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情況危急,劉鼎親自來到城牆的最上面指揮。紅巾盜的瘋狂反撲,是他一早預料到的,唯一沒有預料到的,就是張雄的決心。劉鼎沒有想到,張雄居然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凶悍的反應,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投入所有的兵力,對自己展開最猛烈的反擊。同時,紅巾盜的反擊能力,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來以為,鷹揚軍迅速截斷護城河的水源,迅速攻破溧水城的北門,會讓溧水城的紅巾盜士氣受到巨大的打擊,無心戀戰,只要鷹揚軍再加上一把勁,就可以將他們逐出溧水城,從目前的情況看來,自己是有點輕敵了。
紅巾盜並不是完全的烏合之眾,當初他們也是有組織的朝廷官軍,只是後來因為種種的原因,才不得不成了紅巾盜,可見,凡是接受過嚴肅訓練的士兵,無論在哪裡戰鬥,在什麼場合下戰鬥,其戰鬥力都不會下降的太多。溧水城是他們的窩,自己悍然進攻溧水城,等於是捅了他們的窩,紅巾盜自然要跟自己拚命。這一點,是之前沒有認真考慮到的。
站在城牆的最高點,放眼看過去,場面絕對是震撼的。紅巾盜還在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趕來,擁簇在一起,完全沒有了陣型,也不需要陣型,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已經足夠令人頭皮發麻,手腳發抖。不少的鷹揚軍戰士,從後面衝上來的時候,情緒是非常高漲的,臉龐因為過分激動而微微泛紅,但是登上廢墟以後,看到前面完全是一片紅色的海洋,紅巾盜的隊伍一眼看不到頭,情不自禁的呼吸沉重起來,微微泛紅的臉色也多半都會變得蒼白起來。
這時候還是黑夜。燈光不是很亮,紅巾盜的軍服是暗紅色地。在黑夜中看起來格外的詭異。如同是流動地紅色海洋,又如同是凝結的血塊,似乎都和黑暗中的某些不祥生物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在靠近北門的區域。紅巾盜已經完全連成了一大片,前面是月亮型的,向著鷹揚軍的隊伍用力的壓縮進去。鷹揚軍只能夠一塊塊的將他們咬下來,還要提防自己被他們所覆蓋,所有接觸點的戰鬥都進行地十分艱苦。
和紅巾盜面對面接觸的,是勇字營的官兵,還有鬼臉都地戰士。勇字營的官兵不斷有人倒在地上。傷員也來不及及時處理。楊璧鱗和楊佛午兩人都早就傷痕纍纍,卻還堅持指揮作戰。鬼臉都那邊的,傷亡情況同樣嚴重。王原和林俊都已經被強行抬離了戰場,只有刁奇還在頑強的堅持著。這些臉龐詭異地戰士,在白天作戰的時候,他們的臉龐可以對敵人產生極好的震懾作用。可是在黑暗中,卻是毫無用處,紅巾盜還是源源不斷的向著他們凶狠的進逼,幾乎每一個進退動作,都要傷亡好幾個人。
鮮血早就成了溧水城裡面最不值錢的東西,汩汩流動的鮮血,在交戰雙方地腳底下不斷地穿過,流入街道兩邊的下水道。然而。在紅巾盜地統治下。溧水城的下水道,從來就沒有好好的清理過。大部分的洩水道都被堵塞了,於是鮮血在下水道裡面不斷的淤積,最終變成一個個巨大的血池,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著恐怖的光芒。不斷有人被扔到血池裡面去,砸起暗紅色的血花,然後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劉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令優先將鎮海軍的弓箭手調上來,利用弓箭壓制紅巾盜的反撲。一會兒以後,五百名鎮海軍的弓箭手,就出現在缺口上了。然而,缺口的位置,已經矗立了太多的鷹揚軍,後面的鎮海軍無法通過,劉鼎調來的五百名弓箭手,只能站到兩邊的城牆上。他們順著城牆排開,緊緊的依靠著城垛,拉開弓箭自由射擊。在他們的周圍,是奮戰的鬼雨都、鬼臉都和勇字營的戰士們,將周圍的區域填充的密不透風。
這已經是城牆可以站人的極限了,後面進來的鎮海軍,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本來紅巾盜才是溧水城的主人,他們是應該站在城牆上的,鷹揚軍是從下面展開進攻的,可是現在卻調轉了過來,鷹揚軍站到了城頭上,紅巾盜卻要從下面發起進攻。鎮海軍的弓箭手不斷的自由射擊,但是效果不是很明顯,紅巾盜的數量太多了,死傷一二百人簡直根本看不出來.
