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堅毅的俄羅斯精神,最強大的生命力,這是「拉三」的中心思想。
怎樣將它們表現出來,便要靠唐宋手下狂風暴雨般彈起落下的琴鍵了。
有人說拉赫瑪尼諾夫是用鋼鐵和黃金鑄成的,鋼鐵是他的手臂,黃金是他的心靈。唐宋還沒感覺到作者黃金般的心靈,卻已經感覺自己的手臂成了鋼鐵。
「拉三」的沉重龐大不是用嘴說的,而是用胳膊手來體會的。
現在,唐宋便體會到了——腳下踩成了風火輪,手臂舞成了千手觀音,以常人視覺根本看不清他的指頭。
台下來賓聽得是如癡如醉,即便絲毫不懂音樂的一些人,也從如同驚雷持續不斷轟炸的琴聲中感覺到了某些不可思議的力量。
台上,汗珠終於從唐宋額頭滲出來,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以前演奏《一根煙》時也曾微現汗跡,不過那都到了曲終完結時的最後一個高潮,而現在,曲子才進行了一小半。
真是個繁重的體力活啊,以他久經鍛煉的身體,現在都已經累成這樣,也不知那些普通的鋼琴家是怎樣堅持著把這首曲子演奏下來的。不過,或許也正是這樣的堅持,才真正完美體現了曲子的中心思想——堅強不屈的精神,強悍無匹的生命力。唐宋腦海裡忽然飄過這樣一個念頭——一心三用果然是好,這當兒居然也能偶爾分心一下。
其實,正如唐宋所想,鋼琴博大精深,繁複無比,不同於一般只有幾個音階的樂器。這種情況下有些曲子不用演奏者醞釀感情,只需毫無差錯的演奏下來,該有的感情,該有的內涵便都蘊含其中了。便如唐宋現在演奏的「拉三」。曲目龐大複雜到了極點,演奏者所有精氣神祇能放在曲目上,只能放在琴鍵上,根本無法分心——不是每個人都如唐宋一樣可以一心三用的。這種極力專注下,所有感情自然而然便融入到琴曲之中。
再美妙的天籟,也有終結的時候。
隨著最後一指重重落下,琴聲噶然而止。整個大廳又恢復了先前地沉靜,鴉雀無聲,真如唐宋昨天剛看的小學課本上寫的一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終於結束了,比爬兩座山還累。
唐宋長出一口氣。揮揮都有些麻木的手臂,抹抹臉上汗珠子,從座位上站起來,朝台下微微鞠了個躬。
「啪啪!」最先從琴聲中清醒過來的郎朗長歎一聲,鼓了兩下掌,打破寂靜。
「啪啪啪啪!」
郎朗一有動靜,身邊的雅素卿雅正然王長春等人自然也都鼓起掌來。老實說,不太懂鋼琴的他們可比郎朗清醒得早多了,不過。別人沒動靜,他們也不敢出那個頭——還以為大家都覺得唐宋彈得太差,所以才沒人鼓掌,怕丟人。卻不知眾人卻是被唐宋地大象之作給震住了。
「啪啪啪啪啪啪……」
掌聲一起。便在瞬間漲成永不消退的潮水,所有知道「拉三」名聲的老外都在狂熱鼓掌。唐宋再三鞠躬謝幕都無法止住他們的熱情,直至兩分鐘後……
這熱情也太嚇人了點,彈個鋼琴有那麼誇張嗎?站在台上揮手示意地唐宋心中感覺頗有些古怪——他卻不知,以他這首「拉三」水準,若是站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裡,那最低也起碼有五分鐘的掌聲。
不過,這感覺似乎也不錯。看著台下老外一個個從質疑不信到驚訝震撼敬服的眼神轉變。唐宋臉上現出久違的淡淡笑容。
當唐宋再次回到麥克風前時,掌聲終於休止。
「謝謝大家。謝謝。」說完六個字,唐宋也便往台下走去,只是臨走前看了依舊杵在台上的陳少華一眼,很淡然的一眼,沒什麼含義。
不過,他以為沒什麼意思,在陳少華看來,那就全是諷刺嘲笑了。
說實話,從唐宋將「拉三」演奏起來時,陳少華心裡就呆滯了,整個人心思就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就算他挖破腦袋也想不出某個鄉下小子真會演奏「拉三」,而且還是那樣的完美,即便先前的郎朗似乎也沒像他那樣獲得那麼多的掌聲。
虧得先前還對唐宋說了那麼多諷刺挖苦地話,現在,那些話卻成了對自己的絕妙諷刺,還不知雅正然雅素卿他們會如何看待自己。
雅素卿,雅素卿……抬頭一看雅素卿正熱情洋溢地給唐宋鼓掌,那張俏臉笑成了花兒一樣,大概,大概唐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要重新上升到一個高度了,想到這兒,陳少華心裡就是一痛。
再看雅正然王長春雍蓉王雅欣他們偶爾瞟過他臉龐的眼神,就跟唐宋看他地神色一樣,陳少華心裡就是一狠——既然都已經丟人了,既然都已經成了上海灘史上最大笑料,即便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倒要看看唐宋這小子到底還有什麼底牌!會彈鋼琴又怎樣?這小子嘴上說兩個小時,說不定私底下練了十幾年,其他樂器就不一樣了,就不信他什麼樂器都有練過,都能熟練演奏——無論什麼樂器拿來就會,誰信呢?
