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若琳就把購買奴隸全部帶回了商舖後面的作坊裡。在得知了杜維的身份之後,奴隸販子為了討好這位少年公爵,還額外贈送了幾名年輕美貌的女奴。
這些來自南洋的土著似乎很老實,可若琳依然感覺出了一絲微微的不妥。只是到底是哪裡不妥,她一時卻無法說清楚。
這些奴隸……似乎太聽話了一些。
和杜維從小深居簡出不同。若琳在大陸上遊歷,見過不少奴隸。那些奴隸要麼都是一些桀驁不遜的野人,只有鞭子才能讓他們聽話。要麼,那些已經被馴服的奴隸,總是一臉麻木茫然,眼神空洞,用瘦弱的身軀擔負著沉重的勞動工作,神情淒楚。
但這一批奴隸麼……從奴隸販子交付給自己的時候介紹,應該是一批「生奴」,可是這批生奴也未免太過聽話了一些。
二十條精壯的年輕漢子,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麻木,倒不如說是一種讓人驚訝的……機械?
是的,是機械!
他們似乎只是簡單的聽從自己的命令,臉上看不出有什麼高興或者憤怒,更沒有成為奴隸之後的那種悲傷,沒有被掠奪而來遠離故土的那種失落。
更讓若琳覺得可笑的是,她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在這二十名男性奴隸的身上,彷彿感覺到了一絲類似於……士兵的氣息!
對,是士兵!他們的行動很整齊,迅速,而且很有效率。句連被安排進了作坊之後,似乎旁邊原本拿著鞭子準備驅趕他們的僕人。都完全成了擺設。這些奴隸很自覺的走進了他們住居的一間大房子,很安靜無聲的吃完了晚上的晚餐——若琳還算是比較厚道地人,她給這些奴隸準備的晚餐還算不錯。
不過這些奴隸卻不喜不怒。靜靜地吃完了之後,無聲的去休息……而且。他們在吃東西的時候,居然知道要排隊!
唯一沒有動的,就是這批奴隸裡的那一老一少。兩個傢伙靜靜的坐在底上,旁邊自然有精壯的年輕人給他們端來了吃的。甚至若琳暗中觀察,只有等老者和那個少年吃完了,其他的奴隸才敢吃東西。
暗中觀察了一個晚上的若琳,似乎捕捉到了一絲什麼念頭,當晚她就立刻去求見了杜維。把自己今晚的發現告訴了這位少爺。
杜維穿著睡袍,他原本已經上床休息了,卻被瑪德叫了起來。因為杜維下過命令,如果是若琳求見的話,無論任何時候,都要第一時間告訴自己。不許手下人擅自拒絕若琳騎士閣下的求見。
此刻杜維就在自己的書房見了若琳,他就穿著睡袍坐在了椅子上,沉吟了一會,看了面前的女騎士一眼:「你的意思,那一老一少,似乎是這幫奴隸的頭?」
「不是這麼簡單。」若琳緩緩道:「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主要是覺得,這一老一少兩個人。似乎有種氣質,我不好形容到底是什麼,但是很顯然,尤其是那個老者,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個上位者的舉動。這樣的氣質,我似乎只在帝都的一些大貴族的身上看到過,而且這批奴隸,都很年輕強壯,最重要的是,他們行動的時候分明就是訓練有素,而且我懷疑他們甚至還受過一些類似於士兵一樣的訓練。雖然在我們的眼光看來,比帝國的軍隊裡的士兵還差了很遠……但是,已經頗有一點模樣了。您要知道,他們可是土著,原本只是一群野蠻人一樣的土著部落,在這種人的身上發現了這樣的氣質,難道不是很奇怪的事情麼?」
杜維眼睛一亮,他立刻回臥室穿了衣服,又讓瑪德準備了馬匹,連夜和若琳一起趕回了商舖後面的作坊裡。
