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白日下,歷山飛的一張青銅面具卻是更顯猙獰,日在他的臉上,寒光閃現。可面具之寒也比不過他眼中的陰寒,口氣中的恨意。
蕭布衣三人如臨大敵,成鼎足而立,雖然人數以三敵一,卻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歷山飛身手高強,雨夜廝殺一戰如在眼前,這次他有恃無恐的尋仇,當然是有備而來。
這次蕭布衣才有空仔細看看歷山飛的面具,他的面具很是古怪,並非將臉上全部遮掩,而是鏤花形狀,只遮住雙目周圍和鼻樑附近,可就算如此,誰也認不出青銅面具下的歷山飛到底是長的什麼樣子。
「這位仁兄舉手之間就殺了我的幾十個手下,歷山飛不敢一日有忘。」歷山飛以一敵三,還是氣勢逼人,舉止從容,他望向的是貝培,當初弩箭造成的慘狀他當然不會忘記,每個經歷過那個雨夜的人都不會忘記當初的慘狀。
「你殺我手下十數人,我也一日不敢有忘。」陸安右緩步上前一步,沉聲道:「歷山飛,當日沒有分出高下,今日我想會有個結果。」
歷山飛冷漠的望著陸安右,「陸領隊,你當日也殺了我的幾個手下,這筆帳歷山飛也沒有忘了。」
他口氣越是沉穩,蕭布衣心中越是不安,當初歷山飛以一敵二,看起來都是有些吃力,如今加了個他蕭布衣,雖然算不上高手,可是歷山飛居然很有把握的樣子,難道歷山飛當初已經藏拙。現在真的覺得自己武功高強。不把三人放在眼中?
「我只知道,死人什麼都不會記得,」貝培緩緩地抽出袖中地軟劍。迎風一抖,筆直凝練,「歷山飛,你來打劫,我來守衛,生死本由天命。怪不得別人的。」
「貝兄,說的好。」蕭布衣也是拔出長刀,知道此番定是惡戰,容不得半點疏忽。
歷山飛目光在蕭布衣身上一轉,已經收了回去,多少有些輕蔑,「蕭布衣,你也遲早要死。不過你地武功實在差勁。我先殺了這位仁兄,再收拾了陸領隊,最後再殺你也是不遲。」
蕭布衣微微錯愕,「大名鼎鼎的歷山飛也知我名。倒是讓我意料不到的事情。」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卻是捉摸不到重心。
歷山飛微笑道:「我當然知道你的名字。你們當日就會出發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那天包裹下傷口就已回轉,只是碰到十幾個病殘,隨便殺了幾個,抓住了一人問下,他們如何敢不吐露出你的名字?」
蕭布衣臉現怒意,厲聲喝道:「歷山飛,我只以為你是個梟雄,卻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無恥,受傷之人也要屠戮!」
歷山飛微笑道:「這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若我受傷,我想你們三個也不會放過我地,你們說對也不對?」
貝培聽到留在原地的護衛被歷山飛殺死,眼中微有歉然,神色恍惚。堅持出發是他的主意,這麼說護衛身死也和他大有關係。
驀然間眼前白影閃動,貝培凜然,手中長劍連振,片刻的功夫已經刺出了七劍。
歷山飛不是英雄,也算得是梟雄,這時機確實把握極為準確,談笑間不知不覺的在干擾貝培的心思,見到貝培出現漏洞,如何會不抓住?
