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沉沉如鉛,極目遠眺,這雲似乎已經與莽莽荒原相
兩人停下腳步,相視微笑,只是那笑容中,多了幾分考究、審視的味道。zuilu
一陣北風吹過,捲起片片衰草。皇甫顯開口了:「老夫想問問王爺,當今三國鼎立,您對未來的天下大勢如何看?」
秦雷緩緩道:「分久必合。」
皇甫顯對秦雷的回答毫不意外,笑問道:「恕老朽魯鈍,王爺能否說得詳細些?」
秦雷笑著點點頭,伸手作了個請的動作,兩人便繼續往營地走去。沉吟片刻,秦雷邊行邊道:「孤之所以如是說,是因為加上唐末五十年,這二百五十年來,神州大地未曾消停過片刻,各國都被這冗長的百年戰爭拖得疲憊不堪了,又時刻不敢鬆下緊繃的弦,二百年來積蓄的壓力,足以讓每個國家都積弊纏身,困頓不堪了。」
皇甫顯顯然聽進去了,沉聲問道:「不知這三國各自病從何處?」
秦雷笑著望向東面,輕聲道:「先說東齊,這個國家士族門閥們最為強大,皇帝說話向來不甚管用,」說著輕笑道:「比我們大秦還要不管用。」這種自嘲皇甫顯沒法附和,只好乾笑一聲算是回應了。
好在秦雷只是感慨一下,話題馬上又轉回了東齊,「各大世家雖然用相互聯合的法子制約了皇權,但在事關他們切身利益的事情上卻爭鬥不休、寸步不讓,這種無聊的內耗嚴重拖住了東齊的步伐,後來更惡化為國家地包袱。」
見皇甫顯有些懵懂,秦雷輕聲解釋道「我在齊國時。見他們的世家大族們都有一種足以亡國的心態——『齊國這個大糧倉是皇帝的,我們只是這倉中的碩鼠,若不為自己多佔下些糧食,別的老鼠也會搶走。』」
皇甫顯撚鬚笑道:「老朽與東齊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就奇怪,齊國物產要比我大秦豐富許多。也富裕得多,怎麼就弄得民生凋、暴亂四起呢?若非百勝無咎蓋世武功、上官丞相長袖善舞,怕是要不攻自亂了。」說著呵呵笑道:「現在王爺一說,老朽便恍然了。原來財富都在大族手中。百信還是困苦地。」
秦雷笑道:「其實上官丞相推行的改革,若是能執行下去,緩和下各方的矛盾,讓老百姓喘口氣,吃上飯,倒還能讓齊國維持下去。」又有些幸災樂禍道:「不過齊國的大族太過厲害。怕是要半途而廢地。」
皇甫顯點頭問道:「那南楚呢?」
秦雷頓一頓,斟酌道:「在咱們三國之中。楚國的日子其實最舒服,有長江天險為屏障、有千里水鄉為糧倉,高門大閥又信奉黃老之道,追求魏晉之風,百姓的負擔沒有咱們兩國那麼重。所以比起齊國來,楚國才是真正的富有。zuilu」
皇甫顯玩味問道:「依王爺的意思,若不是楚國諸子爭嫡。倒有可能在三國較量中佔到上風?」
秦雷搖頭笑道:「皇甫將軍說笑了,您通古博今,見哪一次華夏一統不是從北至南,自西向東的?」
皇甫顯還真未考慮過這個問題,聞言沉吟道:「太遠了不是信史,就從周朝看吧,周興於西岐、前秦霸於咸陽、漢盛於漢中、魏晉鼎於許昌、周隋強於長安、大唐起於太原。」將歷朝歷代粗粗過一遍,老將軍驚訝道:「竟然真是這樣,萬不會如此巧合,王爺可知其原因否?」
秦雷淡淡吐出八個字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又微笑解釋道:「拿與現今頗有幾分相似地前秦為例,當時前齊富有鹽鐵之利、前楚佔據半壁江山,並稱七國中最富庶的兩個,但還是被始皇帝風捲殘雲地滅掉。原因何在?難道是富有惹的禍嗎?」
不是要皇甫顯回答這個問題,秦雷接著道:「富有沒有錯,錯的是小富即安、因此喪失了進取心,或者說是野心。在亂世中沒有野心的人,是沒有資格笑到最後的。」
皇甫顯肅然躬身拱手道:「王爺今日之言,令顯如醍醐灌頂,回去後便將亞聖地那八個字作為家訓懸掛宗堂之上,世世代代警醒。」說著笑道:「還請王爺題字。」
秦雷點頭笑著將他扶起,兩人說笑幾句,突然沉默下來。都知道繞來繞去還是要繞回到秦國,這才是決定兩家日後關係的一段。
還是皇甫顯打破了沉默,沉聲道:「方纔王爺對齊楚兩國的點評,老臣心悅誠服,不知王爺對咱們大秦看法……」
秦雷心道,戲肉終於來了。輕舒口氣,緩緩道:「大秦地問題更嚴重,齊國士族對外齊心,楚國尚可芶安,都還沒到亡國的地步。而我大秦……」只聽他沉聲接著道:「隨時
毀於一旦,亡國滅族。」
皇甫顯尋思半晌,點頭道:「李家已成尾大不掉之勢,早晚要與陛下攤牌,到時候又是一場血腥內戰。」
