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全是演戲高手
這頭是冬雪和晚晴,那頭是銀雀,三人緩步而行,至院子中間時,剛好碰上。
晚晴一臉冷笑走過她:「真可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哪,天生就是賤命,枉費主子平日裡那樣好地待她冬雪,你說是不是?四年啊,就算是一條狗,主子的愛心也早都能夠感化了它可這天下間,竟有人連狗都不如你說好笑不好笑?啊?哈哈」
冬雪拉了她一把都沒能攔住,銀雀聽了這話,身子明顯一僵,但還是忍住沒還口。
晚晴拿眼睛斜覷了她一眼,這才大著嗓門兒又道:「啊呀,時候可不早了,冬雪,咱們快些走,晚了可就來不及了。我可不放心,把主子交給這樣居心叵測的人,否則……嘶——你掐我做什麼?」
她話才說了一半,胳膊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擰了一把,一時疼得整個人都跳將起來。冬雪僵著一張臉,扯出一抹笑意,壓著聲音咬牙切齒:「掐你?我還沒打你呢你就少說兩句吧,沒人把你當啞巴」
「喂你,冬雪」
晚晴一臉恨鐵不成鋼,斜著眼睛,一下指住銀雀:「這個傢伙,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我們在裡頭講話,她竟然在外面偷聽如今主子懷有身孕,誰知道這些人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冬雪,這樣的人信不得的,你還教訓我我要是不說,豈不等於默認了她的做法?」
「我真不明白,你和主子究竟是怎麼想的?難道就因為她一直在咱們東廂房做事,所以就可以信任嗎?主子竟然……哼冬雪,不管你和主子怎麼想,我都不相信她什麼事情竟然如此巧合,我們剛說到重要的地方,她就剛好有事回報」
晚晴急得一把抓住冬雪的胳膊,拎著她拚命搖晃:「現在這樣特殊的時候,就算你們要信她,那也得等往後再說啊萬一主子稍微出了些差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我們……大少爺竟然還讓她留下來照顧,我……」
她說著,腳下蹦蹦跳跳圍著銀雀繞了一圈,那根指著她的手指頭上上下下恨不能將銀雀身子的每個地方都戳了一遍,臉上嫌棄的表情,更是絲毫掩飾都沒有。看模樣,若不是大少爺命銀雀留下來,她老早就直接拎著她,將她扔出南宮府了。
莫名其妙被人這樣指點,又這樣被狠罵,這麼多年來還真是頭一次,銀雀哪裡忍受得了?偏她的嘴一向很笨,又在這等緊張情緒激動的時刻,越發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她拚命喘著氣,委屈地終於「哇」一聲大哭起來:「我,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你還有臉給我哭你……」晚晴一看銀雀那模樣就來氣,跳著腳又要罵。
「行啦……」冬雪好笑地輕抬起手,摀住晚晴還想要嘰嘰喳喳繼續往下說的嘴,這才轉頭對銀雀笑道,「哎,妹妹,你別理她,她是因主子有了身孕,高興過頭,又過分緊張,腦子不清醒了。一會兒我們不在,你得好好照顧著主子,知道嗎?」
「我……我真的沒有,我……」銀雀抽噎著,好半晌才嗚咽著回道:「我,知道了,姐姐放心,我知道的。姐姐,我剛剛真的不是有意要站在門口,我不知道你們……」銀雀說著,想是突然想起剛剛在屋內的場景,急著朝冬雪求情,說話間,眼淚又要出來了。
冬雪面色一軟,掰開晚晴的手走到銀雀面前,伸手替她拭淚:「好了,別哭了。」
她柔聲勸慰,見她越發抽泣,不由歎息著摟住她,「我也知道,你一向膽小,更不懂得何謂人情世故,是絕不可能做出危害主子的事情的。只是你也要明白,晚晴她也是一片忠心,所以才會懷疑你,正所謂清者自清,只要你是清白的,她也沒辦法拿你怎麼樣,不是嗎?」
「可是主子……」銀雀輕輕點頭,不斷抽泣著,說話聲音更是細細地,那模樣看上去,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她伸手攥住冬雪的袖子,苦著臉低聲下氣地啜泣著:「主子,主子那裡……」
