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沈夢大叫薛枚的名字,劉虎好奇的說道:「你認識他?」
沈夢問了個基本情況,急切的說道:「他從廬州來,肯定是有急事求見大人,我們馬上去找大人!」
來到指揮所,劉鼎不在,負責警衛的劉鵬告訴他們,劉鼎到南門視察去了。
兩人急匆匆的趕到南門,發現劉鼎果然在那裡,身邊還有秦邁和令狐翼兩個。在他們的身邊,新任桐城縣令盧觀影正帶著民夫們加固加高城牆,旁邊到處都是條石和砂漿。整個南門附近,塵土飛揚,熱火朝天,汗如雨下,絲毫沒有感覺到寒冷,幹活的工人還大口大口的冒著熱氣呢!
桐城的道路主要是東西走向,連通廬江和懷寧,對於軍隊來說,東門和西門都是主要的爭奪焦點,南門和北門則相對平靜,根據推測,淮西軍的主要攻擊方向,肯定是東門無疑,但是,劉鼎始終不放心,下令要將周圍的全部城牆都加高加固,這會兒還親自到南門督促工程進展來著。
看到劉虎和沈夢過來,劉鼎從城樓上下來,遠遠的打量著那個粗獷大漢,對他留上了心,但是沒有說話。一會兒來到眾人的中間,看到劉虎背後的保信軍軍官,同樣驚訝的說道:「薛枚!」
粗獷大漢拱手行禮,朗聲說道:「在下楊某,見過劉大人!」劉鼎關心薛枚地安危。點點頭。表示回應,隨即讓身邊地令狐翼去請郎中,同時將他們帶回去指揮所。桐城隨時都會陷入包圍,孫婧慈當然不在桐城,只有隨軍郎中在。一會兒以後,兩個隨軍郎中就來了。劉虎已經薛枚放到屋子裡面的板床上,兩個郎中不住的掐人中,同時給薛枚灌水。
沈夢急切的說道:「他有沒有生命危險?」
兩個郎中都表示。薛枚只是疲勞過度,深度昏迷而已,沒有生命危險,只需要休養即可,大家這才放下心來。隨後,兩個郎中又說,薛枚的屁股因為長時間騎馬的關係,磨破了皮,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原。兩個郎中不斷的掐人中。摁腦門,忙碌了好一會兒,薛枚才緩緩的清醒過來。
劉鼎下意識地屏退左右。只留下秦邁、令狐翼、沈夢、劉虎和那個粗獷大漢。
沈夢坐在薛枚的身邊,急切的說道:「山雞,怎麼回事?」
薛枚吃力的看著劉鼎,艱澀的說道:「林、林大人被囚禁起來了。」
劉鼎沉靜的說道:「怎麼回事?你不用急,慢慢的說,慢慢的說。」
薛枚喝了幾口水以後,斷斷續續的說起來。原來,就在昨天夜裡。保信軍副大使知節度使事貝禮翊發動政變,囚禁了林度,屠殺了所有不服從他地刺史府官員。貝禮翊掌握著廬州保信軍的大部分兵力,對這場政變也是籌劃了好久,因此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麼阻力。保信軍另外兩個實力人物唐千錚和鮮於赫,都沒有動靜,對貝禮翊發動的政變視而不見。想必是已經和貝禮翊取得利益上地一致。
保信軍節度使衙門忠於林度的官員。全部都被殺掉,包括行軍司馬、副指揮使及下面各營軍官。薛枚的叔叔,也在這場政變中遇難,包括他們的家屬在內,大約有三千多人被殺,死者的屍體因為沒有地方掩埋,於是直接扔到了肥水中,順著河流飄到了巢湖。林度全家,除了三個女兒在外地避過劫難之外,其餘親屬全部被殺,林夫人席明雪風韻猶存,被貝禮翊搶走,下落不明,想必是已經據為己有。
薛枚自己見機不妙,也顧不得自己的叔叔,搶了一匹馬就跑了出來,他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前來舒州求救,但是,貝禮翊早就派人盯上了他,他剛剛出城,追兵就跟上來了,一直追他追到了這裡。^^^^幸好路上遇到這個粗獷大漢伸手搭救,他才能看到劉鼎。本來是有十五個追兵的,但是一路上被這個粗獷大漢解決了九個,最終才來到了這裡。
