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面對戰爭,只要是人都會害怕,關鍵是如何克服的問題。那些第一次上戰場貪生怕死的人,並不意味著以後就永遠貪生怕死,相反的,有些人還成為了大英雄。只要心裡這一關闖過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辦得多了。有經驗的軍官,都不會立刻槍斃那些「逃兵」,而是會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戰勝自己的機會。
秦邁憤怒的說道:「應該將他們都殺了!殺雞警猴!」
劉鼎輕輕地搖搖頭。
大家的目光,馬上集中到劉鼎的身上。
難道,劉鼎居然會網開一面,就此了事?
「當機立斷,是軍官的基本要求,當斷不斷,反為其亂。這件事情,我和沈夢都有責任。我們沒有當場發現這樣的行為,過後再追究,已經沒有證據,戰士們會有秋後算賬的感覺,沒有必要了。貪生怕死的人,在下一次戰鬥中同樣會貪生怕死,我們完全可以在下一次戰鬥中再懲處他們。」劉鼎慢慢的說道。
大家面面相覷,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劉鼎什麼時候也有菩薩心腸了?
忽然間,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斥候隊長袁羚前來報告,東北方向發現敵人!
所有人馬上站了起來,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兵器。
劉鼎顯得很鎮靜,沉靜的問道:「敵人身份?哪個方向?多少人?」
袁羚報告說道:「敵人在白雞嶺地區,目前正沿著虎跳峽左側的山路朝這裡前進,距離這裡大約二十里,人數大約四十人。從對方的樣子和裝備來推斷,可能是大別山的某股匪徒。初步推斷他們攜帶的貨物,應該有鹽巴和乾貨,都是用籮筐背著趕路的。」
秦邁昨晚沒有撈上戰鬥。手癢難忍,聞言情不自禁興奮起來,連忙提起自己的兩把斧頭,急切地說道:「好啊!他們居然送上門來了!一定要叫他們來個有去無回!」
劉鼎朝秦邁說道:「傳令!通知秦邁和烏傑兩隊的戰士們做好戰鬥準備!」
秦邁興奮的轉身去了。
紅河灘上的清淮軍緊急集合,因為沈夢隊已經放假,現在主力的刀盾手隊伍是秦邁隊,令狐翼率領的弓箭手也提前回去了霍山縣,目前主力的弓箭手隊伍是烏傑隊。鑒於匪徒只有四十人左右,劉鼎帶上這兩隊人馬已經足夠。本來沒有沈夢什麼事,但是他主動放棄休息時間前來參戰,自然也沒有人反對。吉澤光和茅宇都留在紅河灘等待消息。
秦邁、烏傑帶領隊伍朝白雞嶺迅速前進,劉鼎、沈夢則隨同斥候隊長袁羚加快速度來到白雞嶺。白雞嶺和走馬崗剛好形成一個直角。距離紅河灘只有十多里,海拔高度大約一千米左右,山高林密,道路非常的難走,它左邊就是虎跳峽,深不見底,山路沿著虎跳峽蜿蜒前進。也不知道匪徒為什麼會選擇經過這裡。有可能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地事情。
劉鼎來到白雞嶺山坳上,居高臨下的看下去。但見彎彎曲曲的山路上,的確有數十個晃動的人影,因為山高林茂,匪徒們地樣子看得不是很清楚。令人詫異的是,這幫匪徒居然沒有派出尖兵,只有四個匪徒走在前面大約一百來米的地方,這對於伏擊者來說。完全沒有作用。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也不是非常的警惕。相互間說說笑笑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旁邊的危險,後面地匪徒隊形也相對散漫,等靠近了以後,可以察覺到他們掩飾不住地興奮,或許是這次出動收穫非常的豐盛。