他動作如風,出手如電,長刀本在腰間,卻是轉瞬人到刀到!只是貝培畢竟非等閒之輩,七劍刺出,寒光閃現,招招凶狠。
蕭布衣見狀不好,已和陸安右飛步上前,蕭布衣長刀斜斬而出,封的卻是歷山飛的退路。陸安右早他一步,卻從側翼殺到,以刀做劍,直刺歷山飛地肋下。
蕭布衣,陸安右和貝培三人都是久經殺戮,雖然沒有配合卻有默契,只是一出手,就已經封死了歷山飛的四面八方,歷山飛剎那間已經腹背受敵。
歷山飛放聲長嘯,倏然而退,貝培目光一閃,高聲喝道:「小心。」歷山飛人不轉身,單刀一揮,已經架住蕭布衣的長刀。他一舉一動快若脫兔,如同背後長眼一樣。
他架住蕭布衣的長刀,順勢削去,陡然回轉,風聲大起,一肘已經擊向蕭布衣地胸口。他變招極快,蕭布衣心中驚,這才明白歷山飛剛才一刀不過是轉移視線,他這一招才是真正的殺手。
不明白歷山飛為什麼一定要除自己而後快,蕭布衣厲喝一聲,提刀掛住歷山飛地長刀,左手一攔,已經擋在胸口。
歷山飛刀勢頓住,一肘卻是結結實實的擊在蕭布衣的手心,蕭布衣只覺得有如雷擊一般,那股大力實在難以抗衡,胸口一熱,人倒飛了出去的時候,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人在空中,蕭布衣還能看到歷山飛眼中的詫異,突然顧不得自身,大聲喊道:「貝兄小心。」
貝培方才略微恍惚,見到歷山飛襲來,出手全力抵擋,沒有想到歷山飛不過是聲東擊西,說什麼最後才殺蕭布衣不過是個幌子,他全力出手,顯然要先殺了蕭布衣。貝培心中焦急,長劍一收,已經掠過陸安右,向歷山飛全力撲去,他雖狂傲,當初雨夜搏殺後卻多少知道一點,自己武功比起歷山飛稍遜,如今首要的目的是纏住歷山飛,只望陸安右能抓住機會,擊傷歷山飛才是辦法。
見到蕭布衣噴血飛出,驚惶的厲聲疾呼,貝培突然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同時察覺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
蕭布衣飛出,歷山飛在前,偷襲他的人難道是陸安右?如此生死之戰,他怎能先亂了自身的陣腳?所有的念頭一閃而過,貝培縮頭藏肩,奮力向前。歷山飛一肘擊飛蕭布衣後,已經陡然轉身。大喝一聲。一招力劈華山,就要把貝培砍成兩半。
蕭布衣人在空中,心中第一次如此驚惶恐懼。本來歷山飛四處為敵,剎那間形勢逆轉,貝培也是腹背受敵。陸安右這次全力出手,歷山飛配合的天衣無縫,這麼說他們早有預謀?他和貝培來到這裡,已經是掉入別人的圈套?只是上次雨夜鏖戰。陸安右和歷山飛殺地如火如荼,生死一線,難道不過是做戲,可這又是怎麼可能?
念頭閃轉,貝培自知危機,卻是厲喝一聲,不躲身後一刀,更是無視兜頭一刀。軟劍一屈一彈,怒閃驚鴻般直刺歷山飛。
刺出,左手微抬,手臂處『咯咯』響聲不絕於耳。而出,直奔面前地歷山飛怒射過去。
歷山飛兜頭一斬。本以為能把貝培斬為兩段,沒有想到貝培捨命拚命,不由大驚,貝培拚命之下,他固然可以把貝培殺死,可貝培的還擊實在猛烈,他也不見得活下去。他兜頭一刀沒有劈實,已經悶哼一聲,身子陡然後仰,一個鐵板橋向後倒過去,貝培一劍刺空,所有的弩箭也是射到了空處。
只是貝培凌空一躍,已經從歷山飛身上穿了過去。可他動作迅疾,還是躲不過陸安右蓄謀已久地出手一刀,『乒』的一聲大響,已經被陸安右一刀結結實實的劈中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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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山飛人呈鐵板之狀,卻不忘記揮刀猛斬,貝培人中暗算,空中雙腳變幻一踢,『當』的一聲盪開歷山飛的長刀。歷山飛人在下端,急喝一聲,陀螺般的一轉,已經凌空飛起,棄刀不用,一拳擊出,正中貝培地後背。
貝培人在空中已是變招極快,可畢竟不是飛鳥,無力再次變化,被歷山飛又是一拳擊中,吐了一口鮮血,已向蕭布衣的方向落過去。
蕭布衣摔落在地,覺得全身精力都似流水般的逝出,好在他吐血之後,精力轉瞬恢復,力道也是充盈,一把抱住了貝培,騰騰倒退了兩步。
歷山飛和陸安右合擊得手,毫不猶豫的竄了過來,蕭布衣暗自叫苦,懷中的貝培雙目緊閉,生死不明,自己就算完好無缺也是不能勝了二人其中一個,更何況是有傷在身!
