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州水軍首先撤退。
雷洛和龍歌、馬躍等人,顯然是非常的不情願,他們好不容易才殺到廬江的下面,就這樣放棄實在太可惜了。但是,劉鼎說的沒錯,淮西軍兵力上的優勢太明顯,他們的確很難啃下廬江這塊硬骨頭,而且,就算能夠拿下廬江,能不能守住也是個巨大的問題。與其將兵力困守在廬江被動的挨打,還不如主動回撤,將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舒州水軍真正的戰場應該是長江,而不是廬江,慢慢的想通了以後,雷洛大聲喝道:「兄弟們,撤!長江才是我們的地盤!」
龍歌和馬躍帶領的龍戰士,在偷襲糝潭的時候,充分展現了他們的戰鬥力。這些人從水裡悄悄的潛上來,的確是神不知鬼不覺,難怪駐守糝潭的淮西軍要遭殃。到目前為止,淮西軍依然不知道在舒州水軍的序列中,有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盧瑭等人都以為糝潭守軍的滅亡,是受到了勇字營攻擊的結果。
楊璧鱗、楊佛午、楊鷺颯等「三楊」率領的勇字營,是第一次跟隨劉鼎的旗幟作戰,在這次戰鬥中,表現的確不賴。撇開爭權奪利的事情不談,貝然清在訓練部隊方面還是有一套的,而且部隊的裝備也很好。在劉鼎到來之前,勇字營的裝備乃是整個舒州最好的,只有勇字營才裝備有擘張弩和角弓弩等強有力的單兵武器。
和楊璧鱗、楊佛午、楊鷺颯仔細的交談過後,劉鼎對勇字營已經有了初步地瞭解。他爽快的答應,在戰鬥結束以後。立刻將勇字營的編制補滿,部隊駐地依然在皖口城。這樣一來,舒州就擁有三個營滿編的保信軍,數量超過了四千人。在這次戰鬥裡面,韋國勇還組織了不少的鄉勇,但是戰鬥結束以後,這些鄉勇必須解散,因為三個營的編制,已經是舒州財政能夠支持的極限,舒州的財政收入。再也無法支撐更多的軍隊。因為舒州水軍也需要大量的軍費,那麼多地戰船需要維修,還要開工建造新地戰船,水軍需要耗費的軍費。遠遠要比步軍多得多,難怪只有極少數節度使能夠養的起水軍。
韋國勇和李天翔也先後帶領隊伍後撤。離開了廬江。罡字營繼續回去桐城駐紮。忠字營則回去火龍崗軍營駐紮。在桐城戰鬥裡面,這兩個營都受到了一些損失,接下去的時間,要盡快將缺額補滿,然後展開訓練。如果劉鼎猜測地沒錯,舒州接下來應該會有一段相對平靜的時間,各個部隊都要抓緊這個機會進行大練兵活動。
最後,劉鼎帶著鬼雨都戰士也迅速後撤。老天突然下起雨來了。這時候大家才想起。今天乃是清明節。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可惜,雨水是連綿不斷地,行人和牧童卻不曾看見,美酒自然也是沒有了。廬江和桐城之間地田地,大部分都已經丟荒,只有極少數的田地裡有莊稼,但是看那些莊稼的模樣,也是病懨懨的,應該有段時間沒有人打理了。或許,它的主人在播種以後,就選擇了逃難,又或者是已經遭遇了不測。
如果拿下廬江,這些肥沃的土地,無疑將會長滿欣欣向榮的莊稼,就像現在舒州的所有土地一樣。只可惜,劉鼎現在還力有不逮,只好遺憾地看著這些田地長滿了野草。雨水不斷地落在野草上,在地上形成一條條雜亂的水溝,戰士們從雜草中踏出一條道路來,腳步飛濺起密集地雨水。
廬江的淮西軍並沒有追擊,因此撤退的過程非常的順利,只有雨水帶來了無邊無際的泥濘。遠遠的看過去,只能看到綿綿無盡的雨幕,相信現在整個舒州,都已經被雨水籠罩了。突然間,在隊伍的前面發生了戰鬥,斥候隊長狄火揚最先投入戰鬥,接著好幾個鬼雨都戰士都衝了上去,跟著有人回來報告,說前面發現了一小股的淮西軍。