然後,就在一間準備好的空房子裡,杜維讓若琳把那一老一少兩名奴隸找了過來。
他要親自見見這兩個傢伙。
作坊裡的房間都並不大,杜維坐在一張椅子裡,靜靜的觀察著面前的這兩個傢伙。
很快,他做出了判斷,這個老者看來不太好對付,因為他的眼神裡沒有一絲慌亂,嘴唇抿著,臉上帶著一絲沉靜。而那個小子,也頗有幾分沉穩的樣子,只是畢竟年紀還小,剛走進來的時候,眼珠轉動之中,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膽怯,卻被杜維清楚的捕捉到了。
「說出你的名字。」杜維坐在椅子上淡淡道,他看著那個老奴隸的眼睛:「我知道你會說我們的語言,把你賣給我的人介紹過你的情況,你似乎是這群奴隸裡最聰明的一個。」
「本卡。」老奴隸簡短的吐出了一個詞語:「本卡,是我的名字。」
他的大陸語言說的不錯,雖然咬字還有些不清楚,但是表達的意思很準確。
「你原來的身份。」杜維笑了笑。
老者沉沒,沒有回答。
「你必須明白一件事情。」杜維用緩慢的語氣沉聲道:「我不管你從前在你們的地方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現在,在這裡,你的身份是我的奴隸,你和你們所有人的命,是我的!明白了麼?」
老者臉色上露出了一絲掙扎,然後似乎無奈的樣子,低聲道:「我曾經是一名部落祭祀。」
杜維點了點頭。
他的老頭子可是靠著遠征南洋的軍功而起家的,對南洋部落的一些風俗,杜維也略略有些瞭解。在南洋的那些部落裡,祭祀的身份甚至比部落酋長還要尊貴。
「那麼,他呢?」杜維看了他身邊的那個孩子一眼:「他是什麼身份?」
老本卡猶豫了一下:「他是我們部落酋長的兒子……我們的部落被你們的軍隊摧毀了,大部分的人已經死去,剩下的都被抓了回來。」
哦……一個滅絕的部落酋長的兒子?
杜維笑了:「這麼說來,和你們一起的那些年輕的奴隸,都是你們一個部落的人?」
「是的。」本卡點頭:「全部都是,他們都非常尊敬我,也尊敬酋長的兒子。這是我們的傳統。」
嗯,這樣的解釋,似乎很合理。
杜維笑了笑,他站了起來,對本卡道:「你的回答很不錯,可是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情,不管你從前的身份再怎麼顯赫,現在你們都是我的奴隸。」
「我明白。」老本卡的臉上沒有什麼抗拒的表情,看似很順從。
杜維點頭:「我是一個仁慈的人,我不會虐待你們,更不會像對牲口一樣的對待你們,我虎讓你們吃的飽,穿得暖,甚至只要你們乖乖的聽話,我還可以允許你們每天晚上的時候有一點自由的時間,來進行你們對你們信仰的神靈的祈禱。」
「……」老本卡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杜維。
這個年輕的少年,居然瞭解我們的習俗?
南洋廣袤的海域之上島嶼眾多,不同的島嶼之上,有眾多不同的部落,這些土著的文化差不多,他們的信仰也和大陸完全不同,杜維對這一點曾經產生過興趣,小的時候也悄悄的鑽研過一些。
畢竟他老子是海軍統帥出身,家裡還是藏有不少關於南洋方面的風土習俗的,而且家裡的侍衛,也有不少是曾經隨這雷蒙伯爵出征南洋地老兵。對於這位少爺的好奇心,沒有人虎覺得有什麼奇怪;年輕的孩子嘛,好奇心重一些是很正常的事情。杜維也聽一些老侍衛講述過一些南洋的風土認清。
和羅蘭大陸不同。羅蘭大陸只有一個神殿,全大陸只信仰一個神靈,就是光明神。
而南洋的那些部落,他們信仰的神靈的體系,似乎反而比文明昌盛的大陸更加複雜!
