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怡禾等人和董立國談興正濃,儘管天色已經晚了,依然一路走來。很快到了延陵城,大家分手告辭,這時候已經完全天黑,當然不可能繼續登門拜訪徐長卿,於是李怡禾說道:「董大人,我們告辭了,後會有期。」
董立國原本對劉鼎的身份有些懷疑,他顯然不是生意人,哪個生意人身邊帶著這麼多隨從的?聽說劉鼎是去找董立國,這才沒有了懷疑,於是和他們作揖告辭。徐長卿的名字他是知道的,對他也有一些瞭解,料定劉鼎必然不會親自來拜訪徐長卿,徐長卿也沒有什麼值得劉鼎親自拜訪的地方。
劉鼎一行人在延陵找地方過了一個晚上。他們這麼多人,當然不可能住在客棧裡,事實上,延陵城內也沒有像樣的客棧,這裡的建築物基本都在戰亂中毀掉了,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劉蒙在延陵附近找了個空置的舊房屋,臨時安排劉鼎住下來,鬼雨都戰士警惕的戒備在四周。這個晚上倒也沒有出什麼意外,就是隱約間聽到有女人的哭聲,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推測是那些在戰亂中不幸失去丈夫的女人。
第二早上,來到孫國成描述的地址,發現是一座磚瓦屋,保存還算完好,瓦片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周圍的房屋卻顯得比較破舊,顯得比較的顯眼。在這樣的亂世當中,能夠保持這樣的建築,已經是很不錯了,說明徐家的底子還是比較厚的,同時說明他和各方的勢力周旋的也比較好,否則戰亂中肯定房屋被毀掉了。當然,這個意思換句話來說,也可以翻譯成徐長卿腳踏數只船,善於投機取巧。
徐家的木門是緊閉的。李怡禾上去敲門,木門吱嘎一聲打開,出來個老家人,疑惑地看著他們。李怡禾上前說明來意,說是來自潤州的朋友,路過此地。要來找徐長卿敘敘舊。木門前只有李怡禾、劉蒙、劉鼎三個人,其餘的鬼雨都戰士都在後面,老家人老眼昏花,看得不清楚,並無懷疑,打開木門讓他們進去。結果劉蒙一揮手,後面的鬼雨都戰士魚貫而入,實在是將老人家嚇了一跳,還以為遇上強盜了。直到劉蒙再三安慰他。他還是狐疑不已,走路都一顫一顫的。
劉鼎等人慢慢的走進去。裡面是個小小地庭院,然後是個小花廳。雖然不大,佈置的卻是典雅。在小庭院裡面,種植的不是鮮花翠竹,而是瓜籐,都用棚子架起來,很有農家的味道,卻有增添了幾分景色。在瓜棚的下面,還有兩張木作的躺椅,又顯示出和普通農家的不同。那瓜籐上掛著好幾個碩大的冬瓜。卻沒有採摘,又說明徐家的糧食不算緊缺。
正在打量間,裡面出來一位嬌柔清爽地女子,眉清目秀,姿色可人,身材不是很高挑,窈窕玲瓏之間,似乎和一般的女子又有些不同。她身上的氣質讓劉鼎有些熟悉地感覺,隨即就想到了蘇幼惜。不知道此女子和九華山有沒有聯繫。劉鼎身邊帶了那麼多的隨從,冷著臉進來,佔據了庭院的四周,那名女子倒也不驚慌,溫柔的將他們迎進來,微笑著說道:「小女子唐嫣,長卿是小女子的夫君,長卿的朋友小女子都熟悉,請問各位是……」
劉鼎上前一步說道:「晚輩劉鼎。來自曲阿。特地前來拜訪徐公子的。」
唐嫣微微後退半步,低聲的說道:「原來是劉大人!不知道劉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劉大人不要見怪。」
劉鼎說道:「冒昧登門,唐突了。」
唐嫣微帶歉意地說道:「小女子夫君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請劉大人先行就坐。」
