇城之下,周圍不遠,密密麻麻全是叛軍,而自己則是一個剛剛和家族決裂,無家可歸的離群之馬。
辰皇子站在皇城之上,一臉真摯的看著自己,高聲喝道:「……我封你為鬱金香公爵!我有生之日,決不負你!我荊棘花旗幟飄揚之日,鬱金香就永不凋謝!」
那聲音,猶在耳邊!
而政變發展到了後來,大皇子兵敗,杜維眼看自己的家族要遭殃,甚至在城牆之上,袖子裡藏了匕首,還意圖想殺了辰皇子。那個時候,他卻一臉坦誠的給自己遞過了一瓶魔力藥水……
杜維閉上了眼睛。
辰……我不是怕他,不是畏懼他,不是不敢和他為敵。
而是,不想!不願!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