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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將所有人都招手過來,看著桌面上簡陋的地圖,審慎的說道:“你們看,鷹揚軍編織的,是一條弧形的防線,兩邊連接的都是汴水,我們能夠進攻的地方,其實並不多。我和阿檀仔細的計算過,我們能夠同時展開的兵力,最多也就是三萬人左右。劉鼎將軍營設計成這樣,顯然是有深意的。”
阿檀就是薛阿檀,是突厥人高層中相當神秘的人員。他公開的身份是李克用的侍衛隊長,不過從來沒有正兒八經的執行過侍衛隊長的職務。事實上,薛阿檀在李克用身邊的時間並不多,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面忙碌,至於他忙碌的到底是什麼事情,李存進等人並不清楚,李克用也從來沒有向他們解釋過。
李嗣源等人曾經好奇的在背後打聽過薛阿檀的工作,說法很多,其中比較靠譜的是,薛阿檀承擔著突厥人的情報工作。一直以來,在突厥人裡面,大家都不願意做情報工作,主要是覺得沒意思,又沒有機會表現自己,絕大部分的突厥人,都喜歡直來直往,在戰場上直接建立功勳,不願意躲藏在別人的光環背後。
只有薛阿檀相反,此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對情報工作有天生的獨到見解。在突厥人裡面,這樣的人才是非常難得的,李克用好不容易抓到個願意做情報工作的薛阿檀,自然立刻重用。可能是覺得情報工作無法給予薛阿檀足夠的地位,於是給他加上了護衛隊長的頭銜。在某些場合,薛阿檀說話,可能要比李存孝還更加有力,盡管他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
安休休則是另外一個另類。此人日常非常的低調,除了李克用點名參加的會議,他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出現過。他不負責情報工作,可是卻經常跟薛阿檀黏糊在一起。曾經有段時間,有小道消息流傳,說安休休就是李克用的影子,專門幫李克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例如包括監視麾下的將領、策反敵人的將領、甚至是暗殺一些李克用不喜歡的人等。
比較靠譜的消息表明,劉仁恭、劉守光父子,都是被安休休拉扯過來的,兩人的到來,讓突厥人更容易了解漢人的世界,了解漢人的弱點。而周德威和張敬全,也是被安休休護送到各自的駐地的,當然了,這種護送,可以用另外一個詞來代替,那就是押解。難說此人身上到底有些什麼神秘的任務,反正包括李存信在內的所有突厥將領,都對此人敬而遠之。
自從那日薛阿檀和安休休兩人代表李克用和鷹揚軍談判以後,兩人的身影,就再次在大眾的面前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見過李克用,什麼時候和李克用研究過這種弧形防線。突厥人打仗,很少使用地圖,因為大部分的突厥人都不會看地圖,包括李存進在內。一看桌面上的地圖,就知道肯定是薛阿檀搞出來的,除了他,沒有其他人有這樣的本事。
地圖雖然簡陋,但是對鷹揚軍的部署,還是描繪的相當清楚的。這種弧形防線的最大好處,就是防御面非常的圓滑,各部分連接得非常好,幾乎找不到明顯的突破口。無論突厥騎兵從哪個點突破,後面的鷹揚軍都能夠快速增援,在第一時間將缺口堵住。而且,這種弧形防線的反彈力度很大,突厥騎兵越是深入,遭遇到的鷹揚軍密度就越大,遭受到的反擊力量自然也越大。
而隨著突厥騎兵的深入,突厥騎兵自己的正面,也在不斷的縮減,兵力也會越來越集中,如果鷹揚軍拋射震天雷的話,給突厥騎兵造成的傷亡也會越來越大。因此,雖然是一個很簡單的部署,突厥騎兵想要破解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如果這時候有誰還說劉鼎有勇無謀的話,一定會遭受同伴的白眼的,因為在不知不覺間,劉鼎已經消耗了至少五萬名精銳的突厥騎兵了。
五萬,對於任何一個游牧民族來說,都不是一個小數字。對於當初處於全盛時期的突厥人來說,總人口也不過兩三百萬,現在的突厥人,總人口只有五六十萬,顯然比全盛時期大大不如,如果再損失個五萬人,恐怕突厥人就要亡族滅種了。
李克用深沉地說道:“針對這樣地弧形防線。如果我們只是發起一路或者兩路、三路地進攻。顯然是不可能。我們必須用更多地兵力參與進攻。讓鷹揚軍地所有兵力。都處於戰斗狀態。哪怕是劉鼎身邊地鬼雨都。都要全部調動出來。”
符存審試探著說道:“主上是要出動更多地部隊?”
