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面色變得極為難看,雙目中的怒火簡直要化為實已經成為她終生抹不掉的恥辱。
當時在內室養傷的山陽,聽到外面的爭吵,頓時熱血上頭,翻箱倒櫃的想要尋找剪刀斷刃之內的利器,干翻秦霆個小樣的。但貴妃起居之處,也是皇帝臨幸之所,那裡會有什麼可能傷到人的銳器。
找了一頓,卻在櫃子最裡面找到一個檀香木盒,打開以後,發現裡面有七八根『棒子』,長短粗細、紅黃藍綠、顆粒螺旋,不一而足。山陽年紀尚幼,又喜歡舞刀弄槍,滿腦子除暴安良,還完全的不通人事,怎知此物的妙用,便以為此乃如貴妃防身的斷哨棒。
此時太子已經到了門口,也來不及再行尋找,山陽便挑一根最細最尖的,短匕一般持在手中殺將出去,卻被秦雷的袖箭將那位先生釘在了門框之上,也把如貴妃釘在了恥辱柱上。
此事見到的人太多,宮娥、太監、侍衛……不下百人。再加上驚動了皇后太后,鬧得太大,想要遮掩是不可能的。這種皇家趣聞傳播速度又是格外驚人,兩天之內中都百姓都知道如貴妃是個很有需要的人。
其實真有些冤枉如娘娘了,試問哪個世家大族不是籠多鳥少,狼多肉少?老爺們又偏愛小嬌娘,對半老的徐娘興致缺缺,所以對那些年級長些的妻妾,幾個月不見著男人進自己房也沒什麼稀奇的。但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虎,有些事情還是要解決。
既然大老爺指望不上,那些夫人姨太們只能生產自救,經過廣大深閨怨婦的長期實踐摸索,得出三條出路,要麼偷漢子、要麼蕾絲邊、要麼角先生。第一條雖然實際過癮,卻有浸豬籠的風險,一般只有極度彪悍、極度飢渴、極度悶騷者選用。
第二條卻要安全可靠得多,即使被老爺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說不定還有額外驚喜。哎,真是羞死人嘍。但未曾真個銷魂,除了真的蕾絲邊,總是不會過癮的。於是角先生在深閨怨婦中廣為流傳,常與第二條相搭配,若是操作得宜、配合默契,卻比臭男人強多了。
如貴妃正是四十出頭、如饑似渴的年紀,擁有角先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即使是擁有花樣繁多的角先生,也只能說明她熱愛生活,富有情趣,喜歡新奇。酷愛收集而已,僅此而已。
但這件事情好比當下文彥博帶著滿朝官員貪污,大伙心知肚明都是一丘之貉,興許私底下還交流過經驗心得,但一旦有誰不甚露了馬腳,被捉了現行,定然會被口誅筆伐、落井下石,人人忙不迭與之劃清界限、拉開距離,恨不得把洗腳水都潑到她臉上去,以示痛恨鄙夷厭惡唾棄……
自從那件事出了以後。原本高朋滿座的如蘭宮可謂門可羅雀,不用說宮外地命婦貴女,就算宮內的嬪妃婕妤們也避之不及,生怕被人說是去與如娘娘交流心得。至於背地裡戳脊樑骨潑髒水的,更是數不勝數,這讓如貴妃有何顏面出現在眾人面前,立足於禁宮之內?
所以如貴婦母女對秦雷的憤恨卻已到了罄竹難書。海枯石爛的地步。在抓不住秦雷的情況下,瑾賢妃和七皇子便成為她們母女倆洩憤的最佳對象,橫挑鼻子豎挑眼不說,還隔三岔五的來瑾瑜宮中尋釁滋事,發洩心中憤懣。
沒想到冤家路窄。今日碰上正主,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如貴妃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倏地伸出留著長指甲地鳳手,一言不發的挖向秦雷的面龐。
好在秦雷知道這女人瘋狗一般。從站到她面前那一刻起,便暗自提高警惕。見那利爪攻過來,不敢怠慢,一側身讓過如貴妃的鳳爪,曲膝頂在了她柔軟地小腹上。
「哦…哦……」一聲變調的哀號,如貴妃便捂著肚子跪在地上,大口喘息起來。沒想到看似來勢洶洶,竟被秦雷一招制服。
這讓被公良羽的兩個僕人虐待過的秦雷小小快樂一下,原來不是老子功夫差,是那倆人太牛叉。秦雷一揮手,黑衣衛便提著地上裝死的太監侍衛們呼呼啦啦退出,再順手把大門關上。轉眼間,院子裡便只剩下一群被稱作『殿下』的傢伙——一位貴妃、三位皇子還有一位公主。
