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
下午時分,一隊大大小小的船隻駛入了巢湖,驚醒了巢湖的寧靜。
這是鷹揚軍的後勤運輸艦隊,總共包括了六艘大型的商船,還有二十多艘中型的商船,有條不紊的排列在一起,綿延數里長。在船隊的周圍,並沒有鷹揚軍的護航艦隊。在這種地方,他們根本不需要護航,閒來無事的鷹揚軍水軍,早就將大大小小的水寇,都全部消滅乾淨了。每艘船上,除了船夫和民夫之外,只有十來個負責警戒的士兵。他們也不是鷹揚軍的正規軍,而是後備役部隊。
甲板上都堆滿了貨物,這些貨物大部分都用麻袋裝著,裡面一般都是糧食、棉衣,也有極少數的種子。種子都放在船艙裡面,屬於比較珍貴的物資。冬天雨水很少,甲板上甚至連遮蓋的蓑衣都沒有準備。由於船上裝載的物資實在太多,船隻吃水很深,站在甲板上,蹲下來就可以用手夠到水面。由於吃水很深,船行的速度當然很慢。
魚多均仔細的檢查著船上的各種物資,尤其是看看那些麻袋,有沒有穿洞的情況。這一袋袋的糧食,都是壽州前線急需的。上萬件的棉衣,同樣是壽州前線急需的。現在天氣越來越冷,前幾天還飄雪了,沒有棉衣根本不能過冬。有人開玩笑說,和淮西軍的作戰,其實不需要那麼凶狠的主動進攻,只需要比誰的糧食多,誰活得比較長就可以了。從戰略的角度來說,這樣的說法地確是有道理的。
壽州遭受嚴重的破壞。短期內無法有糧食產出,無論是鷹揚軍自己,還是準備進駐壽州的民眾,都需要大量的糧食和棉衣,所有的糧食基本上都需要從鎮海輸出。魚多均這次從鎮海運來地糧食,足夠壽州前線堅持三個月的時間。加上後來運輸來地糧食。可以保證鷹揚軍能夠堅持到明年夏天水稻豐收。
在魚多均的身邊,還有兩個帶著面紗的女子。正是當日在池州和劉鼎爭辯,來自吐谷渾的慕容姐妹。當魚多均忙碌的時候,她們倆就站在船頭地甲板上,津津有味的欣賞著江南水鄉的風景。其實巢湖一帶,並不能算是真正的江南水鄉。但是來自北方地吐谷渾姐妹,很少看到湖泊,自然將這裡也當做是江南水鄉了。
「好美麗的湖泊啊!」說話的是慕容初彤。她一向都很穩重,很少說話。可是眼前的景色。的確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但見平靜的湖面上,時不時地飛起一行行地白鷺,在她們的面前劃出一條條美麗地弧線,在碧藍的天空中,留下最美麗地印記。白鷺就是這巢湖的天使,它們在湖面上盡情的翱翔,在天空中盡情的展翅。充分展現著自己最美麗的一面。累了以後,它們就降落在湖面上。在水面上激盪起一圈圈的漣漪,向四周瀰漫。久久不能消散。
吐谷渾和漢族的關係最是緊密,吐谷渾的高層,漸漸漢化,一般都以掌握漢人的學識為榮。慕容姐妹出身吐谷渾流亡王族,對漢文化也有很深切的瞭解。看到此情此景,慕容初彤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漢人的詩句,喃喃自語的吟唱出來:「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這是巢湖。」魚多均忙碌完畢,從後面走上來。
「我們那裡也有湖,叫做大非川。」回答的是慕容初丹,她的神情有些傲然,但是很快又顯得有些沮喪。大非川就是今日的青海湖。吐谷渾歷史上當然也有湖,當初他們最強盛的時候,曾經控制了整個河西走廊,在河西走廊的周圍,就點綴著大大小小的湖泊。其中最大最著名的湖泊,當然就是青海湖了。
慕容初丹繼續說道:「我們吐谷渾有大非川,還有小非川,小非川雖然沒有大非川廣袤,可是卻要比大非川更加的美麗,更加的純淨,更加的神秘。站在小非川的旁邊,你可以拋開所有的罪惡,向潔白的雪山,懺悔自己的心靈。」