李克用搖搖頭。
眾人都不解其意。
如果要對弧形防線保持全面地壓力。那麼三萬人地進攻。是不可避免地。難道李克用還有其他地神機妙算不成?
李克用卻沒有深入解說。反而轉換了話題。臉色陰沉地說道:“阿檀那邊傳來消息。契丹人有一支部隊悄悄地向西北方向活動。人數大概在萬人左右。目前已經路過洺州地平恩地區。正在向肥鄉急進……”
符存審警惕的說道:“潞州!”
他長期在潞州周邊地區作戰,對那裡的形勢最是熟悉。從洺州向西,就是河東道的腳盆潞州,這裡是河東道連接河北道的戰略要地。潞州在日後又有個更加響亮的名稱,就是上黨地區。在潞州的東南面,就是魏博節度使的轄區,有一段時間,突厥人為了爭奪潞州,和魏博軍進行了至少上百場大大小小的戰斗,直到三年前才完全控制潞州地區。
這裡是河東道的軟腹部,如果遭受契丹人的襲擊,損失肯定會非常大。偏偏駐守州的突厥軍隊,都已經被李克用抽調到了前線,根本不可能阻擋契丹人的進攻。由於情報上的時間差,現在契丹人可能已經越過邯鄲,就算突厥人現在立刻調兵回援,都可能來不及了。
李克用重重的點點頭,冷峻的說道:“是的!有人在打潞州的主意!”
李存進狠狠的罵道:“該死的契丹人!他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們難道想要跟我們全面開戰麼?”
符存審忽然皺皺眉頭,思索著說道:“主上,契丹人進攻潞州,對他們並沒有太大好處……如果我們發起反擊的話,他們恐怕連搶掠的物資都沒有機會搬運……除非是以此掩蓋別的軍事行動……”
李克用轉頭看著他,露出一絲絲欣賞的笑容,滿意的說道:“你的腦子轉得很快,馬上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事實上,休休那邊傳來消息,州只是掩人耳目的行動,他們的真正目的,肯定是雲州。在耶律撒刺和宣武軍停戰以後,有一支契丹人的主力騎兵,悄悄晝伏夜行,從黃河北岸返
,走的是瀛洲、莫州、易州的路線……”
符存審輕輕的倒吸一口冷氣,臉色嚴峻的說道:“他們果然是沖著雲州去的。”
李克用點點頭,隨即慢慢的冷笑起來,陰沉的說道:“我們和鷹揚軍還沒有分出勝負,他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對我們動手了。看來以前,我們倒是一直忽視了這個好鄰居啊!”