劉虎暗暗驚訝,原本以為這個大漢雖然勇武,但是也不是非常了不起,因為在他們地視野中,這個大漢始終是逃亡而沒有還手,然而聽薛枚的講述,這個大漢居然殺死了九個追兵,到後來可能是因為實在沒有力氣了,才沒有動手。這個大漢不知道是什麼來歷,怎麼就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呢?難道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薛枚簡單的說了兩句,又昏迷了過去,郎中說,這是因為疲勞過度和緊張過度的原因,務必讓他休息,不能繼續說話了。劉鼎點點頭,讓郎中將薛枚帶下去休息,小心照顧。等郎中走了以後,劉鼎看著那個粗獷大漢說道:「這位兄弟還不知道高姓大名呢!謝謝你將薛枚送到舒州來,我劉鼎感激不盡。兄弟如果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只要是我劉鼎做得到的,我劉鼎必定做到。」
粗獷大漢拱手說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某家楊行憨,得見劉大人,已經是萬幸。早就聽說劉大人在舒州抗擊淮西軍,收編水寇,實打實的闖出一番事業來,敬仰之心早已有之,今日一見,果然是一員好漢。^^^^」
劉鼎回禮說道:「客氣了。劉某人也不過是在亂世中混碗飯吃而已。還請楊兄弟在這裡安心休息,來日劉鼎必定重酬。」
楊行憨拱手說道:「劉大人自謙了,楊某這就告辭!」劉鼎微微一驚,沉聲說道:「楊兄弟,你還要回去廬州?」
楊行憨朗聲說道:「楊某生在廬州。死在廬州。自然要回去廬州,」
沈夢皺眉說道:「楊兄弟,這廬州你是不能回去了。那貝禮翊要是知道你保護薛枚來到這裡,肯定不會放過你地,說不定現在就已經在追查你地下落。你雖然一身是膽,但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寡不敵眾……」
楊行憨淡然自若的說道:「無妨!楊某這次是出來偵查淮西軍動靜地,沒有人知道楊某做了什麼。所有的追兵,都已經全部死掉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楊某平常外出偵察,經常一走就是四五天的時間,只要在場的諸位從此不提我楊某人的名字,貝禮翊就算有天大地本事,也不知道楊某人曾經來過舒州!他又奈我何!」
說罷,目光熠熠的看著劉鼎,眼神中自有一股傲然的姿態。^^^^
劉鼎神色凝重的說道:「楊兄弟但請放心。非再次見面之時,絕不再提楊兄弟的名字。」
楊行憨再次拱手說道:「劉指揮言而有信,楊某自然安全。時候不早。楊某人就告辭了。」
劉鼎見他去意已決,也不再挽留,凝重的點點頭,緩緩的說道:「感謝楊兄弟高義!既然如此,楊兄弟一路小心。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劉鼎就不遠送了!日後相見,必然與楊兄弟把酒痛飲,一併致謝!」
轉頭對劉虎說道:「劉虎。你順便將楊兄弟送過廬江地界。從桐城到廬江,必定要保護好楊兄弟的安全。」
劉虎大聲回答:「明白!」
楊行憨也不客氣,朝劉鼎拱手告辭,隨即牽馬跟劉虎而去。他的馬匹已經非常地疲憊,劉虎就從其他的戰馬裡面挑了一匹最好的給他。楊行憨倒也細心,仔細地看過戰馬全身上下,發現沒有明顯的標記。這才牽馬。旁邊諸人看得明白。心裡都在想,這個楊行憨。看起來的確是有點「憨」,事實上心思可細密著呢。
兩人走後,劉鼎沉著的說道:「封鎖消息,不得透露!」
身邊諸人都慎重的點點頭。^^^^
貝禮翊囚禁了林度,但是卻沒有殺他,顯然是有另外的目的。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代,節度使下面地軍頭發動叛亂,如果沒有別的打算,肯定會第一時間殺掉節度使的,給別人造成無法改變的事實,人死不能復生,這是最安全的解決辦法,劉鼎也從來都是這樣做的。從元和年間吳元濟被朝廷平定之後,這已經成了慣例,除非是有別的打算。
貝禮翊到底有什麼打算呢?