袁羚仔細地看了一會兒以後,低聲的說道:「這傢伙竟然是孫大炮!」
劉鼎之前在聽取大別山匪徒的報告時,曾經聽令狐翼提起過孫大炮的名字,但是沒有詳細的瞭解,當即詢問袁羚。大別山的匪徒構成,是非常複雜的,有當地土生土長地匪徒,有外來地流亡強盜,也有自甘墮落的官兵,甚至還有失敗地農民起義軍。大別山最大的匪徒頭子彭飛虎,就是外來的流氓強盜,而大別山第二大匪徒張老疤,則是土生土長的大別山居民,除了這兩個大匪首之外,大別山至少還有六七十個大大小小的匪首,這個孫大炮也是其中之一,下面那四五十人,就是他全部的家當了。
孫大炮原本是隸屬於江南西道洪州鎮南節度使的校尉,原本還算是有前途的,但是他看上了洪州某個大戶人家的女兒,想要娶為媳婦,那個大戶人家當然看不上他這樣的大頭兵,孫大炮求親不成,一時走火,就走了極端,半夜闖入這個大戶人家,將別人的女人給搶了,還順便殺了自己的岳父岳母全家。鎮南軍當即派兵追趕,孫大炮一路北逃,愣是逃到了大別山。當然,他的「娘子」在半路上也死於非命了。
做土匪這一行,從來就是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偏偏孫大炮就是個不要命的,因此很快在大別山拉起了自己的人馬,在山溝溝裡面圈了一個小地盤,自得其樂,但是他畢竟是外來戶,脾氣又粗暴,不善於和別人打交道,經常受到彭飛虎和張老疤的刁難,因此在大別山落草為寇十多年,手中來來去去還是這麼點人馬,他平時的為人處事,頗有點獨行俠的意味,當然,這個人所過之處,也是寸草不生的。
袁羚的眼神很好,觀察了一會兒又說道:「看著樣子,孫大炮是從舒城等地打劫回來。淮西軍現在正在進攻舒城,保信軍只能勉強抵擋,孫大炮肯定是渾水摸魚,揩了不少的油水。你看他們的背筐裡,有保信軍和淮西軍的制服,還有女人的衣服……這傢伙,不但劫財還劫色!」
劉鼎點點頭,表示自己看到了。
大別山的居民。三里不同天,十里不同俗,風俗習慣有很大的差別,有些人喜歡使用背筐裝載物品,土匪也不例外,在這種山高林茂地地方,道路狹窄,上下崎嶇不平。的確沒有比背筐更合適的了。從這些人的背筐來看,收穫應該不少,土匪門走路的時候,脊樑骨基本上都是彎的。從土匪們的反應來看,可能根本沒想到這裡會出現敵人。畢竟這段路除了匪徒之外,是沒有其他人出沒的。
這麼好地機會當然不能放過,劉鼎馬上下令後續部隊加速趕來。小半個時辰以後,秦邁和烏傑各自帶領自己的小隊趕到了。弓箭手迅速搶佔了有利地形,秦邁麾下的刀盾手則分作兩撥,一撥兒由秦邁帶領,截斷土匪的退路。少數人則由劉鼎親自帶領。在前面攔截匪徒。劉鼎安排了行動以後,戰士們順著樹林慢慢的潛伏前進。下面大意地匪徒居然毫無察覺。
「放!」烏傑沉聲冷喝。
五十名全副武裝的弓箭手突然站起來,彎弓搭箭,只聽到嗖嗖嗖的箭鏃聲,五十枚箭鏃呼嘯著射向山路間的匪徒。猝不及防之下,山路間的匪徒頓時倒下了十多人,慘叫聲和驚叫聲頓時驚動了整個山嶺,周圍的雜草也沾滿了鮮血。不等匪徒們搞清楚什麼狀況。第二撥的箭雨又來了。匪徒們又倒下了六七個人,其餘地急忙趴倒在旁邊地雜草間。一動也不敢動。有匪徒的屍體順著山坡滾落,直接墜入深不見底地虎跳峽,消失的無影無蹤。
「自由射擊!瞄準射擊!」
兩輪齊射過後,烏傑發現山路間的敵人已經基本看不到人影了,當即停止了齊射,指定幾個箭術好的弓箭手盯著下面,其餘的弓箭手就地待命。清淮軍的弓箭手居高臨下,箭鏃的殺傷力大增,匪徒們又沒有盔甲在身,這個啞巴虧是結結實實地啃下來了,也不知道匪首孫大炮是否中箭?