秦雷點點頭,苦澀道:「這正是齊楚兩國巴不得的,別看他們現在千頭萬緒的不可自拔。但只要我國內戰一開,人家包管什麼矛盾都沒有了,十七年前那一幕定然重演。」說著將頭轉向皇甫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望向他,沉聲道:「而這十七年的內耗早已經讓我們外強中乾,又拿什麼去再一次打退兩國聯軍呢?」
經歷過大秦這幾十年風雨的皇甫顯最清楚,若是拿現在的禁軍八大軍與十七年前他們的前輩對仗,怕是要被殺得毛都不剩下一根吧。
倒不是訓練鬆懈了,也不是待遇苛刻了。而是軍人們找不到目標,不止皇甫顯,不止八大軍,甚至是大秦所有軍隊,他們都不知道為何而戰,因何去死。zuilu
『征戰南北。一統八方』這個幾代大秦軍人追求的目標,在這個年代顯得那麼模糊、那麼遙遠。一種悲觀情緒瀰散在禁軍之中,這些與朝堂關聯最密切的軍人們,滿眼都是內鬥,滿眼都是虛耗,根本看不到統一的希望在哪裡。
想到這。皇甫旦深深注視著秦雷,低聲道:「怎麼辦?」簡簡單單地三個字,卻是大秦所有人共同的疑問。
「怎麼辦?」秦雷輕聲重複一句,堅決的與皇甫旦對視道:「秦國只需要一個聲音、大秦軍隊只需要一個意志!上下同心、共赴國難!」這話說得足夠清楚。權柄集於一人,獨裁爾。
皇甫顯毫不意外秦雷說出這種話來,面色不變的問道:「若是如此,可還有我們這些世家門閥生存的空間?」
秦雷哈哈笑道:「皇甫老伯,站在屋子裡只能看到方寸之地,站在曠野上可以看到幾里之外。若是擇一萬里無雲之日,登上報恩寺的落雁塔。甚至可以看到幾十里之外。您說這是為了什麼?」
皇甫顯思索道:「應該是站地高了,眼前的阻礙少了,所以才能看的更遠。」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一點錯都沒有,這些年來大家你爭我鬥。眼光總是集中在大秦這麼大點地方,忘了神州還有那麼多的地方等著我們去一統,更忘了這世界更是遼闊無邊。足夠我們所有人馳騁征服!」雙目中熊熊燃燒地火光,秦雷張開雙臂,用一種低沉而魅惑的聲音道:「當我們不再擁擠於這狹小的中都時,當我們富有天下時,當太陽所照的地方都是我們的領土時,你的一切疑慮都將煙消雲散。」
皇甫顯呼吸明顯粗重起來,試探道:「王爺是說只要我們地國家足夠大、足夠強,所有人的要求都可以滿足嗎?」
秦雷堅定地頷首道:「不錯,孤王認為解決衝突的最好辦法,便是開拓出足夠容納所有人野心的空間!」
皇甫顯雙眼直愣愣的望向秦雷,他不知道,這個年青人的胸襟竟然如此寬廣,抱負居然如此遠大。就連幾代人夢寐以求地統一天下,竟然都只是他一個階段性的目標,而不是他夢想的終點。
若是一年前秦雷說這話,皇甫顯只會當成年輕人地妄語一笑了之,但現在的秦雷,乃是有足夠資格挑戰大秦所有強權的王者,這樣的志向便可以成為切切實實的目標,而不是虛幻。
只要再加上自己的幫助,皇甫顯心中默默道。
他之所以親自來見秦雷,便是要為自己的家族看一看出路。眼看大秦山雨欲來,皇甫家不得不考慮下將來了,他們曾經是李家的生死大敵,與其不共戴天,若是李家在這場搏鬥中取勝,自然沒有他們好果子吃。
且皇甫家畢竟是十七年前逼死幾位皇帝親兄的元兇,昭武帝現在依仗他們自然無礙,就怕將來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揪起這小辮子就往地上摁,抄家滅門也是可以期待的。
因此皇甫家雖然現在還是站在昭武帝身邊,但希望能有個更穩妥的法子,以保證家族的延續、乃至復興。而隆威郡王秦雷,便是他們考慮的一個目標,這位殿下年紀輕輕便已經控制南方兩省之地,有了立業之資。而且御林軍統領沈是他的親舅舅,神武軍的後台老闆、肅國公徐繼也與南方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關鍵時刻想必會賣個面子給他。
眼下只要這位殿下能把秦氏子弟兵順順當當重建起來,恢復到一般水準,他便是實實在在的舉足輕重了。如果皇甫家再加進來,甚至可以一躍成為與太尉府勢均力敵的力量,徹底改變大秦現在的格局。
兩人沒有再往深處談,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經建立:來年秋