「放心吧」冬雪擁住她,拍拍她的背,「不會有事的,恩?我的話你還不信嗎?方才不過是大少爺稍有懷疑,所以才拿話試試你,並不是就這樣認定你有罪。大少爺既然肯留你下來照顧,自然就是給你一次機會,好讓你證明自己的清白。好好做,別讓主子失望。」
「嗯,我明白的。」銀雀點頭,晶瑩的淚珠兒往下直滾,嗚嗚咽咽,哭得更凶了,「姐姐,我,我剛剛真的不是故意要偷聽,我不知道大少爺究竟是什麼意思,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很笨的,我……」
她這話還沒完,晚晴一聲冷哼,刷一下轉過頭來死死盯住她。
伸出右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她惡狠狠地瞪著眼睛道:「銀雀,你還想裝?我告訴你,主子相信你,大少爺相信你,冬雪也覺得你是無辜的,但我告訴你,我晚晴可不會這麼想你給我小心一點,別再落下什麼把柄在我手上,否則……我就把你丟出去餵狗哼」
晚晴顯然氣得不輕,她憤憤說完這些,不等銀雀和冬雪回過神來,人扭頭就走。冬雪歉意地看向銀雀,尷尬地賠笑了一聲:「抱歉,她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你去忙的你吧,我過去看看她。好好照顧主子,等我們回來。」
急匆匆地說完,冬雪便也跟著邊叫晚晴的名字,邊提著裙擺追了出去。銀雀以帕拭淚,深深朝那兩人的背影看了一眼,才抽泣著低頭進屋。額前的長髮擋住了她的容貌,亦擋住了她嘴角,那一抹揮之不去的笑容。
不管晚晴究竟做何想法,但至少,冬雪還是信任她的
屋子裡頭和她先前出去時沒什麼兩樣,除了冬雪和晚晴已經不在,大少爺端坐太師椅上,大少奶奶還在屏風後頭。銀雀慢慢走到羽揚跟前,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次哭著跪倒在地:「大少爺,奴婢已經按您的吩咐將幾位主子都請回去了。大,大少爺,奴婢剛剛真的不是……」
羽揚半瞇著眼斜靠在椅背上,嘴角還掛著若有似無的慵懶微笑。
眼見的銀雀進了屋,又耳聽得她的哭訴,羽揚卻一動未動,時間好似在這一刻忽然停止,沒有聲音,沒有動作,整個東廂房裡幾乎連蟲鳴鳥叫都不見了。因這安靜,讓周圍的壓力越來越強,越來越大,銀雀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最後竟連哭聲都不敢再發出。
她顫抖著身子,過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偷偷拿眼睛去偷瞧俊朗瀟灑,卻偏又帶著一絲邪魅的大少爺,身子再次機不可見地抖了一下。方才晚晴那個死丫頭雖然說,主子和大少爺,還有冬雪,都是信任她的,但她可沒這麼傻。
主子心地善良,又一向寬待下人,信任她很正常。冬雪一向只聽大少奶奶的話,主子既信她,冬雪自然也會跟著信——換句話說,冬雪方才幫她,並不是因為信任她,而是因為信任大少奶奶而已,所以,也不值得懷疑。但,大少爺卻不可能這麼簡單的騙過。
方纔她站在門外,已經是屏氣斂聲,幾乎未曾發出一點點的聲響,但卻還是在緩慢而輕微換氣的那一瞬間,被他察覺,可見他的武功已經可算是高深莫測。
這許多年來,大少爺從來都是深藏不露,不少人都以為,南宮府的大少爺,不過是個脂粉堆裡的花花公子,每日除了在美人間嬉戲,便毫無別的興趣。家裡的女人是一堆又一堆地增,貪念美色,根本不足為慮。
但,就是這樣一個花花公子,卻能和皇上結下如此交情,偏又可以繼續在京中如魚得水,對朝廷重臣,一個都不得罪。
年紀輕輕已經名震天下,官拜威武大將軍,就算他貪念女色,但能有這番成就,就自然有他能夠如此的道理。大少爺表面荒唐,但她卻一直隱隱覺得,這其中有古怪。也許眾人表面所見的,未必就是真實。
她在東廂房當差四年,就算他平日裡處事再如何謹慎,還是會有破綻——就好比今日,他從外頭突然回來,穿得衣服就很怪。
粗布衣裳,家常便服,可見他原先並非在朝中理事,而這些天在家中偏又未曾見過他,那就代表……他是奉命微服到了民間。大少奶奶這裡才剛有了動靜,他這麼快就回到家,可見……他定然是在京城。長髮披散,未曾束冠……那他自不是待在什麼太過嚴謹的場所。
雖然她還猜不到大少爺原本究竟去做了什麼,但這些,卻都是有力的線索,總有人能夠查明真相的。
堂堂南宮府的大少爺,他可不是那什麼都不明白的傻子,又怎麼可能憑借她方才一翻辯駁,就立刻將疑慮全部消除呢?若是這會兒大少爺突然什麼都不跟她計較,她還會覺得奇怪,但如今看這模樣,她倒是放下了心。
