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陳海一起住進醫院的還有李國生。朱繼民和王小軍兩個人抬著陳海一路猛趕,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李國生的情況。直到他們碰上來迎他們的學院的人的時候才發現,李國生不過是憑著本能迷迷糊糊的在跟著兩個人跑著。這個時候,他的臉部已經腫起來了。
好在學院派來迎他們的人多,這下,王小軍做的那副擔架也沒有浪費,幾個人輪流的抬著陳海和李國生往集結點趕,總醫院的救護車很快就要到了。
「李國生,你是不知道啊,那天為了救陳海,差一點沒把我和朱繼民給累死。本來以為見到學院來接我們的人以後能輕鬆一點的,誰知道一看,你的臉腫得跟豬頭一樣。結果你上了擔架到是輕鬆了,可是你身上的電台和器材又到了我和朱繼民身上,結果把我們兩給累得跟狗似的。其實要是光這樣也就算了,最慘的是,我們四個人的背包和服裝都扔了。回到學院以後,連蓋的被子都沒有。要不是系裡面的領導把我們倆安排到招待所,我們倆都打算乾脆上醫院來陪你們倆住了。」王小軍難得有心思這樣跟李國生聊天,其實無非是說給李國生解悶聽。別看李國生已經沒有危險了,但是要恢復語言功能還需要幾天,這個時間也就只能聽著。至於李國生,因為還要上呼吸機和心電檢測,現在正在重症監護病房呆著呢。不過據醫生說是沒有什麼危險了。
「胖子也來了,正在陳海的病房,真沒想到,平時看他跟陳海水火不容的,那知道陳海出了事,胖子會緊張得整夜都睡不著,真不知道他們平時都鬥什麼。這兩個傢伙還真是喜歡冤家。」王小軍絮絮叨叨的說著,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被人輕輕的推了開來,許靜提著一個裝湯的飯盒走了進來。
「你知道麼,咱們這次的考試成績被評定為優秀了。教官們檢查了我們做的圖和計算機三維效果,認為非常好,扣除意外因素,按照時間和我們剩下的一個邊緣點算,要是不出問題,咱們應該能拿滿分。另外系裡領導知道你這幾天得參加北外的函授考試,專門派人去北外幫你請了假,北外已經說了,對你這樣為戰友負傷的解放軍同志要特殊照顧,他們答應,這次不算你缺考,你可以選擇出院後用他們的後備試卷考試,也可以選擇參加補考。不過我覺得吧,還不如趕快考完了拉倒,要是跟著補考的一起考,萬一掛了,這一科就得重修了。」一邊說,王小軍手上拿著的一個蘋果也削好了。拿在手裡翻了兩下,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的李國生,王小軍自嘲的笑了一聲,一邊將蘋果塞進自己的嘴裡,一邊含含糊糊的說:「本來還想幫你削的,看你腫成這個豬頭的樣子,我只好勉為其難,幫你消滅了這個蘋果了。」
王小軍說到這,站在他身後的許靜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嚇得王小軍差一點沒整個把蘋果塞到嘴裡去。轉頭一看,是許靜站在身後,誇張的用手直拍胸口,一邊說:「大小姐,雖然我們是當兵的,可也架不住你這麼嚇的。我說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的?」
許靜小手往嘴上一遮,輕聲笑著:「就你這個樣子,還學偵察與特種兵指揮專業?說話小聲點,李國生剛剛才睡著,別把他給吵醒了!」
「什麼,和著我剛才說了半天,李國生根本就在睡覺?我還以為是他動不了呢!真是浪費表情。他怎麼現在還在睡覺?」王小軍這個尷尬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醫生說被蝮蛇咬傷的人是非常痛苦的,因為蛇毒直接刺激神經,不但讓人處於極度興奮狀態,還會因為神經反應造成痙攣。特別是這幾天,要是不打針,根本是無法進入自主睡眠的。不過那個針大多了並不好,李國生已經挺了快兩天了,早上我來的時候看到他太痛苦,這才讓醫生幫他打的針。這部,我前腳才出去想給他買點湯喝,哪知道後腳你們就來了。」許靜放下了飯盒後,很自然的拿起一塊濕毛巾,小心的給李國生擦著臉。
許靜擦得很細心,擦過了臉以後,又解開了李國生身上穿著的病號服的一口,渾然忘記了王小軍還站在一邊看著。毛巾漸漸的在李國生的脖子下和胸前擦拭著,偶爾,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噩夢,李國生還會抽搐幾下,腫得不成樣子的臉在神經的牽引下顯得異常猙獰可怕。
輕手輕腳,王小軍連嘴裡的蘋果都不敢咀嚼了,生怕驚動了許靜似的一步步往後輕輕的退著,打開病房的房門閃了出去。
「王小軍,你怎麼出來了?高幹病房怎麼樣?是不是很舒服?」遠遠的,朱繼民正往李國生的病房方向走過來,正好看見王小軍做賊似的從李國生的病房裡出來,當即問道。