大門剛一關,秦雷便抬起腳,輕輕點在剛要站起來的如貴妃的額頭,便讓她失去了平衡,重新栽倒在地上。如貴妃秉承著老李家一貫的強驢脾氣,被踢倒了一定要再爬起來。但剛起身,又被秦雷一腳點到,如是反覆幾次,終於無奈放棄,氣喘吁吁的趴在地上,怨毒地盯著秦雷,咬牙切齒卻一言不發。
只見她被踢倒這麼多次,除了額頭上一片灰黑之外,衣服都沒有破一點,身上也沒有什麼傷,卻讓她感受到足夠地侮辱,端的是好生欺負人。
老七狗腿的從裡屋搬出把椅子,秦雷便大刀金馬的坐上,低頭打量著在地上運氣的如貴妃,淡淡道:「一定要這樣才能好好說話嗎?」
如貴妃死死的盯著秦雷,從牙縫中蹦出幾個字道:「今日有你沒我!」
秦雷搖搖頭,把視線投向蜷縮在草坪上一動不敢動的山陽,悠悠道:「其實大哥很喜歡這兩個小傢伙,我跟大哥相處地也不錯,臨別時他還拜託我照顧他倆呢,」頓了頓,有些好笑道:「還有你們母女倆。」
聽秦雷提起大皇子,如貴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過年老大回來時,她就告過秦雷的狀,希望兒子能為自己報仇,卻沒想到老大只是去找秦雷打了一架,似乎最後還認了輸,竟然就這樣把這事輕飄飄的揭過。每每想到這,如貴妃都要破口大罵幾句『不孝的東西』、『早知一生下來就掐死了了事』之類的狠話。
今日又見瑾賢妃地兒子如此替她出頭,兩相對比之下,更顯得自己可憐無比,不由悲從心頭起,眼圈一紅掉下淚來。這一激動卻引動了心中長久鬱積的憤懣與痛苦,眼淚竟再也止不住,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哭聲也越來越大,漸漸便有嚎啕之勢。一時間涕淚橫流、聲震房梁。驚奇雀鳥無數。
秦雷心道,怎麼就哭上了?我還有一大肚子說辭沒用呢。卻也有些束手無策,望著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如貴妃,一時沒了主意。
這下屋裡的瑾妃再也坐不住了,出來將如貴妃攙起,朝秦雷遞個眼色,便把如貴妃扶到了屋裡去。秦雷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指了指一邊地上地山陽公主。小聲道:「也把她扶進來吧。」
一行人轟轟隆隆進了內間,瑾妃把如貴妃扶到炕上,如貴妃又趴在炕桌上哭了一陣。聽著背後瑾妃的柔聲安慰,感受著她的輕輕拍打。如貴妃不好意思再哭下去了,抽泣著坐起身來,卻也沒臉再面對瑾妃,只好低頭望地板。
那邊的老六老七也給山陽公主端來毛巾水盆,讓她擦洗一番。山陽公主被秦
教訓,竟然乖巧了起來,不但沒有撒潑耍橫,反而輕謝』,倒把老六老七嚇一大跳。
這下反而輪到秦雷尷尬了,心中罵道。打人惹禍的時候你們指望我,現在開始裝好人了,卻不給老子機會了。但轉念一想,家中長子大哥,似乎就是這麼個作用,心氣頓時平了,咂咂嘴。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心不在焉的,也沒注意茶杯上的騰騰熱氣。
屋裡剛剛難得的平靜下來,秦雷卻突然氣極敗壞地「呸……」一聲。把幾位殿下嚇得一個激靈,山陽公主還驚弓之鳥般地尖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見大家都望向自己。倒把秦雷弄得老臉通紅,他不好意思地縮縮脖子,伸出舌頭扇風道:「水太燙了,舌頭給燙著了……」老七趕緊給秦雷端杯涼水,靠在他懷裡餵他喝了。
熱辣辣的口腔被涼水一拔便不那麼痛了,秦雷摸摸老七的腦袋。接過杯子『咕嘟咕嘟』喝幾口,才放下呲牙道:「老七長大了,知道疼人了。」
秦霄心疼的摸摸五哥地喉結,趴在他耳朵邊,小聲歉疚道:「那杯熱茶是我倒給山陽姐姐的。」
秦雷聽了苦笑一聲,拍了拍老七的肉呼呼的小屁股,輕聲道:「沒事。」老七這才放下心來,倚在秦雷懷裡不起來。秦雷攬著老七的脖子,朝望著自己發呆的如貴妃笑笑,倒把如貴妃嚇得一哆嗦。
摸了摸鼻子,秦雷溫聲道:「其實要說咱們之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矛盾。雖然陰差陽錯,給貴妃娘娘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從一開始,孤就沒有想過要冒犯你。」
