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暮四郎站在人前,極力關注著場上某幾個人,朱雀程豐收的幾個弟子外,方鎮江和寶金都在這裡,這會兩個人為了讓孩子們得到實戰經驗,親自動手戰在一起,這兩個人都是剛猛的路子,偏又都帶著幾分陰狠,打得拳腳生風,寶金一掌拍向方鎮江的胸口,方鎮江略退半步卸了他的力,就著胸口拿住他的脈門,另一隻手呼的一下直取寶金的哽嗓……
朝三暮四郎看到這裡臉色灰暗道:「這兩個人的功夫用在實戰裡真的是很厲害!」
一個本市的記者小聲問我:「這樣教孩子們合適嗎?」
我看了他一眼說:「如果要比賽,自然有別的老師告訴他們比賽規則和禁忌,可是在剛學的時候自然要按實戰來,等你學成大師,再求好看也不晚。」這番話其實就是方鎮江本人跟我說的,因為我也問過他那個記者的問題。
出了朱雀場,路過陸羽的品茗軒的時候我們進去灌了一氣,陸羽在研製出藥茶以後並沒有閒著,因為在他以後又出現了很多新品種,他現在忙於驗證那些後世茶經上所說的泡製方法有沒有把一種茶葉的優點全部發揮出來,於是在他這屋,不缺各種好茶,大杯小杯,而且一種茶泡在各種器皿裡和各不相同溫度的水裡。
朝三暮四郎又出來指摘這樣不合茶道,還說他有個叫麻繩逮郎的朋友才是茶道大家,是不是大家我不知道,反正他這朋友估計得比他猛,連孩子都不預備一個。光用麻繩,那好逮嗎?
一出門正看見開著校車的王寅,我忙喊:「老王。過來過來。」
王寅探出頭問我:「什麼事啊?」
我說:「交給你個任務——這有個人太討厭了。」
我跟朝三暮四郎說:「你不是想跟我們的人印證功夫嗎,我給你找了一個。」
這時王寅走到我們身邊,問:「啥任務?」
我指著朝三暮四郎跟他說:「你跟這位先生比試比試。」
王寅把外衣甩進車裡,跟朝三暮四郎說:「那你快點啊,我還歸隊呢。」
朝三暮四郎終於反應過來了,怒道:「你居然找了個開車地跟我比武?」
我指著段天狼他大徒弟跟他說:「那你要不跟那個打,那個是掃地的。」
朝三暮四朗喝道:「欺人太甚!」說著也不打招呼,一拳就朝我面門兜過來了,王寅見機極快,出手探在他腕子上一下把他帶了過去。
我只覺臉上的寒毛倒伏。雖然表情還是笑瞇瞇地,可冷汗已經出了一身。
朝三暮四郎看來真不是蓋的,一跟王寅交上手就搶得先機,又踢又踹的,王寅扒拉了他幾下。一把把他按倒了……
要說三屆的空手道冠軍,那本事是真有,估計踢個木頭片子什麼的都不用上道具。用真的就行,可是分跟誰比,王寅在眾人裡的身手那也算得上一流的,之所以沒有帶徒弟是因為他天生不擅長給人講課,不過曹小象和方鎮江他們或者有自己滿意的徒弟都會送來他這多學幾手。
兩個人鬥了一會,王寅都是三拳兩腳就解決問題,不過也沒下狠手,不是把對方拉倒就是拽倒,表情還有些無奈,倒像個大哥哥在陪無賴的小弟弟玩耍一樣。八大天王中王寅之勇是首屈一指地,而且雖然這輩子開了車,上輩子那是殺人如麻的主兒。別說對付朝三暮四,就是麻繩逮狼也沒問題啊。
又打了一會。朝三暮四郎沮喪道:「我輸了——但我不相信他真是一個司機。」
王寅衝他擺了擺手,也不多說,上了車走了。我跟朝三暮四郎說:「你認便宜吧,這才是個開車的,我認識個修摩托的更狠!」
跟著我們的記者從朝三暮四郎鎩羽而歸以後就變得格外注意和小心,現在他們算是深深地理解了「藏龍臥虎」這句中國古話,他們親眼看到空手道冠軍被我們學校一個開大車地揍得滿地找牙,關於神秘東方的傳說頓時都浮現到腦海裡。
接下來我帶著他們參觀了青龍和玄武兩個演武場,看了林沖的槍,張清地飛石,在靶場的時候,秀秀寫了張紙條給花榮和龐萬春,兩人一個連珠箭一個快箭,在50步開外的靶子上砰砰射了一氣,最看為觀止,把全過程拍下來的都如獲至寶。
就連一開始不屑一顧的吉姆也興奮得臉通紅,把照相機的快門按了又按,忽然一捂肚子痛哼了一聲,我一看他捂的地方就知道跟花木蘭一樣他是胃疼,他們這些記者有一頓沒一頓的跟打仗也差不多,我拉住一個過路的學生說:「去,到校醫室告訴幾位大夫把給花姐姐配的胃藥熬一副等著我
