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嗚咽著捲起枯草,天地間滿是肅殺的味道。
馬蹄隆隆,大秦的鐵騎勢若奔雷的前行,巍峨的上京城就在眼前,不世的榮耀也在眼前。
凝望著遠處綿長的城牆,秦雷心中感慨無限,僅僅在四年之前,他還是這城中的小小囚犯,性命朝夕不保、惶惶不可終日。哪曾想到僅僅過了四年,情況便翻天覆地,他竟帶著二十萬鐵騎,將這該死的城圍住,讓滿城的王公大臣嘗一嘗惶惶不安的滋味。
他也知道在丟棄了所有重型器械之後,秦軍已經對上京城毫無辦法了。但並不代表這圍城僅是一次武裝遊行、示威恫嚇……上京是齊國的心臟,不用去戳它,只要摸一摸、撓一撓,城中的皇帝大臣就要嚇掉了魂。
如果都像趙無咎那樣老神在在、以靜制動,秦雷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把部隊帶回秦國去。
一干將領意氣風發,紛紛策馬上前道:「王爺,我等請戰!」
「扯淡。」秦雷撇嘴笑道:「這麼高的城池怎麼往上爬?」
「我們可以下馬,造雲梯!」看來進攻上京城的誘惑不是一般大,竟讓這些自視高貴的騎兵將領,想要當一回低賤的步兵。
「上京城高七丈,寬八丈,堡壘林立、守衛森嚴,還有城裡百多萬百姓支援。」秦雷卻絲毫不為所動。指著遠處高聳地城牆道:你們覺著這樣的城可以硬攻下來嗎?」
「事在人為啊王爺!」將領們仍舊蠢蠢欲動道:「只要我們不怕流血犧牲、就沒有攻不破的堅城。」
「孤怕流血犧牲!」秦雷面陳似水道:「清醒清醒吧諸位,我們是孤軍深入,沒有後援、找不到退路,稍有不慎就會全軍覆沒、萬劫不復。」
這話彷彿一盆涼水澆頭頂,讓眾將一下子沒了氣焰,徐載武頗為不服道:「那王爺領著咱們巴巴的行軍幾百里,莫非是哄著將士們玩?」
「放肆!」秦靂低聲喝罵道:「徐統領,給臉不要臉了是不?」
徐載武被狼眉豎眼的大皇子嚇得一縮脖子,頓覺面上十分掛不住,硬挺著小聲嘟囔道:「莫不是為了……衣錦還鄉?」
眾將嘩然。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這樣說……雖然王爺時常把那段歷史掛在嘴邊,但別人若是說起來,卻是大大的不妥……更別說還用了衣錦還鄉這個充滿嘲諷的詞語。簡直是鬼迷心竅!
話一出口。徐載武便自知失言,趕緊偷偷望向成親王,卻見他笑容依舊。不由心頭一鬆,低聲賠不是道:「末將一時失言。王爺就當末將放屁好了。」
秦雷搖搖頭,朗聲笑道:「孤王不是都察院的御史,管不著徐將軍說什麼,只是還望你下次留點口德,不要讓人笑話。」
「末將明白了。」見秦雷並不追究,他趕緊連聲道歉,心中卻不屑道:為了當個統帥就委曲求全,可見也不過如此。他卻不知道就在這一刻,那位不過如此的成親王。已經起了殺心……對於這種竊據高位卻又屢次三番表示蔑視的蠢材。秦雷還真不知道除了肉體消滅之外,還有什麼更合適地法子。
但秦雷畢竟已經是個成熟的政治家。不像以前那般喜怒上臉、更不會當場發作。把事情擱一陣子,等大家都淡忘了的時候,再尋個機會將其幹掉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時,落下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地惡名呢?
徐載武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禍根深種,猶在自我辯解道:「末將就是不知道,王爺圍而不攻是為哪般呢?」
「回家。」秦雷淡淡道:「回家大如天。」
不出秦雷所料,上京城地達官貴人已經嚇壞了,他們成群結隊的跪在萬壽殿外,請求皇帝下令讓百勝公班師勤王。雖然上官丞相已經派出了十名欽差,調動各地駐防軍隊進京,但在齊國貴族眼中,那三萬五萬的軍隊,乃是不折不扣地杯水車薪,怎解燃眉之急?
