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敢苟同蕭颯的觀點,但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沈穆清忍不住捧場:「你發現什麼了?」
蕭颯很蕭然地道:「沒有一個閣老曾經做過都察院的御史。」
沈穆清見他說的一本正經,也懶得去動腦筋辯駁他,笑道:「那又怎樣?」
「這就說明,像言官這種沒有眼色的,都不能做閣老。」
沈穆清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真有這事嗎?我沒研究過!」
見沈穆清笑顏如花,蕭颯說的就更帶勁了:「不僅如此,我還發現,做到了都察院左、右御史的人也很會審時度勢。比如說現在的都察院御史趙符,這個人自進都察院後,只彈劾過一個人,就是原來的內閣首輔董安。趙符因此而得了諍臣之名。但我卻發現,事實並不是像大家所傳的那樣,當時董安已屢逆太后的意思,太后娘娘還曾派過內官問他的罪,當時對他也很是不滿,巴不得找點事把他給免了」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一道簾子站著說起話來。
望著眼前這個在她面前依舊如孩子般飛揚的蕭颯,沈穆清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目光中慢慢有了一份動容。
從那個聽不得違逆之言的紅衣少年到眼前這個膽大心細的狀元郎,蕭颯,長大了可就算是如此,自己卻始終能感覺到那份流淌在他血流裡的驕傲。
「是不是很無聊!」感覺到了沈穆清的沉默,手機站c○m蕭颯嘎然而止,意興闌珊地道,「我覺得憶古可以昔今」
沈穆清見他的樣子有些沮喪,知道是自己的態度刺傷了他。
她不由正色地道:「蕭颯,謝謝你!」
蕭颯愕然地望著她。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沈穆清的笑容帶著滿滿的感激,「藥王廟相遇時選擇相信我,沈家出事的時候有不計前嫌地來幫我蕭颯,謝謝你所作的一切。」
蕭颯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耳朵一下子通紅。
他無所謂地回了揮手:「哎呀,算了。你不也跑到柏樹胡同去勸我了嗎?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扯平了?與自己相比,蕭颯付出的更多吧!
沈穆清不由抿嘴一笑,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宜嗔宜怒的臉來。
「二姐還好吧?」
她問得很真誠。
不管怎樣,她是蕭颯喜歡的人。
「哦!」蕭颯聽見沈穆清提起二姐,眉頭就蹙了蹙,「我讓她跟著大太太回臨城了。」
沈穆清一怔:「跟著大太太回臨城了?」
難道兩人相處的不好?或者有了什麼矛盾?
蕭颯點了點頭,語帶抱怨地道:「算我倒霉,管了這樁破事。你是不知道啊,那個徐三,自己沒本事要賣老婆也就罷了,誰知道賣了老婆又後悔,天天跑到我家門口來鬧,我一煩,就讓人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又丟了一兩銀子給他。這下他老實了,不來找我了,改去找塗小鴉了。」
「怎麼會這樣?」沈穆清失聲道,「二姐怎麼會遇到這個樣的人?」
「就是!」蕭颯眉頭擰得緊緊的,「說起來,二姐也是個精明能幹的。可攤上了這樣一個人,有什麼辦法。」
沈穆清突然就想到了梁季敏。
是啊,攤上了這樣一個男人女人大多數都認命吧!
比如王溫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家都是一樣的。
「那塗小鴉怎麼說?」她的聲音有些落寞。
希望二姐這個唯一的哥哥會在關鍵的時候幫幫她。
「你別說,難怪塗小鴉在曾菊面前服侍了那麼多年連個安置妹子的地方也沒有。」蕭颯很是火大的樣子,「徐三纏著他,他就跑到我這裡來,還說:那五百兩銀票就算是我欠你的,還是讓二姐跟徐三回家吧?不管怎麼說,他們兩人畢竟是結髮夫妻!」
沈穆清聽得口瞪口呆。
心裡卻暗暗歎息。
一般的人都會這樣委曲求全吧!
「我一想,算了,人家兩相情願,我就自認倒霉,當我那五百兩銀子打了水漂了!」蕭颯語氣很是不煩,「誰知道二姐又不願意了,天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還說什麼,我要是把她送出這個門,手機站c○m她回頭就吊死在塗家的祖墳旁。塗小鴉一聽,注意又變了,回頭求我把二姐留下。」
沈穆清不由張口結舌:「這,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去年十月中旬的事。」
也就是自己在萬寶齋遇到她之前!
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二姐才下決心跟了蕭颯的呢?