歷山飛已經當先搶到,劈手就是一刀,招式威猛。蕭布衣抱著貝培急退兩步,卻是忽略了身後的懸崖陡壁,大叫了一聲,失足跌了下去。歷山飛陡然失去了蕭布衣的行蹤,飛竄兩步過去,探頭向下看了下去。
『嗖』的一聲響,崖下一隻弩箭飛了過來,『噗』地插中他的肩頭,歷山飛大叫一聲,差點也栽了下去,好在身後被人一把拉住,不由大怒道:「這個死鬼果真狡猾。」
他只想查看貝培的下落,沒有想到蕭布衣人雖滾下,卻是抓住了巖壁枯樹停留了片刻,那一弩箭當然是貝培射出來的。
才要再次探頭,陸安右已經沉聲道:「不長記性,小心他們地伏擊。」
「陸大哥,貝培這人到底是誰,高士清安排過來,怎能誰都不清楚此人的來歷。」歷山飛人雖狂放,居然對陸安右畢恭畢敬,實在是讓人詫異地事情。
「他好像是影子盟的人物。」陸安右臉沉似水,腳步已經移到一邊,從一旁的崖壁望過去,發現一條砸痕向山下延展開去,乾草枯籐亂做一團,蕭布衣和貝培早已不見。
「影子盟?」歷山飛失聲道:「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人可以易容。」陸安右見到無人,已經準備憑借輕身功夫下去,對於貝培的弩箭,他也十分頭痛,本來準備一刀得手,偏偏劈中他的後背,卻沒有把他劈成兩半。
「他硬功如此厲害?」歷山飛問道:「大哥一刀好像對他都是無可奈何,他除了後背衣襟裂開,卻沒有受傷。」
「他多半穿了什麼護甲的衣服,這才擋得住我一刀。」陸安右長歎一聲,「我還是低估了他,我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在他回商隊之前殺掉他,不然一番辛苦都是付之東流,你的傷勢如何?」
歷山飛伸手拔出弩箭,哼都不哼,強笑道:「沒事,只是有些癢而已。」
他話一出口,雖然臉上有青銅面罩,卻還是能看出驚惶之意。陸安右更是臉色一變。疾步過來,看了他肩頭一眼,伸指戳了兩下。恨聲道:「弩箭有毒!」
***
蕭布衣跌下去的時候,一手摟住貝培不放,下意識伸手去抓,正抓住一顆崖邊老樹,懸崖陡峭,倒並非垂直上下。而是略微還是有些坡度,是以他依托地勢,暫緩落勢。
正無計可施,上不得下不得的時候,歷山飛一張猙獰地臉已經探了出來。
懷中『崩』地一響,冷風一陣,歷山飛大叫一聲,又退了回去。蕭布衣扭頭一望。見到貝培凝望自己,眼眸深邃,苦笑道:「貝兄好箭法。」
「滾下去。」貝培一聲低喝。
蕭布衣心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在擺架子。突然醒悟過來,不再廢話。一咬牙,已經抱著貝培向山下滾去。
貝培人很瘦削,被他抱在懷中,緊咬著嘴唇,看起來痛苦萬分,卻還能適當的伸手出來抓點東西,緩解下勢。
蕭布衣仗著皮糙肉厚,盡量讓自己抗拒衝勢,一時間灰頭土臉,苦不堪言。好在他這些日子練的易筋經終於起了作用,如此痛苦地環境還能保持神智不失。不過此刻已非勿他想,而是摔的頭暈腦脹,想不了太多事情。
下滾之勢漸快,貝培已經無力抓住枯籐野樹,索性任由滾了下去。二人並不放手,只覺得風聲呼呼,越來越快,實在是難得一遇的恐怖經歷。
蕭布衣緊咬牙關,運氣週身,只覺得全身各處無有不痛,反倒痛的沒有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砰』的一聲大響,蕭布衣重重的撞在一顆樹上,這才止住了去勢,那一刻感覺到筋骨已斷,不知道能否再易。
