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身著明黃鎧甲的騎兵出現,秦雷把腦袋收回車廂,鬆口氣道:「老頭子再晚來一會兒,就拉都拉不開了。」
對面的石猛翁聲道:「王爺,咱們不出去看看?弟兄們被欺負了怎麼辦?」
秦雷哧笑道:「方纔點火的時候,老頭子怎麼不來?明顯是來拉偏架的嘛。」說著一本正經道:「再說隆郡王殿下應該明日抵京且纏綿病榻,怎麼能活蹦亂跳的在這出現呢?」
不出秦雷所料,御林軍出現後,迅速將兩軍分隔開來,但也許是大將軍街過於寬敞,御林軍完全沒有阻斷兩軍的後路。石敢石勇自然不會辜負御林同仁的美意,打個忽哨,便帶著隊伍向北奔馳而去,甚至還救起了落馬的袍澤。
這讓天策軍隊中的李清惱火異常,他策馬排眾而出,到了御林軍年輕的領軍校尉面前,傲然道:「沈呢?叫他出來見我!」
這御林校尉生的唇紅齒白,英挺不凡,聞言面色不虞道:「李將軍好像沒資格命令我家將軍吧。」
李清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聽到一個校尉也敢對自己不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揮手就是一鞭,想要教訓下這小子。口中也不乾淨道:「小兔崽子,你給我讓開!」
誰知那年青校尉卻不是吃素的,猛地伸出戴著鎖鏈手套的右手,電光火石間抓住鞭梢。左手的龍泉寶劍鏘然出鞘,寒光一閃,已經架在李清地脖子上。
李清猝不及防間,一招受制,立刻使場中氣氛緊張起來。本來以為今夜到此為止的天策軍叫囂著衝上前,要解救自己的將軍。他們的死對頭御林軍自然不會示弱,呼喝著迎上去,雙方叫罵著對峙起來,眼看便會爆發衝突。
刀架在脖子上。李清兀自面色強硬道:「小子,你可看好了,倘若兩軍真打起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吧!」
對面的年青校尉卻不吃他這套。冷聲道:「那我就兜著。」
「嘶……」李清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這世道真要變了,年輕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邊疾馳而去的黑甲騎兵也遇到了麻煩。當他們快駛出將軍街時,從斜刺裡殺出一彪重甲騎兵,竟然硬生生擋在他們前面。
正是李二合帶領的天策重騎兵。
見去路受阻,石敢毫不遲疑的發出衝鋒的命令。對面地天策軍也緩緩拐彎,衝殺過來,雙方相距僅僅十幾丈遠。
一時間。十幾丈寬。兩百丈長的大將軍街上。匯聚了進六千騎兵,
把異常最寬闊的大道塞得擁擠不堪。這六千大秦最精銳、也是當今世上最強悍的騎兵。分成三幫兩對,兩兩對峙起來。
兩個戰場,全部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兩條火蛇忽地出現在街面上,幾乎是轉眼間,大火就蔓延開來,寬闊的大將軍街變成了一片火海,將六千多騎兵吞沒其中。
除了黑甲騎兵的戰馬預先放下眼罩,沒有受到影響外,無論是天策軍還是御林軍的戰馬,都被這突如其來地烈火驚到了,嘶叫著亂了套。
李二合見大火越燒越烈,胯下戰馬也開始不受控制,只好狠狠的吐口吐沫,撥轉馬頭向北撤去。麾下騎兵們見主將撤退,也紛紛勒住馬韁、掉頭跟了上去。
而此時,黑甲騎兵已經衝到幾丈外——本來對沖的雙方一下子變成撤退與追擊,場上形勢立時逆轉。
見此情形,秦雷敲敲車廂壁,馬車便緩緩地駛離了一片火光中的大將軍街。
另一邊對峙地兩方騎兵,也爭先恐後的策馬想要逃出火場。好在火勢雖大,但並不能阻住奔馳的駿馬。只是他們本來就糾纏在一起,又一路狼奔豕突,待兩方都逃出去,終於停下來時,才發現早已混雜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望著身後地大火,兩方也失去廝打地興致,紛紛勒轉馬頭,尋找各自地隊伍去了。
「誰見著我們將軍大人了?」「我們校尉大人在哪呢?」待雙方好不容易分開,整隊的軍官卻發現找不見各自地長官了。再仔細尋找時,卻發現二位大人依舊在大火中紋絲不動……
「你若是不鬆手,燒死的可不止是本將……」眼見大火在身側蔓延,李清色厲內荏道。
「道歉……」年青校尉沒頭沒腦說一句,手中的寶劍依舊穩穩地架在李清脖子上。
「呃?」李清不知自己該道什麼歉。