那孩子衝我們一抱拳:「得令!」說罷健步如飛地去了,大概是30和戴宗聯合帶出來地學生。
吉姆捂著肚子皺眉道:「你想讓我吃你們的中藥?」
約翰道:「中醫很好的,我們地鄰居托馬森太太生不出孩子就是中醫幫的忙。」
我忙說:「中藥……中藥,在這把醫和藥混了容易引起誤會。」
等我們到了百草園,扁鵲已經把一碗晾得差不多地藥湯濾出來擺在那裡,我端起來對吉姆說:「我們中國傳統,客人來了要請他喝酒,請吃藥還是第一次,不要介意。」
吉姆躲得遠遠地道:「我聽說你們的中藥都是用草做的。」
我說:「你試試看,跟你們的可口可樂味道差不多。」
吉姆將信將疑地端過來一口喝乾,咬著牙道:「比可口可樂刺激多了。」他忽然把手放在胃的位置,不可思議道。「天啊,我好像感覺到它們喝下去以後在修補我的胃,暖烘烘地很舒服。」
扁鵲給他號過脈。又看了看他的臉色道:「你確實有胃病,此方連服三月可以根治。」說著在紙上刷刷點點寫了一個藥方。吉姆鄭重地接過來道:「哦我的上帝,這配方能值多少錢?」
扁鵲小聲問我:「上帝是誰?」
我也小聲告訴他:「相當於他們地盤古。」
扁鵲哦了一聲跟我說:「你告訴他,他的四肢脾臟跟我們沒有什麼不同,應該也是女媧造的。」
我忙道:「……這個問題以後再掰扯吧,會引起信仰糾紛的。」
在百草園稍適休息後,我們參觀了最後的白虎大廳,這座廳裡有全育才最大的室內游泳池,此刻這裡無人,記者就隨便拍了幾張照片。剛準備走,忽然從水裡冒出一個孩子來,他鑽出來以後抹著滿臉的水嬉笑著踩著水爬上岸,我們都愣了一會之後,一個女記者這才反應過來。她看了看手錶驚訝道:「我們進來的時候這孩子還在水裡,也就是說他足足在水裡待了將近3鍾……」
其他都面面相覷,有幾個老外不可置信地低聲道:「三分鐘。比特種部隊的蛙人還厲害了?」
就在這時,忽然從水裡又冒出一個孩子,這孩子也沒看見我們,邊往岸上游邊指著第一個跑出去的孩子大聲道:「喂,憋氣你輸了,記得請我吃巧克力。」
正當人們都面露駭異之色時,第三個孩子冒了上來,他一見我們這麼多人,害羞道:「呀,這裡真熱鬧。我繼續潛!」說著又不見了。
那個女記者幾乎是尖叫著說:「誰能告訴我水裡還有多少孩子?」
她話音未落,水裡接二連三往出鑽出孩子,都濕漉漉地。穿著小褲衩,他們紛紛從我們身邊走過。邊說笑邊好奇地看我們,起碼能有四五十號人,一時間剛才靜可聆針的游泳館熱鬧得像個集市一樣,只留下全體石化的記者們。
那個女記者拉著我的手說:「能讓我見見他們的老師嗎?」
我跟她說:「他們老師沒個半天仨小時地不出來,咱們吃了中午飯正好過來看他。」
眾人:「……」
四個主場參觀完以後,也就沒什麼重點可介紹的了,這會,已經疲憊不堪的眾人終於接受了我地建議,我們坐著車直接回正門,繞了一圈之後,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堵巨大而且綿延無邊的牆,幾個記者同時問我:「蕭校長,這裡是幹什麼的?」
我說:「哦,對面是我們老師的宿舍區,為了防止孩子們騷擾到他們休息,所以建了這堵牆,一般學生是不可以到那邊去的……」說著說著我就愣了,車開出去一截,我就見很多孩子都坐在牆頭上,有的拿著塊麵包啃,有的拿本閒翻,這牆簡直就成了他們的玩具木馬,也不知道這麼高都怎麼上去的。
我讓司機停下車,為了不嚇到孩子們,我假裝和顏悅色地說:「小同學你先下來,你們是誰地學生啊?」
牆上幾個倒霉孩子一見是我,都喊道:「蕭校長來了,快跑啊——」說著一片腿都跳了下來,我急道:「哎……別摔著。」要知道這牆可有兩米五高,像二樓似的。
誰知這幾個孩子落在地上輕飄飄的毫無動靜,一轉眼就都跑了。我剛準備上車,令我無比抓狂地場面出現了:從牆那邊呼呼啦啦像下餃子一樣往過蹦孩子,一個個麋鹿似的,蹦地高的就直接跳過我們頭頂跑了,身手差的看來還是加了助跑,手刨腳蹬就上來了,還都一邊蹦一邊喊:「快跑啊,讓校長知道我們去了那邊會受處分的——」
蹦過去能有幾十號之後,我終於抓住一個,我喝問他:「你們誰的學生?」
孩子嚇得低著頭道:「我們是時老師,剛剛那撥是段老師
……我早該想到了,時遷和段天豹教出來的!