說著。就將眾人迎入廳內。
劉蒙等人自然四圍散開。在房屋地前前後後把守著。
唐嫣到後面去。將後門打開。又將柴房、廚房、貯藏間地門都全部打開。以方便劉蒙等人檢查。從她地這個舉動來看。顯然這裡曾經落榻過大人物。劉蒙等人仔細地檢查過徐家前前後後。沒有發覺異常。於是就地戒備。連屋頂上都放了人。同時後面地水井。還有廚房都有專門看守。以防止下毒。花亭湖遇刺。讓劉蒙等人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劉鼎仔細打量這徐家。家境未必很好。角落裡明顯有些破敗地痕跡。可是底子地確很厚。整個會客廳佈置地簡約大方。客廳正面地牆上。還貼著劉晏親筆書寫地詩句。那劉晏在整個唐朝也算是一代名人了。要說理財。無人能出其左右。安史之亂以後地唐朝。正是因為劉晏地出現。改革了財政。才得以維持下來。只是劉晏地改革得罪了不少人。最終他自己還是被賜死。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平反。可謂是天大地悲劇。徐家現在還懸掛著劉晏地書法。顯然是不太認同朝廷當年地做法。這也算是無聲地抵抗了。只可惜。徐家實實在在是中落了。
不過。劉鼎仔細看看。發覺徐家似乎又有些中興地景象。小花廳裡面有三樣古董。雖然不是非常地值錢。卻是非常地雅致。顯出和一般人家地不同。放眼四周。有些地方明顯有重新修葺地痕跡。修整地十分整齊。唐嫣地舉動。說明在劉鼎之外。還曾有其他勢力出現過在這裡。徐家一直都能夠保存。這份八面玲瓏地功夫。看來已經修煉地極深了。
唐嫣暗中觀察劉鼎兩眼,猜測著劉鼎的來歷,秀麗的臉頰上始終帶著甜甜的微笑,溫柔的說道:「劉大人從曲阿遠道而來,實在是辛苦了。若是有事要我家夫君,只需派人來通知便是,我家夫君必定隨叫隨到。」
劉鼎笑著說道:「這樣就顯得劉鼎不夠誠意了。」
唐嫣笑意盈然,卻不再詢問,轉身去姿態優雅的泡茶。
劉鼎坐下來,目光落在劉晏的書法上。
他欣賞的當然不是劉晏的書法,而是劉晏這個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劉晏都是一個極其高明的理財能手。鷹揚軍現在缺少的,就是這樣一個理財的能手。佴泰和諸葛斌等人都不太善於理財。沉重的政務也壓得他們根本分不出心來管這個。後勤大總管魚多均是軍人出身,對自己地要求很嚴格,潔身自好,絕不中飽私囊,劉鼎將錢財交給他管理的確很放心。可是,魚多均其實並不懂得真正理財。尤其是在利用錢生錢方面,更是一竅不通,一文錢交給他,只能做一文錢的事情,絕對不會多一分。如果有一個人,懂得利用錢生錢,那就太好了。
唐嫣很快送上香茶,微笑著說道:「大人請用茶。山野粗茶,貽笑大方。還請大人不要介意。」
劉鼎笑著說道:「謝謝!」
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
唐嫣微笑陪坐,神色不卑不亢。
忽然間。劉鼎有些詫異的轉頭看著她,慢慢的說道:「敢問徐夫人,這是九華山地茶葉麼?」
唐嫣微微一愣,似乎有些驚訝,隨即說道:「正是。」
劉鼎欣然說道:「如此說來,徐夫人也是九華山的人?」
唐嫣低聲的說道:「小女子只是九華山的俗家弟子,記在白雲師太的門下,有時候家師雲遊四海,路過延陵。會給小女子授業解惑,不過小女子一生只到過九華山一次,這觀音茶也是那次從九華山帶回來的。劉大人果然是博學多聞,這樣也能分辨出是九華山的茶葉。」
劉鼎含笑說道:「如此說來,我們便是一家人了。」
唐嫣的神色有些愕然。
一家人?