外殿此起彼伏、時斷時續的聒噪聲,讓興化帝沒法靜心修禪,輕歎口氣,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陛下,要不要老奴把他們都攆走?」見皇帝意興闌珊地樣子,黃太監小聲道。
微微搖頭,興化帝歎口氣道:「人家秦國人都把上京城給圍了,還不讓咱們自個人發洩發洩?」想不到這位陛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氣。
「陛下寬厚。」見皇帝都不在乎了,黃太監自然不會多管閒事,便要躬身退下。
待老太監退下去,興化帝向陰暗的牆角望去,彷彿在自然自語一般:「趙無咎到底在搞什麼名堂?難道非要看到朕被秦軍擄去才開心嗎?」
牆角飄舞的塵埃突然加速舞動,竟浮現出一個渾身裹著黑布的身影,興化帝卻絲毫不覺著吃驚,看來方才便是朝這黑影發問。
黑影伏跪下來,頭也不抬道:「據南偵視廠的最新的情報看,百勝公大人並未北上。」聲音沙啞如金屬掛擦一般難聽:「昨日仍在朝歌城防線,離著上京城還有五百多里呢。」
興化帝雖然念佛修禪,不過是因為太熱愛自己的職業,想著能延年益壽,好多在龍椅上坐幾年,怎能真的對朝政不管不問呢?他地全部消息來源,都靠一個叫偵視廠地機構。那是百多年前的皇帝,派得力地太監出宮,秘密組建的特務組織。
上百年來,歷代皇帝都對這個組織大力扶持,到興化年間時,已經是盤根錯節的龐然大物了。他們負責監視百官、探聽消息,甚至有直接逮捕嫌疑官員的權力,雖然未免有特務政治的嫌疑,但沒有他們的話,整天宅在家裡修煉的興化帝。怕被人家賣了還幫會著數錢呢。
這黑衣人便是負責偵視廠的大頭,自然是沒了根地太監,忠誠毋庸懷疑……在歷代皇帝眼裡。太監才是家人。大臣不過是群打工仔罷了。
「他身邊人怎麼說?」興化帝的眉頭微微蹙起,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百勝公似乎在等待。」那頭輕聲道:「聽武之隆說,秦國的皇帝似乎是失蹤了。百勝公想要等到確切情報地出現。」
說起來也是皇帝變態,有很多事情明明可以直接寫信或者派人去問。但他偏偏不信大臣地回答,非要聽偵視廠的小報告才信,分明得了特務依賴症一般。
「秦國皇帝?」手指輕輕的磕動著膝頭,興化帝不悅道:「難道他比朕地安危還重要嗎?」但他也只敢在私下裡抱怨幾句,還沒膽量公開發表對百勝公的不滿……那老傢伙地威信,似乎要比皇帝本人還高一點點。
「退下吧。」興化帝揮揮手,那大便重新隱於黑暗之中。
閉目沉思良久,興化帝拿起個精緻的小金錘,在手邊缽盂上輕輕一敲。便發出一聲悠揚動聽的清響。
「陛下。有何吩咐。」黃太監很快出現在門口。
「請融親王進來。」興化帝淡淡道。
在外面聒噪的人中,融親王是地位最高、聲音最大的一個。當黃公公請他進殿的時候,一眾達官貴人便圍上來,紛紛請他向陛下捎話。
「各位都把心在肚子裡,」融親王大咧咧道:「看孤王與陛下分說。」便丟下一群熱鍋螞蟻,跟著黃太監進了禪室。
簡單的問安之後,興化帝便賜座。讓融親王在對面的蒲團上坐下,輕聲問道:「臣工們怎麼說?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大臣們說,現在秦軍在國內肆虐,就像把狼關在了家裡。」融親王壓低聲音道:「既然百勝公沒工夫打狼,那就應該開門把狼放出去……」
「放出去?」興化帝緩緩搖頭道:「怎麼放?我看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大臣們說,」大低頭輕聲道:「談判……」很顯然,他被某些人說動,前來當說客,或者他本身就是這個主意。
「談判?」興化帝眉頭緊鎖,聲音轉冷道:「兵臨城下了才想起來談判,莫非要朕簽訂城下之盟?」在皇帝看來,這無異於讓他背黑鍋。
融親王與皇帝幾十年地兄弟,對他地心理還是很有把握的,微微一笑道:「皇兄多慮了,我觀那秦軍費盡周折、輾轉而來,所求不過是平安回家,不可能提什麼非分要求地。」
皇帝的臉色果然稍緩,輕輕點頭道:「如果能簽個體面的條約,放他們回去倒也無妨。」說著手指輕磕膝頭道:「國都不能再被圍下去了,朕的臉面都丟光了。」
