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刀光泛寒,千餘名兵士前如入無人之境!
他長刀一橫,雖在千人長弓所指之下,卻是沉穩凝重,沒有絲毫慌亂。
莫古德沒有蕭布衣的沉穩,臉上已經露出了驚恐之色,他肩頭中箭,狼狽不堪,雖在千軍之中,卻是感覺赤裸裸的一人立在狂風怒號的草原之中,面對著凶殘至極的洪荒怪獸。他是個勇士,也自詡為英雄,可是面對蕭布衣的那一刻,他居然興不起抵抗的念頭。
「可敦知你為情所困,她向來寬宏大量,善待族落牧人,你若幡然醒悟,可敦多半會從輕處理。」蕭布衣不知道這個莫古德能否聽懂自己說的話,一把拉起了莫古德,單刀架在他的脖頸,緩步向土山的方向走去。
他表面沉靜,內心卻多少有些焦慮,他不知道莫古德在手下心目中有多高的地位。莫古德被擒,若是有一人騷動,難免一發不可收拾,他初始只以殺死莫古德為目的,可是仔細一想,倒覺得擒下更有用途,當然風險更大。
殺莫古德現在已經易如反掌,他需要考慮的是如果殺了莫古德,敵軍同仇敵愾,反倒不美。
一兵士突然怒吼一聲,一矛向蕭布衣刺了過來。莫古德被蕭布衣擒住,他們不敢放箭,只想讓蕭布衣放手。蕭布衣感覺身旁勁風一陣,眉頭微皺,才要殺敵立威。沒有想到呼的一聲響,戮來那人已經怪叫連連,張牙舞爪的向空中飛去。
一人長矛出手。其餘人正要蠢蠢欲動。突然發現蕭布衣身邊多了一個大鬍子,伸手抓住了來襲那人的長矛,只是一揮。那人就飛到天上。大鬍子搶過長矛,輕描淡寫地揮了出去,『嗤』地一聲響,破空之聲急勁,長矛有如弩箭般怒射而出,那人跌到地上。不待翻滾,一矛已經刺在他的兩腿之間,隔著衣服把他釘在了地上。
那人驚駭的差點吃下了舌頭,張大了嘴巴,無聲無息。長矛只要高出一分,他這輩子只能入宮服侍皇上去,大鬍子這招先聲奪人,眾兵士本來有所騷動。又被這一矛平息了下去。
剛才蕭布衣一矛之威猛他們是親眼目睹,如今虯髯客隨意一矛更是讓他們心驚。他們雖然彪悍,但是最重勇士,也崇拜英雄。只以為這兩人都是天神轉世,不可抵擋。見到蕭布衣舉步前行,心驚膽寒帶有敬畏,竟然都是退後讓出了一條道路。
從兵士中走出不過是幾十步地距離,蕭布衣卻覺得一生般漫長,他屢經風險,只以這一次最為險惡!他雖鎮靜,早已一身冷汗,走出眾兵包圍,蕭布衣和虯髯客隨意找了兩匹無主之馬上去,按轡徐行,不急不緩的向土山馳去,後面的兵士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王子被擒,群兵無主。
路過青霄身側的時候,見到青霄身上插了最少十數箭,血染青草黃土,早已斃命。蕭布衣心中有些悲痛,神色黯然的向山上行去。
草原兵士寂靜一片的時候,土山上亦是如此。就算可敦和青衣人都沒有想到過這種結果,他們覺得,蕭布衣或許能活著回來,可是他們絕對沒有妄想蕭布衣能夠在千軍之中殺了莫古德,更不要說擒下莫古德。
見到蕭布衣擒了莫古德回來,饒是可敦沉穩非常,也是快走兩步,大聲道:「蕭布衣方為我大隋真正地英雄!」
眾大臣面面相覷之際,劉文靜早就上前,「可敦說的不錯,蕭布衣實乃真英雄也,可是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情卻是如何處理莫古德!」
索柯突和羊吐屯互望一眼,都是冷笑,劉文靜話題輕易一轉,已經把蕭布衣的功勞輕描淡寫的略過,他難道對蕭布衣有什麼成見?