「噓!」王小軍著了一個小聲的手勢後擺手讓朱繼民往回走。
這下朱繼民不明白了,說是來看李國生和陳海的,可李國生還沒見著,怎麼王小軍就讓他往回走?幾個人一個宿舍裡住了幾年,要是說起來,彼此都算瞭解了,這幾個戰友中,朱繼民最信得過的就是李國生,他知道,李國生既沒有背景、也沒有錢,關鍵是,他根本對這些東西不屑。換句話說,李國生對每個人都是真誠的,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貪圖一點別人的什麼東西。朱繼民不是不想先來看一下李國生,但是他知道,別看平時王小軍不多話,據陳海這個大嘴巴說,王小軍的爺爺雖然已經退了,可是在軍界還是頂尖那個層次的人物,從小,王小軍被灌輸的就是要提防每一個接近自己的人,看一看別人是不是有什麼目的。久而久之,像王小軍這樣的人,跟人交往的時候就很難交流。要是他也跟著一起過來,王小軍恐怕就什麼話都不會說了。最說他也想利用這個機會跟陳海搞好一點關係。朱繼民知道,別看兩個人勢同水火的,但是陳海還算是個好兄弟,在這個時候讓陳海感到兄弟的感情,投資回報率是非常大的。
王小軍的手勢讓朱繼民停了下來,但是他沒有按照王小軍的動作往回走,只是兩手一攤,肩膀一聳,很典型的不明白的意思。
王小軍快走了幾步,走到朱繼民生變,胳膊往朱繼民的肩膀上一攬,順勢帶著朱繼民原地轉了一圈,跟著就往外走。
「哎、哎、哎,你幹什麼呢你?我又不是玻璃,有什麼說什麼。」朱繼民連忙掙脫王小軍的胳膊,還誇張的在軍裝上彈了一下。
這下,朱繼民成功的把王小軍逗樂了:「就你?我還實在看不上眼!行了、行了,別矯情了,出去,有事跟你說。」說著,王小軍也不管朱繼民,順著病房的走廊就往外走。
「你慢一點,我還沒有去看一下我們的班長同志呢,怎麼就非讓我走不可?」朱繼民兩步跟上王小軍,納悶的問道。
也許是朱繼民的聲音大了點,病房中間的護士站裡,一個小護士將頭伸了出來,皺著眉頭盯著朱繼民和王小軍。
朱繼民一看護士的樣子,也明白自己的聲音是大了點,難為情的一吐舌頭,趕緊跟著王小軍走了出去。
「你有病啊?你不知道這裡是高幹病房,隨便出來一個病人,搞不好就是咱們院長的上司。在這裡吵吵鬧鬧的,小心給自己找麻煩。」站在走廊外,王小軍看著跟出來的朱繼民抱怨著。
「我也知道。平時搞訓練都習慣了,一不小心聲音就大了起來。」朱繼民壓低了聲音檢討,接著問道:「為什麼你不讓我去李國生的病房?不是說他沒有什麼危險了麼?」
「不是李國生有什麼問題,是許靜來了!」王小軍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現在的情況,不過他覺得朱繼民應該明白了。
「難怪!原來是許靜來了。那我們是不該去當燈泡。」朱繼民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可話音剛落,有想起了什麼:「不是聽說李國生這兩天會很痛苦麼?怎麼還有心情卿卿我我的?看來沒有醫生說得那麼嚴重啊?」
王小軍這下哭笑不得了。朱繼民可以算得上是他們這些人中這些方面理論知識最豐富的,在這方面,連陳海都甘拜下風,根據朱繼民自己說,在他們村裡,要找一本《龍虎豹》、《藏春閣》什麼的,簡直跟找張報紙差不多。雖然這話大家是不怎麼相信,但是難得這傢伙能說得頭頭是道的,還真不敢小看他。
「我說你就不能想一點高尚的?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王小軍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能有什麼說什麼:「李國生整個人疼得睡不著,還是許靜來了以後看著心疼,硬是讓醫生幫他打了一針,現在睡過去了。許靜現在趁這個功夫在幫李國生擦身子呢,你說你要不要進去?」
朱繼民一聽這個,頓時沒詞了。這個時候進去不是有病麼?要是沒有許靜,給李國生擦身的事理所當然是這幫兄弟們干,可是這麼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了許靜跟李國生的關係,只有不開眼的才會在這個時候進去。
「那你有沒有告訴許靜系裡為李國生報功的事?」想起這個,朱繼民就興奮了起來,為了這個,他和王小軍已經獲得了通報嘉獎了,估計李國生立功的事這兩天也會批下來。
「我沒有機會說,不過我覺得沒有什麼必要了。我想許靜看到李國生這個樣子,肯定寧願不要這個三等功的。這個事,還是等著李國生以後自己告訴她吧。」做為專業中的一個科目,王小軍他們都學過了審訊。他當然知道,其實在審訊裡面,最可怕的不是什麼辣椒水、老虎凳,那些東西,只要意志力堅強一點的人都能挺過去。但是真正能挺過疲勞審訊法的人並不多,除非是訓練有素的間諜。即便是這樣的人,要想扛過疲勞審訊法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得首先學會把自己催眠了,然後強迫自己相信自己想要應付審訊的東西都是真實的。可是人一旦到了這個程度,距離精神崩潰的時間也不遠了。