利用林度來威脅唐千錚和鮮於赫?不太像!他們兩個不會因為林度地性命而改變自己地立場和原則。利用林度來威脅淮南節度使?也沒有多大用處,高駢、呂用之和林度的關係都算不上很好,不會因為林度被囚禁而受到威脅地。利用林度來威脅舒州?如果貝禮翊要利用林度來作舒州的文章,倒是個非常為難的事情,劉鼎當然不會擔心林度的生死,林度死了之後,對於他來說,只會是海闊天空,但是林度如果還沒死,又被貝禮翊控制起來了,舒州保信軍何去何從,還真的需要好好的考慮考慮。
這裡面還有個非常敏感的林詩梓。林夫人席明雪原來是廬州地區的美人,不少人對她都有覬覦之心,貝禮翊不但囚禁了林度,還劫持了席明雪,說不定現在已經侮辱了她,要是林詩梓知道自己的父親被抓起來了,母親正日夜受到仇人的侮辱,肯定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萬一鬧將起來,給大家造成被動,那就不好了。^^^^因此,劉鼎再次嚴肅的說道:「尤其是三小姐那裡,不得透露半點口風。」
沈夢有點擔憂的說道:「但是她始終會知道的。」
劉鼎緩緩的說道:「她當然會知道,但不是現在。」
沈夢點點頭。
沒有人有異議。
換了誰,知道如此殘酷的消息,恐怕都會當場爆發的,林詩梓更不例外。
卻說劉虎帶著楊行憨,重新回到東門,守門的士兵將沉重的城門緩緩的拉開,放兩人出城。
從東門出去地時候。楊行憨發現有些很特別地東西。忍不住放慢了腳步,仔細的看著。原來,在旁邊的城牆邊上,搭著很多粗毛竹做成的棚架,將整個城牆幾乎都覆蓋住了。在這些棚架的中間,還有好多三根粗毛竹扎到一起的大柱子,柱子上面和中間都有好多根很粗的繩子,繩子上還有數個大小不一的輪子。^^^^繩子地最盡頭綁著重重的條石,上面的人在不斷的拉動繩子,巨石就隨著輪子慢慢的抬升,最終升到城牆的頂端,上面的人將繩子調個方向,於是整個條石就成功的運到了上面,可要比人工搬運快得多了。
這些好像會自動升降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楊行憨以前也從來沒有見過。但是,他對於這個新鮮地事物很感興趣。但見那三四百斤甚至是五六百斤重的條石,在這些繩子和輪子的共同作用下。就這樣慢慢地升到了城牆的上面,的確是令人稱奇。本來,這樣的條石要扛到城樓上,至少需要十到二十個人,還要看樓梯的寬度而言,很多時候,城牆越到上面的石頭越是零碎,就是因為難以搬運的緣故。而零碎的石頭。顯然無法抵擋石彈地攻擊,如果是這些大傢伙,哪怕是幾顆石彈同時落下,最後多幾條裂縫,想要將它徹底的砸碎,可不容易。
更令楊行憨感興趣的是,這個巨石的重量。怎麼好像減輕了?上面只需要兩個人拉著繩子。就可以將碩大的條石拉上去,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以前也有人用輪子拉東西的。但是好像只是方便了一些,卻沒有減輕東西地重量啊!仔細看看上面地兩個民夫,雖然身體比較強壯,但是也沒有達到項羽那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地步,絕對不可能拉得起這麼沉重地條石。
儘管覺得有些不妥當,楊行憨還是忍不住納悶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劉虎倒沒有隱瞞的意思,爽快的說道:「滑輪和滑輪組。」
楊行憨很有興趣的說道:「起什麼作用呢?」
劉虎憨厚的說道:「我也不知道詳細的原理,那都是大人和工人們講解的,但是聽工人們說,使用這東西省力了不少,大大的加快了加高城牆的速度,你看,這麼大的石頭,就這樣拉上去了,兩個人就可以幹活,要是換了平時,肯定是要十個人以上的。搭上幾個這樣的棚架,一天之內可以將幾十塊的條石送到上面去,如果是人力抬上去的話,一天能抬個十塊都不錯了。」
楊行憨目光熠熠的說道:「是你們家大人告訴工人們的?」
劉虎自豪的說道:「當然,不然工人們哪裡知道那麼多?嗨,還真別說,你要是跟我家大人相處的越久,就會發現他知道的東西越多。等下次你看到他的時候,說不定又有些什麼東西吸引你的興趣了。」
楊行憨點點頭,對劉鼎不由得有了個新的認識。^^