劉鼎含笑說道:「不知道徐夫人是否聽說過九華山的蘇幼惜蘇姑娘?」
唐嫣沉思片刻,輕輕地搖搖頭說道:「請恕小女子孤陋寡聞,不知道蘇姑娘,小女子只知道郁幽簾郁姑娘,還有位郁紋裳郁姑娘。郁幽簾小女子只知道名字。從未謀面,郁紋裳卻是突然登門,在小女子這裡休養了半個月的時間……」
劉鼎神色一動,關切的說道:「郁紋裳?她在你這裡住了半個月?」
唐嫣有些奇怪地說道:「大人也認識郁姑娘麼?」
劉鼎點頭說道:「她和我關係匪淺,我很關心她,麻煩你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我。」
唐嫣輕輕的點點頭,臉色黯然的說道:「去年冬天的一個夜晚,雪很大,小女子和夫君正在房內閒聊。忽然老僕來報。說是門外昏迷了一位年輕姑娘。小女子和夫君起來一看,果然深深的積雪中臥倒了一位年輕姑娘。那姑娘臉色蒼白,氣息微弱,手腕上還有深深刀痕,鮮血都凝結了,周圍的白雪也都被鮮血染紅了,在她經過的地方,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當時小女子就發現她是九華山地人,急忙將她抱進來,請醫生給她把脈。不久以後,這位姑娘悠悠醒轉,示意小女子將夫君請出去以後,拿出九華山弟子的標記,自稱是郁紋裳。」
劉鼎眉頭緊鎖,忽然又慢慢的舒展開來,自言自語的說道:「難怪。」
就說當日在溧水怎麼都找不到郁紋裳的蛛絲馬跡,原來是已經來到了延陵。溧水和延陵相隔不遠,郁紋裳在重傷之下,必然是使用了九華山的神奇醫術,將自己的生命延續下來,然後一口氣掙扎著來到了延陵,最後投靠在自己人的家中。想必有唐嫣的精心照料,郁紋裳地傷勢必然可以很快復原,於是她最後又去了舒州。
劉鼎說道:「她是為什麼來到延陵的呢?」
唐嫣低聲的說道:「這個,小女子就不知道了。她只說她和敵人戰鬥,不小心負傷了,要在小女子這裡養傷一段時間。她是九華山的大弟子之一,身份尊貴,小女子只有精心侍候的分。她為什麼負傷,又為什麼到這裡來,小女子不敢詢問,故此不知道。後來,她又悄悄的走了,說是要回去九華山。自那以後。小女子就沒有見過她了。」
劉鼎悄悄的皺皺眉頭。
從三眼都和蘇幼惜反饋的情報來看,郁紋裳都沒有回去九華山,九華山的人還以為她已經殉難,遺體下落不明又或者是被野狼吃掉了,直到她地身影出現在花亭湖地五泉庵,九華山才確信她還活著。可是更奇怪的是,作為九華山地大弟子之一,郁紋裳從去年到現在都沒有回去九華山,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隱衷,那就誰也不知道了。離開延陵到出現在花亭湖,中間有九個月的時間,郁紋裳到底在做什麼,劉鼎顯得非常的好奇。
劉鼎還要說些什麼,外面腳步聲響。卻是徐長卿回來了。
那徐長卿大約三十來歲,俊朗挺拔,倒也一表人才。和唐嫣甚是相配。
劉鼎站起來,主動朝徐長卿微微作揖。
徐長卿看到外面如此之多的侍衛,自然明白客人來歷不凡,哪裡敢受劉鼎的禮,急忙斜簽著讓開身體,鞠躬還禮,朗聲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請問這位是……」
唐嫣含笑說道:「夫君。這位是鷹揚軍節度使劉鼎劉大人。」
