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於
這念頭只在張浩天腦中一閃而過,聽著白鳥桓進對於中國畫與畫家的瞭解實在比中國人還多,便淡淡的一笑道:「既然這麼珍貴,不知道白鳥先生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呢?」
他一邊說,一邊回到了客位上,見到白鳥桓進等人已經跪了下來,自然也會再坐著,當下席地而跪,等著白鳥桓進回答。
白鳥桓進凝視著張浩天,很平靜的道:「中國人有非常好的文化,也有非常好的文化遺產,但並不善於保管,到了我這裡,我會一代又一代的好好傳下去的,這一對瓷瓶與這幅畫,除了我之外,別的人都不能動的,中國的文化在日本得到喜愛與傳承,其實是中國人值得驕傲的事,至於怎麼來的,有那麼重要嗎?」
張浩天一笑道:「當然重要,日本人喜歡中國的文化珍寶沒有錯,但如果是主人送的,或在街上買的,那也沒什麼關係,不過,要是不告而取,稱為竊,而豪取強奪,視為劫,如果日本人喜歡用後,那絕不是中國文化,而是日本人自己的本性,一個竹瓶,一個梅瓶,再加上古松圖,是中國有名的歲寒三友,而歲寒三友最講究的就是風骨與清白,但不知白鳥先生對『清白』二字是怎麼理解的?」
白鳥桓進沉默一陣,忽然笑了起來,道:「聽說張先生在國內就是一個了不起的青年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如是,好口才,好膽量,像你這樣地俊才,我日本國也是罕有的。」
他雖然在笑,但眼神卻射出了冰涼的寒光,可說是殺機畢現。
那兩名黑衣武士一左一右的坐在白鳥桓進地旁邊,而崗村次郎則坐在他的前側,顯然是要防著他的偷襲,而張浩天這次來,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聽他說話的口氣,明顯的帶著輕視中國的意味兒,便微笑道:「白鳥先生過獎了,像我這樣的人在中國如過江之鯽,比比皆是,有什麼稀罕的。」
聽著張浩天對自己針鋒相對,白鳥桓進已經陰沉了臉,殺機更盛,道:「張先生,你今天來,不知想給我談什麼。」
張浩天望著他。吐出了兩個字道:「談和。」
白鳥桓進聞言。忽然出了一陣蒼老地笑聲。然後收斂目光。抿著唇。緩緩道:「你殺了我地長孫。又襲擊了我二十四處重要場所。白鳥家族地武士與忍盡毀你手。現在卻想要談和。你說。我會答應嗎?」
張浩天一笑道:「如果是別人。那是一定不會答應地。但我既然能夠找到白鳥先生你這裡來。當然會有把握。人人都懂得趨利避害地道理。而白鳥先生你飽經風霜。長於世故。應該更明白。衝動是一個惡魔。會讓人犯下不可挽回地錯誤。而作為白鳥家族地當家人。有些錯誤一但犯下了。就會影響到整個家族與幫派地命運。」
聽到張浩天娓娓而談。白鳥桓進冷笑著道:「我倒要聽聽。你能夠說出什麼利弊。說得讓我動心。那就罷了。而要是滿口胡說。你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你看像那種白來送死地人嗎。白鳥先生。你想過沒有。中國人地性格本來是以和忍為主地。輕易不會與人相爭。為什麼會和與白鳥家族衝突起來?」
白鳥桓進道:「這當然都是張先生你的功勞了,在日的中國人本來是一盤散沙,你卻讓他們組成了什麼龍盟,讓他們有膽子和我們白鳥家族作對了。」