劉鼎沖劉浩招招手,讓劉浩親自去指揮弓箭手射擊,務必要將敵人的凶悍反撲勢頭壓下去。劉浩急匆匆的去了,握著佩刀的指關節都發白了。他當然知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要是不能擋住紅巾盜的反撲,就要全軍覆沒,不但鷹揚軍要全軍覆滅,他所帶來的兩千鎮海軍精銳,也要全軍覆滅。勝利是指日可待,失敗卻也會隨時到來。
「預備!」
「放!」
劉浩尖聲的叫道。
鎮海軍弓箭手用力拉開弓弦,箭頭斜斜指向紅巾盜頭頂上的夜空,然後狠狠的一鬆手。
嗖嗖嗖!
密集的箭鏃掠過漆黑的夜空,不斷的灑落在紅巾盜的隊伍中,沒有盾牌的紅巾盜大片大片的倒下。紅巾盜的隊伍太密集了,根本沒有辦法躲避箭鏃的攻擊,箭鏃落下的位置,至少有兩百人的紅巾盜倒地。但是舉著盾牌的鎮海軍,依然在奮勇的向前,依然在奮勇的衝擊著楊璧鱗和楊佛午等人的防線,並且逼迫的勇字營艱難的後退。
嗖嗖嗖!
劉浩指揮弓箭手連續射出了五輪的齊射,才最終將紅巾盜的進攻浪潮暫時遏制住,在雙方交戰的區域,被射死的紅巾盜一層層的堆積在地上,傷員在血泊中痛苦的呻吟,結果換來的卻是同伴又或者是敵人的一刀。同樣的,鷹揚軍地傷員也來不及抬走,只能依靠其自救,又或者是自己結束自己的性命。鎮海軍地箭鏃不斷的落下,紅巾盜持續不斷的倒下。短時間覺得沒有什麼,但是十幾輪地箭雨過後。紅巾盜開始吃不消了。
「門板!門板!」陳烈著急的吼叫著,
「濕棉被!濕棉被!」陳烈又吼叫著。
鎮海軍的弓箭手居高臨下,對紅巾盜的威脅極大。如果繼續任憑鎮海軍的弓箭手肆虐,進攻中的紅巾盜將會遭受巨大的傷亡。他眼珠子一轉,馬上照搬了劉鼎地辦法。既然鷹揚軍知道使用濕棉被,難道紅巾盜不會用嗎?果然,在頭頂上覆蓋著門板或者濕棉被以後,紅巾盜繼續發動反擊。鎮海軍的箭鏃固然猛烈,但是造成的傷害卻很小了。每一次地齊射過去,最多只能射死幾十名的紅巾盜,那紅巾盜的人群。依然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
當然,由於紅巾盜需要防護自身地安全,勇字營的戰士們頓時恢復了活力。他們向著紅巾盜發起了反擊,要將失去的街道重新奪回去。紅巾盜需要注意鎮海軍弓箭手的箭鏃,顧頭不顧尾,連續被勇字營搶回了半條街道。但是到後來,陳烈也組織了幾百名的弓箭手,對天射擊,壓制勇字營的進攻,於是雙方又重新回到了起跑線上。
在左右兩邊的城牆下面。戰鬥是最激烈的。有悍不畏死地紅巾盜順著樓梯爬上來。想要襲擊鷹揚軍地中間部位,然而。樓梯太小了,最多只能兩個人同時衝上來,鬼雨都戰士守著樓梯的上面,只要他們上來,就將他們打下去,絕對沒有絲毫地猶豫。鮮血順著樓梯不斷的往下流淌,樓梯逐漸的變得血肉模糊,越來越濕滑,甚至連腳步都站不穩。樓梯又沒有扶手,一不小心就從上面摔下去,不少的紅巾盜就是這樣喪命的。
負責盯著右邊樓梯的是令狐翼和其餘兩個弓箭手,他們躲藏在城垛的背後,冷靜而殘酷的射殺著上來的每個紅巾盜。如果那些紅巾盜沒有舉著盾牌衝上來,他們就直接射他的腦袋,射他的胸膛,將他們直接射死。如果他們舉著盾牌,他們就專門射他的腳踝部位。在濕滑的樓梯上,只要紅巾盜的腳踝部位中箭,肯定立足不穩,最終只能無奈的滾下去或者掉下去。紅巾盜氣的哇哇大叫,不斷的有人上來,卻始終無法衝破令狐翼的防線,只能在下面拚命的吼叫。
但是在另外一邊的樓梯,就有點麻煩了。這裡聚集的都是從西門調集過來的紅巾盜,裡面有很多的弓箭手,他們在城下面同樣可以威脅到城頭上。一枚枚的箭鏃從城下不斷的射上來,甚至比城頭上射下去的箭鏃還要更加的猛烈。屠雷負責左邊的樓梯,開始的時候還好,紅巾盜上來一個,被他砍下去一個,上來兩個,被他砍下去一雙,連續幾十個紅巾盜上來,都被他砍了下去,但是好景不長,下面的紅巾盜弓箭手都瞄準了他,紛紛施放冷箭,迫使他不得不退縮到樓梯的最上面。
嗖!