根據南洋部落的傳說,遠古的一位天神創造了這個世界,而天神之後,生下了一堆兒子和女兒,這些就成為了眾多的各種各樣的神靈,這些神靈負責掌管世界和自然。其中的繁雜,更是遠勝大陸的神殿教典。
比如有負責掌管收穫的女神,掌管雨季的女神,掌管太陽的太陽神……(因為氣候的原因。處在熱帶海洋上的土著是沒有見過下雪的,所以自然神的傳說裡缺少了掌管冰雪的神靈。)
而那些南洋部落,每個部落都有自己信奉的神靈,都會選擇一個天神的兒子或者女兒來當作自己部落的保護神。
他們遵從共同的創世天神,承認天神的存在。也承認彼此之間其他部落的保護神的存在。
這點讓杜維覺得非常有趣。因為羅蘭大陸上,神殿的教義寫的很清楚:世界上只有一位神靈,就是神殿信奉的光明神。除此之外,一切的其他所謂的神靈都是邪惡的異端,都是偽神。光明神才是天地之間唯一的神,這樣的宗教具有非常強烈的排他性。
當然,唯一還算比較開明是的:你可以選擇不信仰宗教和神靈。
但是,就算你不信仰,不是信徒,也不得侮辱神靈,不得詆毀神靈和其他的信徒,這是法令,而且,也絕對不允許信仰其他的宗教。
要麼你信奉光明神,要麼你就什麼都不許信,否則,恐怕就會被神殿以異端的名義抓捕。甚至可能會被燒死。
而南洋的土著之間似乎就從來不會為彼此的宗教信仰而發生矛盾,他們承認也尊重其他部落的神靈,承認這個世界是由眾多的神靈共同掌管的。
南洋的大部分部落,每天日暮的時候,都會在部落裡舉行向神靈跪拜祈禱的儀式,儀式由部落裡的祭祀主持。
「您對我們的習俗很瞭解。」本卡張了張嘴巴,半天也只說出了這麼一句。
「是的,略微瞭解一點。」杜維淡淡一笑:「我可以給你們其的自由,當然,除非你們乖乖聽話才行。」
「謝謝您,您是一位仁慈的主人。」老本卡彎腰:「我會讓他們聽話的。」
杜維隨即彷彿很隨意的一樣走到了本卡的身邊,眼神不經意的飄過本卡胳膊上裸露在外面的部分,那裡有一塊紋身。
「這是什麼?」杜維笑道:「這是你們們部落的圖騰麼?」
「……是的。」本卡點頭:「我們信封的是太陽神,這是日輪的圖騰,也是我們部落的圖騰,我們從前的部落叫做日輪部落。」
杜維點了點頭,然後他彷彿笑了笑,讓若琳帶這一老一少下去了。
就在老本卡和那個少年正要出門的時候,杜維忽然又叫住了他,冷不丁的從後面說了一句:「這位酋長的兒子,身上怎麼沒有紋身?我聽說在你們那裡,凡是身份尊貴的人,都要紋身的吧?」
老本卡轉過身來,他的表情很從容:「是的,您說的不錯,主人,不過在我們那裡,只有年滿十四歲才算是成人,進過成人禮之後,才有資格紋身的。而他,只有十二歲。」
「哦,那麼,最後一個問題。」杜維笑著走到了那個少年的面前,他的臉上笑容很和善,溫言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眼神裡有些惶恐,他不由自主的就說了一句:「路菲克……」
杜維笑了,他看了那個老本卡一眼,眼神裡的笑意漸漸冷了下去。
「路菲克。很好聽的名字。」杜維冷笑:「若琳,把這位路菲克帶到旁邊的房間裡,好好的讓他品嚐一點有趣的東西!」
說完,杜維霍然轉身回到了椅子上,靜靜的坐了下去。
若琳已經站了起來,她的身後已經有兩個一臉猙獰的壯漢大步走了上來,不由分說,一邊一個抓住了小小路菲克,就把這個少年提了起來,然後就抓著走進了隔壁的一個房間裡。
若琳的這兩個手下,都是海盜出身,一臉猙獰的笑容,一看就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老本卡臉色立刻一變,轉身焦急的對著杜維大聲叫道:「尊貴的主人,您這是……」
「這是對謊言的懲罰。」杜維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這個老傢伙。
老本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連叫道:「我……我沒有說謊!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哼!」杜維冷笑:「日輪部落?祭祀?酋長的兒子?路菲克?你真以為我是那麼好蒙騙的傻瓜貴族嗎!」
就在這時候,旁邊的房間裡忽然傳來了那個少年的一聲驚慌的慘叫。隨即還傳來了一聲響亮的皮鞭的聲音!