張浩天卻一搖頭道:「白鳥先生,你自詡是一個中國通,但看來還不瞭解真正地中國人,能夠讓龍盟組成起來的,並不是我,而恰恰是像白鳥先生這樣輕視中國人的日本人,你們動不動就排擠中國人,讓他們從小到大都生活在被日本人欺負的環境裡,沒有話語權,也不敢反抗,只在心中留下了仇恨,但這種仇恨很可怕,一但積蓄到了無法忍耐的地步,爆出來地力量是你想像不到的,數十年前地那場戰爭,難道還不能讓你清醒嗎,中國人只所以輸,是因為多年的積弱,是因為腐朽地政府,是因為落後的兵器,是因為文化沒有得到普及,絕不是因為中國人沒有骨氣,不敢與你們拚殺,這筆仇,這個恥辱,時時刻刻都銘記在每個中國人地心裡,一些小小的事故,都能夠激起他們的新仇舊恨,就算沒有我張浩天,也會有另外的人將在日的中國人團結起來的。」
聽到張浩天說了這麼一大段的話,白鳥桓進眼神閃爍,似乎也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之中,在思考著張浩天的話是否正確。
過了好一陣之後,白鳥桓進才道:「你是說,這場戰爭是我們白鳥家族的人挑起來的了。」
張浩天點頭道:「別忘了,耀光武館的門人是怎麼被殺的,中國陽光城又是怎麼被逼關門,不得不廉價租給日本商販的,白鳥先生,在那個時候,你們是不是覺得中國人是很好欺負地,在日本完全可以按照你們的意願做事。可是你就沒有想到中
『以牙還牙,血債血償』這一句古話嗎?」
白鳥桓進「哼」了一聲,道:「以牙還牙,血債血償,也是我們日本人的性格,龍盟殺了我們這麼多人,搞毀了東京全部的重要場子,要是不報這個仇,我白鳥家族地榮譽何在?日本人的顏面何在?我這個當家人,也沒有臉面做下去了。」
張浩天臉上恢復了微笑,道:「白鳥先生,你要報仇,龍盟的人也不會怕你,你應該知道,這次行動,我們已經團結了在日本所有的華人幫派,在實力上,是超過白鳥家族的,而且人員分佈在日本各地,不像白鳥家族這麼集中,更何況的是,我們的行動得到了所有在日華人商會的支持,在財力方面,也不比白鳥家族差,這場戰爭要是打下去,我實在想不到,白鳥家族會變成什麼樣子,還能不能在東京生存下去?」
聽到張浩天充滿自信的聲音,白鳥桓進陰著臉道:「張浩天,你是想威脅我了。」
張浩天立刻道:「白鳥先生,你太看得起我了,像你這樣人物,豈會被我一兩句話就威脅住地,我說的只是事實,而只有事實,才能夠結束白鳥家族與龍盟之間的爭鬥。」
白鳥桓進又一陣沉默,忽然道:「我們的忍在伊代山谷訓練的事,是不是井上陵二那個傢伙告訴你的?」
張浩天答應過井上陵二保密,自然不會說,只是默然不語。
白鳥桓進望著他,厲聲道:「張浩天,你地確很有膽量,敢去鬧山口組的場子,井上陵二那天晚上出現在『尖叫夜總會』見你,你們談了些什麼,是不是你讓他出賣白鳥家族,想奪東京的地盤?」
張浩天對於幫派之間的情況是非常熟悉的,明白山口組與白鳥家族貌合神離,各有戒心,必然都互派了臥底到對方的陣營裡去,得到他去過「尖叫夜總會」與井上陵二見面地消息並不奇怪,不過這事他知道了更好,不需要自己點明,白鳥桓進就會心存忌憚了。
當下他笑了笑道:「白鳥先生既然願意猜,那就按你的意思猜好了,總之,龍盟與白鳥家族鬥下去,只有兩敗俱傷,而龍盟有上百萬在日華人作為基礎,會速度的補充新鮮血液,但白鳥家族要恢復起來就難了,東京是日本最大的一塊肥肉,各個幫派沒有不想分一杯羹的,這次龍盟打地口號就是解決與白鳥家族的恩怨,並不針對其他地日本人與日本幫派,而且你們和這些幫派素來關係不怎麼好,要他們幫你,恐怕是很難,據我所知,白鳥家族這些年太過高傲,和包括山口組的別地日本幫會並不好,現在看著你們的勢力一點兒一點兒地被中國人削弱,或許他們的心裡是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的。」
白鳥桓進胸口一陣起伏,微閉起了眼,過了良久才重新睜開,凝視著他道:「如果我就這麼放過你,和龍盟講和,你覺得我能夠給家族裡的人交代嗎?」
張浩天點頭道:「當然不好交代,白鳥先生,所以我給了兩條路讓你選擇,看你意下如何?」