李嗣源思索片刻,謹慎的說道:“義父,契丹人和吐谷渾會不會有勾結?雲州會不會遭受到吐谷渾和契丹人的兩面夾擊?鎮遠在雲州只有五千人,我們的兵力太薄弱了,孩兒有點擔心……”
李克用搖頭說道:“這個應該不會。赫連鐸也是看不起契丹人的主,他一直將雲州當做自己的老巢。契丹人想要控制雲州,他怎麼可能會跟契丹人合作?要是契丹人占據了雲州,他赫連鐸往哪裡去?繼續呆在大漠裡面?我估摸著,要是赫連鐸知道契丹人要襲擊雲州,說不定會半路插上一腿的。”
符存審點頭說道:“主上的猜測很在理,吐谷渾和契丹人肯定不會合作的,我們之前對契丹人提防的不夠,都是因為赫連鐸橫亙在中間,使得我們缺少和契丹人的直接接觸。但是赫連鐸長期駐扎雲州,經常和契丹人接觸,他不會不知道契丹人的狼子野心。契丹人突然回兵雲州,可能也是怕赫連鐸搶先將雲州奪回去,不然,以耶律撒刺的謀定後動,他不會這麼急躁的,”
李克用冷笑:“不錯!就是如此!耶律撒刺雖然本事不小,可是後面還有耶律巖、耶律大樹等人在制肘他,這些人打仗的本事不行,但是搶地盤的本事卻很大,契丹人拿下幽州以後,他們的野心膨脹得太快了,他們已經想要占領整個河北,甚至是河南現在占據的地方,也不願意放棄。耶律撒刺本身不是契丹的王,這是最大的問題。”
李存信眼珠子不停的轉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直沒有說話。
李嗣源和符存審等人,也都在靜靜的思索。
的確,之前由於是赫連鐸控制雲州地區,突厥人一直很少和契丹人正面接觸,雖然知道東面有個鄰居正在崛起,可是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就像很多漢人看不起漢人一樣,游牧民族也經常看不起別的游牧民族。直到這次契丹人跟隨突厥人大舉南下,取得的戰果比突厥人要更加的輝煌,他們才有種酸溜溜的不服氣的感覺。
現在契丹人居然想要控制雲州,更是讓他們心頭有一團火在燃燒。雲州是什麼地方?那是懸在太原府頭上的一把劍,嚴重威脅到太原府的安全!當初赫連鐸占據雲州的時候,突厥人總是感覺不自在,做什麼事都得防著背後有動靜。李克用好不容易才將雲州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現在契丹人又要來搶,他們怎麼可能答應?
事實上,在這麼一瞬間,他們都覺得,鷹揚軍不是最可惡的,劉鼎也不是最可惡的,最可惡的是契丹人,最可惡的那群姓耶律的家伙。鷹揚軍現在還無法主動的威脅到突厥人的生存,可是契丹人卻給突厥人帶來了極大的危險,一旦雲州陷落,突厥人想要奪回來,花費的代價就大了。如果雲州長期被契丹占據,突厥人甚至有可能亡族滅種,這個後果實在是太嚴重了。
沉默片刻,李嗣源皺眉說道:“那我們和鷹揚軍……要不要暫時停戰?”
李克用毫不遲疑的說道:“打!當然還要打!”
他顯得有點激動,狠狠的說道:“契丹人未必立刻就能夠出現在雲州,我們還有三天半的時間,只要我們能夠在這三天半的時間內,讓鷹揚軍承認失敗,我們就馬上回師雲州,收拾契丹那幫龜孫子。”
李嗣源和符存審互相對望一眼。
他們都注意到了李克用的用詞變化。
之前李克用總是聲稱要劉鼎的好看,要全殲鷹揚軍,要劉鼎走投無路,即使劉鼎死了,也要將他的屍體拖出來游街示眾,但是現在,已經被“承認失敗”四個字所取代。
承認失敗的方式有很多種,有公開的,有非公開的,有口頭上的,有書面上的,有有條件的,有沒條件的,可以回旋的余地實在太多。這說明,李克用的心態,已經明顯的發生了變化,他的注意力,已經被雲州給吸引了。
事實上,從李存進被俘虜又被放回來以後,突厥高層就明白了鷹揚軍的基本態度,他們不會和突厥騎兵死磕到底,在這中間還有一絲絲回旋的余地。當然,由於大家優勢不同,這回旋的主動權,全部都掌握在突厥人的手中。如果突厥人決心要跟鷹揚軍死磕,鷹揚軍也只有和突厥人死磕,直到一方完全敗亡為止。
盡管李克用下定了決心,表示還要和鷹揚軍大戰一場,可是雲州的威脅只要存在,突厥騎兵就不可能和鷹揚軍死戰到底,更加不可能付出太大的損傷。否則,到時候兩敗俱傷,就不好了。契丹人現在的勢力相當強悍,突厥人如果再付出大的代價,想要對付契丹人,就不容易了。
