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 第一卷 第四二八章 諸烈
    「我能為你做什麼?兄弟儘管吩咐!」伯賞元帥沉聲道。

    秦雷搖頭道:「此事大哥還是不摻和的好,一個弄不好,你就再沒機會實現畢生的心願了。」

    伯賞別離聞言目眥欲裂,低聲吼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們乃是歃血為盟的結義弟兄,自當同生共死、榮辱與共!」說著抽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劃,溫熱的鮮血便湧了出來,只聽老元帥咬牙切齒道:「只要我伯賞別離的血還是紅的,就永遠不會背叛當日的誓言!」

    所謂板蕩識眾臣、患難見真情,此言果然不虛!秦雷緊緊攥著老元帥的胳膊,動情道:「知道了!」說著一把奪過寶劍,也割開自己的手腕,沉聲道:「只要我秦雷的血還是熱的,就永遠不會背棄當日的誓言!」說完兄弟兩個抱頭大笑,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從此同心戮力,再也不分彼此。

    笑過哭過之後,兩人這才穩定下情緒,說起了未來的謀劃。老元帥壓低聲音道:「兄弟,老哥哥我不止是感情用事,而是對你有信心啊!」說完拉著秦雷蹲下,就蘸著地上的鮮血劃拉起來,場面頗為血腥。但當事人十分興奮。

    只聽伯賞別離微微激動道:「你看,這個點是中都,」說著在那個血點的下面畫一條線,沉聲道:「而你的京山城、江北山南二省、以及我的鎮南軍,由南向北一字排開。這三個點又經由你將要疏浚的大運河連成一線,既有鋒銳又有厚度,彷彿一把鋒利的匕首,正對著中都的心臟,且背對著大江天塹,只要秦楚不聯手,便進可攻、退可守,完全可以成為王霸之資。」

    很顯然。老元帥對昭武帝這個攘外必先安內的皇帝很沒好感,秦雷還沒說要怎麼著呢,他就先張羅著造反了。

    秦雷堅定的搖頭道:「老哥哥說的雖然不錯,但這永遠只是個戰略威懾,孤王不會將其變為現實的。還是那句話,一切以大秦為重,公道自在人心!」

    見他說地斬釘截鐵。伯賞別離便暫且收起那套造反理論,轉而問道:「那就說說你怎麼才能回來吧?你要是回不來,一切都是白搭。」秦雷不答應造反,他也不覺得太可惜。畢竟造反不是請客吃飯,那是要掉腦袋、且牽連所有認識不認識的親戚朋友一塊掉腦袋的。

    「這個不用太擔心,陛下八成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其實在楚國人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從沒上過戰場、也沒有執掌過國政、只是有點小聰明的皇子而已。」秦雷微微笑道:「我已經在南楚安排了足夠的人手,想要抽身逃跑,並不算太困難,關鍵是要先救出太子。」自從知道太子要南下出使那天,秦雷便開始往南楚佈置人手,雖然當時沒意識到此舉的重要性。但小心無大過,不是嗎?

    「救他幹什麼?」伯賞別離捋著鬍子道:「我看不出他回來對你有什麼好處。」

    秦雷苦笑著點頭道:「但他不會來地話,我的麻煩可就大了。皇帝陛下完全可以此為借口,把我禁閉起來。」

    伯賞別離這才悶悶道:「要我幹點什麼?」說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秦雷輕聲道:「到時說不得要鎮南軍接應我一下。我會提前報信的,老哥做好準備就是。」

    伯賞別離毅然決然的點頭道:「兄弟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也要把你弄回來。」

    門外傳來石敢地聲音:「王爺,該咱們上船了。」秦雷沉聲應下,便結束了這次意義深遠的談話,與老元帥揮手作別,登上了楚國前來接應的小船。

    伯賞別離站在船舷便,定定望著遠去的船隊,許久都沒有說話。等秦有德和楚破過來請他上樓時。他才從沉思中擺脫出來。堅定的望著兩個忠心的屬下,沙啞著喉嚨道:「命令襄陽湖艦隊。提前列裝!」

    「啊!大帥,你不是說不能提前暴露嗎?」兩位將軍失聲道。

    老元帥堅定的擺擺手,沉聲道:「比起我那兄弟來,一支艦隊算不得什麼!」不想過於暴露自己的感情,伯賞別離又笑著解釋道:「他可是我們的財神爺,只要他安然回來,多少支艦隊都能造出來。」