徐長卿微微一愣,這個名字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自從劉鼎出現在鎮海以後,有關他的傳言故事就滿天飛,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人地驍勇和凶殘,他想不聽都不行。這次劉鼎重返鎮海,有關他的新聞就更多了。可是徐長卿怎麼都沒想到,這個鎮海新貴,竟然會親自來拜訪自己。他又是激動,又是惶恐,幸好腦子轉得快,急忙說道:「原來是劉大人,在下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劉鼎說道:「冒昧登門,多有打擾,還請徐公子恕罪。」
徐長卿急忙說道:「貴客登門,蓬蓽生輝。何來打擾之有?劉大人請稍候。在下身上骯髒,到裡面換件衣服就來。失禮,失禮,恕罪,恕罪。」
劉鼎含笑說道:「請。」
徐長卿和唐嫣打個眼色,兩人一起進去內屋。
在徐家,徐長卿雖然是一家之主,卻極少打理家庭事務,全部交給唐嫣處理,他夫人唐嫣乃是精明女子,勤儉持家,生財有道,徐家正是在她的管理下,才得以維持今日的小康。
徐長卿一邊換衣服,一邊憂心仲仲的說道:「娘子,你說這劉鼎到底是什麼來頭?」
原來,這位唐嫣姑娘擅長觀人之術,徐長卿對她好生佩服,每逢大事,必首先咨詢娘子的意見。
唐嫣低聲說道:「官人,劉大人遠道而來,必是為了運河之事,你且直言相告就是了,這位劉大人並無惡意。他的夫人蘇幼惜乃是九華山弟子,九華山另外一名弟子郁紋裳和他關係匪淺,我是九華山的俗家弟子,彼此有些淵源,只要夫君不是存心激怒他,斷然沒有危險。」
徐長卿這才放心。
其時天下動盪,各地武夫橫行,零星勢力星羅棋布,城頭變幻大王旗,延陵雖然偏僻,卻也常常經受各地方勢力的襲擾,本地地強盜就不用說了,鎮海軍和紅巾盜的爭奪,著實慘烈。延陵這裡以前是鎮海軍和紅巾盜來回爭奪的地方,三天兩頭都有散軍出現,很是嚇人,後來鎮海軍張郁駐紮這裡,情況稍微好點。後來張郁帶兵攻佔常州,放棄了延陵,於是延陵又回到以前地混亂狀態,直到現在鷹揚軍重新出現,將雙劍交叉旗插上延陵的城頭,這裡才徹底的平靜下來。
以前,紅巾盜和鎮海軍殺來殺去,局勢如此混亂,徐長卿實不想和各方勢力染上關係,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故此明哲保身,絕不和任何一方勢力深交,也不和任何一方勢力絕交。沒想到劉鼎居然登門前來,不知道是否有招攬自己的意思。徐長卿對於劉鼎不太熟悉,根本沒想到他會親自來拜訪自己。若是劉鼎派人來請,固然可以托詞,可是劉鼎親自登門,若是拒絕,那就是不識抬舉了,說不定劉鼎會當場殺了自己。外面有些關於劉鼎的傳言,實在是太凶殘了一些。
唐嫣微笑著再三安慰,徐長卿才慢慢的放下心來。
很快,徐長卿再次出現。內心還有些忐忑不安,表現卻還算平靜。
劉鼎開門見山的說道:「劉鼎今日前來,乃是請教有關政治江南運河之事,還請徐公子能夠指點一二。」
果然是治河之事,這是他們徐家的天生優勢,有關的理論實踐。隨便都能說上個三年五載地,徐長卿也就不客氣,舉起一個手指,跟著舉起兩個手指,然後是三個,四個,平靜的說道:「劉大人要治理江南運河,必須滿足這四個條件。」
劉鼎誠懇的說道:「不知道徐公子什麼意思?」徐長卿慎重的說道:「在下地意思是:十萬民夫,二十萬擔石料。三十萬兩白銀,四十個月時間。」
眾人全部都倒抽一口冷氣。
李怡禾欲言又止。