「向皇甫家道歉……向皇甫戰文將軍道歉!」年青校尉惡狠狠道。
「你是他什麼人?」聽到這個名字,李清才有些恍然。
「皇甫戰文將軍之弟,皇甫勝文!」原來這
年一路護送秦雷返京的那位校尉。
李清見火越燒越大,身上已經被烤的汗流浹背,眼看就逃不去了,再也顧不得什麼體面,哼哼道:「對不起。」好漢不吃眼前虧,李二爺自從在金殿之上被秦雷戟射了,就一直信奉這句金玉良言。
「沒聽見!」皇甫戰文顯然並不滿意。
「對不起。」聲音提高了點。
「還是沒聽見。」皇甫戰文譏諷道:「難道你的力氣都用到女人身上了嗎?還是已經老得不中用了?」
李清被激怒了,惱火道:「小子,不要欺人太甚,老子再說最後一遍,若是還聽不到,大家便一起燒死了事!」老李家的獸性又要開始發作。「聽好了!」清清嗓子,李清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對……不……起!」聲如洪鐘,整條大將軍街都聽得到。顯然不像已經不中用了。
說來也怪,他話音一落,四周的火勢便明顯小了很多。不一會兒竟然漸漸熄滅了……
望著還冒著熱氣地焦黑地面,李清欲哭無淚,心中默念道:只要再堅持一小會,堅持一小會……面色無比沮喪。
一聲輕哼,雪亮的寶劍從他頸上撤下,堂啷一聲插回鞘中,聽起來無比刺耳。
望著策馬傲然離去的年青校尉。李清真的覺得自己不中用了,似乎當日秦雷那一戟,便把他的膽子射破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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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秦雷這邊。已經出了中都城,那輛巨大的四駕馬車奔跑在寬闊的官道上,又快又平。就像車裡幾位的心情一般。
秦雷、石敢、許田三人圍著小桌子坐著,一人抱一個小酒罈。就著桌上的一碟香豆、幾片油豆腐,一邊高聲談笑,一邊開懷暢飲。
自從病倒以後,雲裳便禁止他飲酒。等雲裳離去以後,石敢和若蘭又接班監督上了,今天好不容易把一個派出去當差。一個留在船上。豈能不趁機解解饞?
石猛兩個不知道這茬。但恐怕即使知道也會假裝不知地,他們倆不像石敢考慮的那麼多。他們覺得只要王爺能高興,就比什麼都強。所以秦雷飲得極是歡暢,不一會,小半壇烈酒便已下肚,醉眼朦朧的哼著小曲,顯得心情極好。
石猛兩個狠狠出了口惡氣,自然也是心情舒暢至極,比秦雷喝的還要多。許田一喝酒話就多,只聽他哈哈笑道:「痛快啊痛快,他們燒了咱們十一處地方,咱們就燒了他二十二處。真想看看李渾滿臉晦氣地樣子啊!」
石猛翁聲道:「誰叫人家家大業大呢?」說著夾塊油豆腐,一下全部塞到嘴裡,狠狠咀嚼道:「殺了他才解氣呢!」突然想起一時,翁聲問道:「王爺,那個校尉怎麼跟李清有仇似的?怎麼二話不說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秦雷捏個香豆,送入嘴中細細品道:「你小子什麼眼神,沒看出那是誰?」
石猛一臉迷惑的望向許田,許田搖頭道:「別看我,我不在場。」石猛只好可憐兮兮的望向秦雷,聽他微笑道:「那就是當日送咱們回京地皇甫勝文,皇甫戰文的弟弟。」
石猛恍然道:「我說怎麼那麼眼熟呢,」說完唏噓道:「兩家這仇可夠大的,見面就要動刀子呀。」
秦雷喝下口美酒,感受著久違的滾燙感覺,呵呵笑道:「若是李家別地人,皇甫勝文倒不至於,不過這個李清有些特別。」
石猛自然湊趣道:「怎麼特別呢?」
秦雷著實喜歡看石猛一臉茫茫然的樣子,哈哈一笑,放下酒罈,打開了話匣子……
這裡面牽扯到一樁公案。卻要從禁軍八軍說起,因為這八軍互不統屬,作戰時配合不暢,遠不如兩兩相加、理論上的戰力來得高。
舉個例子,一支天策軍對戰百勝軍已經可以勉強不落下風,按道理講,再加上一支御林軍或者鐵甲軍,百勝軍便只有大敗地份。可實際上百勝軍仍可以且戰且退,絲毫不亂章程。至於包圍剿滅,更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當時還健在地皇甫旦與李渾合計著設立一位戰時將軍,名喚驃騎將軍,在戰時負責統籌指揮八軍。亦是說,這個驃騎將軍雖然在平時管不了八大軍中地任何一支,但只要一打仗,八大軍都得聽他的。
人選便要從禁軍八軍地優秀校尉中選拔——這個有些空筒子味的將軍,是不能引起八位統領將軍興趣的。但幾乎所有校尉都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畢竟名義將軍也是將軍。