哪怕是突厥騎兵成功的消滅了鷹揚軍,也不過是給契丹人和宣武軍做嫁衣裳而已。以鷹揚軍目前的實力,突厥騎兵就算能夠順利消滅鷹揚軍,自己起碼也要傷亡過半。到時候契丹人大舉進攻河東,突厥人就要遭殃了。這樣的事情,李克用是不會做的,作為突厥人的王,李克用非常清楚的知道游牧民族的生存法則。
突厥騎兵不能擊潰鷹揚軍,最多是面子上不好看,卻不會影響到根本的生存,他們完全可以撤退回去河東,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等待合適的時機卷土重來。在這段時間內,李克用的地位或許會受到一些影響,但是只要他們幾個核心將領堅決跟隨李克用,那些長老們也不敢公開逼迫李克用讓位。只要熬過了這段難堪的時間,突厥人還有重新南下的機會。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被鷹揚軍打敗了,突厥人也沒有生存危機。游牧民族本來就是適應能力非常強的民族,盡管已經深入到了河東,可是還有部分的根,在遙遠的大漠。哪怕是放棄河東,返回大漠,突厥人都擁有廣袤的自由空間,還可以繼續生存下去。即使以後鷹揚軍成了中原地區的主宰,也不可能深入到大漠裡面去趕盡殺絕。
但是如果被契丹人占領了雲州,後果就嚴重了,突厥人就真的有生存危機了。中原王朝往往自恃清高的認為,他們才是游牧民族最大的威脅,每次中原王朝強大的時候,都是游牧民族衰微的時候。然而,在游牧民族自己看來,衰微不等於是亡族滅種,漢人的軍隊從來無法深入到大漠北面,對游牧民族窮追猛。
事實上,游牧民族最大的威脅,從來都是同樣來自游牧民族,只有一個游牧民族,才能徹底的滅亡另外一個游牧民族。唐初的李靖,還有中唐的王忠嗣等人,之所以能夠重創突厥人,並不是因為他們自身的軍隊有多麼強大,而是因為有太多的游牧民族,例如黠嘎斯、葛邏祿等,在中原王朝的利益引誘下,參與了對突厥人的打擊,才會導致突厥人遭受沉重的損失。如果沒有這些游牧民族的落井下石,突厥人根本不可能敗亡。
由此可見,游牧民族的最大敵人,還是游牧民族自己。由於大家都要在草原地區活動,大家過的都是游牧的生活,可是草原的面積是有限的,豐美的水草也是有限的,哪個游牧民族想要強大,就必須去搶占別人的草原。而搶占草原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原來的主人徹底的消失。中原王朝軍隊在草原大漠不善於作戰,無法對游牧民族趕盡殺絕,可是對於游牧民族來說,要消滅另外一個游牧民族,卻不是難事。
基本上每個游牧民族的強大興起,都是以無數游牧民族的滅亡為代價的。曾經風光無限的匈奴,現在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了。曾經定鼎中原的鮮卑,現在作為一個獨立的民族,也已經不復存在。如果不是赫連鐸的芶延殘喘,吐谷渾人應該也消失的差不多了。他們在歷史上也曾經輝煌過,可是最後卻倒在了別的游牧民族手中。
其實突厥人自己也有過數次的興衰更替,雖然唐軍屢屢追殺,雖然王忠嗣抓捕了突厥人的王族,可是突厥人並沒有徹底的消亡。在大漠的北部地區,在風沙和戈壁灘中,在嚴寒地區,突厥人依然存在,這些地區,是漢人軍隊根本無法到達的,突厥人生長在這裡,根本不用擔心遭受漢人軍隊的攻擊。事實上,唐朝設立的北庭都護府,其實乃是游牧民族自己管理自己而已,從來沒有駐扎過漢人的軍隊。
其實對突厥人打擊最大的,乃是百多年前興起的回鶻人。突厥人原本占據的大漠北部,現在基本上都被回鶻人占領了。回鶻人追殺突厥人的慘烈,李克用等人現在都還歷歷在目。漢人軍隊無法到達的地方,正是回鶻和突厥人展開廝殺的戰場,究竟有多少突厥人被殺,誰也無法統計,總之,西突厥漸漸的沒有了音訊。
完全可以這麼說,回鶻人的強大,就是踏著西突厥的屍體起來的,如果不是因為回鶻人,突厥人也不用遷居到河東地區了。回鶻人現在的勢力正是如日中天,控制了廣袤的大漠北部,還有偌大的西域,還有富饒的河西走廊。而這些地區,本來都是控制在突厥人手中的。
同樣的,契丹人如果要強大,就要踏著突厥人的屍體起來。利益上的根本沖突,是不可能有調和的余地的,就像李克用和赫連鐸一樣,必須有一方被徹底消滅為止。而雲州的爭奪戰,就是契丹人和突厥人之間,到底誰是黃河北岸主宰的前哨戰。控制著雲州的一方,無疑將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李存信試探著的說道:“義父,你准備怎麼做?”
