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柄 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空谷幽蘭將軍令
    秦雷見過一次永福,那是在迎接昭武皇帝的鑾輿時。遠遠看去,嬌嬌怯怯的小女孩,雨中梨花般惹人生憐。

    當他被請進屋,與古琴邊的白衣少女相對時,才發現這是一個蘭花般淡雅的女孩,應該十六七歲的年庚,只是身材嬌小,所以那日才會認錯年齡。此時女孩那秋水雙瞳中儘是淡淡的歉意。「五哥請坐,恕小妹行至不便,未曾遠迎。」聲音亦是淡定清雅,空谷幽蘭一般。

    秦雷溫和笑笑,清聲道:「路過時被妹妹的琴聲吸引過來,攪了你的雅興,倒是為兄唐突了。」說完便跪坐在塌上。

    女孩輕聲道:「興起而彈,興盡便止。五哥不必掛懷。」

    這時宮女奉上香茗。秦雷才打量下這間極是淡雅的淨室,一個琴台、一張古琴、一張塌席、一爐檀香,再加上牆上那幅蘭花圖。這就是大秦永福公主的居所。

    永福見秦雷有些驚訝,淡淡笑道:「小妹身有沉痾,整日裡心神全被病痛吸引,無暇他顧,索性弄得肅靜些,倒叫哥哥見笑了。」語氣有些蕭索。

    秦雷看著永福那張消瘦的小臉,大大咧咧道:「過些年身子骨好了,五哥給你找些五顏六色的綢緞掛上,看著也喜氣。」

    永福知道秦雷為寬她心故意胡說。小指從袖中伸出,捋了下青絲,微微笑道:「小妹十分期盼那天呢。」

    秦雷跪坐一會,便覺得兩腿發麻。此時椅子胡凳已成主流,他這是第一次上塌。秦雷活動一下,對永福嘿嘿笑道:「要是五哥盤腿坐,你會不會不高興呢?」

    永福心中好笑,都這樣問了?難道人家能說不高興嗎?這位五哥確實與別的兄弟不同,至少臉皮厚得勁。她點頭輕笑道:「小妹高興的勁。」

    秦雷便盤腿坐下,訕訕道:「五哥方才在外面騎馬久了些。腰酸背痛的。再跪一會,腰就要斷了。」

    他說得雖是實話,卻也沒指望永福相信。沒想到永福眼露憧憬道:「永福很羨慕哥哥。」

    秦雷心中暗罵自己口沒遮攔,這不當著和尚說禿子嗎。連忙挽救道:「等來年春裡,哥哥帶你去踏青。」

    永福高興道:「哥哥可不能誑我這每幾天好活的可憐妹妹。」

    秦雷點頭笑道:「還能騙你個小丫頭,把心放到肚子裡,多吃飯,把自己養的壯壯的,五哥好帶你出去玩。」

    永福的眼睛瞇成一條線,憧憬道:「我想去鐵獅子巷、玉帶河、報國寺、落雁塔、鳳棲樓……」

    秦雷聽著女孩如數家珍的報著地名,皆是中都城內的地方。她卻是連中都外的景致都不敢奢望,秦雷心頭微微難過。他狠狠點頭道:「等你好些,五哥帶你把這些地方都遊遍。」想了想,又撓頭道:「玉帶河就免了吧。」

    永福不解道:「為何不去啊?小妹聽說那裡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心中早已嚮往多時。」

    秦雷怪異的看她一眼,問道:「是誰告訴你那裡是京都最柔媚的所在?」

    「四哥呀。」

    秦雷心中點頭,除了這東西,沒人會如此口無遮攔。他打個哈哈,轉移話題道:「方纔彈得什麼曲子?那麼好聽。」

    永福訝然道:「高山流水,哥哥沒聽過嗎?」

    秦雷見她的神態,彷彿聽到有人指著天上的月亮問:『那是什麼?』一樣,鬱悶道:「哥哥樂盲一個,連你這是瑟還是箏都分不清。」

    永福稍微直起身子,向秦雷福了福,柔聲道:「尺有所短,五哥不必掛懷,倒是小妹孟浪了。」

    秦雷洒然笑道:「妹妹不必擔心,五哥臉皮厚著呢。」

    永福掩口輕笑道:「也對,五日前在大殿之上持戟追殺天策將軍的五殿下怎能被小女子打擊到。」

    秦雷不好意思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里。連你這深閨公主都知道了,看來五哥以後出門要蒙著面了。」