最終決定八大軍各出一名校尉,皆領本營進行較量,勝出者便為驃騎將軍。禁軍八軍向來並稱,雖有實力高下
卻從未具體排位。因而都派出最強的八個營參加這營就是後來所說的禁軍八彪,
鐵鷹、鍾離坎、皇甫戰文、以及當時還是天策軍校尉的李清的部隊,都是八彪之一。這八彪比陣法、比行軍、比戰力,等等等等。進行了一番曠日持久的較量,最終皇甫戰文地越騎營、鍾離坎的浮屠營、鐵鷹的隼營、以及李清的神策營排在了前四,未來的驃騎將軍也定然從這四人中產生。
在宣佈結果的前一天,李清說要請幾人去家中喝酒。幾人不打不相識,彼此也是惺惺相惜,因而都欣然應允。那日傍晚,三人便帶著禮品到了李清的外宅,李清自然擺開宴席、盛情招待。都是軍中粗豪漢子,沒有不好杯中之物的。又沒有公務在身,幾人便開懷暢飲起來,喝到興奮處,李清還讓自己的小妾出來敬酒獻舞。那小妾著實美貌地緊。聲音也甜,把三人弄得五迷三道,全都喝的爛醉如泥。
之所以秦雷會對當日情形知道的這樣清楚,蓋因為這些內容在刑部文案上記載的清清楚楚。之所以會記載在刑部文案上。卻是因為當天死人了——那個小妾死了,赤身裸體、渾身傷痕,據仵作檢驗,她是被三人以上輪姦致死。而當家中下人發現時。皇甫戰文三人,猶自赤身裸體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那小妾便在鍾離坎地懷裡。
而李清自稱後半夜回營查房去了。等他知道情況後。先是『驚駭莫名』、接著『羞憤欲死』、最後『悔恨交加』。如此憤怒,自然把三人告上了京都府。
三人昨晚確實喝醉了。也確實讓那小妾勾起了心火,雖然記不起來具體的步驟,但都有幾分相信自己是酒後亂性,在京都府大堂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稀里糊塗便承認了。
姦殺一個小妾並不是什麼大罪,三人僅被京都府處以杖二十,罰金三千了事。但姦殺同袍女人的污名算是坐實了,這是軍中大忌。尤其是在軍紀嚴明的禁軍裡,怎麼還有臉面教訓手下兵丁?別說競爭驃騎將軍了,就連禁軍也是混不下去地。
於是沒什麼家世背景的鍾離坎被迫退役,輾轉成了太子的刺客首領;而鐵鷹也被逼的遠走齊國上京,給一個小質子當起了光桿侍衛長,但好歹還在大秦御林軍序列;情況最好地要算皇甫戰文,身為皇甫家大少爺的他甚至還升了一級,圓了他的將軍夢,可他寧肯在虎賁中當一個小小地裨尉,也不願去當那笑柄似地太子衛將軍。
但沒有了競爭對手地李清最終也沒當上那勞什子驃騎將軍,因為
沒多久便發生了皇甫旦遇刺、以及禁軍爭奪戰事件,哪還有工夫去理會這個虛有其名的頭銜。
最後皇甫家慘淡收場,而李家為了控制新得到地破虜軍,把原本天策軍的將軍調了過去,李清就幸運的頂了他的缺,成為新任天策將軍,自然不再稀罕有名無實的驃騎將軍銜了。而這個正式在兵部、吏部登記造冊的將軍銜,便被塵封了起來,直到現在無人問津。
一年前,李清管家一次酒後失言,吐露了當時的真相,皇甫戰文三個是被栽贓陷害的,那小妾乃是李清指使管家帶人姦殺的,與皇甫戰文他們無關。
但事易時移,即使洗清冤屈,很多事情都不能再改變了。比如說,鍾離坎自毀的容貌,鐵鷹蹉跎的光陰,以及皇甫戰文消磨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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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秦雷三個都有些唏噓,不得不感歎一下,人的命運太容易被人玩弄了,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除了強權沒有別的辦法;要想絕對掌握命運,除了絕對強權,也沒有別的辦法。
一陣沉默,石猛突然嘿嘿直笑,許田不明白他在笑什麼,追問之下,他卻死活不說,把許田氣的夠嗆。
還是秦雷替他解了惑,笑道:「你看他笑的那般淫賤,定然想起老子一句話就改變了他和莊蝶兒的命運,暗自得意著呢。」
石猛嘿嘿笑道:「知我者王爺也。不過俺也能體會王爺的心。」
秦雷笑罵道:「真是肉麻,孤有什麼用心?」
「驃騎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