可敦轉頭望向蕭布衣,「蕭布衣,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拱手道:「可敦,莫古德年輕好勝,一時衝動,如今逼婚也是因為深愛克麗絲之故,還請可敦給他個悔過的機會安撫手下。」
他最後一句話倒是讓可敦考慮半晌,蕭布衣說的委婉,卻是提醒她山下還有千人之多,殺莫古德可以,但是要提防他的手下暴動。
「莫古德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可敦終於說道,「押回營寨,等待拔也古地桑德昆酋長過來處理。莫古德,讓你的手下放下兵刃,我對他們不究過錯。」
莫古德肩頭中了一箭,又被蕭布衣擒住,早就失去了銳氣,顫聲道:「可敦真的饒了我的死罪?」
可敦微微點頭,羊吐屯終於得到機會說話,「可敦,山下還有千人之眾,不肯散去,我只怕莫古德無法約束。哥特早就出了重圍,我倒建議等到哥特帶來救兵再回營寨更妥當。」
可敦多少有些猶豫,索柯突卻是目光一閃,伸手一指道:「你們看。」
遠方黃塵滾滾,蹄聲陣陣,竟然又有一隊大軍衝了過來。
眾人心中大凜,不知道又是哪裡地人馬。可敦寒聲道:「莫古德,你難道還有別的援手?」
莫古德搖頭,忍住痛道:「可敦垂憐,我是一時糊塗,犯下大錯,這裡地人跟來亦是瞞住了父親,又如何會有另外的援手?」
大軍馳近,眾人這才發現是可敦營寨中的騎兵,不由齊聲大呼,歡騰一片。
莫古德由兵士看押,在可敦陪同下,高聲的勸服手下放下兵刃,兵士本來就在猶豫,見到可敦援軍已至,加上莫古德已落人手,猶豫下,有幾個帶頭的放下兵刃,其餘的跟風扔掉長矛,一時間乒乒乓乓,好不熱鬧。可敦本來就為草原人所敬仰,他們都是王子的親衛,迫不得己這才叛亂逼婚,心中本來惴惴。聽到可敦說了如能悔過既往不咎,知道可敦向來一言九鼎。倒是信服。
大兵臨至。哥特赫然在內,見到蕭布衣力拔頭功,就算克麗絲看待他都如神人一般。心中滿不是滋味。虯髯客出手如電
低調,所有的風頭都是讓給蕭布衣,並不和他爭功,衣空中矯若游龍,把目光都吸引過去。所有的人只覺得他此次居功甚偉,倒忽略了虯髯客這個人物。只有貝培不時地打量下虯髯客,眼中滿是疑惑。
哥特他才出重圍,沒過多久,就發現可敦大兵發覺異樣,向這方向行進,心中大喜,帶兵過來。本以為是頭功,沒有想到居然變成這種結果。
大軍開拔,前呼後擁,莫古德一到營寨就被軟禁。其餘地兵士卻是悉數放了回去。
拔也古和僕骨都算是鐵勒部落中的大族落,不到萬不得已。可敦本不想和他們起了衝突。蕭布衣說去刺殺莫古德,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他把莫古德生擒了回來卻是最好地結果,因為畢竟不會和拔也古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雖然兵士有所死傷,但那算不得什麼。
眾商人早早的迎了出來,見到護衛都是血染征甲,不由愕然。等到知道發生的一切後,不敢歡呼,心底慶幸,看待蕭布衣的眼神已經大不一樣。
可敦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從羊吐屯和索柯突對蕭布衣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這次蕭布衣絕對立了大功。
陸安右聽眾人說地神的不能再神,什麼蕭布衣凌空而起,飛鳥一樣,在空中還能走步,不由冷笑。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蕭布衣的武功,當初蕭布衣被歷山飛殺的狼狽不堪,他還會飛?那母豬都能上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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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鬱悶的陸安右悲哀的想著,有的時候,盲目的神話是很悲哀地,現在的蕭布衣在這些人眼中,就算長個麻子都是帶有福相。不知道自己是流年不利還是和蕭布衣命裡相剋,反正從他初始的意氣風發到現在淪為邊緣的人物,絕對和蕭布衣有著莫大地關係。