奇跡般地掙扎站起,蕭布衣發現貝培已經神智昏迷,好在他除了嘴角鮮血,身上衣襟碎裂,露出緊身的勁裝,並沒有他傷。蕭布衣自己也是衣衫襤褸,掛滿了枯籐荊棘,長刀已失,好在短劍還在,蕭布衣微微心安,四下望過去,知道陸安右就算是輕功不差,也絕非他們滾下來的這般迅疾。四下打量眼,發現所處之地是個幽谷,抬頭望了眼高山,自己都有些心驚,難以想像平安的就這麼滾下來。
好在兩方都有出路,辨別下方向,蕭布衣喃喃自語道:「哪裡是回轉商隊的路呢?」
本以為沒有回應,地上的貝培卻是冷冷道:「現在回轉商隊只有死路一條。」
蕭布衣看了地上的貝培一眼,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雙眼,雖然身受重傷,可是瘦驢拉硬屎,倒驢不倒架,一如既往的孤傲。只是以前望天是在作態,如今躺在地上望天倒是順其自然。
「貝
何意?」
「陸安右心機甚深,我早就讓你先下手為強把他除去,你偏偏不聽,如今倒好,兩人倒霉。」貝培想啐一口,突然咳嗽起來,只是一張黑臉還是沒有太多地變化。
蕭布衣哭笑不得,只能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先不用惱我,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命,不是鬥氣。」
「保什麼命,我被他們砍了一刀,又打了一拳,活不了多久了。」貝培還是黑著臉。
蕭布衣看到他精神還好,強笑道:「貝兄武功高強,想必不會有事。」
「我若有事呢?」貝培問道。
蕭布衣有些頭痛,不知如何回答。貝培嘴角一絲微笑,「你難道喜歡這麼居高臨下的和人說話?」蕭布衣醒悟過來,心道你讓我扶起來,直說就是,偏偏東拐西繞,腦筋急轉彎一樣。伸手扶起貝培,只感覺倒也不重,陡然想到了什麼,「陸安右對我們下手想必蓄謀已久,這次我們兩個倒是在一條船上,活了誰對他都是大為不利。他一定想方設法過來追殺,回商隊地路多半被他監視,如此一來,我們倒不好送上門去。」
「算你聰明。」貝培又咳了一聲,嘴角鮮血流淌,讓蕭布衣看著心驚,知道他多半五臟已傷,就算不死,如今也是不能抗敵,如此一來,單憑自己之力想要對抗陸安右和歷山飛,實在是癡人說夢。
「回去的道路已經封死,那面還有一條路可以逃命。」貝培勉力伸手一指另外一邊谷口地方向,「可是我身負重傷。行動不便。你當然也不會捨我而去,獨自逃命是不是?」
「貝兄為救我身負重傷,不用貝兄提醒。蕭某也不會讓貝兄一人留下地。」蕭布衣微笑道。
貝培止住了腳步,扭頭盯著他半晌,雙瞳似海,「蕭布衣你太過婆婆媽媽,成不了大事。」
「在下能否成事不勞貝兄費神,你關心自己就好。我倒想想聽聽貝兄有什麼高招妙策躲避追殺?」蕭布衣問。
「他以為我們會拚命逃命,如果到了谷底,找不到我們,多半兵分兩路去追,我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貝培說道:「我們在這谷中找出隱秘地地方藏起來就好,只要我傷勢一好,再逃命不是問題。」
他的計策都是為自己著想,卻不說萬一被人發現。甕中捉鱉更為危險,蕭布衣想到這點,看他的精神已經不如方纔,有些擔憂道:「如此最好。」
「你多半覺得和我躲在這裡更是危險。」貝培突然道:「你要逃出。我不阻攔。」
蕭布衣含笑道:「在下只覺得引開敵蹤更是危險,既然如此。不妨和貝兄一搏。」
貝培冷哼一聲,「這是你心甘情願,我可沒有逼你。」