一枚箭鏃突然飛來,屠雷躲閃不及,大腿的位置中了一箭,身體一歪,急忙靠在了旁邊的城垛上。低頭一看自己的大腿,箭鏃深深的咬在大腿裡面,痛得他呲牙咧嘴的。樓梯上的紅巾盜看到屠雷失去戰鬥力,頓時來勁了,氣勢洶洶的衝了上來。劉騰上來接替屠雷的防區,連續幾刀,將紅巾盜重新殺了下去,自己卻也被對方砍中了一刀,無奈的倒在旁邊的城垛上。附近的衛京幸急忙帶著幾個弓箭手前來增援,一番凶狠的箭鏃過去,總算將樓梯暫時穩定下來了。越來越多的紅巾盜正向北門壓過來。衛京幸從城垛後面看著城牆下方,只看到下面的紅巾盜擁簇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一眼幾乎看不到頭,就如同是紅色的海洋,隨時都要將鷹揚軍掩蓋。鷹揚軍雖然在拚死的抵擋,但是畢竟寡不敵眾,控制的區域越來越小。這麼多的紅巾盜,不要說面對面的廝殺,就是對方站在那裡給你砍,也要砍上好半天的時間啊!他攜帶的近百枚箭鏃都用光了,紅巾盜反而好像越來越多,天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浩的臉色,明顯有點發白了,喊叫著發射的聲音都開始有點顫抖起來。紅巾盜的隊伍。簡直一眼看不到頭,天知道要殺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肯撤退啊!如果這時候能夠有一支鎮海軍從西門或者是南門突入,局勢將會徹底的扭轉過來,可是。所有地兵力都集中在這裡了。他看了看劉鼎,似乎劉鼎也沒有從別的地方開闢戰場地意思。劉鼎冷靜的站在那裡,冷峻的打量著越來越多地紅巾盜,根本沒有挪窩的意思。
「吉澤光!」劉鼎大聲叫道。
「到!」吉澤光大聲回答。
劉鼎朝他揮揮手,示意是時候了。
吉澤光立刻將黑粉部隊的看家之寶拿出來了,正是剩下的五十個炸藥包。之前爆破城門的時候,他只用了一千斤的黑色火藥。剩下的黑色火藥,全部都紮成了炸藥包地形狀。能不能將戰鬥局面徹底的扭轉過來,就要依靠這些外表毫不起眼的傢伙了。他一早就忍不住要使用炸藥包了。只看到在城牆地下面,前面的紅巾盜被死死擋住,後面的紅巾盜卻還不斷的壓過來,人挨著人。摩肩接踵,人口密度絕對是世界第一,隨便一個炸藥包過去,都要炸死一大群地紅巾盜,殺敵效率絕對要比弓箭快得多了。
吉澤光等人著炸藥包登上左邊的城牆,茅宇則抱著炸藥包登上右邊的城牆,同時做好了拋擲的準備。屠雷頓時面露喜色,急忙讓開城牆邊的位置。如釋重負的喘著大氣。這些東西要是拋下去。下面的紅巾盜可就要好看了。城垛上不斷的有箭鏃飛過,吉澤光鎮定自如地點燃了炸藥包地引線。然後用將炸藥包從城牆上扔下來。炸藥包落在紅巾盜的人海中,瞬間被淹沒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裡。下面地紅巾盜也不知道上面扔下來什麼東西,也沒有怎麼留意。
「啊?」
屠雷還以為炸藥包沒有效果,失聲驚叫起來。
轟隆隆……
就在這時候,一團耀眼的火光迸發而出,刺痛了屠雷的眼睛。
屠雷急忙趴下,緊緊的躲在城垛的背後。對於這些黑粉的威力,他可是很清楚的,如果無知的和它們相對抗的話,最後難看的肯定是自己。無論你是銅皮鐵骨,還是健壯如牛,如果被它炸中,都只有碎裂的份。**的堅硬程度,難道有溧水河分岔口兩邊的石山堅硬嗎?果然,劇烈的爆炸過後,只看到亂七八糟的有些零碎的肢體從下面飛上來,有手臂、大腿、內臟、肉塊,甚至還有被炸飛到上面的眼珠子,血淋淋的在地上滾動。被炸裂的蛇脊長弓,胡亂紛飛的箭鏃,同樣落在了城頭上,將一片狼藉的城頭,變得更加一片狼藉。
好不容易才等到黑煙漸漸的散去,屠雷小心的探出頭去,只看到下面的紅巾盜人群,已經稀疏了很多,樓梯附近被清理出一片巨大的空地,似乎有小型訓練場那麼大,中間一片的空白,好像看不到任何的人影。本來這裡是有人的,現在這些人到哪裡去了,屠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濃郁的黑煙很快籠罩了屠雷的視線,其餘的地方就看不到了,依稀間,可以聽到紅巾盜持續不斷的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呻吟聲也絡繹不絕,好像遇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再來一個!」