劉鼎和沈夢沿著樹林,慢慢地靠近匪徒。
沒有了弓箭手的威脅,山路間地匪徒總算稍稍鬆了一口氣,有人趴在草叢中大叫:「上面是哪位大哥?不要誤會!不要誤會!兄弟是孫大炮,不要誤會啊!不要誤會啊!」
沒有人回答。
片刻之後,一個匪徒壯著膽子露出腦袋,只聽到嗖嗖嗖的三聲,三枚箭鏃同時掠過,從左中右三個方向射中了他的腦袋。這個匪徒慘叫一聲,直接從山路上滾了下去,身體很快就被雜草掩蓋,良久才聽到下面傳來噗的一聲,也不知道是掉在了哪裡,總之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沈夢彎著腰,提著緬鐵彎刀,漸漸的靠近了敵人,只看到周圍的雜草上飛濺著點點的鮮血,匪徒們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雜草中,卻沒有發現生還者的痕跡。沈夢正要站直身體,以便更好的搜索,突然旁邊虎的一聲,有人惡狠狠的撲了出來,沈夢急忙舉刀相迎,只聽到砰的一聲,一陣巨大的力量傳來,差點震脫他的緬鐵彎刀。沈夢大吃一驚,本能的向後退開一步,不料地上的雜草沾染了鮮血以後,變得非常的潤滑,沈夢一下子沒有站穩,竟然順著山路滑了下去。總算他反應還快,在滑落的過程中,緬鐵彎刀死死的插著地面,在劃出一條長長的溝塹後,最後終於將他的身體勉強勾住。
那個襲擊他的匪徒大吼一聲,就要繼續追趕沈夢,驀然聽到背後傳來哧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射向他的後背,他急忙轉身,抬手就是一刀,擋在自己的胸前。只聽到噗的一聲,一枚木製的三稜刺被擊落,跟著劉鼎已經舉刀殺到了他的面前,同時冷冷的說道:「你就是孫大炮?不錯,不錯!」
這個襲擊者正是孫大炮,身材魁梧,披頭散髮,兩隻眼睛圓滾的好像銅鈴。他用力一甩手中的虎背金刀,將劉鼎擋在三步之外,雙目圓睜,惡狠狠的說道:「你是誰?為什麼跟我老孫過不去?」
劉鼎沒有回答,舉刀又是一
刀勢凌厲,虎虎生風。
這個孫大炮果然驍勇,面對劉鼎居高臨下的一刀,居然沒有絲毫的遲疑,下意識的舉刀一格。本來他以為自己的虎背金刀就能夠震碎劉鼎的橫刀。結果沒想到,兩刀碰撞,濺出耀眼地火光。一陣無窮無盡的力量傳來,孫大炮覺得膝蓋一陣刺疼,竟然控制不住,當場跪了下去。
旁邊有匪徒發出驚呼,急忙站起來,想要衝過來幫忙。但是居高臨下的烏傑彎弓搭箭,嗖的就是一箭,那個匪徒胸口中箭,當場翻倒在地,滾了兩滾。落在沈夢的旁邊。驚魂初定的沈夢,剛好借助他的屍體站起來,慢慢的重新回到了山路上,情不自禁地回頭看看下面深不可測的虎跳峽,不禁心有餘悸:還有兩步的距離,他就可能粉身碎骨了。
土匪頭子沒有幾個不是悍不畏死的,孫大炮也是如此。他雖然被劉鼎的橫刀壓得暫時跪在了地上。但是他地眼睛,依然牢牢地盯著劉鼎。好像要冒出一團團的火焰來,將劉鼎活活的融化掉。驀然間,他雙腿用力,向上一挺,竟然將劉鼎的橫刀抬高了一點,只看到他一撤刀勢,跟著在地上一滾。就避開了劉鼎的橫刀。
哧!