揚低沉的聲音輕哼了一聲,一時伸了個懶腰道:「行了我知道了,剛剛的事是我太過衝動了,但夢心有孕在身,我也是無法。我知道,你在東廂房,畢竟也生活了四年,自大少奶奶進府,便是你跟著的……你先出去吧,若是有事,我自會叫你進來。」
羽揚略顯疲憊地擺擺手,剛剛還一屋子難以言明的壓力,瞬間消失了個一乾二淨,讓銀雀覺得,方才自己那種渾身冰冷的感覺,竟好似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是,是,大少爺,奴婢,奴婢謝大少爺明察,謝大少爺……」她的聲音這回是根本控制不住地哆嗦著,人也是驀地一鬆,這才發覺,就剛剛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她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濕透了。如今被風一吹,那冰冷的涼氣,幾乎直刺入骨
「謝我?」大少爺一聲冷哼,明顯沒什麼好臉色,「謝我你就不必了,若不是方纔你主子替你說了好話,我才懶得理你給我出去吧,好好守著,好好伺候著,若是這期間有任何差池,你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他哼哼笑了兩聲,突然揚起高音:「聽到沒有?」
「啊」銀雀被嚇得再次尖叫出聲,連忙縮著脖子道:「聽到了,聽到了,聽到了……」
「羽揚……」大少奶奶的聲音突然自屏風後頭傳來,打斷了大少爺原本還想繼續開口的教訓,「你的聲音好響,我睡不著。你讓她出去吧,我……我好難受,我……嘔」大少奶奶似乎再次乾嘔起來。
大少爺臉色一白,也懶得再跟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臭丫鬟亂扯,擺擺手道:「行了,行了,看到你就心煩,下去下去,把門關上,沒爺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聽到沒有?包括你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偷聽,我……」
「是是是……奴,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出去,這就出去,絕不會進來的,不進來,不進來……」銀雀此刻渾身拚命顫抖,哪裡還敢說一個不字?整個兒幾乎是連滾帶爬滾了出去,而後悄悄將門關好,屋裡這才沒了動靜。
羽揚繞過屏風,行至夢心跟前,就見這個小女人,哪裡有一點點乾嘔的跡象?分明是眉眼帶笑,正俏生生地盯著他直瞧她紅唇輕啟,便要開口,羽揚卻忽地一瞇眼,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嘴:「噓……」
指指外頭,羽揚朗聲急切地問道:「夢心,夢心你沒事吧?這,這怎麼辦?你的反應怎麼這麼厲害?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你剛剛已經睡著了,我就不該這樣大聲說話的,吵醒了你,你卻又睡不著了,我……」
夢心笑瞇瞇地,靠在羽揚懷裡,虛弱地道:「羽揚,我,我沒事的,嘔我,嘔……我,嗚嗚,我要吃梅子,我,我還要吃橘子,對了羽揚,我還想要吃芒果,怎麼辦?上回,你帶回來的那個芒果,味道好得不得了,若是現下能有這樣的東西吃,我就滿足了。」
「可是……這些東西,如今怎麼找的到啊?橘子倒是有,可這芒果……」羽揚為難了,聲音還是未曾壓下去,「夢心,這冬雪和晚晴已經出門去買梅子了,咱們也沒人可以幫忙不是?等過些天再吃,行不行?」
他突然指指自己的衣裳,用口型對夢心道:「問這個。」
問這個?問什麼?夢心一呆,這才收了方纔那副裝腔作勢的模樣,又拉著脖子朝外頭看,結果這一下拉得猛了,卻真個把那種噁心的感覺又拉了回來,她一下乾嘔出聲,苦著臉看向羽揚,輕聲道:「真的好難受……」
又以口型問:「還在外面?」
羽揚點頭,夢心看看他的衣裳,倒是也覺得奇怪起來。原本她一得到自己懷孕的消息,整個人的神經都似乎在那一刻被繃斷了,根本就是什麼事都看不見也聽不見。直至他回來的那一瞬,她的眼中也是這有他這個人,根本沒去注意他的打扮究竟有什麼不對。
但此刻他這麼一問,是了。好好的,他怎麼會打扮成這副樣子?
