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國龍兄弟正在戰場上拚殺的時候,老家的兄弟們也在戰場上拚殺,唯一不同的是,同樣是拚殺,一個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為了正義在拚殺,而老家的兄弟們究竟是為了什麼在拚殺,誰也說不好——其實不是說不好,是不想說,或者是說不出口。說到底,或許只有一個錢字能夠解釋,要想再描述地全面一點,還可以加上一個詞,那就是野心。
毒蝙蝠十分淒慘的死了,這件事情使王雄兄弟更加認識到了任老大的本質。同時,王雄手裡的毒蝙蝠交給他的任老大的犯罪證據,使任老大投鼠忌器,而同樣,王雄的發展壯大,又實在離不開任老大巨額的資金。雙方就像冷戰時期的美國與蘇聯,誰都防著誰,誰都恨透了誰,卻因為彼此手裡都有「核武器」,雙方都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雙方的合作並沒有因為這些不愉快而終止。相反,合作得十分的愉快,最主要的是在錢上比較愉快。幾個月時間,王雄南下廣東、廣西、雲南,憑藉著自己的精明與霸道,將整個南方木材市場上的幾個大客戶網絡了個遍。在這一點上,就連一向自負的任老大也不得不服氣,在王雄的身上,確實有著一種魅力,這種魅力反應在生活中,使他能夠收羅越來越多的「兄弟」,反應到生意上,使王雄日進斗金,財源滾滾。當然,任老大那裡也是水漲船高。因此,錢的原因使兩個人一直相安無事。不過,誰心裡都清楚,一山不容二虎,楚河漢界的故事,也只能是在毫無真實意義的棋盤上罷了!因為除了錢,還有一項決定兩人最終關係的東西。那就是野心。王雄在一天天的壯大。任老大在一天天的鬱悶。
今天地任老大就十分地鬱悶。主要有三件事情讓他鬱悶:第一件事情是他突然發現,他和王雄合夥的木材生意的盈利,居然佔到了他當年總收入地百分之六十多。按道理說這是好事情。但是任老大不這樣想,這樣的結果在任老大看來,只能說明王雄在壯大,自己的其他生意在萎縮。而最重要的是,一旦他任老大所有地收入都靠木材生意來維持,那一旦王雄給他來個釜底抽薪,他將敗的很慘。任老大從來不想受制於人。第二件煩惱的事情是:毒蝙蝠死了以後,他的毒品生意也出現了危機,他不後悔整死了毒蝙蝠,卻後悔自己失去了這個生意。因為自從毒蝙蝠死後,他手下地這些人再沒有一個能替他支撐起這方面的事情來,而邊境外那些毒品販子,向來是有奶便是娘,一看他不行,馬上就把份額給了別人,這個人叫哈四化。哈四化是個香港人,卻大張旗鼓地在新鄉賣起了「白貨」,這個人他一時惹不起,因為這個哈四化的來頭太大,他是香港一個著名黑幫的「外派專員」,像任老大這樣的地方小勢力,是無論如何也惹不起那些「國際化大亨」的。他只能看著哈四化在新鄉如魚得水一樣的蠶食他的市場,卻始終沒有什麼辦法改變這個現實。任老大的第三個煩惱是:老三刀疤前幾個月因為和人賭錢爭鬥。犯了人命官司。對方也不是善茬,一直盯著這事情。無奈之下,刀疤只好去外地躲了幾個月。現在死人的一方終於同意私了了,給完錢,這官司就算沒了,刀疤高高興興地打來電話,說自己上午地飛機,下午准到公司。任老大不是怕刀疤回來,畢竟刀疤還是他最得力的兄弟之一,這個人別的不行,卻是十分的忠誠,打打殺殺的事情從不含糊,任老大想鎮住自己的幫派,還得有刀疤這號子人賣命,任老大怕的是萬一刀疤知道了毒蝙蝠的真正死因,會找他算帳。找他算帳還不要緊,最關鍵是會讓刀疤認識到事實地真相,粗人有時候比文明人還難斗就是這個道理:粗人可以死心塌地地跟著一個人,一旦反目,他也能死心塌地地跟自己拚命。任老大急需用人,不想讓人跟他拚命。
外面有人謹慎地瞧門,任老大抬了抬眼皮,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門被小心地推開,手下韓賓走了進來,一看見是韓賓,任老大就像是陽痿了三十年的處男吃完偉哥突然發現自己硬得直髮漲一樣,整個人地狀態從沒精打采立刻變得精神煥發,同時表情也隨著精神變得那樣的和藹那樣的喜悅那樣的欣賞。這樣的轉變讓韓賓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直到任老大親切地摟著他的肩膀坐到沙發上的時候,韓賓還在緊張。
「老……老大,您找我什麼事情?」韓賓聲音略有些顫抖,眼睛想看看任老大的表情,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敢看,目光從任老大的褲襠抬到下巴那裡,又趕緊回到了褲襠的位置。