小非川在吐谷渾語裡面的意思,是神仙的湖,其實就是今天西藏的納木錯。吐谷渾人最強大的時候,曾經勢力一度達到納木錯的附近,純淨的納木錯湖,吸引了無數吐谷渾人的羨慕,於是有了美麗的小非川的稱號。當然,隨著吐蕃的興起,吐谷渾人很快失去了對小非川的控制,這使得小非川在他們的傳說中,顯得更加的神秘。
魚多均含笑沒有回答。他向來沉默寡言,沒有必要是不會吭聲的。慕容姐妹是要去見劉鼎的,他不知道她們到底是什麼用意,在弄清楚她們的具體意圖之前,他不想透露太多的信息。吐谷渾人顯然不是鷹揚軍的敵人,但是作為鷹揚軍的朋友,卻又言之過早。
事實上,慕容姐妹完全是為了那顆祖母綠去找劉鼎,劉鼎那天故意讓祖母綠滾落在她們眼前,果然吸引了她們的注意。本來她們是要馬上準備去找劉鼎問個究竟的,偏偏秦無傷帶領淮西軍襲擊了鷹揚軍的安州、黃州、蘄州等地,劉鼎率軍迎擊,軍情緊急,戒備森嚴,她們根本沒有靠近的機會,只能繼續滯留在池州,多方打聽劉鼎的消息。
直到後來得知劉鼎去了壽州,不再東奔西跑以後,她們才下定決心到壽州去找劉鼎,剛好魚多均帶領船隊經過池州,她們冒昧自薦,請魚多均帶她們到壽州去。魚多均聽池州刺史宋紀靈提起過兩人,知道她們和劉鼎曾經見過面,也就答應了。
運輸船隊緩緩的前進,前面的湖面越來越開闊,終於完全的看不到邊了。湖風卻是越來越大,吹蕩起一層層的漣漪,讓原本平靜的湖面,忽然變得靈動起來了。巢湖在她們地面前慢慢的舒展開來。就好像是好客的主人,徹底的敞開了自己的胸懷。它是如此的廣袤,如此地富饒,如此的深邃,她們永遠都無法探知巢湖地最深處。
波光粼粼的湖面,如同是鋪設了一層碧綠的緞子。顯得非常的平滑。如果不是一行行的白鷺在來回地飛翔,將湖面攪動起來。水面的波浪就好像是最細緻的姑娘,在輕輕的繡出美麗地花朵。微風不時的改變著方向,波浪相互撞擊,濺起潔白的水花。有些水花甚至打到了甲板上的上面,落在她們的腳邊。給她們帶來絲絲的涼意。
偶爾間,她們可以看到漁船在來回的穿梭,在距離她們很近地地方掠過。漁船地速度當然要比運輸船隊快得多,也靈活得多。有些漁船在湖面上漂亮的拐了一個彎。然後和運輸船隊平行前進,似乎覺得是非常榮耀地事情。鷹揚軍的船隊和這些漁夫在互相打招呼問好,各種不同地口音在湖面上迴盪。有些慷慨的漁夫從船艙裡面,撈出幾條白色的大魚,用力的甩到鷹揚軍的船上,於是笑聲、喊聲、魚跳聲,夾雜在一起。十分的熱鬧。
鷹揚軍完全控制了巢湖以後。巢湖的漁民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快樂時光。劉鼎下令免除了他們的賦稅,並且允許他們到岸上進行自由買賣。無論他們捕撈到多少的魚,都完全屬於他們自己。換句話來說。這等於是完全解除了漁民的負擔。巢湖的漁民馬上投入到了緊張的生產中去,每天都是滿載而歸。當然,這個完全解除負擔是有限制的,三年以後,漁民們還是要上繳一定的賦稅,只是比例要比以前低得多。
有些漁船從遠遠的地方駛過來,就能聽到號子聲在迴響。艄公搖著船櫓,在放聲的唱歌,當他們從慕容姐妹的前面經過的時候,更是如此。慕容姐妹雖然用面紗蒙著臉頰,可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夠猜出她們其實是美麗的女人。對待美麗的女人,所有的男人都是同樣好客的,這些漁夫也不例外。儘管他們的歌聲並不好,可是卻能夠清晰的品嚐到那股快樂的味道,說實在的,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聲的歌唱了。
船隊越過巢湖以後,駛入了肥水,這是巢湖通往廬州的河流。水面慢慢的收窄,船隊逆流而上,速度更慢了。肥水兩邊的河岸,都長著鬱鬱蔥蔥的雜草,有的比人頭還高,站在船上根本看不到雜草後面的動靜。就算是不懂得軍事的慕容姐妹,也都有點擔心,如果有人埋伏在河流的兩側,伏擊他們,魚多均的船隊肯定會全軍覆沒的。然而,奇怪的是,肥水兩岸並沒有埋伏的敵人,看魚多均的樣子,似乎也沒有這樣的擔心。