    兩人不相信大帥蹩腳地解釋,但自然也不會揭破,拱手齊聲道:「得令!」便催促著船隊返航江北水城不提。

    離了小船,秦雷與他的隨從們登上了楚國艦隊的旗艦怒蛟龍,這艘樓船也是艦隊中最大的一艘,足足有七層十五丈高,可以搭載足足四千兵士,乃是當今世上最大地戰艦。

    在楚國水兵不懷好意的目光中,秦雷笑瞇瞇地領著一干手下拾級而上,一直到了第六層,引路的楚軍校尉才生硬道:「在這裡候著吧。」說完便進了走廊最盡頭的一間艙室。

    秦雷看這一層裝飾豪華,戒備森嚴,且空間也比下面五層都軒敞的多。這時紫雲劍客夏遂陽湊上來,輕聲道:「王爺,這一層有不少高手,看起來裡面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秦雷點點頭,輕笑道:「就是景泰帝在裡面待著,我也不稀

    夏遂陽久歷江湖,一對招子毒辣的很,用更低的聲音道:「走廊近處還有不少太監,還有女護衛!」

    秦雷這下來了興趣,嘿嘿笑道:「來頭確實不小啊。」這時那傳話地校尉從艙室中出來,冷冰冰道:「進去吧!」說完便瀟灑地轉身,當先帶路。

    走了一段卻聽著背後沒動靜,那校尉一回頭,果然見秦國的使節沒有一個動彈地。校尉大人不由惱火道:「怎麼回事兒,還要爺找人抬你們進去嗎?鄉巴佬就是沒規矩!」

    秦雷冷笑一聲,並不答話。只聽他身後右手邊的周葆鈞開口道:「沒規矩的是貴方,按照禮制,貴方發出邀請。我方持旌節出使,便代表整個大秦的友好善意,難道貴方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

    邊上一個官員適時插一句道:「還是說你們請來客人就是為了輕慢地?這就是號稱正直好客的楚國嗎?」有道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其實當兵的遇見秀才,又何嘗不是大感撓頭呢?

    那傲慢的校尉果然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你們等著。」便又灰溜溜的進屋稟報去了。

    秦雷讚許的看了那年輕官員一眼。小聲道:「說的不錯,你叫什麼?」那官員見王爺點名,不由歡喜道:「回稟王爺,卑職公輸營。乃是鴻臚寺員外郎。」

    秦雷點頭輕聲道:「公輸大人是你什麼人?」他說地是工部尚書公輸連。

    「正是家父。」公輸營恭謹道。

    「你比你老子能說,」秦雷呵呵笑道:「好好幹,將來超過你老子。」

    「那正是卑職的夢想。」公輸營毫不謙虛道。

    這兩人的談話輕鬆愜意,就像在家中閒聊一般,引得廊柱兩側的楚國侍衛紛紛側目,在鄙視秦人話多氣長之餘,說不得也要佩服一下他們地膽色。

    過一會兒,走廊盡頭的大門打開,還沒看見人影。便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傳出來。秦雷定睛一看,只見一個身材短小精悍的老將軍從房間裡走出來,那笑聲正是從他口中發出:「是誰這麼大面子,居然要老夫出來親迎啊?」

    秦雷微微一笑道:「這位老將軍請了。孤乃大秦使團正使、隆威郡王秦雷秦雨田是也。」說著拱手問道:「敢問老將軍高姓大名啊?」

    聽到秦雷的名字,老者雙眼精光一閃即逝。淡淡笑道:「老夫諸烈。」

    「哦……」雖然已經猜到七分,但經他本人證實之後,秦雷他們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心中狂叫道:原來他就是諸烈啊!不由一齊盯著這貌不驚人的小老頭。

    在秦雷的諜報司檔案庫中,有關於秦齊楚三國重要人物的詳盡檔案。這些檔案按照對象的重要程度,從高到低編號。換言之,號碼越靠前。重要程度也就越高。

    而這位諸烈諸洪鈞。便排在第五位,也是楚國人物中地第一位。他前面四位分別是:昭武帝、李渾、趙無咎和文莊皇太后。值得注意的是。這個順序不會因當事人的生死而改變。也就是說,從建立檔案庫的那一刻起,秦雷就認為這個,在當時與他不太相干地小老頭,比文彥博還要重要。

    而這位的檔案,秦雷也不知翻過多少遍了,是以一聽到諸烈兩個字,他地腦海中頓時浮現處這樣的一段話:

    諸烈字洪鈞,現年六十三歲,南楚上柱國大將軍,南楚第一門閥諸家之現任閥主,世襲衛國公。其早年投身軍旅,歷經大小數百戰,愛兵如子、指揮得當,戰功卓著、罕少敗績,尤其是十八年前的破秦之戰,雖然功虧一簣,卻完成了南楚史上第一次打過長江,攻陷大秦內陸的壯舉。