在花廳前面值班的劉蒙,神色也變得非常的古怪。
十萬民夫。那可不是個小數目。鷹揚軍控制下的所有區域,除了舒州核心地區,全部都是經過戰亂的,壯丁基本都被消耗地差不多了,剩下地要麼是在軍隊裡面,要麼就是被抓了俘虜。廬江和舒城,不要說壯丁,甚至連活人都沒有。十萬民夫裡面,至少要有六萬人以上的壯丁。恐怕這第一條,劉鼎就做不到了。
二十萬擔石料,徐長卿這裡說的「擔」,是重量單位,每擔大約一百斤,換算下來,那就是一萬多噸的石料,這個簡直要比第一個條件更加的困難。大運河兩岸,根本不出產石頭。所有的石料,都必須從其他地方運來。最近的地方也是溧水、溧陽等地。然而,這兩地的石料,不一定能夠滿足大運河地需要,因此,更多地石料,必須從更遠的地方運來。考慮到石料運輸地艱難,民夫地數量恐怕還要增加。
李怡禾說道:「徐公子,為何需要這麼多的石料?」
徐長卿淡然自若的說道:「劉大人且聽在下仔細道來。」
根據徐長卿的解釋。這些石料。主要是用來建造石拱橋和碼頭,同時修葺危險河段的河堤。現在的江南大運河。已經荒廢了差不多上百年的時間,從來沒有人系統的修理過。徐長卿實地考察過多次,光是基本淤塞的河段,就有八處之多,而其他淤塞地比較嚴重的河段,也有十幾處之多。整修大運河,最重要的就是將這些淤塞的地方清理暢通。然而,即使清理暢通了,還只是完成了一小部分工作。
為什麼這些河段會淤塞?原因很多,但是洪水沖垮河堤是最重要的原因。由於大運河年久失修,很多河堤都已經坍塌,一旦遇上洪水氾濫,河堤就會整段跨入運河裡面,加上運河兩岸河流帶來的大量泥沙,很快就會將清理暢通的河段重新堵塞。故此,整修運河的關鍵,乃是修建堅固的河堤,同時防止洪水造成地危害。
李怡禾只聽到這個條件,就知道鷹揚軍目前肯定是負擔不起的,他喃喃自語的說道:「這也太嚇人了。」
趙州橋以後,石拱橋的建築工藝已經比較成熟,一般的江河之上,都會修建一兩道的石拱橋,作為交通要道。然而,建造石拱橋除了需要大量的石料之外,需要耗費的時間也很長,中間投入的人力物力,可謂是數以億計。從潤州到杭州地江南河,徐長卿準備修建十四座橫跨大運河地石拱橋,長度從六十丈到兩百丈不等。這些石拱橋基本上要同時開工,工程量之大,堪比修建長城,而且,修建石拱橋,需要大量的巧匠、石匠、木匠,這些都不是一下子可以找到地,對於任何一方勢力來說,匠人都是搶手貨,絕對比女人還要搶手。
三十萬兩白銀,折算成銅錢就是三億,這同樣是個碩大的數字。鷹揚軍目前的財政,是非常困難的,完全可以用入不敷出來形容。自從劉鼎入主舒州以後,財政赤字就飛速上升。鷹揚軍填補財政赤字的唯一途徑,就是戰鬥繳獲,例如這次在周寶的身上,就發了不少的橫財。然而,並不是每次戰鬥有繳獲的,例如慘烈的糝潭戰役,就完全是消耗戰。蘄黃二州的戰鬥。也基本上都是虧本的。治理江南運河,需要耗費地資金太大了,目前的鷹揚軍是絕對承受不起的。
四十個月的時間,倒不是問題,目前鎮海地區的形勢非常複雜,董昌和劉漢宏還在拉鋸狀態。只要雙方還沒有分出勝負,鷹揚軍都將保持對鎮海地區的絕對壓力。問題是,鷹揚軍是否可以提供四十個月地穩定時間,這一點是非常頭痛的。鎮海地區的局勢如此複雜,中原的局勢也如此複雜,全國的形勢都非常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劉鼎斷斷無法保證。