蕭布衣不以為意,只是點頭,四下去找藏身之處。不大會兒地功夫,在山谷的一角已經發現枯籐野草雜生,過去忍著荊棘刺痛撥開一看,露出了黑幽幽的一個洞口。洞口半人多高,蕭布衣先彎腰進去看看,發現裡面倒也寬敞,容納十數個人也不是問題。扶著貝培鑽進山洞,把枯籐雜草原樣鋪好,盡量不留痕跡,這才一屁股坐了下來,「貝兄大約什麼時候能好?」
貝培聲音微弱,「陸安右一刀暗藏內勁,全力以赴的劈中我。我雖然有防身護甲,卻也被震傷了五臟六腑,一路奔波不得調息,要想全好最少要月餘的功夫了。」
蕭布衣轉過身來,見到貝培已經靠在山壁一處,精神萎靡,不由焦急,「那怎麼辦?」
「你若等不及,可以去逃命,我不會留你。」貝培直起腰來,大聲道。
蕭布衣心想這小子脾氣夠臭,這時候還口硬,難道也想和自己爭什麼四科舉人,不想讓自己比下去?只是這個時候性命都是難說,還想什麼四科舉人,倒也好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怕你沒藥醫治,自己撐不下去。」
洞穴中光線黯淡,隱約可見人影,貝培卻能看到蕭布衣的目光真誠,終於壓下了聲音,「不用你擔心。」
「陸安右地一刀或許很重,但我倒覺得歷山飛的一拳恐怕更難捱。」蕭布衣關心道:「貝兄……」
貝培索性閉上了眼睛,冷漠不減,「到現在你還以為他是歷山飛?」
蕭布衣一怔,「貝兄你說什麼?」
貝培長歎一口氣,「若那人真是雨夜中的歷山飛,焉能讓我活著逃命?可歎我自詡聰明,還是中了陸安右的計謀,一肚子怨氣,發洩到你身上,還請不要見怪。」
見到他口氣和緩,蕭布衣一時間沒有適應,倒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貝兄,在下也沒有看出陸安右的詭計,也是汗顏。」突然恍然道:「那人多半是陸安右的同夥所扮,怪不得他們會聯手。」
一時間不解之事想的明白,蕭布衣又有些心寒陸安右地隱忍和心機之深,這次圈套比起李志雄的更為巧妙,都知道歷山飛戴有青銅面具,可是戴有青銅面具的卻不見得是歷山飛,陸安右利用此盲點演戲,居然把貝培都能騙過。
「那個假歷山飛打中我一拳,反倒讓我看穿了他的底細,」貝培恨恨道:「那人武功甚至比不上陸安右,但是演技絕對不差。他和陸安右捉了毗迦,佈置了腳印,一切都讓我們誤認為對手武功高明,見到歷山飛出現,再不懷疑他人,只以為是歷山飛來尋仇,哪裡想到還是另有乾坤。他出手擊我,知道你必定會援手,再盡全力殺你,引我出手,而他和陸安右聯手對付我地一招,才是真正的殺招,蓄謀已久。本來若不是忌憚歷山飛武功了得。我全力對敵。他們就算聯手也不見得留下我地性命,可是如此一來,我反倒上了他們地惡當。」
蕭布衣聽了頭痛和寒心。不解道:「貝兄和他們有什麼不解之仇,他們定要除你而後快?」
貝培又閉上眼睛,淡淡道:「誰知道。」
蕭布衣轉瞬想到,「其實他們最想殺的還是我,只是怕貝兄走漏風聲,告訴高爺。這才連你一塊除去,這麼說貝兄倒是受到無妄之災,倒讓我很是汗顏。」
貝培又咳了幾聲,用手捂嘴,等到移開的時候,手上滿是鮮血。蕭布衣看著心驚,偏偏束
,貝培伸手入懷要去掏藥。一隻手哆哆嗦嗦,很是
「貝兄可是有藥在懷中,在下代勞就是。」蕭布衣想要伸手到他懷中摸索,貝培卻是雙目一掙。怒喝道:「不用你好心。」
