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多的時候,我們來到一座大山腳下,遠遠望去,山上炊煙裊裊,十幾戶人家像火柴盒般鑲嵌在高大巍峨的山體裡,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玉壩村羊羔山了。
山腳下有一條沿著山崖直瀉的小瀑布,水花飛揚,在落霞的映照中像個七彩變幻的空中噴泉。我倆都累壞了,坐在瀑布下小溪邊兩塊平整的石頭上,脫下鞋襪,把雙腳泡到水裡,溪水冰涼,暑氣很快消散,舒服得要死。
我看這裡的水很乾淨,沒受到半點污染,趴在石頭上伸長脖子去喝水窪裡的水,水質清甜,比我們帶來的依雲礦泉水口感還要好。曲麗媛說,喂,你怎麼像個動物一樣?
我說,這水才好喝呢,不信你試試。
她說,我又不是野人,我才不喝呢。
我搖搖頭說她不懂得生活。輕她哼了一聲不理我,只喝依雲。
趁我像只長頸鹿般在喝水,她忽然掬了一把水朝我潑來,我躲閃不及,上身濕了一大塊。
好啊,敢太歲頭上動土,我立馬還以顏色,呼呼地把水往她身上澆去。
她哎呀一聲,側過臉,抹去臉上的水珠說,大色魔你要死啊,還不住手,我要罰你款了。啊,不行了,濕透了,別淋了別淋了,我投降了我投降了。
我和曲麗媛像兩隻戲水的野鴛鴦,打鬧了一會,穿好鞋襪,開始動身往山上走去。
山腰上有一戶人家,門口貼著一副對聯:夫妻恩愛如幾何直線,子孫萬代似小數循環。看到這副對聯,我倆同時望向對方,我見她臉龐微紅,神色忸怩,趕緊說,咱們進去問問,看他們知不知道廖局長的家在哪。
屋裡住著的是一對老年夫婦,老婆婆在忙著做飯,鍋裡是滿滿的一鍋粥狀的東西,見到我們進屋詢問,朝我們露出滿口金牙,指指堂屋裡的一張長凳叫我們坐。老大爺頭髮牙齒都掉光了,籍著落霞的光亮,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捲煙葉,把兩片煙葉捲成細長的一根,也不用煙斗和過濾嘴,點燃了放進嘴裡直接抽。
我和曲麗媛坐了下來,老大爺給我遞來一根捲好的煙葉,咿哩哇啦地說了幾句我們聽不懂的貴州話,右手不斷地比劃,意思是讓我抽煙。我接過來掏出火機點燃,煙味濃烈辛辣,才吸了兩口,我暈坨坨地幾乎要醉倒在地,再不敢抽了。
老婆婆說老頭子年紀大了,口吃,不會說普通話,讓我們不要見怪。還說廖局長家裡就在快到山頂的那兩排榆樹底下,他是今天中午才到的。
曲麗媛一聽廖局長家真在這,並且已經回來了,像見到觀音菩薩一樣高興得摟住老婆婆,激動地說,太好了,謝謝婆婆,謝謝婆婆。然後拖起我就要走。
老兩口要留我們吃了晚飯再走,曲麗媛打探到廖局長的消息之後一刻也不肯停留,拽著我就出了門。
我暈乎乎地,還沒從煙醉中緩過勁來,被曲麗媛牽狗一樣拽著,身上還背著兩個大包,像醉羅漢似的走得東倒西歪,上到接近山頂的榆樹底下,天已經黑透了,月亮爬上了山崗,夜霧瀰漫,山嵐縈繞,有如身處月宮。
一排高大茂密的榆樹底下,坐落著兩間依山而建的土胚房,裡面透出黃橙橙的燈光,飄來一陣菜餚的油香,我和曲麗媛不禁都嚥了口口水。
敲門進屋,屋裡兩個70來歲的老人,一個年紀50多歲的中年男子,一個模樣俊俏的年輕人,圍坐在一張破舊的圓木桌上吃飯,桌上擺著一碗乾煸土豆絲,一碗醃菜,一碗絲瓜炒燻肉,一盤山辣椒炒雞蛋,主食是土豆。他們都在不聲不響地吃飯,屋裡安靜得出奇,除了輕微的咀嚼聲,此外再無其他聲響,我們的突然闖入,打破了屋裡的寧靜。
我和曲麗媛自報家門,說明此行的來意。那個面色黝黑,鼻樑上架著一副已然佩戴多年的黑框眼鏡的中年人正是廖局長,聽我們說完之後,他只顧低頭嚼碗裡的熟土豆,神情漠然,倒是兩個老人禮節性地招呼我們坐下,那個帥小伙還問我們吃飯沒有,拿出碗筷要給我們盛飯。
我煙醉已過,連忙說,不用客氣不用客氣,我們已經吃過飯了,謝謝。眼睛卻往飯桌上直瞄,不住地往肚裡狂吞口水。
小伙子給我們端上兩碗蜜糖水,說他們在山上養蜂,這是自產的蜂蜜,比城裡的飲料還好喝、還有營養呢。我接過來喝了一口,味道的確不錯,但在這個時候,我們只想要兩個熟土豆或者是兩個饅頭,蜜糖水頂什麼事啊,再加上廖局長一直不開口,我們不知他到底怎麼想,心中忐忑。
廖局長吃完土豆,把碗一撂,終於開了金口,表情嚴肅地說,海上絲綢之路遺址的事等過兩天回去再說,現在這麼晚了,你們就在山上過一夜吧。沛昌,你帶兩位客人到後屋去休息。說完朝那個估計是他兒子的小伙子揮了揮手,從桌底下拿出一根水煙筒吸起水煙來,再不多看我們一眼。
見主人下了逐客令,我和曲麗媛也不好多說什麼,說了聲謝謝,打擾了,跟著小伙子出門往後屋走去。我見那小伙子友善質樸,又想起剛才飯桌上一片落寂,他們臉上似乎都隱隱罩著一層憂色,問他家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