李克用不假思索的說道:“大家動員自己的本部,准備全軍出動。”
李存進等人都悄悄的張大了嘴巴,卻又立刻閉上。
李克用要發起總攻了?
果然,李克用冷峻的說道:“鷹揚軍的弧形防線,必須處處受到攻擊,才能顧此失彼,我們必須發動全軍攻擊,不給鷹揚軍任何調兵遣將的機會。馬上動員你們的全部力量,准備發動進攻。”
李存進猶豫著說道:“可是,那些柱子……”
李克用不假思索的喝道:“所有人都准備沙袋,填平它!”
李嗣源等人凜然回答:“遵命!”
一聲令下,所有的突厥騎兵,頓時緊張的活動起來,他們都忙於准備沙袋。突厥人自從在開封城下吃虧以後,總結經驗,覺得沙袋攻城並不是沒有效果的,只是由於鷹揚軍使用了震天雷阻撓的緣故,因此,他們准備了更多的沙袋。由於太多人聚集在一起准備沙袋,挖掘的聲音,甚至傳到了鷹揚軍的大營。
鷹揚軍這邊,立刻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所有的觀察哨,都在緊張的凝視著突厥人的大營。這些觀察哨都全部裝備了單筒望遠鏡,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遠處的動靜。然而,暫時來說,他們能夠看到的,依然是活躍的突厥斥候,不過從傳令兵的穿梭密度來看,突厥人的確是要進行大動作了。
韋國勇來到劉鼎的身邊,沉聲說道:“大人,種種跡象表明,突厥人要發動總攻了。”
劉鼎放下單筒望遠鏡,點頭說道:“是的。”
韋國勇思索著說道:“李克用可能也知道契丹人的動向了,急切的想要結束戰斗。”
劉鼎點點頭,緩緩的說道:“剛才收到三眼都的最新情報,耶律撒刺派出了兩路騎兵,一路襲擊潞州,吸引突厥人的注意力,另外一路則長途奔襲雲州。此外還有消息稱,赫連鐸已經從大漠南下,同樣向雲州進發。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契丹人、吐谷渾人、突厥人,極有可能在雲州碰頭。”
韋國勇眼前一亮,隨即深沉的說道:“看來雲州這次是要熱鬧了,周德威這個地主,本來守著幾畝薄地過日子,家裡就那麼幾個家丁,現在一下子來了兩大桌的客人,看他怎麼辦。李克用如果接到這個消息,不可能無動於衷吧。”
劉鼎淡淡的笑著說道:“這不,馬上動員起大軍,要跟我們速戰速決了。”
韋國勇臉色嚴峻,緩緩的說道:“是啊,我們雙方都想速戰速決啊!”