屠雷喃喃自語的叫道。
從來沒有目睹過這麼震撼的場面,也從來沒有目睹過這麼血腥的場面,屠雷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只是知道,剛才那個炸藥包下去以後,恐怕有上百個紅巾盜永遠的失去了戰鬥力,負傷的人說不定會有一兩百個,甚至是更多。足足一刻鐘的時間過去,空蕩蕩的樓梯上,都再也沒有紅巾盜爬上來,彷彿他們再也不會爬上來了。
事實上,下面的紅巾盜的確被炸蒙了。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是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身邊發出巨響,發出火光。他們只是眼看著自己的同伴,在轟隆一聲巨響過後,要麼是消失的無影無蹤,要麼是躺在地上痛苦的聲音。嗆人的黑煙籠罩著他們的周圍,讓他們分辨不出東西南北。地上的人全部都是血淋淋的,身體和臉上卻是焦黑的一片,好像被大火燒烤過一樣。周圍的一切,也都是焦黑的,甚至連鮮血的顏色都看不出來,彷彿被地火焚燒過一樣。
「天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個紅巾盜的軍官喃喃自語的說道。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撕碎了,變成了一條條黑色的布條。他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傷痕,可是卻能夠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的劇痛。剛才轟隆一聲巨響過後,他就被強大的氣浪推翻在地上,眼冒金星,意識模糊。好不容易站起來,卻發現眼前一切都變了樣,剛才在他前面的人群,幾乎全部消失了,地上多了一大堆橫七豎八的屍體,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各種各樣的武器也散落一地。
然而,更古怪的是,這個軍官看到前面還有個紅巾盜士兵搖搖晃晃的向自己走來,滿臉的呆滯,好像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這個士兵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甚至連軍服都是有一點點的焦黑,只是他的眼角和鼻孔裡,卻慢慢的滲出暗紅色的鮮血。他忽然伸出手來,想要拉住這個軍官的手,那個軍官也下意識的伸出手來,要拉住他的手,結果兩人的手指還沒有相觸,那個士兵就向前慢慢的跌倒了,再也沒有了聲息。
周圍的紅巾盜似乎也和這個軍官一樣,基本上愣愣的站在原地,努力的想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還沒有等他們反應過來,在相隔三十丈的地方,又有一個炸藥包被扔下來,正好落在驚呆的紅巾盜裡面。燃燒的導火索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驚醒了一部分的紅巾盜,他們下意識的躲到了別人的後面,但是更多的人卻是詫異的看著一個包裹在自己的腳邊滾動,還拖著一條燃燒的小尾巴。還別說,那小尾巴燃燒的時候,發出的光亮還是很絢麗的。如果是在夜空中看到這樣的火光,一定會以為是佛祖降臨了。
轟隆隆……
一聲巨響傳來,果然是佛祖降臨了。只是佛祖帶來的不是慈悲,而是永恆的超度。那裡同樣密集的紅巾盜人群,頓時被震盪出一片巨大的空白,中間的一切事物,包括有生命的和沒有生命的,都被完全的撕碎了。巨大的爆炸氣浪,如同是激盪的湖水,充滿了讓人窒息的力量。斷裂的人員肢體,同樣飛到了五丈高的城牆上,很多肢體打在城牆的裡側,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然後在慢慢的順著光滑的城牆掉下來,在城牆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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