李怡禾說道:「有這麼多的材料和時間,能不能稍微縮減一點?這樣的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徐長卿說道:「你說對了。所謂盛世治河也!」
徐長卿淡然說道:「大人想必知道,整修運河的成本固然很高,可是一旦整修完成。其產生的利益也是難以衡量啊!」
他悠哉游哉地表示,溝通了大運河,潤州、常州、蘇州、杭州等地都連成一片,杭州的貨物可以直接通過運河運送到江淮一帶,互相調整有無,其中的經濟含義,自然是不言而喻地。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計,修通了江南大運河以後,沿岸城市的財政收稅。起碼可以上升三成。隨著時間的延續,大運河產生的經濟利益會越來越大,最終毫無疑問的大大超過治理的成本。
李怡禾說道:「拿算盤來,我們算計算計。」
徐長卿點頭說道:「好!」
唐嫣從裡屋拿出算盤來,輕輕的撥動著算盤珠,發出非常清脆的聲音。
李怡禾詫異地說道:「徐夫人懂得珠算?」
徐長卿笑著說道:「猶在我之上。」
李怡禾欣然說道:「那麻煩徐夫人幫忙算算唐嫣微笑著說道:「小女子遵命!」
三個人聚在一起,當即仔細的計算起來。
劉鼎卻是沉默不語。
不可否認,在沒有鐵路的年代,水運通到哪裡。哪裡就會繁華起來。江南大運河貫穿整個鎮海地區,即使不是為了軍事上的需要,單單是為了經濟上的需要,這條大運河也必須治理不可。但是這樣的投資,實在是太大了,簡直是要鷹揚軍將平生的積蓄都扔下去。張鐸的建議,非常吸引人,可是真的執行起來,卻實在是不容易啊!難怪這次來找徐長卿。張鐸也不願意來。想必是他已經猜測到肯定是兩難地結果。
答案是有了,可是劉鼎卻決斷不下。只好低頭品茶。
徐長卿並不指望劉鼎現在就要治理河工,他只是將自己的見識全部表達了出來,至於要不要治河,什麼時候治河,就不關他的事了。唐嫣悄悄的打量著劉鼎的神色,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臉頰上一直帶著甜甜的微笑。徐長卿和李怡禾較量著各種數據,她則負責珠算,四周顯得相當的寂靜,唯獨她將算盤珠撥弄得如同是琵琶一樣。劉鼎對於她珠算能力似乎有些驚訝,不過也沒有說什麼。這世界上能人多了去,女子又焉能例外?
劉蒙悄悄來到他的身邊,神色古怪的說道:「大人,門外有人求見,自稱公孫重樓,他說他也有治河方略,欲獻給大人。」
徐長卿目光裡精光一閃,隨即悄悄地皺皺眉頭。
唐嫣也停下了珠算。
劉鼎轉頭朝徐長卿說道:「徐公子,這位公孫先生,是你地好朋友嗎?」
徐長卿神色古怪的說道:「好朋友算不上,那是在下地一位熟人,經常來這裡討論一些治河方略。大人如果方便,不妨請他進來,他的治河方略也有些獨特之處。」
劉鼎點頭說道:「請他進來,」
劉蒙轉身去了,片刻之後,就帶著這位公孫重樓進來了,原來是個老頭,年紀比董立國還要大一些,想必已經超過了六十歲。這老頭身材不是很高,長的也不算好,卻有種老氣橫秋的樣子,對於徐長卿似乎有些蔑視的神色。進來以後,就自顧自的坐下來了,顯然對於徐家一點都不陌生。
徐長卿看著劉鼎說道:「公孫,這位是劉鼎劉大人,萬萬不可無禮。」
公孫重樓這才站起來,略略作揖。算是行禮,隨即看著劉鼎說道:「原來是你,老夫每日都聽見你的名字,竟然是這般人物。外界傳說,你劉大人有三頭六臂,殺人不眨眼,今日一見,卻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還這麼溫和。」