外頭安靜了好一陣子,驀地有一道人影晃了一下,羽揚連忙搖搖夢心,依舊以口型催她:「快問。」
她眼珠子一轉,突然嘿嘿笑著,口中卻是哇一下大哭起來:「大,大少爺你不願意替我買是不是?嗚嗚,我就知道,你心裡頭根本就沒有我……我,我……我懷著你的孩子,想要吃個芒果你都不肯,你看你身上這身衣服,你說,你先頭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外頭的影子驀地一停,不動了。
羽揚眼見得魚兒上鉤,不由勾唇一笑,聲音卻已經慢慢冷了下來:「你這個女人我剛剛說要給你出去買你不肯現下這芒果,你讓我去哪裡給你買來?哦難怪旁人都說,懷孕時候的女人最不可理喻,你真是……」
「哇……你,你還罵我……」夢心哭得更凶了。
羽揚好笑地搖頭,口中卻冷冷道:「怎麼,大少奶奶是以為,你有了孩子,就可以威脅我了不成?我告訴你,爺的女人多的是你當沒了你爺就不能過了不成?從前大少奶奶可沒這個膽子,怎麼,如今竟然敢過問起我的去處來了?恩?」
除了冬雪和晚晴,在旁人的眼裡,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的關係可還沒有好到能整日膩在一起卻不吵架的地步。因此夢心如此胡鬧的情況下,按理說,他應該是這種反應才對。
「我……」可突然聽到這話,夢心卻是一呆,知道此刻應該好好接他的話,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現下是在做戲,但她那些無情的話自他嘴裡說出來,她竟忍不住想起從前他對她的態度,真個要哭了:「我,我不敢,大少爺想去哪裡,自然就去哪裡,我……」
這一回,不是放聲大哭,但眼淚卻突然滾了下來。她的胸口似是被什麼東西狠紮了一下,那樣酸,那樣疼……
「你……」羽揚嚇了一跳,怎麼回事?只是做戲給外頭那個人聽而已,隔著窗戶紙,她又看不到裡頭,夢心怎麼還真哭了?他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將他往自己懷裡帶,但夢心不知怎麼的,卻突然掙扎起來,拚命要離開他的懷抱。
這一下,他才明白過來,該死的這個女人,她根本不是在做戲,她是真的哭了
原來,自己從前對她的傷害,竟是那麼深,以至於如今再一聽到這些似曾相識的話語,她竟然根本忍不住該死的他真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頓羽揚咬著牙,不得不把話說完,但手已經再次捉向夢心:「行了,我告訴你該死的別哭了,我去了朱雀街的李記雜醬鋪子」
夢心此刻早哭得整個人都抽起來,根本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但這底下畢竟得接話啊羽揚拉著她,拚命搖晃,就等她的問話,結果他不搖還好,這一搖,越發將她搖得腦袋發昏,嘔一下再次吐了出來
羽揚現下真個想死,怎麼好好的會鬧成這樣?罷了,已經說到了地點,按照這些人的本事,自然會有法子查過去的,到時候他緊隨這些人,得看看究竟他們是在給誰辦事
等了一會兒,裡頭不再傳出動靜,外頭那個影子一晃,走遠了。
羽揚鬆了口氣,但下一刻,卻又精神緊繃起來——好吧,現在他更加重要的任務,是要怎麼好好勸說他懷裡的這個小女人,她顯然是把才纔那些話當真了,所以才會哭得這麼傷心,可那些根本就是……哎
怪只怪他前科實在太嚴重,如今這樣也是活該。
「夢心,夢心……」羽揚輕聲喊她,不敢再動手去晃她了,生怕這一下又弄得她吐出來。
「你……」她終於吐完了這一陣,紅著眼睛道:「你方才說的,你,你心裡是不是也這樣想?雖然你是說給外頭那個人聽的,可是我覺得……」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氣,「你說的也不錯,其實我,我……」
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一下眼淚又拚命往外滾。
「行了你……」羽揚歎了口氣,「不要胡思亂想,恩?我早聽人說過,有些女人有了身孕之後呢,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就是喜歡胡思亂想,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想個八百里遠去,但是剛剛的事情,你心裡應該也清楚的不是嗎?現下她走了,恩?」
「我……」
「別你了。」羽揚扶住額頭,突然覺得頭疼,看模樣這根本沒法子解釋,況且他還聽說,這種時候,是越解釋越麻煩,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否則不管怎麼說,眼前的小女人也只會當他是狡辯。
但現在又該怎麼辦?他也一下沒了法子。
「該死的請你當剛剛那些話是在放屁」羽揚一聲低吼,突然低頭,噙住她的唇,深深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