慕容初丹好奇的問道:「廬州是你們鷹揚軍的地方嗎?」
魚多均搖頭說道:「不是。」
慕容初丹詫異的問道:「那為什麼你們可以從廬州通過?」
這個問題,魚多均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皺皺眉頭,欲言又止。
廬州是保信軍的地盤,這是毫無疑問的,廬州的城頭上,飄蕩著保信軍的旗幟,上面寫著大大的「唐」字,肥水圍繞著廬州,當然也是保信軍的地盤。事實上,廬州保信軍在貝禮翊死了以後,剩下的兩個軍頭,唐千錚和鮮於赫,分別帶領各自的部下,分別盤踞在廬州、和州,他們並沒有投靠鷹揚軍。
鷹揚軍能夠從廬州下面平安通過,當然不擔心遭受保信軍的攻擊。事實上,廬州的保信軍,對鷹揚軍的船隊熟視無睹。不久以後,他們就可以看到廬州的城廓。如果他們願意的話,甚至可以和城頭上的保信軍打聲招呼。甚至,如果在廬州的附近,遇到水位過低的情況,船隊不得不請縴夫的話,他們還能從廬州請到幾百名的臨時縴夫。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保信軍和鷹揚軍的關係好?
當然不是。
保信軍和鷹揚軍的關係,目前處於非常曖昧的狀態,友好是肯定說不上的。貝禮翊殺死了林度,劉鼎又殺死了貝禮翊。唐千錚和鮮於赫,對於林度的死,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們其實是非常擔心劉鼎對他們不利地。儘管楊行密在巢縣厲兵秣馬,專心對付著兩個傢伙,可是他們兩人的表現,還是比較強硬的,就是絕對不願意投靠鷹揚軍。
保信軍不敢惹鷹揚軍?
似乎有點像。
保信軍最大的後台,就是淮南軍。現在淮南軍內訌,自顧不暇。當然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理睬他們。在這樣的背景下,保信軍當然要小心謹慎一點,夾起尾巴做人,以免被鷹揚軍找到直接攻打廬州的借口。事實上。鷹揚軍已經攻克了盛唐縣,控制了整個壽州,壽州城也被鷹揚軍包圍起來了,鷹揚軍屬下地楊行密部隊。一直都駐紮在廬州南面的巢縣,對廬州施加壓力,其實此時此刻地鷹揚軍,其實已經對廬州形成南北夾擊的態勢,如果廬州的保信軍有什麼不規矩動作的話,鷹揚軍完全可以在攻打壽州之前,將廬州首先拿下來。
在這樣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廬州地保信軍當然要小心翼翼。不想惹事。他們其實在廬州的城頭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鷹揚軍正在向壽州前線輸送物資。如果他們這時候出擊,的確可以將鷹揚軍地所有物資據為己有。相信鷹揚軍未必會拚死抵抗,但是,在他們搶奪物資以後,等待他們的,必定是鷹揚軍鋪天蓋地的反擊,如果他們還想多活一段時間,那就只有一隻眼開一隻眼閉,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想必唐千錚正在約束自己的部下,千萬不要打鷹揚軍的主意。
魚多均認真的想了想,慢慢的說道:「他們不敢打我們。」
慕容初丹奇怪地說道:「為什麼?」
魚多均自豪地說道:「因為我們比他們強大。」
慕容初丹的漢語帶著一些怪怪地語調:「你們強大,強大到他們根本不敢冒犯你們?」
魚多均傲然說道:「當然如此。」
慕容初丹指著遠處漸漸露出輪廓的廬州,慢慢地說道:「但是他們有很高很大的城牆,你們能夠攻進去嗎?」
魚多均笑著說道:「城牆沒有什麼用,我們隨時都可以攻進去。」