如貴妃聞言並不答話,她何嘗不知秦雷說得是實情,那日在如蘭宮中,他幾乎一言未發,還阻止了山陽刺向太子的那一下,若是他真的唯恐天下不亂,就該讓太子挨上那一下,定然會更好玩。若不是山陽手中地武器過於驚世駭俗,也就沒有後面那麼多荒誕不經的故事,自己也還是高貴無比的貴妃娘娘。
但心裡清楚是一回事,消去胸中悶氣又是另一回身,如貴妃低頭悶聲道:「難道本宮這一年多來受的辛酸委屈,卻是自找的嗎?」
秦雷心道,可不是自找的嗎,要不是你有那愛好,要不是你有個好女兒,豈會有那麼多囉嗦?但為了讓瑾妃與小六小七幾個過得舒心些,他是不能這麼說的。想了想,秦雷沉聲道:「當日地事情,咱們都遭了罪,你們被幽禁,孤被流放,回來路上還差點被刺殺。要說委屈,孤王難道比你們少嗎?」
如貴妃揪了揪衣襟,小聲道:「那我找太子算賬去……」
「對嘛,」秦雷讚許道:「冤有頭債有主,要找就去找那個罪魁禍首。」隨著見識的陰謀詭計越來越多,秦雷早就明白當日太子那番做作,明裡是保護自己,給自己出頭,實際上卻是想把自己推到老大的對立面,成為他太子殿下的擋箭牌。
秦雷對太子打著親情幌子利用自己的行為無比惱火,見有機會給他找不肅靜,他當然不會錯過。想到這,他又對如貴妃和藹道:「娘娘原來看孤不順眼,多半以為孤是太子黨,但今天孤明確地告訴娘娘,孤什麼黨都不是。」停頓一下,秦雷又輕笑道:「而且在兩位哥哥之間,孤還是與大哥對脾氣些。」
秦雷狡猾地偷換了概念,不可否認,如貴妃起初不待見秦雷,與他和太子的親密關係的確分不開。但這個原因早已淡化,取而代之的卻是圍繞角先生發生的風風雨雨。而秦雷現在如是說,便讓腦筋肌肉化的如貴妃娘娘一陣迷糊,相信了她與秦雷地矛盾是因為立場原因,而不是別的什麼。
她也只能相信,否則還能怎樣?
秦雷見她終於軟化下來,趁熱打鐵溫聲道:「大哥與孤極是相得,關係非比一般,臨走時也囑咐孤照顧娘娘與山陽。無奈孤王南下半載,鞭長莫及,倒讓娘娘受委屈了。」說著拍胸脯保證道:「不過娘娘放心,只要孤王在京一日,便不會再讓您受欺負了。」渾然忘了方才誰把人家貴妃娘娘踹著玩來了。
若是秦雷起初就說這話,定然要被如貴妃母女譏笑,但他把這兩娘倆好生教訓一番再說,卻讓如貴妃和山陽感到他的大度與仗義,不認為他是在服軟。
但他確實是在服軟,憑他與老大的關係,這樣欺負人家的老媽、妹妹,秦雷也覺得著實有些不好意思,便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想把雙方的關係緩和一下。
山陽迷惘的望著這位五哥,不知他陰一陣陽一陣,到底想幹什麼。可如貴妃好歹也在這錯綜複雜的禁宮內生活了近三十年,雖然仗著娘家雄厚的實力,一直不屑於參與嬪妃間的鉤心鬥角,顯得有些單細胞,但並不是真的一腦子豆花,尤其是這一年來的心酸屈辱,更加深了她的大腦溝回。
低頭思酌了很長時間,她終於判斷清楚了當前的狀況:自己畢竟是秦家的媳婦,將來還是要靠兒子的。給兒子拉一個幫手,總比樹一個對手強得多。
這時瑾妃娘娘也柔聲圓場道:「如姐姐,記得妹妹剛進宮那會兒,因為不懂規矩惡了太皇太后,若不是您出言求情,妹妹早就變成長門宮的井下亡魂了。再往後,您有對小妹多加照拂,才有了小妹的今天,妹妹其實對姐姐一直銘感五內,只是一直沒機會說出來……」說著眼圈便紅了,顫聲道:「姐姐,咱們和好吧。」
這個台階給的舒服,如貴妃如釋重負的嘶聲道:「合該如此。」言畢,兩位貴婦抱頭痛哭,狀如失散多年的姐妹。
秦雷不禁暗歎宮中女子果然都夠假仙,想到這,拍拍老七的腦袋,輕聲道:「真挺同情父皇的。」老七抬頭忽閃著眼睛望向秦雷,奇怪道:「為什麼啊?」
秦雷呲牙笑笑沒有說話。
風波便這樣過去,大伙至少面上和好如初了,相信如貴妃和山陽不會再對瑾瑜宮怎樣了。
秦雷也放心的出了宮,只是這樣一耽擱,到承天門時,夕陽已經西下,原定去國子監的探訪只能取消了。秦雷親筆寫封道歉信,讓石敢送去,允諾會在最近幾日去探望。
等回到小清河上的畫舫,四下已經全黑了,一輪下弦月從東方升起,將江水浸成一片銀色。登上畫舫,簡單用過晚飯,秦雷便早早睡下了,因為再過幾個時辰,九月二十一的朝會便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