啪!!!
那是鞭子抽在肉體上的聲音,又響又脆,夾雜著少年淒慘的叫聲,老本卡臉色狂變,正要跳起來往那個房間跑,若琳隨手一推,他就無力的退了回去。
「若琳,讓他們先抽那個孩子二十鞭子。」杜維表情冷漠:「老本卡……哼,我也不管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是你要知道,一個孩子的身體,未必能承受我這裡的懲罰。二十鞭子,他抽完這二十鞭子之後,如果你還不說真話的話,我會讓人繼續抽他四十鞭子,然後是八十,八十之後就是一百六十!直到你說真話為止!」
老本卡滿頭汗水。撕聲叫道:「我……我說的都是真話!都是真話!!」
「真話?」杜維冷笑:「你不過是編造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謊言來欺騙我而已!」
他忽然站了起來,把手邊的一個茶杯劈頭蓋臉的扔了過去,正砸在了老本卡的腳邊,砰的一聲,茶杯碎裂,茶水四濺,老本卡心理一突。
「你以為我不知道麼?」杜維冷笑:「日輪部落?笑話!不錯,南洋的確是有一個日輪部落。不過那個部落早在十四年前就被帝國的遠征艦隊滅掉了!帝國第九次遠征,第六個榮耀凱旋日!日輪部落是帝國記錄之中被帝國遠征軍征服的第二十六個部落!!日輪部落,又叫做『默德薩部落』,以太陽神為自己的守護神,從族長一系的姓氏都是『默德薩』,因為他們認為自己的祖先是太陽神身邊的一個名叫默德薩的神僕。你說這位酋長的兒子叫路菲克?告訴你,路菲克這個姓氏我也是知道的,路菲克在你們的南洋的一些土著語言之中,意思是『風』!日輪部落的酋長的兒子起個名字叫『風』?你以為我是傻瓜麼?或者你以為我像其他那些貴族一樣,對南洋地事情一無所知?」
杜維最後冷酷的眼神飄落在了老本卡的紋身上:「最後,你的紋身!尊敬的祭祀先生!的確,傳說之中,部落祭祀是要紋身的,但是你的這個紋身,是日輪麼?是太陽神麼?笑話!欺負我不懂得南洋的文化?」
杜維突然提起手來,在桌上的茶水漬上沾了一下,然後飛快的在面前的地上畫出了一個圖案來。
「這才是日輪部落的圖騰!太陽神圖騰!」
看著杜維隨手在面前地上畫出的這個圖案,老本卡忽然覺得身上一股涼氣直接從腳後跟升到了後腦!
他彷彿是看著鬼魅一樣的看著面前的這位少年貴族。
他……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瞭解得這麼清楚?!
杜維畫出了這個圖案。老本卡當然是認得的!絲毫不差,甚至連每一條花紋都沒有一絲偏差!正是正統的日輪部落的太陽神圖騰!這個少年貴族對南洋文化的熟悉,實在是遠遠超出了本卡的估算!
「還要我繼續說麼?」杜維冷笑看著老本卡:「還不死心麼?那麼我再告訴你,你身上的那個紋身,根本就不是什麼神靈的圖騰,而是一團火焰!笑話!你以為我連太陽神和普通火焰紋身都分不清楚麼?在南洋的部落文化裡,你身上的這種火焰紋身,只是簡單的代表高貴和吉祥的意思!和什麼神靈保護只類的沒太大關係!」
老本卡全身已經汗透了。
「怎麼樣?」杜維一口氣說完之後,語氣漸漸平靜下來:「你覺得很吃驚麼?那麼就說出你的真實身份!哼,你也算是聰明狡猾了,居然編出這麼一套看似合情合理的謊言來騙我!要不是本少爺對南洋文化有些研究,換做其他人,還真就給你騙過去了!」
老本卡還在發呆,杜維恰到好處的提醒了他一句:「那位可憐的路菲克還在挨鞭子,你要這麼繼續考慮下去浪費時間麼?」
老本卡這才忽然彷彿猛醒過來,急忙大聲叫道:「不!不要!不要打他了!我說!我什麼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