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海的第二天,老闆不顧我們的強烈反對,一意孤行地要為我們舉辦一個表彰大會,在全國各地各分子公司中層以上的幹部多人全部要到雲海來參加會議。令我們感到意外的是,除了已經發放的那萬現金,老闆還給我們幾個一人追加了一個春天海景的套間,贈給了騾子父母一棟別墅。會上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到得勝上台領獎的時候,給他頒獎的公司領導是分管資金的副總裁朱國棟,朱總是廣西人,講話漏風,滿嘴壯話,把表彰大會說成了嫖娼大會,把得勝搞得十分尷尬。如果騾子還在,一定會摟著我和老胡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然而現在只有眼淚,沒有笑聲。
晚上,老闆在海珠大酒店正式設宴為印度老太太她們接風洗塵,公司所有中層以上的幹部都參加了。海珠大酒店位於市郊的橋港鎮,穿過酒店的大堂,後面就是波瀾壯闊的大海和潔白如銀的沙灘。
黃昏將盡,太陽西沉。火紅的夕陽灑在平靜如鏡的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了一片帶血的鮮紅。我和得勝在抽煙,老胡臉上有一層薄薄的寒霜,目光望向那無垠大大海盡頭,柔柔的海風掠面而過,生命在風中流逝無聲。我們一直這麼站著,直至天光漸暗,夜幕降臨。
「大色魔!」我聽見曲麗媛在酒店的花園裡喊我,和得勝拉著老胡回去了。
印度老太太漢娜博士這次來中國帶了三個隨從,一個是她25歲的兒子拉赫曼,是漢娜博士和她的華裔前夫所生,烏黑深邃的眼睛,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樑,俊美異常,個子也夠高,除了身材略顯單薄,簡直可以稱得上完美。一個二十六七的助手,是一純種印度姑娘,叫黛菲。曲麗媛的眼睛本來就夠大了,這黛菲的眼睛比曲麗媛的還要大至少一倍,跟封神榜裡的大眼怪似的。印度人的名字包含了宗族、職業、祖籍,如果是南方人則更複雜,還包了父親名、祖父名和村落名,比方說,陳某某,如果按照印度人的叫法就應該說成:中國北京西部門頭溝區齋堂鎮爨底下村住著的籍貫雲南信仰玉皇大帝目前從事養雞和種田的陳大爺的孫子同時也是陳大伯的兒子陳某某,這一路念下來人都快要斷氣了。拉赫曼和黛菲都是北方人,名字還算好記,而漢娜博士的另外一個助手XXXXXXXXXXX辛格,是典型的印度南方人,名字有一公里長,我的記憶力沒有那麼強悍,實在記不住他的全名。這個辛格大叔年紀大約四十五六,一米九幾,肩寬膀圓,體壯如牛,農忙時拉去犁幾畝地絕對沒有問題,少說可以頂替一台拖拉機或者是五頭耕牛。
海珠大酒店的奢華氣派雖說確與金茂凱悅相比稍有不及,但沿著海岸線修建的長達數百米的外廊面前就是潔白的沙灘和無垠的藍天碧海,門前是數百株迎風搖曳的棕櫚樹,站在燈火通明、迂迴蜿蜒的長廊裡憑海臨風,自有一種仄逼的水泥森林所無法比擬的旖旎壯闊。巴西燒烤、碳燒澳大利亞鴕鳥、法國魚子醬、挪威三文魚、涼拌西沙深海大烏賊…世界各國美食應有盡有,當然少不了咖喱飯和印度拋餅。美食沿著上百米長的自助美食長廊一路擺下去,步移景換,菜餚也隨之花樣翻新,層出不窮。漢娜博士顯然對今晚的自助大餐很是滿意,不斷地用標準流利的中文向她的助手和我們北升的人說「好吃,好吃,真好吃」。
曲麗媛給我弄了一盤通心粉,一串牛肉,還有一隻碩大的鹵羊蹄,她自己只打了一份海鰻粥和一小盤絆黃瓜。我近來胃口很好,曲麗媛拿來的東西一會就被我消滅完了,我打算再去搞點烏賊和魚子醬,得勝和老胡也起來和我一塊過去。
得勝:「瑞子,你最近怎麼這麼能吃,像剛從緬甸森林裡跑出來的狼人。」
老胡笑說:「他是得多吃點,不然體力透支,晚上交不出公糧。」看他們倆那賊眉鼠眼的樣子,不用猜也知道沒啥好話。