意識到很有可能要提到黑色火藥,這是鷹揚軍的最高機密,是萬萬不可洩露的,魚多均於是改變了話題,微笑著說道:「反正,他們不敢惹我們就是了。他要是惹了我們,等於自尋死路。」
他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說過這麼自豪的話了?在以前清淮軍的時候,清淮軍的戰鬥力並不強,他絕對不敢說誰不敢前來招惹自己,更不敢說別人惹了清淮軍,就是自尋死路。但是現在,他敢公開揚言,他敢公開的保證,保信軍是絕對不敢主動招惹鷹揚軍的。保信軍如果主動招惹鷹揚軍,等待他們的,絕對是立刻滅亡的下場。他們如果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將可能葬送自己。
哪怕是瘋狂的淮西軍,也不敢正面招惹鷹揚軍正規軍,只敢採取小偷小摸的行為,用以命換命的最原始手段,襲擊鷹揚軍的普通民眾。如果他們招惹鷹揚軍的正規軍,等待他們的,必定是殘酷的反擊。即使他們招惹的是鷹揚軍民眾,他們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鷹揚軍有信心,有能力,將淮西軍從中原大地徹底的抹掉。完全消滅淮西軍,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這,就是鷹揚軍的實力。
這,就是清淮軍永遠都比不上鷹揚軍的地方。
他魚多均能夠成為鷹揚軍的一員,是最值得高興和自豪的事情。
慕容初丹卻沒有體會到魚多均的複雜感情,好奇的說道:「要是惹了你們,你們會有什麼反應?你們都是聽劉鼎的吧?」
魚多均傲然說道:「他們不敢惹大人的。」
惹劉鼎?
保信軍恐怕還沒有這個資格!
慕容初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沉默不語。
慕容初彤忽然說道:「那麼,廬州的保信軍不敢惹你們,汴州的朱全忠呢?他敢不敢惹你們?還有太原的李克用,鳳翔的李昌符,長安地朱玫。他敢不敢惹你們?」
魚多均笑著說道:「這些問題,還是你們見到大人以後才問吧。」
慕容初丹緊追不捨的說道:「你們大人真的是黃巢的兒子麼?」
魚多均笑著說道:「有關大人的問題,你們還是直接問大人的好。」
慕容初彤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都覺得很奇怪,如果劉鼎真的是黃巢地兒子,為什麼會到來壽州呢?」
魚多均還是笑著說道:「這些問題,只有大人才能回答。」
不知不覺間想起當日在壽州的情景。魚多均也覺得奇怪,劉鼎究竟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壽州。這的確是個謎。但是鷹揚軍上下,都沒有意思追究這個謎底,對於他們來說,劉鼎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一切都足夠了。劉鼎的過去。他們並不關心。他們最關心地,乃是劉鼎帶領他們繼續前進,繼續取得勝利。
魚多均越想越是感慨,語調沉重的說道:「當初。我們一行人逃出壽州,周圍都是淮西軍,根本不知道應該逃向哪裡才有活路。幸好大人及時出現,帶領我們脫離了險境,還找到了復仇的道路。如果不是他,我們早就全部死掉了,哪裡還有機會回來啊?唉。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現在地壽州,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慕容姐妹也十分好奇。
壽州。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呢?
劉鼎現在,又在忙碌些什麼呢?對於自己的到來,他會不會歡迎呢?