橫刀順著虎背金刀的刀背一路滑下來。飛濺出連串的火光。
沈夢立功心切,又惱又恨。看到孫大炮正好來到自己地身邊,想也不想,揮刀就是一刀。
孫大炮一晃手中地虎背金刀,反手一刀抽出,從下而上直接撞擊沈夢的緬鐵彎刀。
砰!
沈夢手中地緬鐵彎刀,竟然被孫大炮狠狠地撞飛,直接飛入了半空,跟著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落在下面深不可測的山澗中。沈夢大吃一驚,急忙就地一摸,摸到一把帶血的長矛,往前就是一捅,孰料孫大炮輕蔑的一笑,虎背金刀一刀砍下,長矛頓時沒有了大半截。沈夢畢竟也是死人堆裡面鑽出來的,不假思索的在地上一滾,避過了砍下地虎背金刀,斜眼看到旁邊有根鐵棍,立刻抓在手中,不料地上濕滑,他想要站起來地時候,腳底一滑,再次摔倒。
「天亡我也!」沈夢情不自禁的一陣悲哀。
令人詫異地是,如此大好的機會,孫大炮竟然沒有繼續追擊。沈夢毫不容易才站起來,發現孫大炮和劉鼎又糾纏在一起了。劉鼎手中的橫刀輕靈快活,孫大炮手中的虎背金刀卻是威猛沉重,每次兩刀相撞,都是劉鼎被迫退開。山路非常狹窄,旁邊就是深不可測的虎跳峽,地上又沾染了鮮血,就如同是潑了油一樣的濕滑,對兩人的影響都很大,遠遠看過去,他們兩個就如同是在郵票上跳舞。
驀然間,孫大炮的虎背金刀狠狠地壓住了劉鼎的橫刀,劉鼎身體微微向下彎曲。孫大炮咬緊牙關,用盡全力將劉鼎壓倒。劉鼎同樣咬緊牙關在支撐著,始終沒有倒下。孫大炮臉色漲紅,顯然是吃奶的力氣都用了。沈夢正要衝過去幫手,驀然間,只看到劉鼎一屈膝,身體快速下墜,膝蓋狠狠地壓在孫大炮的小腿上。
喀嚓!
孫大炮臉色巨變,額頭上冷汗直冒,他和劉鼎兩人的力量全部壓在他的小腿上,哪怕他的小腿是鋼鐵鑄成的,也承受不住。小腿既斷,孫大炮只好拚命的往後翻滾,避開劉鼎迎面刺來的橫刀。結果他正好滾到沈夢的面前,沈夢心裡那個爽啊,報仇雪恨地機會竟然就在眼前,不假思索地舉起鐵棍當頭就是一棒,咚的一棍子,結結實實的砸在孫大炮的腦門上。
「別……」劉鼎急叫。
卻已經晚了。這一棍凝聚了沈夢所有的力氣和憤懣,當場將孫大炮的腦瓜砸了個稀巴爛,鮮血和腦漿濺了沈夢一身,旁邊的雜草也是一片的血紅。一縷鮮血從沈夢的鼻樑邊流淌而下,沈夢伸了伸舌頭,將鮮血捲入嘴巴裡,品嚐著血腥的味道。
劉鼎走過來,看看地上沒有了腦袋的孫大炮,又看看沈夢,最後憋出一句話來:「你幹嗎呢?」
沈夢疑惑的說道:「幹嗎?」
劉鼎說道:「我準備活捉他問問大別山匪徒的情況,你的手怎麼那麼快呢?」
沈夢愕然:「活捉?」
劉鼎說道:「不然我廢這麼大的勁幹嘛?」
沈夢滿臉的委屈,這能怪我嗎?誰知道你要活捉對方啊?