劉鼎等人縱馬趕到前面一看,前頭確實是一隊淮西軍的隊伍,大約在五六十人左右。這隊淮西軍沒有什麼特別的,士氣也不高,裝備也不精良,應該是在桐城外面被打散的軍隊,無意中遇到了劉鼎他們。他們已經被鬼雨都戰士牢牢的包圍起來,基本上沒有了反抗的念頭。
然而,就是在這股淮西軍裡面,居然有一個不太起眼的單薄少年,還在負隅頑抗。這個單薄少年穿著不太合身的淮西軍軍裝,上面有不少的血跡,不知道是戰鬥的時候濺上去的,還是從其他死人的身上剝下來的。這套軍裝明顯要比他的身體大了不少,看起來晃晃蕩蕩的,更顯得他身材的單薄。可是,奇怪的是,鬼雨都戰士裡面動手的是劉雷和劉國,居然奈何不了這個看起來身體很單薄的少年。
但見那單薄少年左衝右突,腳步變換的非常快,不斷的濺起輕微的水花,手裡的短槍上刺下刺,居然將劉雷和劉國的武器全部擋開,還時不時的發起凌厲的反擊。劉雷和劉國在鬼雨都戰士裡面的實力並不突出,但是這單薄少年以一敵二,居然隱約穩佔上風,可見其伸手的確不凡。好幾個人的眉頭都皺起來了,難道這個單薄少年,就是淮西軍的後起之秀艾飛雨?如果是他,那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白欽翎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出現,摘下鐵臂弓,就要彎弓搭箭。
劉鼎輕聲說道:「不要。」
極少說話的白欽翎低沉的說道:「這個少年很危險。」
劉鼎點點頭,示意白欽翎不用著急。
他當然看出白衣少年非常的危險,而且沒有盡全力。對方既然沒有盡全力。那就是有意和自己結識,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歷,剛好可以借此機會摸摸他的底細。他揮揮手,讓劉敦、劉岱等人上前加入戰團,低聲地說道:「抓活的。」
單薄少年身邊的淮西軍,早就全部投降了,乖乖的跟著鬼雨都戰士站到一邊去,只有這個少年還在頑固的抵抗。幾個人在激烈的戰鬥中,將周圍的雜草全部踩到了泥水中,幾個人的腳步都移動的非常快。一片片渾濁的泥水。就這樣被飛濺起來。單薄少年使用一桿白色地短槍,騰挪跳躍於劉雷和劉國等人之間,居然讓他們地橫刀抓不到他的身影,漸漸的。三個人交戰的地方,泥土都被掃走。地勢越來越低窪。周圍地雨水都向這片低窪地聚集,最後三個人完全是站在膝蓋深的泥水中戰鬥,卻絲毫不影響各自地動作敏捷程度。
「上!」
劉鼎低聲地喝道。
劉敦從旁邊竄上,攔住了單薄少年的去路,橫刀當頭就是一
劉岱則從單薄少年的背後悄悄的靠近,一刀刺向單薄少年的後心。
單薄少年手中的短槍向上挑起,直挑劉敦的橫刀。
梆!
兩人的兵器碰撞,發出非常僵硬地聲音。劉敦竟然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握著橫刀的手微微發抖。但見單薄少年地短槍,在空中畫了一條弧線。剛好撞在後面劉岱的橫刀上,劉岱的橫刀頓時被撞得傾斜到一邊,跟著整個身體也被帶動的向左邊急促的傾斜。劉岱微微一驚,急忙向左跳動了兩步,將自己的身體穩住。
觀戰的人都暗自驚訝,劉敦雖然是弓箭手出身,但是右手的力量還是很強的,單薄少年這樣隨便一槍,居然將劉敦震得手臂發麻,實在是出人意料之外。而且,劉岱是真正的刀盾手出身,這手腕上的力量,顯然要比劉敦更加強壯,結果單薄少年居然將他帶得向左邊跳起來,短槍中蘊含的力量可想而知。
白欽翎向來冷漠呆滯的目光,變得非常的深邃。
劉鼎再次揮揮手,劉鵬和劉孤等人也加入了戰團,八個人將單薄少年團團圍住。他們都接受過劉鼎的專門訓練,非常熟悉這種車輪戰的把戲,四個人上前一頓廝殺,另外四個則在後面調息,等前面四個退下來以後,後面四個馬上圍上,如此循環反覆,如果對方不是超級高手的話,就是累也能將對方累死。然而,現在的問題是,這個單薄少年看起來並沒有疲憊的樣子,依然是生龍活虎,動作敏捷,甚至連眼神都是如此的凌厲。