眾兄弟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鏖戰,可是以訛傳訛之下,也都成為焦點。沒多久的功夫,蕭布衣就變成匹馬單刀,殺了百餘名兵士,浴血奮戰之下,這才抓到了莫古德,相對鳥人而言,兄弟們都覺得這個版本更加確實可行一些。
***
莫風興沖沖地來到蕭布衣的氈帳,掀開進入,見到一人坐在那裡,放聲大呼道:「布衣,你知道嗎,過兩天可敦宴客,而你……」
他話說到一半,如同被掐住脖子一樣戛然而止,氈帳內是有一人,不過絕對不是蕭布衣。莫風感覺到那人的孤傲,吃吃道:「貝那個,那個兄,你怎麼在這裡……」
氈帳內不是別人,正是小鬍子貝培。自從見到貝培用箱子殺了幾十人後,莫風離他那是有多遠走多遠,他只覺得這個貝培渾身上下充滿著難言的殺氣。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貝培也到了蕭布衣的氈帳。他實在不知道如何稱呼,多少有些慌亂,見到貝培冷冷的望著自己,強笑道:「布衣呢?」
「我也找他。」貝培冷冷道。
「哦。」莫風裝模作樣的在氈帳四周望了下,「布衣好像不在這裡?」
「廢話。」貝培霍然起身,走出了氈帳,莫風抹了一把冷汗,喃喃自語道:「布衣去了哪裡?」
一人拍了他肩頭一下,莫風跳了起來,扭頭道:「貝兄什麼事,怎麼是得志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楊得志很抑鬱。
「你知道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的。」莫風不滿道:「對了,得志,少當家去了哪裡,我找不到他。」
「他出了營寨,對我說明早回來。」楊得志低低的聲音。
「他出去做什麼?會不會有危險?」莫風不解又有些擔心。
楊得志抑鬱道:「現在我只怕就算陸安右都不見得能夠算計他。」
「你說的不錯,」莫風笑了起來,「少當家或許武功不如陸安右,可是他的智商絕對比陸安右高出一截。對了,他告訴你出去做什麼?」
楊得志沉吟半晌才道:「無論他做什麼,做的肯定是他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莫風暗道廢話,心中卻在琢磨。少當家到底出營寨去做什麼?莫風在琢磨蕭布衣去處地時候。貝培也在喃喃自語道:「蕭布衣到底去了哪裡?」
他微皺眉頭,現出沉思地表情,走到營寨口的時候。隨手抓到一個兵士問道:「蕭布衣出了營寨沒有?」
他問的不禮貌,兵士卻是畢恭畢敬道:「你說蕭爺?他大約一個時辰前出了營寨。」
貝培不解道:「他去了哪裡?」
兵士道:「蕭爺那種豪傑去哪裡,小人我可不敢問。不過我看他好像向可敦今天狩獵地方向去了。」兵士神情興奮,好像就是蕭爺兩個字提一下,都是沾染了神采。
貝培心中一動,騎馬出了營寨。也向那個方向疾馳而去。知道蕭布衣現在已經有了威望,貝培卻也沒有想到,一個尋常的兵士也對蕭布衣如此的尊敬,想起他當初的默默無聞,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
一路行去,夕陽西下,天色漸暗,遠山的蒼翠變的黛黑。讓人望過去,陡生敬畏。青山依舊,只是見多了太多地廝殺征伐,不知是嘲笑人類的愚蠢。還是悲憫蒼生的無奈。
貝培留意路邊,沒有什麼發現。一直快到了當初鏖戰的地點,這才放慢了速度。聞著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貝培皺了下眉頭,不明白蕭布衣為什麼要重新回到這裡,可他要是不到這裡,又會上哪裡?