劉鼎擺擺手,表示算了。左右看看,發現還有五六個倖存地匪徒,都已經被嚇破膽子了,正在草叢中藏著呢。秦邁在後面截斷匪徒的退路,結果匪徒們根本不敢往回跑,這一仗自然又沒有撈上,匆匆撤回來的時候,倖存的匪徒們已經被押解到相對空曠的地方了。烏傑和弓箭手們正在打掃戰場。
「你們好大的狗膽!廬州刺史是我的乾爹,廬州別駕是我伯伯,廬州長史是我叔叔,廬州司馬是我二叔……哎喲!」秦邁剛回來就聽到有個匪徒在那裡呼叫,心頭怒火中燒。上去就給了他一腿,惡狠狠的吼道:「我是你爺!」
沈夢在旁邊說道:「秦邁,你咕嘟什麼呢?你是這傢伙地爺?難怪這麼能胡吹!」
秦邁抬手又抽了那個匪徒一個耳刮子,狠狠地說道:「瞧你!連你爺爺的名聲都敗壞了!」
那個匪徒被他兩個重重的耳刮子打得死去活來,牙齒都掉了兩顆下來,嘴巴裡面全是血,嘴巴裡還在哼哼哈哈的。誰也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了。其餘的匪徒也先後被搜出來。挨個兒跪在地上,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沈夢淡淡地眉毛又快要連接到一起了。笑著說道:「這個爺爺,凶得很啊!」
劉鼎在旁邊擺手,禁止他們再開殺戒。
把人都殺光了,連個問話地都沒有。
一會兒的工夫,烏傑就帶著第一批戰利品上來了,後面的清淮軍戰士也陸陸續續的將物品搬上來。收穫果然不少,除了整整一引的食鹽之外。還有白銀兩百四十兩。官爐錢六百七十三貫,偏爐錢三百四十八貫。金銀首飾一批,價值大概在一千貫左右。經過初步的審訊得知,本來孫大炮是準備販賣私鹽的,但是路過舒城地時候,發現淮西軍和保信軍正在交戰,雙方亂糟糟地,不少舒城人都往桐城的方向跑,於是孫大炮臨時起意,在半路上做起了無本買賣,殺了兩百多人以後,終於滿載而歸,不料卻在這條走慣走熟地虎跳峽旁邊,將這些資產全部送給了劉鼎。
「這傢伙!撈到的東西還真不少!」
沈夢嘖嘖稱羨,他旁邊的匪徒卻在渾身發抖。
正在清點物資的時候,忽然有兩個戰士抬著一個巨大的籮筐到來,直接送到了劉鼎的面前,報告說道:「大人,這裡面有個女人。」
「女人?」
劉鼎疑惑的掀開籮筐一看,果然裡面是個女人,漆黑地頭髮幾乎掩蓋了整個身軀。因為是背對著他們,看不到年紀,也看不到相貌,不過整體看起來非常小巧玲瓏。秦邁、烏傑和沈夢都好奇地走過來,好奇的看著籮筐中地女人。難道孫大炮如此風流,居然捨不得這個女人,居然背著她千里迢迢的翻山越嶺?做土匪做到他這個份上,也算是有特色了。
「怎麼回事?」
劉鼎自言自語的說道,伸手拍了拍女人的後背,發現沒有反應,於是乾脆將那個女人提出來,才發現這個女人其實不能算是女人,而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少女。這少女最多十四五歲,帶著明顯的稚氣,身體也乾瘦乾瘦的,胸脯和臀部都是平平,體重最多六十斤,唯獨臉龐還算俏麗。這少女被提出來以後,依然處於昏迷的狀態,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迷魂藥,身體軟綿綿的靠在劉鼎的懷裡。