劉鵬等眾鬼雨都戰士看到單薄少年如此的驍勇,都有幾分分個高下的決心,他們狠狠的揮舞著橫刀,刀刀都往對方身上的要害招呼。劉鼎說要抓活的,那也得將對方先發打翻在地上再說。劉鵬的身軀最為高大,因此常常當頭就是一刀,看準了對方不敢和他的橫刀碰撞,直照著單薄少年的腦門砍下去。
然而,單薄少年夷然不懼,前後衝突,左右衝撞,完全不擔心鬼雨都戰士的人多。鬼雨都戰士的合擊,對他似乎作用不大。轉眼間,劉鵬的兵器,居然被他狠狠的撞開,跟著劉鵬高大的身軀,竟然被對方狠狠的撞了一下,差點兒摔倒。地上非常的泥濘,戰鬥中隨時都有飛濺起來的雨水,那單薄少年如同是浸油的泥鰍,滑不溜手,常常以不可思議的動作,從鬼雨都戰士的橫刀下輕易的脫出來。
旁邊的鬼雨都戰士都暗自驚訝,又暗自佩服,這個單薄少年不知道是什麼來頭,功夫實在是匪夷所思,在這群人裡面,恐怕只有劉鼎才能一對一的將他拿下。事實上,劉鼎的確也忍不住手癢,好久沒有遇到如此高水平的對手了。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個單薄少年並沒有傷害鬼雨都戰士的意圖,看來還是給自己留了一點面子,剛好可以讓鬼雨都戰士吃吃苦頭,也免得他們有些驕傲的情緒。事實上,自從桐城大戰以後,部分的鬼雨都戰士已經開始翹尾巴了,走到哪裡都要顯得高人一等。額頭上和手臂上的圖案,成了他們吃霸王餐地最有力武器。
眼看劉鵬等人都無法擒住對方,劉鼎再次揮揮手,讓他們退下,然後示意蕭騫迪、屠雷、秦邁等人加入戰團。他們三個乃是鬼雨都戰士裡面最出色的三個人,要是單薄少年還能夠輕鬆自如應對的話,他自己真的要出手了。不過,三人加入戰團之後,單薄少年的壓力顯然增大,再也沒有那麼瀟灑自如了。
屠雷的虎頭墨麟刀非常威猛。揮舞起來虎虎生風。如果不小心被他砍中,絕對是死路一條。哪怕是被砍中短槍,短槍要麼被蕩飛,要麼被砍斷。絕對沒有別的選擇。所以,單薄少年很小心的不讓自己的短槍遇到屠雷的虎頭墨麟刀。這不免讓他地動作有些顧忌了。加上地上滑溜溜地泥濘,他的動作出現了多次的破綻。
秦邁的斧頭,剛猛中夾雜著陰柔,同樣顯得非常地迅猛,斧斧都不離單薄少年的身邊。單薄少年對他地顧忌,還在屠雷之上,因為屠雷地虎頭墨麟刀,固然凶狠。卻是有跡可循。反而是秦邁的斧頭,有時候剛猛。有時候輕飄,一旦判斷錯誤,馬上就是亂刀分屍的局面。
蕭騫迪的緬鐵彎刀卻十分的輕飄,專門走陰柔的路線,每一刀刺出,好像都沒有什麼聲音,但是動作卻極快。數次緬鐵彎刀和短槍相撞,都濺出耀眼的火光。在這裡面的三個人當中,蕭騫迪才是最難對付地,然而,單薄少年地短槍,卻屢屢能夠盯住蕭騫迪的緬鐵彎刀,不給他傷及自己地機會。
白欽翎的眉頭皺的越來越厲害,再次想要舉起鐵臂弓,但是被劉鼎壓住了。
「呔!」
驀然間,屠雷大喝一聲,虎頭墨麟刀一刀砍出,如同驚雷轟頂。單薄少年終於還是擋不住屠雷的全力一擊,短槍被撞飛,人也被狠狠的撞翻在地上,濺起大灘的泥水。蕭騫迪箭步上前,將緬鐵彎刀架在單薄少年的脖子上,單薄少年翻身想要跳起來,但是冰冷的刀刃壓著他的脖子,他只好硬生生的將身體躺下去,眼睛卻冷冷的盯著蕭騫迪。
屠雷和秦邁也跟著來到單薄少年的身邊,冷冷的盯著他,冰冷的刀鋒距離單薄少年的脖子還不到一尺的距離。單薄少年居然還不服氣,也不害怕身邊有四把武器虎視眈眈,漆黑的眼珠彷彿凝結了一樣,倔強的說道:「你們不講規矩!這麼多人打我一個,還車輪戰!」
劉鼎走上去,示意蕭騫迪收回刀。
蕭騫迪的緬鐵彎刀剛剛收回,單薄少年立刻敏捷的跳起來,立刻如同恢復了生命的豹子,充滿了懾人的力量。
劉鼎仔細打量著這個單薄少年,覺得這少年好像不是本地人,好像還有些胡人的血統,但是並不明顯。單薄少年的眼珠漆黑而明亮,帶著一股凜冽的戰鬥氣息,好像是隨時都會吞噬獵物的野豹。他的眼神給人感覺,即使被利刃加身,也絕對不肯服輸。劉鼎緩緩的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單薄少年看了看劉鼎,很不服氣的說道:「袁思禮。」