李國生自從中毒以後,一直疼的連覺都睡不著,逼得沒有辦法了,許靜這才請醫生幫他打了一針。疲勞審訊法不過是用強迫的手段讓人不能睡覺,可是李國生,硬是疼得幾天都睡不著。可以想像,他疼到了什麼程度。
王小軍這麼一說,朱繼民也明白,休息對於李國生來說是多麼的難得。雖然他希望見到李國生,但是先比之下,還是讓他好好的休息一下的好。反正許靜在這裡,大家是可以放心的……
「下面,請院長同志為李國生同志授勳並頒發榮譽證書!」學院大禮堂裡,《李國生英雄事跡報告會暨授勳儀式》進行到了,整個禮堂安靜了下來,傷癒出院的李國生隨著學院政治部主任的口令用最標準的步伐一步步走上了主席台,全場似乎都回應著他的腳步聲。筆挺的站在了學院院長的面前。
當李國生筆挺的站在了學院院長的面前時,院長從一邊禮兵手裡的錦盒中將軍功章拿了出來,仔細的別在了李國生的上衣口袋上方,接著將榮譽證書雙手遞給了李國生。面對這位佩戴著軍功章的功臣。已經是滿頭華髮的老軍人首先舉起了自己的右手,給功臣敬了一個軍禮。
認真的給院長回了禮以後,李國生轉過身來,給台下的戰友們敬禮。
「全體都有!起立!」政治部主任下達了口令。
「嘩」的一生,全場的軍人都站了起來。
「敬禮!」
隨著一聲令下,全體官兵在為這位在和平時期、為了保護戰友的安危,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戰友敬禮。整個禮堂裡,齊唰唰抬起手臂的聲音是那麼的動聽,那麼的莊嚴……
李國生被授勳的這一天,許靜沒有來,她擔心自己會做這麼一個嚴肅的場合下哭出聲來。因為她知道,李國生不但得到了一枚三等功的勳章,同時也得到了一本殘疾證。
雖然李國生中毒的程度遠不如陳海那麼厲害,但是由於他中毒時是通過口腔粘膜吸收的蛇毒,本來對大腦神經的刺激就比較厲害。在醫院的時候,醫生一直不願意給李國生用強力鎮痛藥物嗎啡,就是擔心會麻痺了大腦神經,造成一定的影響。雖然這樣的案例不多見,可是畢竟是有風險的。但是許靜看到李國生痛不欲生的樣子,趁他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時候,是許靜請求醫生為李國生注射的。打完針以後,李國生足足睡了近20個小時,清醒過來之後,除了還偶爾發生神經痙攣的情況,再也沒有痛過了。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還沒有注意,甚至連許靜都以為李國生是強忍著痛,免得判自己擔心。可是沒過多久,許靜發現了李國生的問題,他感覺不到疼痛了!
醫院方面也很意外。一般來說,嗎啡只是比較容易讓病人產生藥物依賴,出現像李國生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經過醫院多學科聯合診斷,得出了一個結論,唯一的解釋就是李國生的意志力非常堅強,為了抵抗疼痛,他下意思的對自己進行了自我催眠,而且這種催眠的程度很深,除非有什麼奇跡或者是進行意識喚醒,否則很有可能只有一輩子就是這樣了。醫院方面不是沒有想過對李國生進行意識喚醒,但是相比之下,意識喚醒的危險性要比沒有疼痛的感覺更加危險,沒有絕對的把握,沒有人敢對李國生進行意識喚醒。於是,李國生在出院的時候領到了一張殘疾證……
「許靜,別擔心,我是一個大男人,還是一個軍人。不就是感覺不到疼了麼?這樣更好,萬一要是出了事或者負了傷,只要把血給止住就行了。照樣扛著槍打仗!」為了安慰許靜,李國生偷偷的抱著電話已經聊了快半個小時了。
「你別說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堅持讓醫生給你打那一針,你就不會有事了。」許靜仍然哭兮兮的說道。
「沒事的,再說了,學院領導已經跟我談過了,只要我願意,等我畢業了,可以留校擔任教官,而且還可以繼續讀研究生。到時候連北外的研究生一起拿下來,我也算是有雙學歷的高級人才了。你放心,你給我的體溫計和消炎藥什麼的我都收好了,萬一有什麼不對勁我就會去醫院,再說我身體那麼好,不會那麼容易得闌尾炎的。」李國生只能陪著小心的哄著許靜。不管怎麼說,許靜現在時他身邊最重要的人了。
「你可千萬要小心那,不知道疼是有優勢,但是疼痛時人的基本反射現象,現在你這個樣子,要是出了什麼事就麻煩了。」同樣的話,許靜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
「我知道了。朱繼民他們就要回來了,我不跟你聊了。過兩天去考試的時候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