    是役也使其在楚國獲得了崇高的聲譽,成為楚國軍隊之精神支柱兼實際領袖。尤其是在近些年,其國內諸子奪嫡愈演愈烈,皇室形象大受影響,更是使其成為了楚國軍隊的唯一精神寄托,地位愈加牢固。在楚國,甚至一直流傳道:得諸烈者得天下之說,其炙手可熱可見一斑。

    另外,在對於諸王子的態度上,其不偏不向、不黨不群,似乎鐵了心要置身事外一般。

    這就是秦雷從情報中瞭解到地諸烈,秦雷對他地評價是:伯賞元帥一生的敵人,這裡面除了兩人之間地恩恩怨怨外,也含著對諸烈的定性……一個類似伯賞元帥的將軍,在軍事上可以稱得上是卓越的統帥,但在政治上卻頗為幼稚。

    據秦雷所知,楚國的奪嫡鬥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經過七年地你死我活,現在站在台上的。僅剩下最後兩位,齊王楚媯邑和周王楚媯。即是說,這場漫長而慘烈的儲位爭奪戰,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景泰帝的繼承人將齊王和周王中產生!

    很顯然,在皇帝對局勢失控,大臣紛紛站隊的情況下。諸老頭一味的恪守武將不干政地原則,只會使其成為徹頭徹尾的少數派……將來無論誰當上皇帝,都會想起這傢伙明明可以幫朕快速解決對手,卻在那裡喝茶嗑瓜子、全程看大戲。到底是何居心?

    就算這老傢伙現在權勢滔天,動他不得。但不滿的種子已經種下,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悄悄地生根發芽,早晚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地。

    所以說,這位老傢伙的結局已經注定,雖然他現在如此歡實。可秦雷在見到未來那個落魄的上柱國之前,還是要先與這位精神頭十足的小老頭打一陣子交道。想到這。他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用最白癡的笑容道:「原來是諸大將軍啊,久仰久仰!」

    諸烈略顯矜持的微笑道:「王爺的大名,烈也是早有耳聞啊。同樣久仰的很。」說完便熱情挽起秦雷地手臂,與他說笑著房間裡往走去。石敢和王安亭等人剛要跟上。卻見諸烈緩緩回過頭來,平淡吩咐道:「老夫要與你家王爺說話,你們就不要跟過了。」那淡淡的威嚴帶著同樣淡淡的血腥味,果然唬住了王安亭等一干文弱書生。

    但石敢卻不吃他這套,聞言硬梆梆道:「卑職是王爺的貼身侍衛,寸步不離。」說著便要跟上來,諸烈見狀微微不悅道:「不用擔心。到了老夫地地盤。誰還敢放肆!」這話一語雙關,即是讓石敢放心。這兒沒不開眼的敢惹事兒,也是警告石敢不要放肆。

    石敢見王爺隱蔽地遞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只好住了口,滿懷憂慮的目送著王爺進門,直到那華麗而沉重的大門關上,才收回視線、

    那引路的校尉這次沒有跟上,他轉身對石敢王安亭這些侍臣道:「船上已經為各位準備好住處吃食了,請各位跟我來。」

    卻沒有一個動彈的,那校尉又說了一遍,仍是沒有動靜,不由無奈道:「這又是怎麼了?」他是徹底被這群爺們搞敗了,實在太難伺候了。

    只聽王安亭微笑道:「我家王爺並沒有下令讓我們離去,所以我等只能在這兒站著,倒是浪費將軍好意了。」

    「愛來不來……」那校尉嘟囔一聲,便獨自走下樓去,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心中對秦國人那種沒來由的輕蔑,似乎不見了。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秦雷與諸烈走到那房間門口,幾個太監微微側身,似乎要擋住二人去路一般。卻見諸烈搖搖頭,那些太監便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老頭子輕敲幾下門,裡面便有兩個嬤嬤打開門,諸烈伸手做個延請地姿勢,呵呵笑道:「王爺,請了。」

    秦雷點點頭,當仁不讓的昂首大步進去,把一臉意外地上柱國甩在了後面。老頭子滿以為這位年輕的王爺會讓開,誰成想,卻被他搶了先。他只好苦笑一聲,跟了進去秦雷一進房去,饒是他心裡素質十分過硬,也不由微微一呆。不是因為這房間裝飾精美,用料奢華,而是因為……這彷彿是一間閨房吧:看那隨處可見的淡粉色紗帷,被瓔珞流蘇、盆景插花、仕女掛軸點綴的如夢似幻、曼妙柔美。秦雷回頭狐疑的看一眼諸烈,心道:東方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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