快到了可敦退守的那個土山的時候,貝培緩緩的勒住了韁繩,舉目望過去,只見到諾大地草原,蒼涼無限。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夕陽照下來,影子孤單單的有如他人一樣。
貝培認出那是蕭布衣,悄然下馬,遠遠的望過去,不知道他站在那裡做什麼,難道他覺得殺戮過重,這才專程過來懺悔。或者是因為今日風光無限,過來回味下勝者地
知道這些猜想都不切合蕭布衣的為人,貝培知道,蕭布衣這個人其實並不好勝,但是真地殺起人來,絕不手軟。當初在保護商隊的時候,他和幾個兄弟們下手殺人就是輕車熟路,可以看出來殺人並非第一次。貝培心中疑惑,放輕了腳步,無聲無息的走了過去,見到草原上多了一個土包,看著範圍,埋個人實在太大,埋個馬倒是適合,突然想到了什麼,止住了腳步,一直漠然的目光中已經有了少許的溫情。
他突然意識到,蕭布衣在榮耀光環之下,沒有接受眾人的奉承膜拜,孤單單的一個人出來,不過是為了埋葬青霄而已。
貝培望著那個有些孤零的背影,那一刻表情異常複雜,誰都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可是無論他如何想,他都猜不透蕭布衣這個人,他突然發現,蕭布衣這個人實在很特別,有些事情他看的很淡,可是有些東西他卻無法割捨,儘管這種性格讓很多人不理解,可是貝培頭一回想要真正瞭解這個人。
蕭布衣並不知道貝培在遠處,他只是望著土包,心下黯然,他回到可敦營寨後,就已經悄悄的出了營寨,好在兵士對他只有敬畏,再加上他還有塊腰牌,出入營寨並不困難。
他的待遇已算不錯,商隊浩浩蕩蕩三百來人,只能在可敦營寨附近紮營,也就是幾個有頭有臉的才能進入營寨,他出入自如,比起當初的待遇而言,何止天壤之別。他出了營寨,找到了青霄,為它挖了個大坑,安葬了它,然後呆呆的立在那裡,不知道想著什麼。
天色漸暗,蕭布衣終於轉過身來,微微愕然,因為他看到了遠方的貝培,他不知道貝培為什麼會來這裡,也不知道貝培在他身後立了多久,但他知道貝培應該沒有敵意。
望著遠方貝培的身影,蕭布衣突然發現,自己習練易筋經沒有多久,但是眼力比以前強了很多,天色黯淡,可他看到遠遠的貝培清晰的有如近在咫尺,這實在是種很微妙的感覺。
緩步的向貝培走了過去,蕭布衣浮出笑容,「貝兄,沒有想到在這裡見面。」
貝培突然問道:「你埋葬青霄,是否因為此馬是裴小姐送的?」
蕭布衣微愕,半晌才道:「我埋的時候倒沒有想到,可是貝兄提及。我這才想起。如此想來,倒是有愧裴小姐地厚愛。」
貝培目光閃動,「如果不是因為裴小姐地緣故。你為什麼埋葬青霄?」
蕭布衣想了良久才道:「可能是求已心安吧。」
「這裡這麼多的死人死馬,不見得你去埋。」貝培伸手一指,冷冷道。
他多少有些無理取鬧,蕭布衣唯有苦笑,「在下能力有限,倒讓貝兄失望。」
「你這麼心軟不行。」貝培搖頭道:「在這個世上。弱肉強食,這些人死就是白死,馬也一樣,你連匹馬都是無法割捨,如何做得了大事?」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蕭布衣喃喃自語,「如果成就大業的人一定要讓更多地人送命的話,蕭布衣做不來那種人。」
蕭布衣說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時候。貝培微微一怔,喃喃念著,「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陡然抬頭。貝培凝望著蕭布衣道:「蕭布衣,這是你做的詩嗎?想不出你還有如此文采。」
蕭布衣一怔。才記得這首詩是唐朝才有,自己有感殺戮慘重,隨口說出一句,倒讓貝培認為有才,這讓他多少有些汗顏。只是今天總感覺貝培有些古怪,到底哪裡古怪偏偏說不出來,或許是貝培今天說話很多的緣故?