五軍兵演』是個關口,只要秦雷的子弟兵能表現出相證明他們不遜於禁軍,皇甫顯自然會站在他的身邊。而若是子弟兵們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皇甫家和虎賁軍是不會與他聒噪的,畢竟抱大腿也要抱根粗點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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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賁軍來了沒多久,鐵甲神武二軍的一個營也到了,大伙加起來一萬多人,又將破虜鷹揚二軍包圍起來。
又過了一天。小太尉見仍舊無法找到渡過黃泥湯的法子,攜帶的糧草也消耗殆盡,而新地補給又被秦雷帶人截住了,送不進來,便再也呆不下去,趁著夜色。灰溜溜帶著破虜軍撤退了。
羅校尉見破虜軍跑了,便與車校尉兩人一起,去五殿下的中軍道歉,聲明自己僅僅是奉命行事。並不想與王爺為敵。秦雷也沒有為難他們,讓開大道,放他們離去了。
京山營還在黃泥湯中泡著呢,秦雷也沒地兒招呼前來增援的皇甫老將軍幾個,只能再三表示感謝,就送他們離去了。
等這些八方來客全部離去。秦雷終於長舒一口氣,對秦衛笑道:「咱們的老巢終於算是保住了。回去吧。」
哪知秦衛愁眉苦臉道:「王爺,那黃泥湯子咱們怎麼淌過去啊?」
秦雷撓撓頭,苦笑道:「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便帶著秦衛幾個離了營地,到京山前那黃泥湯子邊上查看。
山上放哨的秦霸看見王爺來了,趕緊通知樂布衣。樂布衣也急急忙忙跑到山前。與秦雷隔著半里多寬的黃泥湯子遙遙相望。
「問問他,這些黃泥湯子怎麼收拾?」兩人笑著拱手問好後,秦雷沉聲吩咐道。
他身邊嗓門最大地伯賞賽陽便把雙手罩在嘴邊。大聲朝樂布衣那邊喊道:「這泥湯子咋弄啊?」
樂布衣笑著對秦霸道:「告訴對岸,這可不是泥湯子,這是準備燒磚用的磚泥。」
秦霸也把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叫道:「這不是泥湯子,這是磚泥!」
秦雷聞言笑道:「樂先生果然無所不用其極,這麼個破黃泥湯子都要派上用場。」便讓伯賞賽陽問問樂布衣,他們可以做些什麼。
樂布衣聽了,笑道:「還麻煩王爺想法子把泥湯子裡的積水排出去,不然太稀了,做不得磚坯。」
秦雷便按照他的指示,命人在泥塘南面挖了一條導流渠,將黃色地泥水引回到京水河下游。
臨開動之前,秦雷還給衛士和子弟兵開了個動員大會,為他們詳細描述未來京山城建好後的前景,把幾千壯小伙子鼓動得熱血沸騰,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那雄城建好。
加上後來陸續前來報到的各省子弟兵,秦雷麾下足足有四千多壯勞力,只用了一天多,就把一條二里長,七尺寬的導流渠挖好了。
瞅著排水的間隙,樂布衣又讓兩邊的人同時做些方方正正木模,這些木模有大有小,從三尺到一尺見方不等,若不是秦雷十分注意度量衡,在軍隊中裝備有統一尺寸地皮尺、直尺,做出的模子怕是要千奇百怪。
這樣做了上千個木模,時間又過去一天,泥塘裡地水基本上排淨了,只剩下一塘子黃泥。
樂布衣便讓兩邊的人將塘中黃泥取出來反覆摔打,直到黃泥中的水分全部摔去,整個形成緊繃的一團面一樣的東西,這是優質黃土才能達到地效果,樂布衣說此地乃是天賜,確實不是虛言。
接下來便可以進入制磚的第一步『脫坯』了。這需要由兩個人合作,一個人用力固定住木模,另一個人把一團十幾斤重的磚泥高高舉起,然後用力摔進木模。磚地質量取決於摔泥的力氣,力氣越大,摔出的坯越緻密,磚質量越好。若摔力太小,磚內部就成了充滿空洞的海綿狀,經不住壓力,是廢磚。這是個力氣活,一般人摔不到一兩百塊坯,一定會筋疲力盡,即使這些滿是力氣的大小伙子們,一天最多也就能摔個兩百來塊。
好在人多,僅第一天,秦雷這邊就摔出了十餘萬塊磚坯,把他樂的合不上嘴。
正高興著,秦雷突然想起一事,問身邊的秦衛道:「今天初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