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 第一卷 第一七三章 士官
    情如火,容不得半分鬆懈。一欸楊文宇接手了對襄後,東路步軍便藉著夜色,悄悄地離開了襄陽城下。他們的動作是如此小心,以至於城裡的彌勒教徒只知道城下又增加了好幾萬鎮南軍,對秦雷他們的離開卻一無所知。

    沿著柳青河一路東進,不用兩天就可以看到煙波浩渺的襄陽湖了。到了湖邊,秦雷命令原地休息,等候早些時候出發的斥候傳回消息。

    雖然在秦雷的刻意控制下,沒有因疲勞而造成太多的傷病。但是披堅執銳的連續趕路十來天,即使是鐵人也有些撐不住了。一聽到官長下達休息半個時辰的命令,兵士們也不管地上是泥是土,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士氣自然也不如前些日子高了。

    六月中旬的襄陽已經熱的厲害,即使是日頭西沉,暑氣仍未消散。老兵就支使著新兵去湖邊取水來喝,新兵不情不願的抱著兩三個頭盔起來,嘟嘟囓囓的往湖邊走去。只能自我安慰道:沒辦法,新嫩總是被欺負的對象,除非像那位小爺一樣彪悍。想到這裡新兵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東側湖邊,那裡有一群官兵在圍著一個面色稚嫩的青年大聲說笑。

    被人簇擁著的感覺真好,楚千鈞如是想道。以前雖然因為他的身世,大家面上都敬著他,但背地裡說什麼的都有,甚至他經常能感到脊樑後頭冷嗖嗖的。

    但從他博得『白衣噬人魔』稱號那一夜起,一切都變了。無論是兵卒還是軍士。看向他地目光都變得火熱,那種欽佩甚至是崇拜,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的。不知不覺間,他成了眾人的話題,休息時,兵士們也喜歡圍在他身邊胡吹海侃。

    雖然他不太會講這些丘八們喜歡的粗俗笑話,一般只能扮演聽眾的角色,但他滿臉的笑容還是告訴同袍們。你們不拿俺當外人真好……

    這不。一群老傢伙打發新兵蛋子們去取水後。便不自覺地聚攏上來,又拉開架勢擺起了龍門陣。胡扯幾句後,話題不由自主轉到最近很出風頭的一人身上……

    一個盤腿坐在大車上的老兵感歎道:「咱們大帥家就是好樣地,世代忠烈不說,連初上戰場地小公子都那般勇猛。」

    這話引起了一片贊同,對於將家族都奉獻給了鎮南軍地伯賞元帥,所有人都是發自內心的尊重。有人附和道:「是啊。單人單騎把幾萬彌勒教攆得屁滾尿流,雖然最後算在小公子賬上的才三百多人,卻也無愧鎮南第一勇士的稱號啊。」

    這人有些二乎,雖然大家都尊敬伯賞賽陽,但小公子畢竟是騎軍的,而現在在場的全是步軍,佔據東路軍九成人數的大戶啊。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第一地名頭哪能讓區區兩千人的騎軍奪去。何況那些傢伙仗著高頭大馬。從來不睜眼看咱們步軍一眼,著實可惡。

    所以此言一出,頓時有不同意見了。一個脖子上繫著紅巾的隊率嚷嚷道:「雖然咱們小公子確實不凡。但要說鎮南第一,俺覺得楚少爺更合適。你們想啊?小公子是藉著誰的名頭才嚇跑幾萬彌勒教的?」

    這話大家愛聽,一個脖子上繫著黃巾的什長哈哈笑道:「劉老哥說得不錯,確實是咱們楚公子的名頭嚇跑的彌勒教,所以小公子應該算騎軍第一,咱們楚公子才算鎮南第一,你說是不是,張老哥?」最後一句話把所有人地注意力,都引向靠在車轱轆上閉目小憩地張四狗身上。

    連一直羞澀笑著的楚千鈞也目不轉睛的望向他,楚千鈞已經瞭解,這位二十三年兵齡地老隊率,幾乎是東路步軍所有隊率的師傅,那些人也很聽他的。只要張四狗說楚千鈞是鎮南第一勇士,基本上就代表著下級官兵的承認了。

    ***,說哪一個不是得罪另一個?心中咒罵一聲道。張四狗本來不想搭理問話的小子,但聽著周圍一下子靜了許多,知道大家都在等自己的答案。只得閉著眼睛慢悠悠道:「校尉大人也是可以隨意議論的嗎?我看你們是皮癢了。」

    他這話很有意思,乍一聽是說按軍紀不能妄議上官。其實暗含著自己的態度。若是他承認伯賞賽陽第一,這是好話,有什麼不能說的?他這樣說,就是既承認了楚千鈞鎮南第一勇士的身份,同時又點出小公子乃是鎮南第一年青的一營之長,兩人春蘭秋菊各擅勝場而已。