蕭布衣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古怪脾氣地人,如果不是見他重傷。早就拂袖離去。只以為貝培從未輸過,所以怨氣十足,倒有些同情。貝培好不容易掏出一瓶藥來,他從山下滾下來藥瓶不丟也算是個奇跡。可他藥瓶在手,卻連打開的力氣都沒有,手一抖,藥瓶落在地上。好在地上泥土也厚,他又是坐著,並沒有跌破,見到蕭布衣不動,呵斥道:「你沒看我身受重傷,不能幫我把藥瓶撿起來?」
蕭布衣居然還能笑出來,伸手撿起藥瓶,拔開瓶塞問道,「服用多少?」
「三丸。」貝培口氣和緩些。
蕭布衣把藥倒出來,遞到貝培的手上,「我去給你找點水來?」
「不用。」貝培勉強搖頭,壓低了聲音,「按照我算計,陸安右這會兒多半已經快到谷底,你出去還不是把我的行蹤暴露?」
他說的極為自私,蕭布衣卻也不惱,只是哦了一聲。
貝培有些奇怪,「你不生氣?」
蕭布衣聳聳肩頭,「如果你生氣對傷勢有好處的話,不妨多說幾句。」見到貝培只是默然,蕭布衣問道:「怎麼了?」
貝培只是望著手上地三丸藥,喃喃自語道:「真的是怪人。」
他把藥放到口中,咀嚼了兩下,和著唾沫嚥下去,再不言語,蕭布衣也不說話,心中卻是為楊得志和周慕儒擔憂,只怕陸安右傷害他們。轉念一想,陸安右以殺自己為己任,就是想要獲得高爺的舉薦,這些商人都是他上位的墊腳石,不會有事,只要他救回毗迦,自己和貝培死了,他倒是沒有馬上動楊得志二人的必要,想到這裡,微微心安。
貝培吃了藥,勉強坐了個姿勢,手掐個古怪的念決,斜斜的靠著山壁。蕭布衣知道他是調息療傷,也不打擾。學了易筋經後,他已經並非當初的懵懂,知道貝培這些人地內功看似神秘,其實都和易筋經彷彿,以發揮人體潛能為目的,只是法門有高下之分。他那個時代的足球運動員一腳能踢出超乎想像的力道,那是鍛煉地結果,他這也是鍛煉,不過由外到內,變成鍛煉五臟六腑的結實程度。單論今日被那個假歷山飛一擊,若他沒有點底子,說不定心臟已被他內勁擊爆,他只是吐口血,不損精力,這在以前已經是難以想像地事情。
隨便的坐下來,蕭布衣也是開始調息,他的動作並不高難,但是注重以意驅力,當初擒得莫古德,一矛奮力貫穿一人,實在是以意為先的結果。
打坐過程中感覺到貝培好像觀察自己,蕭布衣也不在意,漸漸入定,週身舒泰,一點小傷早就不治而愈。
不知過了多久,蕭布衣突然心念一動,緩緩的睜開眼睛,見到貝培向洞口外望過去,心中肅然,不敢稍稍發出聲息。
洞口外靜寂一片,蕭布衣雖然看不到,剛才運氣的時候卻已察覺到洞口的危險,那裡有人存在!他心下驚慄,難道陸安右已經發現了他們的所在?陸安右若真的發現二人的所在,那二人實在是九死一生。陸安右甚至不用衝進來,守在洞口就可以餓死他們。
「貝兄蕭兄原來在此。」陸安右的聲音淡淡的傳了過來,在他們耳中卻如沉雷慣耳,「還請出來相見。」
蕭布衣並不出聲。只怕陸安右言語試探。雖然知道他一進來。洞內空蕩,二人無所遁形,遲早還是被發現。只是這刻有如把頭埋在沙子中的鴕鳥。躲避一刻算一刻。貝培不知道是否和他一樣的念頭,只是沉默無聲。
「兩位仁兄心機都深,知道陸某人地心思,居然甘冒奇險躲在洞內,膽量之宏,陸某也是佩服。」陸安右地聲音又從洞外傳過來。悠閒輕鬆,「可是百密一疏,洞外荊棘掛有衣袂一角,正是貝兄的衣飾,這才讓陸某僥倖發現了兩位仁兄的行蹤。蕭兄膽氣過人,貝兄計謀無雙,此刻難道畏懼陸某,不敢出聲嗎?」
蕭布衣聽到陸安右說地有模有樣。心中沮喪。他不怪衣飾是貝培的,只是覺得自己疏忽大意,居然沒有察覺。