他倆說是這麼說,東西一點兒沒比我少打,得勝直接把人家餐桌上用大盤子裝的半隻火雞給端了,老胡是五花八門,啥都往盤子裡扔,連沙蟲和海蚯蚓這種蛆一樣的東西都不放過。我打了不少烏賊和魚子醬,還有幾大塊穿山甲肉,也快裝不下了,老胡又往我盤子裡夾進了幾隻大海參,說這玩意兒補腎,得勝也夾了一根什麼東西丟進我盤子裡,說這個更補。我一看,他夾東西的那個托盤上寫著:狗肉。我用眼光把他倆痛扁了一頓,把那根狗鞭夾出來扔回托盤裡,沒想到老胡又夾起來扔進了我的盤子,說:「你不補我補,幫我捎上。」
我們端著堆得老高的盤子往回走,得勝嘴裡還叼著一串葡萄,像個雜技演員,長得像陳真的上海辦王主任這個老頑童還故意擋我們的路,害我盤裡的海參滑掉了好幾根,損失了不少腎氣,慇勤備至的服務員立即上來清掃。還沒回到座位,我大老遠就看見曲麗媛和一個人聊得正歡,走近一看,原來是拉赫曼。老胡和得勝都拿眼乜斜我,意思是,嘿嘿,有人上門勾引你家媳婦了。我嘴角一勾,朝他們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回到座位,我剛放下盤子,拉赫曼就風度翩翩地站起來跟我握手寒暄,笑容甜美,稜角分明的臉上英氣逼人,身上噴了很濃的古龍水,香氣襲人,屬於那種從4歲到4歲老少通殺的極品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會說幾句新加坡普通話,像半生不熟的夾生飯,聽起來十分彆扭。我忽然想起老闆對我們介紹過的,印度人上廁所從不用廁紙,先用水再用左手擦乾淨,雖然拉赫曼伸過來的是右手,仍不免感到反胃,只好偽裝友好熱情地和他握手問好。曲麗媛今天又穿了那件低胸晚裝,胸前曲線畢露,拉赫曼這廝和我握Paoshuom首發完手之後,側起身子用英語和曲麗媛在唧唧歪歪地不知在說些什麼,不時還露出崇拜和驚訝的表情,眼角旁光不時地向她胸口掃去,真是色膽包天目無聖上,竟然敢在我的地盤上扒灰,真是豈有此理。由於拉赫曼的香水味太濃了,招來一群轟炸機似的長腳蚊,在我們頭頂張牙舞爪,嗡嗡作響,我忽然有了主意。我用叉子叉了老胡盤裡的一片西瓜,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塗上了一層沙拉醬,趁蚊子在上空肆虐的時候叉著塗滿沙拉醬的西瓜在頭頂從左至右一揮,粘住了兩隻,體型超大,每隻得有半兩重,並且還是活蹦亂跳的生猛海鮮。我把這塊加料的西瓜包用一塊印度拋餅捲了起來,做成一份新鮮熱辣的蚊子西瓜三文治,畢恭畢敬地遞給拉赫曼。我們這一桌的人全都目睹了我剛才製作三文治的過程,拉赫曼不是瞎子,當然也看到了,顯然對我把三文治遞給他感到十分吃驚,我越發裝出虔誠、友好的樣子,他不得不從我手中接過了三文治,我勸他趁新鮮把這塊三文治吃了。拉赫曼Paoshuom首發吃又不是,不吃也不是,拿著拋餅的手僵在半空,這時得勝也和我一起向他做出了「請吃」的手勢。所謂的盛情難卻,並且拉赫曼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中國南方特有的習俗,不好當眾拂逆我們的美意,勉強咬了一口,我們都假裝熱情、友善地望著他,殷切地希望看到他吃完,拉赫曼只好皺著眉頭把這份特製的三文治吃完了,得勝和老胡都朝他豎起了大拇指,得勝還一連對他說了好幾個「good!」。我則又從老胡的盤子裡叉了一塊西瓜,拉赫曼一見我這個動作,立即拉開凳子站起來向我們告別,表示十分感謝我們的款待,他要回到他母親那兒去了。我舉著那塊西瓜,攤開左手,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拉赫曼忙不迭地跟我們說再見,落荒而逃。