    這話稍微年輕點的都聽不明白,只有那些三四十歲的老傢伙才懂。一個也是一臉褶子的隊率感歎道:「其實給咱們楚公子個校尉幹幹,也一樣沒問題。」

    這話倒是通俗易懂,立刻引起了共鳴

    起先說話的隊率道:「是啊,怎麼能讓楚公子這樣的些丘八一起混呢?王爺這次有些過於嚴厲了。」

    張四狗這次卻瞪起了眼,撿起手邊的破草鞋便扔了過去,怒罵道:「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敢議論王爺?想作死啊?」

    草鞋卻扔的有些偏,正砸在邊上站著的一個人腳邊。那個隊率剛要陪笑說兩句,卻看別人都一臉驚恐的跪在地上。心道不好,頭也不抬的便跟著跪了下去。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都起來吧,孤只是路過而已。」隊率心中一片冰冷,竟然是王爺本人,頓時手腳發軟,就要癱在地上。

    這時候張四狗壯著膽子道:「王爺恕罪,這些兔崽子一閒下來就喜歡胡說八道,嘴裡慣沒個把門的,但打仗都是些好手,人也忠義的緊……」

    秦雷哈哈笑道:「都起來吧,別把孤王想成個小心眼。」說著踢踢那個快要癱倒的隊率道:「若是再不起來。孤可真要生氣了。」

    這些人知道秦雷犯不著和他們置氣,都趕緊訕笑著起來。唯獨那個隊率仍在地上蠕動,張四狗怒道:「劉全,你怎麼還不起來?」

    劉全又動彈幾下,還是沒起來,過了好一會才小聲道:「俺沒勁了,站不起來。」眾人才知道這傢伙被嚇癱了,若不是秦雷在邊上。早就笑成一團了。身邊兩人強忍住笑。上前扶起他。靠坐在車邊。

    這時軍士們也讓出一塊大青石,幾人用袖子好生擦拭,才請秦雷坐。秦雷也不推辭,大刀金馬地坐在石頭上,朝那個驚魂未定的隊率笑道:「你小子也太不經嚇了吧,不會打仗也這樣吧?」

    邊上人笑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傢伙是出了名的劉大膽。只是不知這次怎麼如此沒用。」

    那劉全這時也回過神來,對邊上人反嘴道:「王爺神威如獄,哪是俺能夠承受的?」這小子卻會說話,不僅給自己的失態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拍了秦雷的馬屁。

    果然秦雷不再在他身上糾纏,轉而問起軍士們的伙食如何、餉銀是否足額。待聽到都很滿意地答覆時,秦雷這才高興地點頭道:「看來他們還分得清輕重緩急。」說著又對一***老兵道:「你們都是老軍了,對於軍中陋習自然心知肚明。是不是都擔心等孤王一走。這一切又都照舊了啊?」

    這些隊率伍長之類,少說也是五六年地兵齡,哪個不明白秦雷指地是剋扣糧餉、報虛吃空這兩大頑疾。他們這些兵頭分不到其中半點好處不說。還要承受士卒們的怒火,哪能不痛恨這兩個積弊已久的問題。此時聽到秦雷直言不諱的提出此事,不禁都沉默起來。

    秦雷神色不變,悠悠道:「這個問題的解決之道,就在你們身上。」

    眾人又恢復了些精神,重新望向秦雷,秦雷拍拍邊上黃巾什長的肩膀,朗聲道:「透露大家一個消息,孤與伯賞元帥準備在鎮南軍中試行一個改革。」話音一落,頓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眾人知道,此時隆郡王地每一句話,都代表著鎮南軍未來的動向,這種與自己切身相關的事情,那個敢不聽仔細。

    秦雷見眾人都聚精會神,才朗聲道:「改革的具體內容很多,與各位最相關第一條就是:我們準備給在座的各位正名!」

    眾人只感覺自己的心臟碰碰的跳動,竟然是正名啊!竟然是他們這些官不官、兵不兵的軍士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地正名啊!

    大秦九級軍階,明顯分成了三個階層。除了最基礎地士卒階層,以及裨尉以上的軍官階層外,還有就是這群不屬於軍官,又直接管著大頭兵的中間階層。他們勾連著士兵和軍官,平日裡負責管理士兵地生活訓練,戰時則帶領他們衝鋒陷陣。而軍官們也必須通過他們,才能掌握住兵卒們的心,從而把自己的命令轉化為隊伍的行動。

    可以說,這些兵頭們是軍隊體系中的中堅力量,責任非常重大。然而他們所得卻少的可憐:首先他們只有軍職、沒有軍銜,而沒有軍銜就不算軍官,也就不能享受到軍官的待遇。所以他們的收入也少得可憐:鎮南軍士卒的餉銀是每月一兩二,伍長比士卒多拿四分之一餉銀,什長比士卒多三分之一,隊率也只不過多拿一半,至於兵齡、功勞什麼的,統統不考慮。所以二十三年兵齡的張四狗,每月也不過才一兩八分銀子,甚至不夠養家餬口的,如果他有妻兒的話。