船隊到了廬州西北方的肥水轉彎處,水位太低,就無法繼續前進了。
「卸貨!」
魚多均下達命令。
所有的船隻,都慢慢的靠岸卸貨。
卸下來的物資,不但有糧食,還有幾百輛的獨輪車。
在水面上,船隻是運輸地主力,在陸地上,這些獨輪車則是運輸地主力。
獨輪車又叫手推車,其實不是什麼新鮮事物,傳說三國時期諸葛亮設計的木牛流馬,其實物就是獨輪車。鷹揚軍沒有足夠地戰馬,也沒有足夠的牛、騾、驢,所有地牲畜基本上都要用來從事農業生產,獨輪車也就成了路上運輸的主要方式,舒州和宣州都有大規模的手推車工場,每個月都可以製造數百台的獨輪車。
劉鼎在看過手推車以後,提出了一些改進的建議,馬冰蝶根據劉鼎的建議,改進了手推車的結構,使得它的運輸量更大,更加方便操作,也更加的堅固耐用。但是手推車的運輸量畢竟有限,和船隻比起來,相差太遠了。這一個船隊的糧食,至少需要來回五趟才能完全的裝載完畢,這還要在獨輪車沒有損壞的情況下。
忙碌了幾個時辰以後,五百輛手推車都全部裝滿了糧食物資。魚多均就帶著他們出發了。從廬州到壽州的道路,其實不好走,被淮西軍糟蹋過以後,坑坑窪窪的,更加難走。淤泥松土又多,獨輪車一不小心就陷到裡面去了。以前顧仁瞻主政壽州的時候,注重於勸課農桑,鼓勵耕織,對於道路建設卻不是很熱衷。這當然有軍事上的原因,要是道路全部都修成了康莊大道,那敵人的進攻就更快了。對於當時的清淮軍來說,絕對不是好事。
道路曲折難行,獨輪車隊伍在緩慢的前進著。很快,他們就發現在自己的西方,同樣出現了長長的手推車隊伍。這是從舒州等地運輸物資過來的後勤隊伍,他們大多數都是自發組成的,有老有少,甚至有才會走路的小孩。其中有很多來自安州、黃州、蘄州的百姓,他們將糧食等物資捆綁在手推車上,從遙遠的後方一直送到壽州的最前線。
從運輸的成本和效率來講,這樣的運輸方式,並不是鷹揚軍所提倡的,但是,憤怒的民眾,迫切需要發洩內心的怒火,他們覺得用手推車也能夠消滅淮西軍。同時,他們到壽州前線來,也是準備要淮西軍的好看的。在推著獨輪車的隊伍中,有不少的壯丁,他們將糧食送到壽州前線以後。將會組成壯丁隊,參與對淮西軍的攻擊。魚多均等人都自發地停下來,讓這些憤怒的民眾率先通過。
站在一道土坎的上面,魚多均感慨的看著四周,這同樣是他們熟悉的土地。當初他在清淮軍的時候,曾經多次在這片土地上巡邏。他看似沉默寡言。其實是很細心地一個人。他很快發現,周圍的原野。至少已經丟荒了三年地時間,有些雜草都長得比人頭還高了。換句話來說,他們在離開壽州以後,這裡的田野就再也沒有人耕種過。或許,這裡的田野主人。都被淮西軍殺害了。
忽然間,負責警衛的鷹揚軍發現了異常,他們看到不遠處的雜草裡面出現了幾個小孩子佝僂地身影。他們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野獸。結果仔細一看。原來是活人。這幾個小孩的發育,嚴重營養不良,以致根本無法直挺挺的站起來,只能像個小老頭一樣,佝僂著身體,皮膚又髒兮兮地,以致被誤認為是野獸。
「大人。還有活人。」
警衛隊長驚訝的叫道。
魚多均走到前面去一看。是的,的確還有活人。在這幾個野獸一樣的小孩子的背後,還有十幾個眼光呆滯的成年人。他們地衣衫都已經完全破碎。甚至連要害地地方都無法遮蔽。他們同樣佝僂在草叢的當中,麻木不仁地看著前面的鷹揚軍。如果他們躺在草叢裡,別人一定會以為他們已經死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們深夜突然走出來,簡直會以為他們是鬼魅呢。
魚多均知道他們是壽州當地地難民,不知道是怎麼逃過了淮西軍的屠殺,倖存了下來。在這三年的時間裡,他們嚴重缺乏食物,才會導致長得如此奇怪。然而,只要是他們還活著,鷹揚軍就有責任讓他們活下去,讓他們逐漸恢復正常的生活。壽州的未來,還得依靠這些人的努力。