「我哪有什麼文采,不過是教書先生隨口說了一句,我就記了下來。」蕭布衣遮掩說道。
「哪裡的教書先生?」貝培執著問道:「你不是說你們都是種田出身,大字不識幾個?既然如此,怎麼能記得住教書先生隨口說地一句?」
蕭布衣頭皮有些發麻,伸手從懷中掏出個錦囊,轉移了話題,「貝兄,這些天還是承蒙關照,如果不是看了高爺的錦囊,我還不知道貝兄才是高爺的親信。高爺讓我小心李志雄,想必也是看出點端倪,若非高爺提醒,我說不定會死在李志雄的手上。」
貝培淡淡道:「誰的命都不如自己的重要,我只是按照高爺的吩咐去做而已。關照不敢當,最少你今天去送死的時候,我不會陪你!不過你能不死,倒是出乎我地意料,看起來你這人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見到蕭布衣臉上的笑容,貝培不解問道:「我說錯了什麼?」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每次貝兄仗義出手,卻總是不想讓人領情,刻意的拒人千里之外?」蕭布衣緩緩道:「或許貝兄覺得,蕭某還沒有和你交朋友地資格?」
貝培冷哼一聲,「我沒有朋友,你不要自作多情的以為我是幫你,如果這樣,說不定你哪天被我害死還要做個糊塗鬼。」
蕭布衣哦了一聲,只好再次轉移話題,「貝兄,如今大局已定,哥特塔克傷勢已好,大婚在即,商隊只要等塔克大婚後,想必就可回轉,看來這次出塞也算有驚無險……」
見到貝培冷冷地眼神,蕭布衣問,「貝兄,我說的可有什麼不妥?」
貝培冷冷道:「出塞到現在的確是有驚無險,不過路程遙遠,誰都說不准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你要是以為萬事大吉,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蕭布衣終於皺眉道:「貝兄此言何意?」
貝培緩緩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你若是平平淡淡也就罷了,偏偏你每次出手都是事無不成。商隊因你才得到可敦的召見,可敦因你才能轉危為安,就算這次回轉我不說,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也會竭力的
薦給高爺,如此一來,你固然風光無限,可也是暗藏你搶了陸安右的榮華富貴,你以為他會輕易放過你?」
蕭布衣到沒有想到和貝培交淺言深,如此的話題倒是頭一次涉及,沉吟半晌才道:「此事難道沒有化解的餘地?我倒沒有想過什麼四科舉人,只想安心的販馬做生意,如果回轉馬邑的話,我倒可以和高爺說起此事。」
貝培望了他良久才道:「我真不知道你是聰明人還是呆子,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你都能推掉?」
蕭布衣暗自苦笑,心道自己不是聰明人,也不是呆子。和別人的差別之處就是知道歷史。明白去捧楊廣的大腿不是什麼好事,「我只能說是個知足常樂地人,放馬牧羊地生活。我已經很知足。」
貝培冷笑連連,「你以為入了裴閥想走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蕭布衣愕然道:「為什麼?」
「你怎麼說也是個人才,高爺豈能輕易放過,」貝培沉聲道:「如今很多閥門都是心懷異心,招兵買馬,尋找可用之人。你若不為裴閥所用,以高爺的為人,他會輕易放你到別地地方?單以這次他派陸安右和你一起出塞,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他的用心?」
涼風一過,蕭布衣不由有些發冷,喃喃自語道:「看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點不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貝培喃喃念著蕭布衣這句話。目光中靈光閃動,「蕭布衣,我倒發現你說話極有深意,遠非你流露的見識能比。好一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是這八個字。說盡廟堂甚至天下之事。江湖,好一個江湖,我倒第一次聽說有人用如此說法來形容我們所處的環境!」
他的口氣中多少有些佩服,蕭布衣卻是頭痛,以前和兄弟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多說他那個時代地流行用語,可都是被人一笑了之。蕭布衣知道一種語言,甚至一句話想要流傳下去,那必須要太多人的努力或者大師級別的人物才行,諸如達摩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八個字,也需要弟子相傳多年,他蕭布衣說句話,很快就會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所以也不用刻意的模仿古代的言語,控制自己那個時代的流行用語。可這個貝培本來和他疏遠,驀然親近下觀察敏銳,總能察覺他地不同之處,倒讓他頭痛。