沈夢詫異的說道:「孫大炮喜歡這樣的姑娘?倒是怪事!」
秦邁搖搖頭,表示以自己的思維能力,也很難理解。
烏傑皺眉說道:「這姑娘或許有些別的來路。」
這句話提醒了劉鼎,他指著剛才那個被秦邁踹了一腳的土匪,喝道:「你,過來!」
那個匪徒急忙爬過來,這時候,大家才看清楚,這傢伙張德一副三角眼。尖嘴猴腮的,說有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任何一個清淮軍士兵看到他的模樣,一種相貌上的優越感都油然而生。他被秦邁踹了一腳以後,嘴角還在流血,但是臉上卻已經鼓起笑容,滿臉獻媚的樣子。
劉鼎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匪徒恭謹地說道:「小人孔乙己,嘿嘿。孔乙己。」
劉鼎說道:「孔乙己……你叫孔乙己?嗯,管你叫什麼!這姑娘是怎麼來的?」
那匪徒孔乙己媚笑著說道:「大人,這個姑娘是奇貨可居啊!您今兒是發達了!」
秦邁不耐煩地說道:「什麼奇貨可居!這姑娘到底是誰?」
孔乙己急忙說道:「各位大爺,千萬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且聽小人一一說來。這姑娘叫作馬冰蝶,是嶺南馬家的四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舒城,結果被我們老大……啊,結果被無恥的孫大炮請了回來。嶺南馬家名聞天下,財大氣粗,孫大炮肯定是想和嶺南馬家打好關係。只是苦於一直沒有機會聯繫。通過馬家四小姐這個渠道就暢通了。」
沈夢罵道:「什麼打好關係?綁架就是綁架!」
劉鼎說道:「嶺南馬家又是什麼來頭?」
孔乙己急忙說道:「那是嶺南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
沈夢呸了一口,冷冷的說道:「姓孔的。你說謊!不想活了是不是?嶺南豪富人家,哪裡有姓馬的?」
孔乙己微微一愣,一時間不敢接話。
沈夢冷冷地的說道:「嶺南道蔣宋孔陳,哪裡有姓馬的?想想你頭上的腦袋!敢騙我們!告訴你,老子當初也是幹這個的……很奇怪嗎?怎麼都看著我?」
孔乙己急忙說道:「是、是、是……小人記錯了,小人記錯了。那馬家在嶺南雖然不是豪富,但是家產殷實。卻也不在蔣宋孔陳等家族之下……」
劉鼎問道:「嶺南道馬家……都有些什麼人?」
孔乙己幾乎昏厥過去。結結巴巴地說道:「英雄,你連馬待封是誰也不知道嗎?」沈夢往他頭上就是一拳頭。厲聲喝道:「***,你這個土匪,也跟我們老大說起文化來了?」
孔乙己被他一拳頭砸翻在地上,鼻孔裡面流著血,卻還強硬的說道:「你們怎麼可能不知道馬待封呢?你們怎麼能不知道馬待封呢?馬待封啊!馬待封啊!」
劉鼎扭頭朝沈夢說道:「馬待封很出名嗎?」
沈夢低聲說道:「玄宗時期最出名的能工巧匠,天下皆知,有指南車、記裡鼓、相風鳥等傳世。」
劉鼎點點頭,天下皆知,看來沈夢他們也是知道的了,唯獨自己不知道。