那孩子小聲道:「蕭校長我下次不敢了,實在是學校裡沒什麼可以練輕功的東西,高的太高低的太低……」
我摸著他地頭歎氣道:「你知道你錯在哪嗎?」
「……不該跳牆。」
「錯!你們時老師就是這麼教你們的嗎?我告訴你,跳牆可以。但你不應該被我抓住,記住,以後再讓我逮住就處分你!」
小機靈鬼道聲「是」。肩膀一縮脫離了我的手掌,一貓腰從我胯下鑽跑了。我沖一幫目瞪口呆地記者一攤肩膀:「讓大家見笑了。」
一個本國記者道:「蕭校長,我知道這是少林武僧梯雲縱和壁虎游牆一類的功夫,能請您當眾示範一次嗎,剛才我們都沒來得及拍照。」
我笑道:「這好辦。」說著順手又抓住一個剛跳過來的孩子指著牆命令他,「再跳回去!」
孩子後退幾步,跑著上牆,如履平地一樣踩著牆磚消失在了牆那邊。記者們邊閃閃光燈邊鼓掌,最後一起道:「蕭校長親自給我們示範一個吧。」
我擺手笑道:「彫蟲小技,不值得提倡。呵呵,不值得提倡。」一邊心裡暗罵:太他媽擠兌人了,兩米五的牆,就算我能爬上去,怎麼下來?
為了怕他們繼續讓我示範。我急忙把人們都轟到車上繼續走,還沒走五分鐘,約翰和吉姆忽然嘰哩哇啦地叫起來。我趕緊順著他們的目光一看,見在前面這段牆體上,被人用毛筆畫得亂七八糟,汁墨淋漓的,我心一提:這是終於找到陰暗角了啊,用得著興奮成這樣嗎?
車還沒停穩約翰就衝了下去,對著牆一陣狂拍,我苦著臉道:「約翰,這你得理解,畢竟這牆太長了。管理跟不上,孩子們頑皮也是沒辦法的事……」
約翰抓著我的肩膀大喊道:「你知道嗎,這裡將會出多少藝術家?」
吉姆也邊拍邊叫:「是啊。它的意義不比柏林牆差,你看孩子們的創造力是多麼豐富。」
我看看牆。再看看這倆人,哦,原來不是想曝我們地光啊?合著西方人見到鬼塗亂抹的東西就會想到藝術層面上去。
不過那牆也確實挺好玩的,離我最近最高的那上面大概是高年級學生的作品,用行書寫著:今天食堂地饅頭鹼大了;下面不知道誰用大篆寫著:吾覺得還行;再下面,小楷寫:樓主說的今天是幾號?最後是草書:此帖該沉了……
這行帖子旁邊,有人開了一欄繪畫專欄,上畫一個表情沮喪的孩子,旁邊標明:今天我被程老師罵不刻苦,以後一定要好好努力。看風格像閻派,底下一個孩子畫了一個鄙視地表情,標著:程老師一般不罵人,看來你真的不刻苦。再下面畫著一副侍女圖,有箭頭標註:我們王老師(可能是教文化課的女老師)說不要在牆上亂寫亂畫……這看著有點像吳道子的學生。
當然,除了這些有藝術含量的,也有大量的孩童式塗鴉,不過幸好我們校風淳樸,沒有出現類似「王小紅是狗」「李二蛋是王八」「張小花更新太慢了」這樣的內容。
針對這堵牆出現的各種問題,我頭疼了很長時間,曾一度想把它拆掉,真正的柏林牆和萬里長城都防不住什麼,別說這區區一面磚牆,不過人家柏林牆和萬里長城後來好像都有了很重要的其它意義,索性,我規定:這面牆繼續擔任著阻斷新舊校區地職能,但是能憑自己本事跳過來的可以既往不咎(也咎不過來),其二,除了髒話謾罵,學生們可以在牆體上自由創作,牆體一個月清理一次,每週評出的最佳作品可以保留一個月……於是,這堵由我提議建設地「育才牆」後來成了育才一景和獨到的特色。以至於連張擇端都改變了主意,他準備把《清明上河圖》全版再現於育才牆上。
最後,我們集合了全體學生在青龍演武場進行了集體武術表演,終於實現了約翰預想中地情景,半途中去休息的老張再次到場,在聲震九天的喊殺聲中,老張莊嚴而欣慰地衝下面招了招手,把經典的最後一次老軍閥手勢留在了育才這片他深愛的土地上。
一周後,老張闔然長逝,我為他在育才的正門前立了一座宏大的紀念碑,上面除了說明他的身份和名字以外,只有一句評語,是李白的《俠客行》裡的一句詩: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