「我只是聽教書先生一說。」蕭布衣把這些光環套到子虛烏有的先生腦袋上,「我就是記憶好些,也就隨口說出來。」
「那位教書先生身在何處?」貝培咄咄逼人。
蕭布衣曬然道:「雲遊四方去了。」
貝培哼了一聲,「你家的先生莫非是個和尚,還喜歡雲遊?我是喜歡拒人千里之外,我發現蕭兄你卻喜歡深藏不露。」
「不是不露,藏拙而已。」蕭布衣微笑道:「聽到貝兄一席話,我才覺得高爺實在沒有必要讓我和陸安右一塊出塞,其實從哪方面而言,陸安右也是少見的人才。」
貝培抬頭望天,恢復了一貫地冷漠,「我只能說,就算你有容人之量,不見得別人也有。」
蕭布衣大為頭痛,「那依貝兄的意思?」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貝培沉聲道:「如果蕭兄不能下手,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蕭布衣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貝兄地好意布衣心領,不過卻是不敢芶同。我命在我不由人,還請貝兄莫要橫生旁支。」
貝培冷哼一聲,已經轉身離去,蕭布衣苦笑不已。貝培走到馬前,止住了腳步,揚聲道:「蕭布衣,你這個人不錯,不過太過婆婆媽媽,毫不爽快,不是成大事的材料。」
蕭布衣不知道貝培是誇是貶,喃喃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成大事。」他那個時代和平為主,戰亂甚少,只知道隨遇而安,享受生活,倒沒有什麼野心。可他沒有野心不行,他現在在別人眼中已是人才,有野心的卻不會放過他。
「今日你不殺陸安右,我只怕你會死在他手上。」貝培又道:「做大事一要能忍,這點你倒不差,但做大事最重要的一點卻是要狠,你這點差的太遠。你記得我今天說的話,回到馬邑前一直有效,你若是後悔今天的選擇,大可來找我。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貝培說完這些,拍馬離去,只留下蕭布衣立在夕陽下,喃喃自語,「做大事?後悔?陸安右真的想殺我?莫古德不滿可敦嫁女給僕骨王子,興兵來犯,那毒是否他下的?如果是他下的毒,解釋塔克中毒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他和我遠在千里,為什麼要毒我?可要不是他下的毒,那又會是誰,目的到底是什麼?貝培這麼幫自己,到底是高爺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想法,以他地手段和精明。按理說不差於陸安右。可為什麼高爺和裴小姐不把貝培舉薦給楊廣?」
***
蕭布衣不但被下毒地事情搞的頭亂如麻,對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有些疑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他隨口一說。也是他有切身地體會,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越來越有名,但是周圍卻是波濤暗湧,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把他打入到萬劫不復境況。
壓力卻並非全部來自陸安右!
他一直都是以為陸安右不可逾越,就算他得到尉遲恭的刀法傳授後也是如此的念頭。因為他畢竟屬於半路出家,就算什麼武學奇才短短的幾個月也不見得超過人家十幾年的苦練。更何況是他蕭布衣。可自從他習練易筋經以來,蕭布衣卻覺得陸安右並非什麼大山,充其量也就是他眼前的一個土包而已。
易筋經如果用古代地觀點來講,就是脫胎換骨,甚至可以到達道家所說的羽化成仙。可具體成仙與否蕭布衣不想去想,他只知道,這種功夫有很
體質的作用。虯髯客說了易筋經有九重改變,主要血精。脈髓骨,筋發形而言,別的方面暫且不說,他練了幾天就發現。他不容易疲倦,而且變的眼聰目明。就算虯髯客發現他的變化都有些奇怪,說他真的可能是武學奇才,進境之快讓人吃驚。
易筋經雖然說是易筋,卻是以筋為本,發揮人體內部的最大潛能。蕭布衣練習幾天,已經有了成效,感覺以前有些吃力,不能力及地動作如今做起來,竟然很是輕鬆,這讓他信心大漲,只想如果假以時日,超越陸安右絕對不是問題,可問題是,他還有沒有時間?