沈穆清臉色一暗,沉默下來。
見沈穆清不語,蕭颯很無奈地望了她一眼:「你也覺得這不是個事吧?」
沈穆清到是很能理解二姐的做法。她笑道:「她能跟著你,也算是有個依靠。」
蕭颯點頭:「所以大太太來看我的時候,我就讓大太太把她帶回臨城了。」
也好,畢竟私收的歌伎和母親身邊的丫鬟那可是天壤之別。
她受過苦,應該會珍惜這樣的機會的!
沈穆清想起那在寶良的話。她有些好奇地道:「你是大房的嗎?」
蕭颯點頭:「大太太是我生母。我是兩歲就過繼到四叔名下的——那時候改的口,現在也叫習慣了!」
沈穆清不由愕然:「你,你是嫡出:」
蕭颯就瞪了她一眼:「誰告訴你我是庶出的哥哥,一個庶出的弟弟、兩個庶出的妹妹。」
沒有親兄弟啊!
沈穆清不由驚愕地道:「那你過了繼,大房那邊怎麼辦?」古時的過繼可不像後來,不僅承宗,而且還涉及到繼承權的問題,這其中就有長幼嫡庶之分。
蕭颯無所謂地笑了笑:「論賺錢,蕭家除了我,還有二房的老大,三房的老二,就是我那個庶出的大哥,拿了祖父五千兩銀子做本錢到福州做香料生意,這幾年也賺得盆滿缽滿的。」說著,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道:「我如今中了武狀元,正好為他挪位子!」
不知為什麼,沈穆清就覺得蕭颯的笑容裡隱含著一種讓她覺得心酸的東西。
兩歲的孩子,還看不出優劣的時候,就被過繼給了四房,改變了人生的軌跡,過生母的稱號,也是「叫習慣怪他不敢請補習老師如果沒有這一場破天荒的武舉,他的未來又會在哪裡呢?
「你過繼,是誰的注意?」沈穆清的聲音非常的舒緩,有著讓她自己都吃驚的輕柔。
蕭颯卻是敏感的,笑道:「你覺得我很可憐——因為失去了長房長子的位置?」
沈穆清仔細地思考了一下。
的確,自己覺得他可憐。不僅僅是失去了長房長子的位置,還是因為那種被族人寄於厚望的壓力
但她不能說。
她還記得初見蕭颯時他的乖張一個少年在無奈何之下的反抗。
「你,可憐?」沈穆清朝他眨著眼睛,笑容俏麗地打趣他,「十七歲的狀元郎,的確有點可憐!」
蕭颯哈哈大笑起來,眉宇間儘是暢快
汪媽媽望著那個神色飛揚的蕭七,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算個帳,兩個人怎麼說的這樣高興?
「媽媽別煩。」跟著蕭七一起來的那人溫聲地道,「說起來,富實和貴府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年底收帳的時候收得喜滋滋,如今賬目不清楚了,就把我們派來。說實在的,我們也不願意做這惡人。要是能溫言細語地把事說開了,大家都好!」
汪媽媽聽著,不由橫眉怒目:「和我們嫩家打交道的也不止你們一家,可你,除了你們家像這樣要賬,有誰家這樣了你明天讓你們東家來一趟,我們把話說清楚了,以後可不敢再上貴店賒東西了。」
那「賒」字咬得極重,很顯然還在怒火剛才富實的威脅。
那人陪著笑臉:「都是我們不會說話。媽媽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說著,朝著汪媽媽作了一揖。
汪媽媽見他說話順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垂手恭立,笑道:「小人姓龐,賤名德寶!」
汪媽媽望著他冷笑:「龐德寶,我看那個蕭七笑得賊眉鼠眼的,只怕是別有所圖吧!」
龐德寶神色一僵,勉強地笑道:「看媽媽說的!」
汪媽媽冷冷地「哼」了一聲,打斷了龐德寶的辯解:「我告訴你們,你別以為我們家姑奶奶年紀小就好糊弄花言巧語的想讓她認了那筆糊塗賬,她可是從小就跟著太太管家的。」說著,轉身就朝沈穆清那裡走去。
沈穆清隔著竹簾看見汪媽媽朝她走來,立刻低聲道:「汪媽媽過來了。」
蕭颯一怔。
突然間就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偷偷地溜進夫子的屋裡看他寫給四叔的信裡是怎樣評價自己的那時候,小廝就是這樣低聲對他說「夫子來了」的!
他不由微微笑。
俊朗的眉目明亮耀眼:「你記得我跟你說的話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需要我幫忙的,就派人到富實去找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