    永福看他信口胡說的樣子,卻是從沒人如此真實的對她,只覺得心情舒暢,她輕笑道:「小妹可否為哥哥彈一曲『將軍令』,恭賀五哥名揚四海呢。」

    秦雷挺胸腆肚道:「為兄洗耳恭聽!」

    永福強忍住笑,佯嗔道:「哥哥卻不許再逗小妹發笑,否則這琴就不彈了。」

    秦雷心中暗叫丟人,原來這玩意不叫箏也不叫瑟,就是叫琴。

    永福凝神靜氣,完美無瑕的雙手從雲袖中伸出,輕按在琴弦之上。右手中指毫無煙火氣的在琴弦上連點三下,彷彿三聲戰鼓敲響,強而有力的鼓點節奏由慢而快、陣陣催逼。秦雷好似看到沙場上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形。

    弦聲轉而嘈切激昂,彷彿兩軍衝殺時的喧天叫喊聲,狂飆的兩軍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白刃相交。秦雷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

    交鋒終於爆發,雙方將士為了各自的信念搏殺著,將生死拋在腦後,將敵人劈於刀下。永福交錯著雙手,在七根琴弦上撥刺滾拂、猱綽注撞,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琴聲把慘烈的戰場廝殺表現的淋漓盡致,令人聞之膽喪。

    琴聲漸漸激昂,一方取得了優勢。一時間,敵方兵敗如山倒。琴聲一浪高過一浪,勝利的一方席捲追殺敗兵五百里。

    永福的琴聲漸漸緩和下來,轉入憂傷的曲調。戰鬥逐漸平息,傷痕纍纍的兵士們哀傷的收殮了自己的袍澤。不知何處吹來的胡笳聲……

    塞上長風笛聲清冷

    大漠落日殘月當空

    日夜聽駝鈴隨夢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鋒枕邊六封家書

    定斬敵將首級看罷淚涕凋零

    報朝廷!誰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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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罷,秦雷已經眼圈通紅,他拭去眼角的淚珠,不好意思的看向額頭見汗的永福,訕訕道:「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五哥記事以來,第一次掉淚。卻是被你個小丫頭用琴聲脆下來的。」

    微微喘息的永福輕笑道:「哥哥誇人也不能正經說。卻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把要說的話硬生生打斷。

    外面的嬤嬤宮女忙跑進來,又是捋胸又是拿藥,好一陣忙活。秦雷知道這是方纔那曲太耗元氣的將軍令所致,心頭一陣歉意。

    永福公主看見了,待氣息稍平,柔弱道:「五哥不要自責,永福是高興的。」

    秦雷不知道她高興什麼,朝她歉意的笑笑,道:「是五哥的錯,這樣吧,你提個要求,只要五哥能辦到的就一定辦。」

    永福輕笑道:「這個是哥哥說的,那小妹求哥哥每天來陪永福說會話,可以嗎?」

    秦雷使勁的點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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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秦雷每日除了慈寧宮、瑾瑜宮,還多了個翠竹小築要拜訪。好在他與翠竹小築那位惹人憐惜的公主相處的極是得宜。或是秦雷為永福天南海北的胡侃一氣,讓小姑娘對外面的世界越來越嚮往。或是永福為秦雷撫琴一曲,讓秦雷享受到這個世界最美的樂曲。

    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永福時,她掩嘴輕笑道:「哥哥盡會唬人,這天下士人女子皆會撫琴,你怎麼知道小妹的就是最好聽的?」

    秦雷認真無比的對她道:「能讓你堅強如鐵的五哥落淚的曲子,一定是世上最美的,錯不了。」

    永福恍然,原來這位還是對那日失神落淚耿耿於懷。掩嘴輕笑一陣,又有些惆悵起來。輕聲道:「哥哥,真的一過完年就要出宮嗎?」

    秦雷都快要憋死了,巴不得現在就出宮呢。卻不能說實話,溫言道:「傻妹子,想那麼多幹什麼,先痛快過完年再說。」

    永福聽了,輕歎道:「原本就是妹子太貪心了,哥哥還有正事要做呢。」神色頗有些不捨。

    秦雷最看不得她自艾自傷的樣子,輕輕一拍大腿,承諾道:「只要你乖乖聽話,好好養病。等夏天五哥向父皇求情,帶你去鄉下避暑。夠意思吧。」

    永福聽了,整個人一下子精神起來,微微激動道:「此話當真?」

    秦雷撇嘴道:「不信拉鉤。」

    「拉勾就拉勾。」與秦雷待久了,空谷幽蘭的性子也有些活潑起來。

    一大一小兩隻手的小指緊緊勾在一起,大拇指緊緊的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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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三江了。估計這周點擊推薦收藏都不會好看了。

    但是小和尚還會認真碼字的,希望各位推薦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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