他一走遠,我們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我的烏賊沒吃到一半,忽然感到光線一暗,回頭一望,身後站著一尊鐵塔般的真神,是不請自來的辛格。辛格在北京醫科大學進修過,曾在北京呆過五年,算是半個中國通,能說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正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辛格拉開凳子自顧自地走到我對面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啟了一瓶五糧液,往桌上一放,震得桌子都搖晃起來,抱拳向我說:「路主任,久聞大名,聽說您酒量非凡,辛格特意來跟您切磋切磋。」看這樣子是想跟我拼酒,好給拉赫曼報一箭之仇。
我酒量已大不如前,就算是沒做洗胃手術之前,估計也遠遠不是這個大塊頭的對手,但要我立即認輸,又心有不甘,這多折我們中國人的面子啊。坐Paoshuom首發在我旁邊的老胡在我腰間拍了拍,示意我跟他幹,得勝起身離開座位前朝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他們肯定想出對付辛格的主意了,所以才會這麼有恃無恐。曲麗媛想對辛格解釋我做過手術,不能喝酒,剛說了兩句,就被我伸手截停了,我說:「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怎麼喝法?」
辛格手一揮,叫服務員拿了一箱五糧液過來,在他那邊擺了八瓶,我這邊擺了四瓶,說:「你喝一杯,我喝兩杯,怎麼樣?」我心下一驚不小,看樣子他的酒量是八斤。這時得勝已經不聲不響地用托盤擋住,拿了兩瓶五糧液回來,不用猜我也知道那裡面裝著的全是礦泉水。
我心想,好啊,以一敵二,就看你怎麼被老夫灌趴下吧。我對辛格笑笑說:「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於是拿起一瓶酒當著他的面撕開塑料封口,在檯面上開啟瓶蓋的時候裝得不順手,就把酒拿到了檯面下,老胡用另外一個酒瓶迅速換過了我手中的酒瓶,我裝模作樣的往杯中斟滿白開水,對辛格說:「先飲為敬。」仰脖喝完,還裝出很辣的樣子,吐著舌頭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辛格朝我點了點頭,一連喝了兩杯,呼吸均勻,神色平靜,混若無事。
當我喝了四斤礦泉水,肚皮都快要被撐破的時候,辛格那邊的八個酒瓶已經全都放空了,他面色褐紅,虛汗直冒,桌子上還剩最後一杯五糧液,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快不行了,再喝只怕馬上就會吐得一塌糊塗,然後像只王八一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而我仍然氣定神閒、神色如常,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他不管是喝還是不喝,都已經輸定了。沒想到,那個Paoshuom首發印度大眼妹過來給辛格救了場。黛菲端起辛格還沒喝的那杯酒一口而盡,面不改色地說:「中國果然是藏污納垢的地方,領會了!」向我們拱拱手,扶起辛格走回他們的飯桌。
我們估計她是想說臥虎藏龍和領教,中國文字博大精深,中華文明數千年來源遠流長,哪裡是早已中斷沒落的印度文明可以比擬的?想在我們頭上撒野,你們還嫩著呢,還是回印度洗洗睡吧。我們面帶著勝利者的微笑,目送忿忿不平的黛菲攙著萎靡如泥的辛格離去。鄰桌的同事都紛紛叫好,董秘趙因林和財務總監朱國棟還朝我豎起了大拇指,我一律以笑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