壓力並非來自陸安右,可也不是來自貝培,蕭布衣相信自己的直覺,貝培或許孤傲一些,可對於他實在沒有什麼惡意,而且怎麼來看,這個貝培都不是重權利的那種人,既然他們沒有利益衝突,蕭布衣倒相信他的幫助。壓力來自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地感覺,雖然覺得對於可敦已經有所瞭解,可是蕭布衣總覺得壓力也有,波濤暗湧,讓人身不由主的深陷其中,難以掙脫。
帶著這個疑惑地蕭布衣出了氈帳,差點一頭撞在羊吐屯身上。
看到羊吐屯羊吃到草一樣的笑容,蕭布衣也賠上了笑臉,「羊大人,有事找我?」
羊吐屯微笑道:「布衣,可敦招你去大帳。」
「這點小事何必煩勞羊大人?」蕭布衣慚愧道:「羊大人親自過來,布衣真的誠惶誠恐。」
羊吐屯笑容不減,拍拍蕭布衣的肩頭,「布衣,你太過見外,以後你我可能一殿稱臣,到時候還要彼此關照。」
蕭布衣一愣,「羊大人,你說什麼,一殿稱臣?」
羊吐屯帶著蕭布衣向可敦大帳走去,鬼樂的四下張望眼,這才低聲說道:「布衣,這件事我只和你說,你可萬萬不要和旁人提起。」
蕭布衣知道為官之道,假假真真的道理,羊吐屯推心置腹,看起來和他那時代的沒什麼兩樣,臉上也堆滿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蕭布衣壓低了聲音,「布衣定會守口如瓶。」
「布衣你雖是商人,可才到僕骨,就已經屢立奇功,」羊吐屯低聲道:「可敦任人唯賢,你可知道那個劉文靜,他本來也是布衣,卻因為心智極高,這才得到可敦的賞識,你如今可能和他一樣讓可敦重用。」
蕭布衣苦笑道:「在下駑鈍不堪,哪有什麼心智,羊大人開玩笑了。」
羊吐屯停了下腳步,正色道:「布衣萬萬不可妄自菲薄,我很看好你。」
蕭布衣若真的想要陞官進爵,只憑這句話估計就是肝腦塗地也是在所不惜,可他知道突厥比大隋更不安全,遲早都要滅亡的主,成不了氣候。可敦指仗楊廣這才能在草原呼風喚雨,楊廣一死,可敦能否如今日的風光還是大成問題。
雖然算計的心知肚明,蕭布衣臉上還是裝作感恩戴德的樣子,「羊大人,布衣什麼都不懂,只望放馬牧羊,安安穩穩的做個生意人足矣。」
羊吐屯心中嘀咕,覺得這小子不是不懂,而是懂的太多,如今的推搪估計也就是意思下而已,到時候真有官當,還不是樂的嘴巴咧到後腦勺去?
「對了,怎麼不見你的那個手下?」羊吐屯突然問了句。
蕭布衣咳嗽聲,「他是商隊中人,回轉後就回商隊休息,不過向來狂放不羈,這刻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虯髯客閒雲野鶴,當然知道和可敦打交道的麻煩,只怕別人記得他,出手後早就飄然離去,蕭布衣倒的確不知道他到了哪裡。羊吐屯卻對虯髯客不放在心上,當初距離很遠,只看到蕭布衣的風光,他認為虯髯客倒是可有可無的角色。
「那倒是可惜了,他如果能跟你去了可敦大帳,說不定會有個封賞。」
「布衣代他多謝大人的好意。」
二人虛虛實實的試探,羊吐屯只覺得狩獵的時候讓索柯突佔盡了風頭,蕭布衣更是奇貨可居,萬萬不能讓他跑到索柯突那裡。他是文臣,索柯突身為答摩支,卻是可敦帳下的武將,蕭布衣驍勇善戰,有著萬夫不當之勇,匹馬單刀生擒莫古德,他如果在可敦帳下做事,和自己同聲同氣,自己何懼索柯突?!
蕭布衣到了可敦大帳,發現一干人等不少,就算林士直等人都在,不由錯愕。
拜過可敦後,蕭布衣站到後班,卻是眾商人之首。可敦口氣和藹,開門見山,「諸位卿家,蕭布衣雖為布衣,但是出生入死,屢立奇功,若非他擒得莫古德,事態看起來一發不可收拾,既然如此,你們說我應該如何獎賞於他?」
羊吐屯得意的望了蕭布衣一眼,才要起步,索柯突已經中箭兔子一樣竄出來,躬身施禮道:「啟稟可敦,前日蕭布衣力擒莫古德,平息族間爭執,千軍之中有著萬夫不擋之勇,臣下愚見以為,千夫長一職倒是頗為勝任。」
索柯突話一出口,蕭布衣還沒有意識到什麼,下面的商人微微有些騷動。要知道突厥部落帶兵和可敦手下官階類似,索柯突的答摩支官職相當於鷹揚校尉,手下有著千夫長,百夫長和十夫長之職責。千夫長掌管千人之眾,在草原已經是很有權利,僅僅比答摩支低上一些,索柯突出口就推薦蕭布衣當個千夫長,那是誰都意料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