貝培終於忍不住道:「陸安右,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不知道他這個聰明人怎麼問出這句糊塗話。卻很是無奈,因為他也是無可奈何。
「陸某只想請兩位兄台出來一敘。」陸安右氣定神閒。勝券在握。
「這裡舒服的很,不如你進來一敘?」貝培冷聲道。
「陸某倒想進入,只怕貝兄幾箭射出來,陸某身死,就沒有機會和貝兄交談。」陸安右口氣中滿是笑意。
「我不會放箭,你放心。」貝培也是不急不緩,但是聲音已經弱了很多。
陸安右洞外道:「陸某信得過貝兄,卻信不過自己。」
「此話怎講?」貝培問道。
「陸某信得過貝兄的言而無信,信不過自己躲得過貝兄的弩箭。」陸安右把卑鄙的事情說地冠冕堂皇,「蕭兄,你以為貝兄為你打算,我只怕他算計了我後,下個要除掉的就是你。貝兄當初雨夜一口氣殺了數十人,也算是梟雄之輩。」
貝培不語,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連連咳嗽,「無論誰想要除掉我蕭布衣,這胸口一肘總讓我念念不忘的。」
陸安右挑撥不成,也不急躁,淡然道:「既然兩位仁兄不肯出來,那陸某只能硬請了。」
蕭布衣早就拔出了短劍,準備拚死一搏,陸安右說完話後再無動靜,蕭布衣有些奇怪,突然見洞口青煙飄過來,不由心中一寒,才知道陸安右點燃了洞外的枯籐乾草,只想把二人熏死或者熏出去。
片刻的功夫,洞中已經濃煙滾滾,蕭布衣嗆的咳嗽,無計可施。突然感覺貝培在招手,蕭布衣趕快移過去,低聲道:「貝兄,我們只能衝出去,不能束手待斃。」
貝培搖頭,「我們衝出去,他以逸待勞,那我們必死無疑。」握住了蕭布衣的手掌,貝培塞給他一丸藥道:「此藥固本培元,你先含在口中。」
布衣一愣,雖然依言把藥含在口中,卻搞不懂固本培如今臨陣磨槍,除非這藥真能神話一般,給他加上幾十年的功力,不然想要脫困還是困難。可蕭布衣更知道,這種藥物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貝培飛快地拿出一塊黑黑的東西,晃火折子點燃,那東西燒的極快,轉瞬燃盡,夾雜著青煙瀰漫在空氣之中。貝培湊到蕭布衣耳邊說了一句,「和我演戲。」然後大聲道:「蕭兄你看,這裡有個出口。」
蕭布衣心中一動,大聲道:「快點挖開。」他在地上翻動下泥土,興奮道:「果然可以出去,貝兄,你先請。」
貝培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再沒有了動靜。蕭布衣這才明白貝培給藥的含義,那藥物有些辛辣,可含在口中,居然不覺得濃煙太嗆。他屏息靜氣,一顆心砰砰大跳,並不出聲,知道貝培要引陸安右進來射殺。現在生死一線,除了藥物作用,他只是按照易筋經地口訣調整內息,片刻過後竟然覺得濃煙也不是那麼難忍,他留心傾聽洞口的動靜,只等致命一擊。
洞口處突然人影一晃,一人已經竄了進來,蕭布衣突然覺得不對,不等舉動,貝培已經竄了起來,手臂一揚,幾點寒光盡數射到那人地身上。
見到那人不躲不閃,貝培也終於察覺不對,不等反應,那人的背後突然閃出凌厲的刀光,向貝培砍到。貝培伸臂一架,『啪』地一聲響。一個圓筒般地東西已經落在地上。一人軟軟倒在地上,那人身後有人長笑一聲,翻掌擊在貝培的胸前。貝培凌空飛起,『呯』的撞在山壁上,落下地時候,已經不能起身。
陸安右這才出現,伸手撿起圓筒,丟出洞外道:「貝兄好心機。」
