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朵暗中驟放又瞬間凋零的花,花開花落,花落花開,轉眸已是百年身。城市像一個巨大的墳場,埋葬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卻無處擱置我們那顆支離破碎的心。站在金茂凱悅88層頂樓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望著空中紛揚飄飛的雨絲,綺麗絢爛的夜色,彷彿身處三途河邊,四周酴醾盛開,落紅遍地,每一串落紅,都是一場盛大華麗的回憶。
我們上學的時候,老楊有一套程序繁複的戀愛理論,就是一次完整的戀愛由「心動、牽手、擁抱、接吻、撫摸到最後的嘿咻」六部曲組成,他常教育我們說要享受這個過程,而不是只想著最後的那幾下活塞運動,否則和一匹牲口有什麼分別?那天晚上在壩上草原,只有魚販子一人成功地成為一頭大牲口。老楊和姚香菱在閃電河邊坐了半宿,鼻子都差點凍掉了,仍停留在以禮相待的原始階段。我是個初涉情場的雛兒,藍蔚渝一個溫柔的吻就令我激動得渾身戰慄、心滿意足,渾然不知還有比這更值得期待的。而老妖沒能成功的原因說起來令人啼笑皆非,竟是他自己臨陣決堤,失控得一塌糊塗。
翌年春天,他們所有人的六部曲都完成了,連貓佬都壯烈地走完了最後一步,只有我仍在第四第五樂章之間踟躕不前。一個春光明媚的週末,下午三點了,我們還在宿舍裡蒙頭大睡,老楊跑過來把我們一個個揪醒,說今天是三八婦女節,再不去北大慰勞慰勞那幫婦女,中國婦聯要給我們黃牌警告了。這次是探望隨軍家屬,沒貓佬什麼事,我、魚販子和老妖很快就洗漱完畢,上了老楊的車,粉墨出發。
那天正好是週六,路上堵得要死,老楊的富康又恰好沒油了,被迫在三環上拐了老大一個彎子去加油,去到北大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四個婦女同志等到天昏地又暗,都十分生氣。為了謝罪,老楊說帶我們去甘家口吃正宗的新疆菜,吃完再去錢櫃K歌,她們臉上才有了顏色。
在朝外的錢櫃唱歌,十點多的時候來了一幫踩場子的警察,說是突擊檢查吸毒販毒、賣淫嫖娼,讓我們全都高舉雙手扒在牆上接受檢查,查了一通,沒查出什麼問題來。那個頭頭看我有點情緒,板著臉對我說大學生不好好唸書,跑到這種烏煙瘴氣的場合來幹什麼?以後不要讓我再在這裡看見你。我心想,老子既不吸毒販毒,又不賣淫嫖娼,關你屁事?我剛想跟他爭辯,老楊推了推我,給那***又是說好話又是上煙,好不容易才把那幾尊瘟神給送走。那幫警察搞得我們興致全無,他們走後,見我們一個個都情緒低落,姚香菱說:「明天星期天,不如我們去海邊看日出吧!」我望著魚販子,魚販子朝我點點頭,老妖也說好,老楊見是自己女朋友提的建議,當然不敢反對。老妖說他小時候在北戴河住過一陣子,強力建議去北戴河,他正好給我們做嚮導。經過一番熱烈的爭論,在老妖的極力堅持之下,我們放棄了去天津塘沽的議案,決定去北戴河。
從東四環四方橋拐上京沈高受速,路況好得要死,往西一路直彪280多公里,三個多小時後,順利到達北戴河。遺憾的是,我們到的時候是夜黑風高的凌晨一點多,所有著名的旅遊景點,比如山海關、老虎石、鴿子窩都關門大吉,在睪丸之地的市區裡轉了一圈,到處黑燈瞎火,跟繁華的北京城一比,這裡就像一座睡城。到了戴河附近的一個山腳底下,老妖叫我們停車,說這個地方適合露營。
我們把車泊在山間公路的一排樺樹下。老妖和老楊拿著兩支電筒在前面帶路,老妖對老楊說:「你這電筒光亮不夠,要大號的才能照亮前路。」藍蔚渝說這句話很有詩意,我只覺得老妖每一句話都淫賤無比,半天沒想明白詩意在哪裡,我尿意倒有不少。
老妖似乎不懷好意,專揀些泥濘崎嶇的小路來走,害得我們的鞋子、褲腳泥跡斑斑。走了約摸半小時的夜路,越往下走,地勢越低,穿過路邊那一大片茂密的樺樹林,進入山間腹地,面前出現了橫七豎八的鐵軌,還有很多廢棄的火車車廂。
魚販子對老妖說:「喂,你是不是想帶我們去看《山村老屍》的外景地啊,這鬼地方這麼荒涼。」
老妖指指前面那些火車車廂,悄聲說:「這裡是整個北戴河最適合泡妞的地方,看,連炮房都有。」看樣子老妖早就開始學習杜牧,為覓到一個優良的戰場,到處爬山涉水,為順利野合下過不少苦功。
老楊說:「好,一會你要以身作則,以身垂范給我們看。」
老妖說:「為人師表這種事,還是你先來比較合適。」
老楊用勾指K了一下老妖,說:「趕緊找個地方讓大伙歇腳,不然我讓你長眠於此。」
老妖說:「馬上就到,馬上就到了。」
繼續往前走了幾分鐘,來到一個水草豐茂、地勢平緩的坡地,前面就是滔滔的戴河匯入渤海灣的入海口,老妖號令大家安營紮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