卻看到地上的孔乙己在搖頭晃腦的念道:「開元初修法駕,東海馬待封能窮伎巧,於是,指南車、記裡鼓、相風鳥等,待封皆改修,其巧逾於古。待封又為皇后造妝具,中立鏡台,台下兩層,皆有門戶。後將櫛沐,啟鏡奩後,台下開門,有木婦人手執中櫛至;後取已,木人即還。至於面脂妝粉,眉黛髻花,應所用物,皆木人執;繼至,取畢即還,門戶後閉。如是供給皆木人。後即妝罷,諸門皆閣,乃持去。其妝台金銀彩畫,木婦人衣服裝飾,窮極精妙焉。待封既造鹵簿,又為後帝造妝台,如是數年,敕但給其用,竟不拜官。待封恥之。又奏請造欹器、酒山撲滿等物,許之。皆以白銀造作。其酒山撲滿中,機關運動,或四面開定,以納風氣;風氣轉動,有陰陽向背,則使其外泉流吐納,以挹-杯;酒使出入,皆若自然,巧逾造化矣。既成奏之,即屬宮中有事,竟不召見。待封恨其數奇,於是變姓名,隱於西河-山中……」
秦邁不耐煩地就要繼續揍他,卻被劉鼎用眼色制止了。
孔乙己繼續在那裡搖頭晃腦,彷彿沉醉其中,絮絮叨叨地念道:「至開元末,待封從晉州來,自稱道者吳賜也,常絕粒矣。與崔邑令李勁造酒山撲滿、欹器等。酒山立於盤中,其盤徑四尺五寸。下有大龜承盤,機運皆在龜腹內。盤中立山,山高三尺,峰巒殊妙。盤以木為之,布漆其外;龜及山皆漆布脫空,彩畫其外。山中虛,受酒三斗。繞山皆列酒池,池外復有山圍之。池中盡生荷。花及葉皆鍛鐵為之。花開葉舒,以代盤葉;設脯醢珍果佐酒之物於花葉中。山南半腹有龍,藏半身於山,開口吐酒。龍下大荷葉中,有杯承之;杯受四合。龍吐酒八分而止。當飲者即取之。飲酒若遲,山頂有重閣,閣門即開,有催酒人具衣冠執板而出;於是歸盞於葉,龍復注之,酒使乃還,閣門即閉;如復遲者。使出如初。直至終宴,終無差失。山四面東西皆有龍吐酒。雖覆酒於池,池內有穴,潛引池中酒納於山中,比席闌終飲,池中酒亦無遺矣。欹器二,在酒山左右。龍注酒其中,虛則欹。中則平。滿則覆,則魯廟所謂「侑坐之器」也。君子以誡盈滿。孔子觀之以誡焉。杜頂造敬器不成,前史所載;若吳賜也,造之如常器耳。」
靜。
寂靜。
惟有山風吹拂。
劉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大一會兒才忽然說道:「完了?」
孔乙己茫然地說道:「完了。」
劉鼎說道:「你將綁架過程仔細道來。」
孔乙己不敢隱瞞,只好將自己的所知全部傾倒出來。
事實上,孔乙己並不是職業地匪徒,至少在六天之前,他還不是匪徒,而是舒城內混吃混喝的老混混。說起來也有點可憐,孔乙己年輕的時候沒少唸書,但是剛好遇到唐僖宗這樣地極品皇帝,科舉已經形成虛設,他既沒有雄厚的錢財鋪路,也沒有達官貴人作為自己的後台,任憑他多次進入考場,仍然落了個白丁,連秀才都不是。時間慢慢的過去,孔乙己也漸漸老了,又沒有錢討老婆,只好在街上招搖撞騙,冒充是達官貴人地親戚,偶爾有人上當受騙,他才能繼續活下去。
這一天,孔乙己聽說淮西軍要屠城,慌裡慌張之下,就跟著大群地舒城居民逃跑了,順便在路上賣他所謂的「平安符」,居然還給他弄到了幾百錢,不料前面一聲巨響,孫大炮就帶著匪徒們殺了出來,將逃跑地居民來了個大清洗,孔乙己靠著一張能說會道地嘴巴,總算撿了條小命,成了匪徒的一員。
孫大炮在舒城南邊的道路上做了兩天無本的買賣,賺的盆滿缽滿地,滿臉都是笑容,於是收隊回去大別山,結果半路上遇到一個小女孩,就是這個馬冰蝶。原本孫大炮也沒有怎麼在意,後來不知道咋的,居然被他認出了這個小女孩的身份。孔乙己也不知道孫大炮是怎麼辨認出馬冰蝶的,反正根據孫大炮的說法,只要將這個小女孩抓到手,以後他們就衣食無憂了。