這幾下兔起鶻落。蕭布衣才竄了起來,一切都已經結束,不由愣在當場。他這才看清前面那人赫然就是假冒戴著面具的歷山飛,只是這刻怒目圓睜,早已斃命。不知道來時已死,還是被貝培射斃,蕭布衣只是心寒陸安右的手段之辣,他識破二人的計謀。索性將計就計,卻用同伴的身體做引,誘發貝培發射弩箭,如此一來。貝培的殺手鑭已失,陸安右更是有恃無恐。穩贏不輸。
「陸安右,你贏了。」貝培咳出一口血來,目光黯淡。
陸安右心中暗喜,卻是扭頭望向持劍地蕭布衣道:「蕭兄,等我殺了貝兄後,再和你說說他的陰謀。」
他向前走了一步,蕭布衣才要舉步攔阻,突然眼前人影晃動,知道不好,怒喝一聲,不退反衝,一劍刺了出去。
陸安右身形連晃,已經到了他的背後,一腳踢出去,蕭布衣躲閃不及,飛了起來,重重落在地上,只覺得筋骨欲斷。
緩緩爬了起來,蕭布衣還能笑出來,「陸兄好武功。」
陸安右臉上一絲詫異,他這一腳已經全力踢出去,沒有想到蕭布衣竟然能抗的下來,體質之強讓他也是驚奇。不過他一招就試探出蕭布衣的招式平淡無奇,不足為懼,微笑道:「蕭兄過獎。」
他話音一落,手中刀光一閃,已經到了蕭布衣的脖頸,本以為這一刀出乎不易,必定砍下蕭布衣的腦袋,沒有想到眼前陡然失去蕭布衣的行蹤。陸安右一怔,轉瞬發現蕭布衣一招鐵板橋躲開。陸安右心中冷笑,知道鐵板橋這招失之靈便,刀勢下滑,就要剖開蕭布衣地身子。
沒有想到蕭布衣身子後折,竟然成個圈形,腦袋居然從胯下鑽出來,手中短劍一閃,刺向陸安右的小腹。
陸安右暗叫不妙,沒想到蕭布衣竟然柔軟如斯,來不及回刀,抽身爆退,卻被蕭布衣一劍自下到上劃開,小腹胸前鮮血淋淋,『嗤』的一聲,手上又是一輕,單刀已經只剩下刀柄。
陸安右一時大意,受傷不輕,心中勃然大怒,沒有想到陰溝翻船,才要拚命,突然臉色大變,伸手一指道:「貝培你!」他身形一晃,不進反退,轉瞬出了洞口。蕭布衣愕然,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戰而退,方纔的一劍他感覺到刺地不深,陸安右應該傷勢不重,應有可戰之力才對。
身邊突然響起一聲低吼,「追。」貝培居然再次站起,也跟著陸安右穿出了洞口。
蕭布衣不及多想,已經跟著出去,見到陸安右並未走出多遠,有如醉酒一樣蹣跚前行,不等二人追到,怒吼一聲,有如動物臨死前的哀鳴,翻身摔倒,臉色發灰,身子僵硬,只餘手指微微顫抖,已然失去了知覺。
貝培早就撿起了自己地弩箭圓筒,一扣按鈕,幾道光芒閃動,弩箭射入了陸安右的咽喉胸膛。確認他已死之後,這才緩緩轉過身來,見到蕭布衣臉色奇異,微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殺他也是沒有辦法。」
見到蕭布衣臉上的凝霜,沉默不語,貝培笑容盡去,怒聲道:「你這麼看我幹什麼,難道我殺他不可以?你要知道我們不殺他,他就會殺了我們。蕭布衣,你婆婆媽媽,婦人之仁,難道要自鳴俠義,對我不滿不成?」
蕭布衣手上青筋暴起,緩緩上前一步,凝聲道:「他是該殺,可是我只想問你一句,當初毒殺我不成,反毒倒馬格巴茲的那人是否是你?!」
陸安右雖被弩箭射殺,可是他中毒的情況和馬格巴茲一模一樣,蕭布衣一望之下,陡然心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當初毒殺自己的不是劉文靜,不是哥勒,而極有可能是眼前的這個自己極為信任的貝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