說著這話,他立刻道:「第一條路,你拒絕和談,甚至殺了我,但我可以告訴你,在來之前,我已經佈置好了,如果我在六點鐘前不出現或打電話通知龍盟的人,那麼我的位子,會有人接任,龍盟將徹底向白鳥家族全面宣戰,不鬥過你死我活,絕不罷休,今晚就有大的行動,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到唐人街去,看看武館的人還在不在,這一次,我們不會再攻擊白鳥家族的生意,而會將目標鎖定在你們保護的那些場子上,這些場子太多,你們想防也是防不住的,而這些場子被反覆砸過幾次之後,各個場子的老闆想尋找的後台就不是你們白鳥家族了,也不知京都會的井上陵二先生會不會答應接手。」
白鳥桓進緊緊的抿著唇,然後道:「說你的第二條路。」
張浩天道:「第二條路,就是你們同意和談,從此白鳥家族與龍盟互不相犯,白鳥家族的人也絕不能隨意欺壓華商,殺害華人,白鳥家族的榮譽當然要保留,為了讓你這個當家人能夠交代,你們今晚派人去唐人街的各大武館襲擊,我們會向外報一些假地傷亡,而且會公開主動要求白鳥家族停止報復,進行和談,把你們的面子撐起來。」
一語至此,他又道:「白鳥先生,是戰是和,現在只在你一念之間,白鳥家族的存亡興衰,也在你的一念之間,相信以你地經驗,會做出明智選擇的。」
白鳥桓進靜默下來,又微微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良久之後,才張開眼眸,望著張浩天道:「好,張先生,你的條件,我答應了,白鳥家族將不再和中國人為敵,不過就按你的意思,今晚我會派人到唐人街的武館,由你們假報傷亡,然後向我們公開提出和談,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張浩天也估計白鳥桓進會選擇後,微微一笑道:「那好,我回去之後就會通知人準備你今晚派人到唐人街的事情,在行動之前,你們最好打電話和我先聯繫,這件事,我會吩咐人守口如瓶的。」
白鳥桓進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張先生,那我就不挽留你了,送客」
那崗村次聞言,趕緊躬身答應,就要起身送張浩天出去,然而張浩天卻並不動身,而是望著白鳥桓進道:「白鳥先生,剛才我們講的是公事,現在我有一件私事想向你請教,希望你能夠賜教。」
白鳥桓進道:「哦,是什麼私事,你說說看。」
張浩天凝視著他,緩緩道:「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他地名字叫田野三郎,不知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聽到「田野三郎」的名字,白鳥桓進的臉色頓時微微一變,眼神也立刻犀利起來,注視著他道:「你是怎麼知道田野三郎的,找他有什麼事情?」
張浩
不會說關於藏寶圖的事,便道:「當年中國有一個叫地女人跟著田野三郎到日本來了,她家有一位親戚是我的朋友,還曾經接過一封來自日本的信,只可惜由於當時中國的政治原因,並沒有看到信的內容就被毀掉了,聽說我到日本,特意托我打聽,這個田野三郎的年紀和白鳥先生你差不多大,而且據我所知,曾經與你是同事,或許你是知道地,我找田野三郎,只是想打聽『白蝴蝶』的下落,如果有可能,帶著她的骨灰落葉歸根,了卻我這位朋友的心願。」
白鳥桓進望了他好一陣,才點了點頭道:「既然你是受朋友之托,那我就成全你吧,你到富士山的清覺寺去,找一個叫一空地大師,田野三郎的下落,他應該知道。」
想不到白鳥桓進這麼容易就說出了有關田野三郎地線索,張浩天心中一喜,躬身說了聲:「多謝。」便起身告辭,仍由那崗村次郎送了出去。