劉鼎轉頭對李怡禾說道:“把周水、李瓊給我叫來。”
李怡禾立刻轉身去了。
韋國勇看到突厥騎兵開始重新整隊,准備發起攻擊,其中以北邊的兵力最是密集,李存進、李嗣源、符存審的大軍,都集中在北翼,於是說道:“大人,屬下到北邊去,這裡就交給大人親自坐鎮了。”
劉鼎說道:“行!你去吧!”
韋國勇急匆匆的離開了。
這時候,幾乎所有的鷹揚軍將士,都已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他們都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的武器,盡可能的盯著自己的前方,同時豎起耳朵來聽個究竟。雖然很多人看不到外面突厥騎兵的動靜,但是從自己上級軍官的活動來看,就知道惡仗要來了。
這沒有什麼根據,純粹是多年戰斗的經驗。
在任何的軍隊裡面,軍官的活動本身就是最大的訊息,如果發現大量的軍官向劉鼎的方向聚集,那肯定是有大動作了。同樣的,如果發
多的軍官,都下壓到了各個部隊,團尉壓到了旅帥這7壓到了隊正這一級,說明即將到來的戰斗,將會非常的艱苦。
事實上,他們很快就聽到了突厥騎兵的號角。
突厥人的牛角號,顯得特別的低沉,仿佛有幾千人在同時吹奏一樣,將整個大地都完全籠罩了。在這一刻,沒有風聲,沒有水聲,沒有呼吸聲,沒有戰馬的嘶鳴,沒有旗幟的嗚咽,只有低沉的牛角號,控制了每個人的神經。原本在飄蕩的鷹揚軍軍旗,仿佛也被這沉重的牛角號,給硬生生的拉下來了,耷拉著纏繞在旗桿上。
緊跟著,馬蹄聲漸漸的轟動起來,腳底下的顫抖越來越明顯。昨天的進攻,他們還能分辨得出,到底突厥騎兵是出現在哪個方向,但是今天,他們已經分辨不出,因為在所有的方向上,都傳來了突厥騎兵的馬蹄聲,那一陣陣的馬蹄聲,已經完全交響成春雷一樣,顯然,突厥騎兵發動了全面的進攻。
在鷹揚軍裡面,最為緊張的顯然是火字營指揮使李啟鳴。鷹揚軍是否能夠守住王滿渡大營,最關鍵還要看火字營的發揮,看火字營能夠消滅多少的突厥騎兵,看火字營能不能攔住突厥騎兵的主要進攻路線。火字營的投石機雖然有幾百架,但是面對潮水般的突厥騎兵,他必須判斷敵人的進攻方向,有的放矢,才能發揮震天雷最大的效應。
然而,他很快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判斷,因為在所有可能發起進攻的地方,都出現了突厥騎兵的身影。他站在投石機的上面,通過望遠鏡,可以清晰的看到,在所有鷹揚軍的正面,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突厥騎兵的身影,這種洶湧而來的浪潮,隨時會將全部的鷹揚軍徹底淹沒。
“按照丁號作戰方案行動!”