李怡禾悄悄皺皺眉頭。
這公孫老頭在劉鼎面前還自稱老夫。出言不遜,要是換了別人,說不定已經生氣了。不過他悄悄的看了看劉鼎的臉色。發現沒有什麼變化,既然大人不介意,他也懶得指出,靜靜的等待公孫重樓的下文。
劉鼎不以為然地說道:「廖贊,廖贊,劉鼎的確不過是普通人罷了。」
公孫重樓直言不諱的說道:「劉大人來這裡,想必是請教治河方略來著?鷹揚軍準備整修江南運河?」
劉鼎點頭說道:「正是。」
公孫重樓斜眼看著徐長卿,依次伸出一、二、三、四個手指,不以為然的說道:「徐兄的意思。還是這個?」
徐長卿神色凝重的說道:「當然。」
公孫重樓轉頭看著劉鼎,淡淡地說道:「大人想必知道其中的含義了?」
劉鼎點頭說道:「正是。」
公孫重樓說道:「大人,徐公子的治河方略需要那麼多的材料,非盛世不可開工也。即使是盛世,這樣的治河方略,實際能夠執行到底,也是疑問。老夫的方略,需要他的材料之萬一,且任何時候都可以開工。不知道大人是否有興趣聽聽?」
徐長卿微微一笑,頗有些不屑,對於公孫重樓的方案,他自然也是耳熟能詳,兩人經常吵架,兩人的關係如此微妙,就是因為治河方略上地分歧。事實上,兩人都是飽學之士,可是對於治河一道。實在有不同的見解。
劉鼎卻微微心動。誠懇的說道:「老先生請講。」
公孫重樓同樣舉起了一二三四個手指,緩緩地說道:「老夫的方略。也是如此。」
劉鼎疑惑的看著他。
又來搞這個,怎麼讀書人都喜歡搞這種玄虛?有話為什麼不能直接說出來?
公孫重樓很滿意劉鼎的表情,娓娓道來:「老夫只要一萬民夫,二萬木材,三萬兩白銀,四年時間,就可以將江南河整修妥當,船隻從潤州到杭州,就是五層的樓船,都可以通行無阻。」
劉鼎眼前微微一亮。
公孫重樓隨即詳細解釋起來。
其實需要解釋的主要是第二點,就是大量的木材。在徐長卿的方案中,使用了大量的石料,用來修築河堤和石拱橋,在公孫重樓地方案中,則使用了大量的木材。兩萬木材,是指兩萬方的木材。江南地區同樣沒有大量的木材,同樣需要從其他地方運來,但是木材相對於石料而言,運輸的難度還是比較低的,周邊地區的木材不夠,可以從大別山砍伐,那裡的木材多的是,劉鼎也沒有什麼保護環境地觀念。
從這一點上來講,公孫重樓的方略,的確要比徐長卿的可行性高很多,減少了百分之九十的民工,百分之九十的財政投入。這兩點都是鷹揚軍目前最困難的,徐長卿的方略,劉鼎根本無法執行。而一萬名民夫,三萬兩白銀,劉鼎現在隨手都可以拿出來,哪怕是最後全部扔到了水中,也不會十分心痛。不過,所謂的便宜沒好貨,公孫重樓地這個方略,肯定有些其他問題。
最後,公孫重樓說道:「劉大人,您看老夫地這個方略如何?」
劉鼎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著徐長卿,淡淡的說道:「徐公子如何看待老先生地方案?」
徐長卿皺眉說道:「如此快則快矣,卻遺禍萬年。」
公孫重樓說道:「劉大人,你整修運河,是為了盡快平定江南吧?徐公子的方略,是為了百姓的千秋萬代著想,好是好,只是不切實際。如果劉大人不能平定江南,他的方略根本無從談起,既然不能執行,即使方略再好。那又有什麼用?」
這位公孫重樓還真是叫公孫重樓,有話敢說,李怡禾等人都微微色變。
劉鼎神色不動的說道:「還請老先生詳細的解說,以解疑惑。」