劉鼎說道:「你是淮西軍的人?」
袁思禮不屑的說道:「你覺得我像淮西軍的人嗎?」
秦邁喝道:「你身上穿的明明是淮西軍的軍服!」
袁思禮冷笑著說道:「你身上穿的還是保信軍的軍服呢!」
秦邁一愣,隨即說道:「我穿的當然是保信軍的軍服!」
袁思禮大概是覺得他的腦袋過於簡單,乾脆懶得說,高傲的將腦袋舉起來。
蕭騫迪等人卻是明白,這袁思禮話中帶刺,諷刺劉鼎等人穿的是保信軍的服裝,但是卻和保信軍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聯繫。事實上,除了名字和軍服之外,劉鼎帶領的舒州軍隊,還真的和廬州的保信軍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劉鼎和林度也從來沒有溝通過,舒州的一切事情,都是劉鼎在自把自為。這個單薄少年出言伶俐,絕不像是鄉下出來的小伙子,只是他到底來自哪裡,大家都猜測不出來。
劉鼎點點頭,慢慢的說道:「那你還要回去淮西軍?」
袁思禮利索的說道:「不回去!」
劉鼎期待的說道:「你準備去哪裡?」
袁思禮目光熠熠的說道:「我想見識天下英雄,淮西軍不過如此,我只有去宣武軍那裡看看了。」
劉鼎熱誠的說道:「我看你的功夫的確不賴,要是從此埋沒,那也太可惜了,不如跟隨我們舒州保信軍一起戰鬥吧!」
袁思禮冷笑著說道:「只怕你養不起我。」
劉鼎大聲笑著說道:「你不妨開出條件來。」
袁思禮硬邦邦的說道:「每個月五兩白銀,少一個子兒都免談。」
劉鼎點頭說道:「好!就這樣說定了!」
袁思禮看看劉鼎,似乎覺得自己開價有點低,馬上改口說道:「還有,我要離開的時候隨時離開。」
劉鼎點頭說道:「也行!」
袁思禮凝視著劉鼎,好像故意刁難他似的,又說道:「給我一匹最好的馬。」
劉鼎示意劉岱牽給他一匹馬,袁思禮卻指著狄火揚那匹棗紅色的戰馬說道:「我要那個!」
狄火揚爽快的將馬韁遞給他。
袁思禮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隨即疾馳而去。
眾人都暗自咋舌,這個袁思禮,顯然馬術非常的純熟,這批棗紅色的戰馬,受過狄火揚的調教以後,已經成為了狄火揚的禁臠,只肯聽狄火揚一個人的命令,其他人如果騎上去,肯定要被它摔下來,好幾個人都已經被他摔過了。狄火揚如此爽脆的將戰馬交給袁思禮,就是要看他的好戲,可是沒想到,袁思禮隨便一翻身,就將他的戰馬給騎走了,他心愛的坐騎居然連一聲嘶叫的反抗都沒有,他只好站在那裡,滿嘴的苦澀。
劉鼎拍著狄火揚的肩頭說道:「回到桐城,你再挑選一匹最好的。」
狄火揚只好說道:「沒問題!」
眼神卻看著前面,期待坐騎將袁思禮摔下來,但是很可惜,雨幕濛濛,始終沒有看到袁思禮的蹤影。好久以後,袁思禮的身影才在迷濛的雨水中出現,狄火揚心愛的棗紅色戰馬,居然溫順的好像是袁思禮溫順的丫頭。袁思禮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張弓,隨便的在馬背上玩弄著,那嫻熟的控馬姿勢,簡直令劉鼎身邊每個人都眼睛發紅。
劉鼎轉頭看著眾人,欣然說道:「這下,你們不用愁沒有馬術教練了。」
眾鬼雨都戰士都高興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這時候最需要的,正是高明的馬術教練。
只有白欽翎很不合適宜的盯著袁思禮,犀利的眼神似乎在重複著剛才的說話:「這是個危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