就在張浩天的背影離開不久,從右側地小門裡急匆匆的走出一個身材瘦長,面色陰沉,留著小鬍子,五六十歲地男子來,到了白鳥桓進的面前,用激憤的聲音道:「父親,你怎麼會答應支那人的求和,還放了張浩天,別忘了,這個支那人殺了我的兒子,你的長孫平助,我們的武士與忍也毀在他的手裡,昨晚被砸的那些場子,也至少要兩個月才能夠重新裝修營業,這是白鳥家族的恥辱,也是大日本帝國的恥辱,我已經組織好了人手,向唐人街動進攻,要讓整個橫濱唐人街都無法營業,叫這些支那人嘗嘗日本人的厲害。」
這男子,當然就是白鳥家族的二代目白鳥吉作了,可是,他的話剛一說完,白鳥桓進眼眸中寒光一閃,一耳光重重在他的臉上,罵道:「混蛋,目光短淺的傢伙,要是把白鳥家族交到你手裡,你遲早會讓它毀滅的,剛才那個支那人的話你都聽見了,他們已經抓住了我們的弱,這次和龍盟生的戰爭,沒有一個日本幫派肯響應我們,山口組甚至還在暗中幫助支那人,對我們最有威脅,最危險的敵人,並不是支那人,而是山口組,你明白嗎,支那人在日本有上百萬,而且已經團結起來了,我們和他們的戰爭才開始,家族的精銳武士與忍就已經損失了,再鬥下去,白鳥家族的本錢會消耗光的,這是山口組最願意看到的事情,只要支那人開始攻擊我們保護的那些場子,那些場子的老闆必然會投靠山口組,我們在東京的地盤就算丟了,白鳥家族,從此就會走向衰落。吉作,你年紀不小了,一定要懂得,一個頭腦衝動,只知道打打殺殺,不知道隱忍的人,是不配領導白鳥家族的。」
白鳥吉作還有些不服氣的道:「那我們可以通過政府的關係打壓華人,讓警察去對付他們。」
白鳥桓進搖了搖頭,但這次並沒有打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肩道:「吉作,你很勇敢,但缺少像剛才那個支那人一樣的智慧,我不該太早把家族的權力交給你,這次我們勢單力薄的和中國人鬥,就是因為你平時太高傲,不肯去謙卑的團結其它幫派所致,對於政治,你沒有看透,自從我退出政壇之後,白鳥家族的政治勢力就一天比一天弱,我雖然認識一些資深人士,但你別忘了,如今在日本政壇掌權的都是新興力量,對我們只有表面尊重,是不會賣帳的,更何況的是,現在的中國與過去的中國已經不一樣了,對日本正在衰退的經濟有著太大的影響,就算是右翼人士,現在也不敢輕易得罪中國,張浩天組織的龍盟包括了在日的所有幫派與商會,如果動用政府,打擊面太大,會引起大的動盪,我們日本在中國的商人與學生也會遭到報復,是沒有任何人敢冒這個政治風險的。」
白鳥吉作聽著這裡,臉上也流露出了沮喪之色,跟著道:「中國人本來是一盤散沙,這一切的事情都是那個叫張浩天的支那人引起的,而且他殺死了平助,別的支那人我們可以放過,但這個姓張的我們不如把他幹掉,這一是給平助報仇,二是也挽回一些白鳥家族的面子,龍盟其他的人我們不用放在眼裡。」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白鳥桓進卻又一搖頭道:「現在我們元氣大傷,必須讓一切穩定下來,集中力量抗衡山口組對東京的勢力滲透,這個張浩天已經成了在日華人的精神領袖,要是我們暗算了他,激起了在日華人的共憤,就算龍盟裡再沒有什麼出色的人物,但風波再起,對整個家族來說,那會非常危險的,而這樣的危險,我們絕不能去冒,更何況,就算我們不出手,這個姓張的現在自掘墳墓,也未必能夠活著走出日本。」
白鳥吉作頓時一悟,嘴角里掠過了笑容,道:「父親,你是說,一空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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