其實,雅正然王長春他們又不想跟陳家結成什麼死仇,自然不可能沒素質地去嘲笑一個失敗者,看陳少華的眼神都平和地不得了,甚至盡量不去注視他,以免引起某人尷尬。可惜,失敗者的心態無法用常理來衡量,看他吧,是在嘲笑諷刺他,不看他吧,也在嘲笑看不起他——即便再強的心裡素質也有一個底限,超過這個底限,自然就有了崩潰的趨勢——向來順風順水的陳少華,現在已經接近他的承受下限了。
「唐少兄,請等一等。」見到老爹已經出現一邊,朝他微微點了下頭,陳少華連忙叫住已經走下台的唐宋。
「怎麼,陳少兄還有事嗎?」
「呵呵,唐少兄地三大絕技才表現了一手,現在就下去未免讓我們太過遺憾了吧?」陳少華依然保持著風度,微笑說道——到底是受過高等教育地,心裡都快崩潰了,表面上還能強裝笑容,這一點就讓人不得不服:
「一曲拉三怎麼夠?相信在座來賓都想見識見識唐少兄另外兩大絕技,呵呵,唐少兄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不知陳少兄想見識什麼?其他樂器演奏還是那五門外語?」唐宋停下腳步,淡然說道。
「呵呵,我們一項一項來,自然是器樂演奏。現在貴賓雲集,也比較適宜這個。」
「可惜,我是空著雙手來的,沒帶任何樂器。」唐宋雙手一攤說道。
「放心,既然我們想見識唐少兄地驚人絕技,那樂器自然不用少兄操心。少兄先上來吧,稍等片刻就好。」
就這短短兩句話,陳少華心裡已經從地獄到天堂轉了一圈——第一句話唐宋毫不推脫淡然應戰,他便以為唐宋把握十足,無論器樂還是外語都難不倒,已經失敗過一次的他心裡自然就緊張了;爾後唐宋卻推說沒有樂器,他則以為唐宋以進為退,實則根本不會,心裡自然就鬆了下來——老實說,某人現在就跟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心態已經失衡,患得患失中已經無法冷靜思考了。這心態要是放到賭場上去,大概有多少錢都不夠輸的。自然,跟唐宋打賭一事也不例外。
「有請服務員奉上樂器。」
陳少華一聲令下,便有服務員絡繹不絕穿梭上來。兩人一組,一人端著張小桌子,而另一人則雙手捧著樂器,待桌子放好後便將樂器置於桌上——以君悅的檔次水準,總不能拿著樂器過來隨便放到地上。
「這小子還不知道見好就收,真是找虐啊。」已經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郎朗見陳少華還真讓服務員送來樂器,不禁搖了搖頭。
「呃,怎麼說,唐宋那小子真能拿到樂器就會演奏?什麼樂器都行?」這問題先前王雅欣已經問過,現在雅素卿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也不能怪她,服務員已經送來了十幾件樂器,而且還在增加中,大有不把檯子擺滿都不罷休的趨勢……即便她知道唐宋對聲音有特殊本事,對樂器特別敏感,也難以相信那麼多樂器他都能演奏。
「你看他是個說大話的人嗎?何況還是這種場合下?」郎朗微微一笑,反問道。
雅素卿略一沉吟,只能搖頭。
「所以,放心欣賞就是。」
不放心也沒辦法,這事她又幫不上什麼忙。
終於,再沒有服務員往台上跑了。
沒射完……等著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