公孫重樓一點都沒有謙虛的意思,傲然說道:「好!」
他的意思,是用木材作為整治運河的主要材料。其實整治運河地主要工作。就是清理大量的淤泥,然後修建河堤,防止淤泥再次淤積,隨後在河堤上種植樹木,防止水土流失。同時,對運河兩岸的大小河流也都進行整治,以防止河流的洪水沖垮運河主航道。徐長卿的方略,動用了大量的石料,就是為了修葺堅固地河堤。
而在公孫重樓看來。堅固的河堤固然不能少,可是想要一步到位,難度實在太大。就算是盛世,舉國之力,也不容易一步達成。江南大運河的河堤,綿延千里,如果都用石料修築,光是開採和運輸石料,就要個三年五載的,不知道得耗費多少的人力物力,他因此才用折中的辦法。使用木材取代石料。木材最大的特點就是可以再生,石料卻不可以再生。整治運河的第一批木材要從其他地方運來,可是除了第一批木材之外,以後就不用遠途運來了。
按照一般的整治方案,從運河航道挖出來地淤泥,可以堆積成河堤,然後在河堤上面栽種大量樹木,以防止河堤坍塌。以前運河兩岸,一般都是栽種柳樹等風景樹木。這樣既能夠保護河堤,也能營造優美的環境,可是,這種樹木的生長速度很慢,木材也無法利用。公孫重樓地意思,卻是在河堤上栽種毛竹,毛竹的生長速度很快,基本上一年到三年的時間,就能完全長成。對於修築河堤來說。毛竹的作用和木材相差不大。只需要加大密度就行。到時候,就可以用這些毛竹來對河岸進行修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每年都有大量的毛竹用來代替木材,循環使用,生生不息。
既然沒有了石料,石拱橋都取消了,都使用竹筏進行運輸,大運河的水流還是很緩慢的,竹筏完全足夠了。當然,相對於石拱橋來說,竹筏的運輸能力實在很低,風險也很大。然而,既然不修建石拱橋,那麼整修運河地難度就大大的降低了,速度也會加快不少,節省的人力物力,就是在這個環節上節省下來的。
說來說去,兩人根本的分歧,就在於徐長卿力求完美,百年大計,一次就要做到最好。公孫重樓著眼當前的實際情況,充分考慮到鷹揚軍的目的和局限性,對於劉鼎的吸引力更大。但是到底採用哪個計劃,劉鼎覺得自己還真地要好好考慮,也需要徵求更多人的意見。
劉鼎站起來,看著徐長卿和公孫重樓兩人,期待的說道:「兩位不知道是否願意為鷹揚軍做事?為天下百姓做事?」
公孫重樓敏捷的說道:「劉大人厚愛,老夫自然欣然前往。」
徐長卿微微猶豫片刻。
唐嫣悄悄的給他打了個眼色。
徐長卿說道:「大人抬愛,在下受寵若驚,還請大人以後多多指點。」
劉鼎欣然說道:「你們來到我鷹揚軍之後,專心研究如何整治運河,別的事情都不用過問,我現在任命你們為治河副使,我本人親自擔任治河大使。你們且努力工作,劉鼎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即使劉鼎眼前無法整治,日後也必然達成你們的心願。」
兩人欣然致謝。
劉鼎又看著唐嫣說道:「徐夫人珠算功夫如此出色,是否願意出仕?我看徐公子到鷹揚軍任職,也捨不得留你單獨在家中,你若是願意,不妨到徐公子身邊工作,擔任治河參軍,協助徐公子整修大運河如何?」
唐嫣也欣然答應。
劉鼎哈哈一笑,覺得此行不虛,滿意的說道:「走,我們回去曲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