舒州和廬州距離並不遠,相互間的信息通道也從來沒有斷絕過,他是保信軍的軍官,也經常聽到有關劉鼎的消息,不過都是負面消息居多,大概是大部分的消息都經過過濾了,到了他們這裡就只有劉鼎的負面消息,常常是誰誰誰又被劉鼎殺了,什麼時候劉鼎又集體帶領軍官逛青樓了,還想要屠掉桂花灣和檀木鄉兩個歷史悠久的村莊,甚至還有消息說,王博和龐丹不是死在桐城下面,而是被劉鼎暗殺的……
一連串的負面消息,使得楊行憨覺得舒州完全是失控的狀態,劉鼎在這邊就是純粹的秦宗權二世,但是今天來看了以後,發覺這些消息大半都是錯誤的,劉鼎的確切為人雖然不知道怎麼樣,但是這個人很好相處倒是真的,沒有什麼架子,也不虛偽客套。舒州的民眾,修建城牆的積極性很高,這種積極性絕對不是壓迫出來的,自發的和被迫的勞動,他一眼就能分出來。居民的積極性這麼高,肯定是得到了相對的好處,顯然,劉鼎已經把握了舒州的民心,最起碼,在桐城是這樣的感覺。
桐城雖然地方不大,然而當初建城的時候,還是下了很多本錢的,桐城修建的時候,剛好是開元年間,是唐朝最強盛的時候,桐城的築城技術充分體現了這一點。這些條石都是當初建城的時候,從上百里之外的大別山運來的,每塊至少都有三四百斤重,有的厚度甚至達到兩尺。淮西軍隨時都會發動進攻,從城外運送石頭太麻煩,也趕不及了,現在劉鼎下令將它們撬出來,然後在下面放上滾木,一路滾到城牆下面,再用滑輪組將它們拉上去,的確還是加高城牆的絕妙辦法。
作為保信軍的一員,楊行憨之前曾經多次到過桐城,對這裡的情況還是比較熟悉的,他清晰的記得,桐城的城牆最多只有三丈高,但是現在東門附近的城牆,看起來絕對有五丈高。在這些條石的幫助下,在不到二十天的時間裡,原本只有不到三丈高的城牆,就這樣加到了差不多五丈高,不得不說,這是個了不起的成績。
三丈高的城牆在十來天的時間裡,變成了五丈高,這對於進攻的一方來說,絕對不是好消息,對於沒有重型攻城武器的淮西軍來說,甚至是一場災難。如果淮西軍的斥候不知道這一點的話,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們絕對是吃大虧的。劉鼎看來還是很不好對付的,難怪雷池水寇也要吃癟,最後乖乖接受改編,不過,楊行憨城府很深,並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感情來。
楊行憨外表粗獷,事實上眼神卻非常的犀利,他甚至看到了,在城門後面的投石機,也使用了這樣的滑輪和滑輪組,使得投石機的操作人員也大大的減少,這樣一來,既可以使用更多的投石機,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抽調更多的人員到第一線參加肉搏戰。此消彼長之下,也會對戰局產生很大的影響。
本來,投石機就是笨重粗大的裝備,為了能夠將巨石拋出去,至少需要二十個人一起努力,才能將吊臂那頭的大鐵塊拉起來,又或者是用大型絞盤負責將大鐵塊拉起來,無論是那種方式,都使得投石機的操縱人員,數目通常都比較龐大,二十台的投石機,就要幾百人操作,加上運輸石彈材料的、機械維護的,二十台的投石機,就需要上千人通力協作。這種龐大的人力消耗,一般的軍隊都是耗費不起的。
但是安裝了這些滑輪組以後,只需要五個人就可以操作,這大大的加快了投石機的使用效率和使用效果。付出的代價是投石機無法盡快移動,因為滑輪組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要移動投石機,必須將滑輪組從地上拔出來。不過投石機本來就是很笨重的東西,多增加一點移動時間,也算不了什麼,減少操作人員,增加投石機的數量,那才是最最重要的。
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楊行憨倒還真的想仔細的看看這些滑輪組是如何工作的,然後回到廬州去仔細的研究,或許他能夠從裡面吸收到更多的有益經驗。但是時間不等人,他只好依依不捨的告辭出來,和劉虎向著廬江奔去。劉虎將楊行憨送到廬江的東北方,兩人相互道別,楊行憨就拍馬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