他輕輕的擺擺手,讓警戒的鷹揚軍將武器收起來,以免驚嚇到他們。果然,那些驚恐的人群,神色稍微顯得安定了一些。那幾個嚴重發育不良的小孩,都看著鷹揚軍身上的乾糧。警衛隊長招招手,讓大家將身上的乾糧都解下來,送給這些小孩子。結果這些小孩馬上搶過乾糧,拚命的往肚子裡塞,要是覺得太撐了,他們就低頭喝旁邊水渠裡面的積水,一點都不覺得髒。
慕容姐妹覺得胸口很悶,很堵,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魚多均大聲的說道:「我們是鷹揚軍!」
那些難民似乎沒有聽懂,彷彿根本沒有聽到過鷹揚軍這個名字。
魚多均提高了聲音說道:「我們是顧大帥的部隊,現在又回來了。」
那些難民終於聽懂了,呆滯的眼神漸漸的有了變化。他們當然知道顧大帥是什麼人,那是整個壽州地區民眾最擁戴的人。聽說眼前的隊伍居然是顧大帥的隊伍,這些驚恐的人們,立刻變得無比的興奮起來。他們跌跌撞撞的走上來,和魚多均等人擁抱,眼淚不斷的從乾枯的眼眶裡滲出來,這種劫後餘生的重逢,然不少人都潸然淚下。
慕容姐妹急忙向後退開,同樣覺得眼眶濕濕的,幸好有面紗蒙著,否則她們就要找個地方擦眼淚了。
魚多均被幾個難民團團的抱著,久久不能鬆開。
那些難民都用盡最後的力氣,牢牢的擁抱著帶給他們希望的人。他們終於相信,三年的苦難日子,將要結束了。
良久,魚多均才有機會掙扎出來,抹掉眼角的熱淚,朗聲叫道:「兄弟們,我是昔日清淮軍的隊正魚多均,現在!我們殺回來了!所有的淮西軍,都已經被我們包圍在壽州,我們很快就會將他們徹底的殲滅!我再次告訴大家!你們不用躲藏了!你們安全了!聽到了嗎?從現在開始,你們安全了!你們可以回去自己的家鄉,過正常的日子了!」
或許是幸福來的太過突然,那些難民都面面相覷,良久,他們才最終確信,魚多均沒有撒謊!他們的確不用繼續躲藏了,的確不用擔驚受怕了,的確可以回去自己的家鄉了!當然,最最重要的是,無惡不作的淮西軍,也要被殲滅了。
魚多均向後揮揮手,送給他們五麻袋的糧食,每人一件嶄新的棉衣,還有一些其他生活必需品,讓他們自行處理自己。那些難民似乎難以置信,但是,手中的食物、衣物,是不會錯的,這要比一切的言語都更有說服力。於是,他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將棉衣穿起來,將糧食扛起來,搖搖晃晃的向著自己曾經的家園,慢慢的走了過去。
魚多均對警衛隊長說道:「通知你的部下,如果發現類似的難民,都如此處理。」
警衛隊長說道:「明白。」
當即傳令下去。
魚多均隨即又叫來幾個懂得寫字的部下,命令他們張貼告示,表示鷹揚軍已經到來,淮西軍已經被趕跑了。只要是還活著的難民,都可以回家了。如果他們的糧食、衣物不足,可以向鷹揚軍申請,鷹揚軍會免費派發。他們總共寫了幾十份的文告,一路走,一路粘貼,直到看到時月軒張貼的官府文告為止。
路上,他們也遇到了零星的難民,都是看到官府的文告以後,從野草中鑽出來的。人頭高的野草,給了這些難民很好的藏身機會。原來鷹揚軍估計壽州的難民,基本都被殺光了,但是後來才發現,人的生命力的確是無窮的,他們愣是靠著草根和野果生存了下來。雖然他們看起來都不太像人形,可是他們的確還活著。
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慕容初彤姐妹看到那些難民,沉默不語。
魚多均也是沉默不語,所有前行的鷹揚軍、民夫都全部沉默不語。
壽州被淮西軍蹂躪了整整三年,可想而知,這些難民曾經遭受了多少的痛苦。
從生命的角度來講,每一個難民都是值得尊敬的。
他們的堅強,將會加速壽州的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