嶺南馬家是玄宗時期名聞天下的能工巧匠馬待封的後代,遷往嶺南以後,依然努力鑽研各種「奇技淫巧」,製造出無數非常精美地工藝品。嶺南道廣州是最大地對外開放口岸,每年到來這裡的外國商人不下二十萬,這些外國商人對於馬家製造地這些手工藝品,非常喜歡,經常花高價購買,馬家因此也累積了不少的財富,如果不是因為劉巢起義軍的衝擊,馬家極有可能成為嶺南第一富豪。當然,現在是沒有可能了,馬家的子孫在劉巢起義軍進入廣州的時候,已經被殺的七七八八了。
孔乙己豎起兩個手指,低聲的說道:「大人,這個小女孩至少價值兩百萬。」
劉鼎隨意地點點頭,沈夢拖了孔乙己就走。孔乙己頓時驚恐地大叫起來,劉鼎揮揮手,沈夢才放開了他。劉鼎說道:「怎麼說,他也是個有文化的土匪,衙門那邊正好缺人,就讓他去當個寫佈告地算了。嗯,其餘的人,就地處理吧!」
沈夢得令,朝後面揮揮手,殘餘的匪徒就被乾淨利索的處理掉了。
烏傑神色古怪的說道:「大人,這位馬姑娘……」
劉鼎看著他,一臉期待的神色。
烏傑頓時好像受驚的兔子,急忙跑開了。
誰願意接這個燙手的包袱啊?年齡又小,又沒有身材,還看得摸不得,真是麻煩!
所有被殺死的匪徒,全部被推到山澗裡面去,然後砍倒幾棵大樹,隨便掩蓋了事。一行人收拾了戰利品,迅速下山。劉鼎抱著還在昏迷狀態中的馬冰蝶來到黎霏嫣面前,將小姑娘往她懷裡一放:「這個東西交給你了,好好保管。」
黎霏嫣低頭一看,皺眉說道:「你去哪裡弄來的娃娃?你怎麼有這個癖好?要不得!」劉鼎撇嘴說道:「才不關我的事,是大別山的匪徒孫大炮綁架了她,剛好被我就了出來。她是嶺南馬家的四小姐,叫做馬冰蝶,你給他們帶個信息,叫他們派人來接她回去,免費的,不要錢!」
黎霏嫣半信半疑的看著他的背影,卻聽到懷裡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說道:「我要錢……」低頭一看,卻又發現她還處於昏迷中沒有清醒過來。她皺皺眉頭,只好將她暫時收留了下來,正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又聽到馬冰蝶迷迷糊糊的在那裡冷笑,好像十分陰險毒辣的樣子,但是過去仔細一看,卻又沒有絲毫異常,饒是黎霏嫣聰敏過人,也不知道劉鼎抱回來一個什麼東西。
劉鼎在紅河灘重新整頓了一下隊伍,安排好潛伏在走馬崗的斥候以後,立刻率軍返回霍山縣。這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太陽已經被旁邊的高山所遮擋,整個紅河灘變得有些蒼茫,原本炎熱的沙灘,忽然變得清涼起來,甚至好像有陰風陣陣,有些迷信的戰士都深信,這是昨天交戰雙方的鬼魂在開始活動了。
「我要殺光你們……我要殺光你們……我要殺光你們……」昏迷中的馬冰蝶喃喃自語,黎霏嫣沒來由的覺得背後一陣涼意,急忙加快了步伐,拉緊了和劉鼎之間的距離,馬冰蝶卻已經平靜如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