李啟鳴大聲的吼叫起來。
楊楓等人急忙操縱投石機,按照之前的預案,選擇不同的方位,准備進行封鎖。
丁號作戰方案,就是各自為戰的方案。火字營屬下的五個神機旅,還有其他各營屬下的神機旅,分成了七個戰斗小組,每個戰斗小組都有專人指揮,負責封鎖特定的區域。面對突厥騎兵的大規模進攻,火字營必須將每一台投石機,每一顆震天雷,都發揮到極點。
只有李啟鳴本人掌握的一個最精銳的神機旅,才是戰場的機動力量。他的作用,乃是在最危險的時候,封鎖被突厥騎兵突破的區域。他已經得到授權,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直接轟炸正在混戰的區域,將交戰的雙方,都全部掀翻在地上。當然,這是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才可以使用的。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劉鼎身邊的鬼雨都,應該也沖上去和突厥騎兵血戰了。
面對漫山遍野的突厥騎兵,李啟鳴感覺自己的額頭上有冷汗不停的冒出來,敵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多到連他都感覺有點乏力,原本看起來數量足夠的投石機,一旦分散開來,感覺就遠遠不足了。如果這時候能夠將一台投石機變成兩台使用,李啟鳴願意犧牲掉三十年的性命。
在同一時刻,額頭上冒冷汗的不僅僅是李啟鳴,還有周水、李瓊兩人。昨天的戰斗沒有打好,兩人的心情都不好,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由於鐵槍都出現了較大的傷亡,戰斗力受到嚴重的影響,他們按照劉鼎的要求,剝離了傷員,剝離了部分心志不夠堅定的戰士,最後組成了兩千四百人的精干隊伍,隨時待命。
接到劉鼎的命令,他們立刻跑了過來,急切的想得到為鐵槍都挽回榮譽的機會。可是,劉鼎並沒有立刻給他們安排任務,而是將他們晾在了一邊,他隨便的擺擺手,讓他們呆站在旁邊。他們內心裡惶恐不安,額頭上自然有冷汗飆出來,同時內心裡在緊張的猜度著,劉鼎到底要將鐵槍都用在什麼地方。
劉鼎正舉著望遠鏡,臉色冷峻的盯著突厥騎兵的動靜。突厥騎兵的數量多少,武器如何,主要的進攻方向,都不是他最關心的,他最關心的是,突厥騎兵到底要做什麼,他們有什麼辦法可以繞過那些凌亂的水泥柱。當他看到突厥騎兵馬背上攜帶的沙袋,他就知道麻煩來了。
土辦法往往是最有效的辦法。
突厥騎兵的沙袋,就如同是鷹揚軍的水泥柱,看起來非常普通,可是要破解卻不容易。
李克用顯然是出動了數萬的大軍,突厥騎兵攜帶的沙袋數量,可能超過十萬個,加上他們來回輸送的數量,甚至可能達到幾十萬個。幾十萬個沙袋扔過來,的確可以將那些水泥柱完全掩蓋了。
“命令弩箭發射!”
劉鼎冷峻的叫起來。
他不能讓突厥騎兵靠近,不能讓突厥騎兵輕易的將沙袋扔到水泥柱的裡面,不能讓突厥騎兵就這樣打開沖鋒的道路。他要讓突厥騎兵在沙袋通道形成之前,就付出足夠沉重的代價,沉重到李克用不能接受。
啾啾啾……
鷹揚軍所有的弩機,都全部呼嘯起來,一枚枚的弩箭,帶著強勁的力量,向疾馳中的突厥騎兵呼嘯而去。突厥騎兵持續不斷的倒下,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十幾個騎兵倒在一起的壯觀場面,人員的慘叫,戰馬的嘶鳴,交錯在一起,但是,他們並沒有停下飛馳的馬蹄,還是悍不畏死的沖了上來。
他們在高速的疾馳中,將沙袋扔到正面的柱子裡面,幾乎是一剎那的功夫,在水泥柱的前面,就形成了一片沙袋的海洋。一轉眼的功夫,沙袋就堆積到了半條水泥柱那麼高。扔掉了沙袋的突厥騎兵,馬上彎弓搭箭,向水泥柱後面的鷹揚軍放箭,以掩護其余的同伴繼續堆積沙袋。
鷹揚軍自然要努力反擊,震天雷不斷的落下,弩機的呼嘯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將靠近水泥柱的突厥騎兵,紛紛掀翻在濃郁的黑煙裡面。在水泥柱的外面,大量的突厥騎兵被氣浪推翻在地上,原本扔過去的沙袋,也被掀翻起來,七零八落的。
震天雷的出現,導致人海戰術的突厥騎兵,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難題,突厥騎兵的密度越高,他們遭受的損失就越大。然而,想要快速的用沙袋打開通路,突厥騎兵的數量必須保持在一定的數目,否則,等到天黑都還沒有形成通道,夜幕就降臨了。天黑以後,突厥騎兵無法發動有效的進攻,只能看著鷹揚軍又將這些沙袋搬走,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是李克用等人願意看到的。
符存審皺眉說道:“鷹揚軍的震天雷太集中了,必須分散開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