「陛下英明。」融親王歡喜道:「我這就吩咐下去,讓禮部先擬個章程出來。」
皇帝頷首道:「可以,記住我們的底線,最多就是拿些金銀消災,其他的一概不准讓步。」
「遵命。」融親王便下去操持去了,雖然平時慵懶不堪,但身為一名和平愛好者,還是很願意為增進秦齊友誼做點事的。秦軍在城外十里處下營,等把營寨工事佈置好,已經日頭偏西了。秦雷乾脆命令全軍修整,一切等過去今天再說。
當聽到齊國使節求見地通稟聲。秦雷是有些吃驚的,他奇怪的望向老大道:「我還以為要狠狠打一下再說呢。」
秦靂輕蔑的笑笑道:「別看齊國上層那些人,整天叫囂著攻秦滅楚、一統江山,可一旦自身遭到威脅,立馬就成了和平人士,吵吵著休戈止息。」輕脆一聲道:「典型的葉公好龍。」
秦雷展顏一笑道:「管他什麼了,叫進來吧。」
不一會便有兩名齊國官員昂首走進來,一個雙手持節,一個捧著國書,在大帳中站定。齊聲道:「外臣陳彥、周暢拜見大秦成親王殿下。」
「既然拜見,為何不下跪呀?」秦雷淡淡笑道。
「我等持節而來,便是代表大齊。請恕我等不得全禮。」那個站在前面的陳彥不亢不卑道。
「唔。倒也說得過去。」秦雷微笑道:「就不追究這個了,孤來問問,你們都是什麼品級。什麼官職啊?」
「外臣大齊鴻臚寺卿,從三品。」陳彥拱手道。
「外臣大齊禮部右侍郎。也是從三品。」周暢也拱手道。「從三品……」哪知秦雷的面色一下子便陰沉下來,滿臉不悅道:「你們知道孤王是極品嗎?」
「這個……超品。」陳彥知道這位爺要找茬,但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那這個超品和從三品差的大不大?」秦雷一臉不快的問道。
「判若雲泥。」陳彥小聲道。從三品到正一品就差了五級,而且超品也是分級的,從伯爵開始便是超品,一直到爵位頂端地親王,差了不啻十萬八千里,是以陳彥如是說。
「那興化皇帝陛下派你們是為了羞辱我嗎?」秦雷突然提高嗓門道:「奉勸你們一句,辱人者自辱之!還禮儀之邦呢,都不如我們這些西蠻懂事兒!」
兩人被說的一愣一愣。心道:不是我們級別太低。而是您老等級太高了……其實人家齊國還真沒侮辱人的意思,寺卿也好侍郎也罷。都是專管外交禮儀地副部級,怎麼能算不夠格呢?
但秦雷分明故意找茬,任兩位使節如何分辯,都拒絕與之對話。被聒噪煩了,便拂袖起身道:「二位來使請便吧,咱們明天打完了再說。」說完真氣呼呼地離去,只留下兩位使節面面相覷。上京城內,萬壽殿中。
融親王匆匆走進來,還沒喘過氣來,便氣憤道:「皇兄,那個秦雨田把我們的使節攆回來了。」
「他不想談?」興化帝面色憂慮道:「難道非要開打不成?」
「那倒不是,」一屁股在蒲團上坐下,融親王忿忿道:「他嫌臣弟派去的人,級別太低,說是咱們存心侮辱他!」說著忍不住譏諷道:「我看他就是看見上京城就自卑,沒救了。」
興化帝對他地笑話絲毫不感興趣,緩緩道:「你看讓誰去合適?」
「哦,他們還有信給皇兄。」融親王趕緊從懷裡摸出個信封奉給興化帝。
皇帝接過來掏出信瓤一看,乃是秦雷給他的親筆信,除了沒用地廢話之外,重點就一句話:從趙無咎、上官雲鶴、融親王或者慧能和尚之中選擇談判代表,否則就視為侮辱挑釁,立刻開戰!
「唔……」沉吟片刻,興化帝輕聲道:「還是你辛苦一趟吧。」
融親王直想給自己個大耳刮,心中哀號道:我這是多什麼嘴呀?他素無大志,最大的追求便是當個一輩子醉生夢死的太平王爺,所以才力主求和。這種廢物點心又怎願冒險出城談判呢?便不住聲的求饒推脫。
「對面的統帥不是親王嗎?我們這邊也得出個身份對等的才是。」皇帝微笑安慰道:「不要怕,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不會有危險的。」
「哦……」見皇兄主意已定,融親王只好極不情願的答應下來。
終是兄弟一場,看他委屈巴巴的樣子,興化帝心裡不忍,輕聲道:「讓慧能禪師陪你一道去吧,他是方外之人,想來秦國人也會給點面子地。」
聽說那老和尚也去,融親王這才有些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