「看你說的!沒事情我就不能讓你過來了?」任老大笑容可掬地看著韓賓,就像老子看著剛考完狀元回到家的兒子,「韓賓啊,這些日子在礦上,真是辛苦啊!手下那些人幹活還可以吧?」
「還……還可以,有老大鎮著,他們不敢不賣力氣!」韓賓終於想到了一句恭維話,心裡得意,自我獎勵了一下,將眼神從任老大的褲襠抬到眼睛上零點一秒。
任老大用很做作的假裝生氣的語氣說:「看你這話說的!韓賓啊,你這個傻兄弟啊,就是太老實!太實在!我讓你管著礦上的事情,你就是那裡的一把手,還什麼有我鎮著,我鎮著什麼?得你鎮著!你說什麼,他們就得聽什麼,就得幹什麼!有不聽話的,你就看著收拾——你都不用跟我說。韓賓啊,我已經老啦,這個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早晚有一天,我們這些老骨頭是要讓位給你們這些年輕人的——」
任老大故意將最後一個「的」字念成了「滴」,並且拉長了一點八秒,一下子給人一種無限感慨的感覺,那神態,那語氣,那聲調,那手勢配合,真羞煞了全中國的話劇演員。韓賓一個機靈,趕緊接話:「老大,您可別這麼說,您怎麼能說老呢?五十多歲了就算老嗎?離六十還差……」韓賓本打算說「離六十還差好些年呢,忽然想起來任老大上個月剛過完五十九歲生日,一時語塞,急忙改為」離六十還差好些日子呢!」想想還是不妥,連忙又精心加上一段:「我們這些人,連您一根毫毛都比不上,哪兒敢做夢接您的班兒啊?你活到一百歲……一百多歲,我們跟著您也學不完啊!」
「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的大笑之後,任老大終於準備結束這次表演了,換了一種神態,比較凝重地說:「韓賓啊,有一件事情……老二——老二去世的時候,你在場是吧?」
韓賓這個時候就像走路忽然碰了高壓線,洗腳趕上滾開的水,渾身一個機靈,騰一下竄起來,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任老大面前,滿臉的水流下來,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眼淚:「老大!老大!我……老大,二哥的事情,全是他咎由自取!全是他自作自受!全是他作繭自縛,全是他……」韓賓把自己十一年的學習生涯中學到的所有關於這方面的成語全都用了個遍,最後說:「老大,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就跟著您,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老大,我媽都七十多了,還腦血栓……」
「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陣爽朗的笑,任老大把韓賓托了起來,「韓賓,你這孩子……我說什麼了嗎?我沒說什麼呀!我就是突然想起這事情來,提了一下而已,我的意思是說,老二是你們的反面教材呀,你們這些人,可千萬別跟他學。」
韓賓皇恩大赦一樣地鬆了一大口氣,連忙表態:「老大您放心,我韓賓一定對您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死而後已!鞠躬盡瘁……」任老大開心地笑,十一年學到的成語再次起到了關鍵作用,韓賓在心裡暗自發誓將來自己萬一有了孩子,就算數學考零分,語文也要好好學,就算語文也不及格,成語必須過關。
任老大這時候說道:「韓賓,你對我的忠心,我是看得到的滴音,拖長一點八秒),這個……這個,韓賓,你是個聰明人,這一點上,你比老三都要強!」
「老大,我怎麼敢跟三哥比呢……」韓賓喃喃地謙虛。
「我說你強,你就是強!」任老大的語氣彷彿自己是人才鑒定中心的專家,「老三這個人啊,沒有腦子——韓賓,老三今天下午就要回來了。我要給他接風洗塵,你們各個部門的經理都要去!這個……你知道的,老三這個人啊,有的時候不講道理,粗人嘛!這個……」
韓賓確實是聰明,話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任老大的意圖,趕緊說道:「老大,其實二哥出事的那天我們都在了,二哥……二哥是在東風跟王雄他們喝酒的時候喝多了,回來以後到我的礦上去轉悠,可是誰想到啊,二哥也沒跟我們說他要去,自己搖晃搖晃地就去了,結果一不小心掉進了礦坑裡,老大,等我們發現的時候,二哥他已經沒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