    一旦正名,別的不敢說,待遇至少會高一些,所有人生怕聽漏了一個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沒人敢插嘴。

    續道:「具體的細節一言難盡,但是有一點是一定的將有個正式稱呼,叫『士官』。」說著又拍了拍那個什長的肩,舉例道:「比如說,你的軍職是什長。到時候你的軍銜就是中階士官。再比如,老張是隊率,軍銜就是高階士官,也叫士官長。」

    一個綠巾伍長忍不住插言道:「那俺們伍長是不是叫低階士官呢?」

    秦雷笑道:「低階多難聽,叫初階士官。」

    既然有人問開了。別人也放開了膽子。有人問道:「那有啥好處啊?」問完又訕訕道:「王爺別嫌俺俗,俺就盼著長銀子呢。」

    秦雷朝他和善笑笑道:「當兵拿餉、天經地義嘛,一點都不俗。」這話大家愛聽,都狠狠的點頭。他又接著道:「具體細節孤還要和元帥進一步討論。但你們地軍齡、軍銜都會在餉銀裡體現。而且原來的軍職餉銀一個子不少。所以像老張這樣的老傢伙就有福了,保守估計會翻個四五番吧。」

    再看看已經熱血沸騰的眾人,秦雷趁熱打鐵道:「而且孤王一定會加進一條,服役超過二十年的,將在退伍後。按月領取一定數目的養老銀子直至終生。」雖然在這個戰亂的年代。能順利當下二十年兵來的寥寥無幾。但好歹有個盼頭了不是?

    所有人一下子高聲歡呼起來,就連一直比較克制地張四狗,老臉也樂開了花。像他這樣當了一輩子兵地老光棍,若是戰死沙場還好說,就怕扛不動槍時還芶延殘喘。到時候除了當叫花子沿街乞討之外,他都不知道靠什麼養活自己了。現在聽說會有一份養老銀子,估計雖然不多。但是吃飯應該沒問題。解決了一大後顧之憂,他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周圍地軍士們越聚越多,他們小聲打聽著方才王爺的講話內容,當聽到內圈的人轉述時,大多卻不敢相信。也不怪他們多疑。若不是秦雷親口所說,張四狗他們也是決計不信的。

    秦雷索性跳上大車,望著裡外三層的人群,大聲道:「夥計們。你們擔心的問題都會得到解決。孤王和元帥是不會虧待那些把青春和忠誠。都奉獻給鎮南軍的勇士們地。孤王宣佈,只要你們圓滿的完成此次剿匪任務,咱們東路步軍就會第一個試行士官制!」

    『嗷!嗷!嗷!』歡呼聲驚天動地。因為連日行軍而有些低迷的士氣重新高漲起來。確切地說是,比任何時候都要高漲!

    秦雷抬起右手,人群的歡呼便戛然而止。他大聲道:「但你們一定要證明給孤看!你們是當之無愧的!能不能證明?」

    「能!能!能!」近萬人異口同聲的吶喊到。

    「那好,做好戰鬥準備,一刻鐘後出發!」秦雷猛地一揮右手道。

    「喏!」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應答聲,所有人都跑回各自隊伍,認真的準備起來。無論是士卒還是軍士,都憋足了一股勁,要拿下這個聽起來無限美好地『士官制』!

    隊率們,尤其是本來已經疲沓了地老傢伙,此時都瞪起眼來,仔細檢查每一個士卒的盔甲穿戴、武器配備。一欸有不合格的,便劈頭蓋臉怒喝道:「你看看你這綁腿,綁地跟麻花似的。跑他娘幾步准鬆了。到時候你彎腰重綁的功夫,就被射成刺蝟了。不想死就重綁!」諸如此類的髒話漫天橫飛,讓從車上下來的秦雷苦笑不已。

    場中就剩下張四狗他們隊的人,這裡就是他們的地盤。秦雷又叮囑幾句,便準備離去。這時候張四狗跟了上來,行個軍禮道:「啟稟殿下,小的要為楚千鈞請功!」

    秦雷眼角瞥了下蹲在一邊伺候鐵蒺藜骨朵的楚千鈞,那小子彷彿沒有聽到一樣,仍然拿塊大抹布,悶頭吭哧吭哧的擦拭著那個大鐵榴蓮頭。

    秦雷心中好笑,對張四狗淡淡道:「戰後論功行賞,你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吧?」果然,此言一出,那小子手上動作明顯慢了許多、也用力了許多。

    張四狗陪笑道:「屬下明白,不過不是還有一條,主帥可以先升後賞嗎?你可以先給他陞官嗎嘛。」

    秦雷這才很隨意道:「那就先給他個什長幹幹吧。那誰,待會找塊黃領巾,給小楚送來。」

    蹲在地上的小楚,一把攥在鐵蒺藜頭上……

    那個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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