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絡艇在虛空中化成了一條銀色的綢帶,最終在太空港的一個封閉式船塢前緩緩停下。
眼神茫然地看著窗外一條光束射了過來,牽引著艦船緩緩進港。安東尼奧仍是用手托著下巴,靜靜的沉思。
以不到二十四歲的年齡,成為聯邦軍艦隊正式登記在冊的臨時上校。從一介普普通通的軍校學員,到一個混編艦聯隊的司令長,手握十萬人生殺大權的權勢人物。期間不過只是花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人生的際遇之奇,莫過於此了。
按常理來說,此事應該值得欣喜。而在最初得知被任命為第三零九混編聯隊的主官時,他當時的心態,也確實是雀躍到了極點。
然而這種好心情。也不過只是維持了幾個小時而已。當他興沖沖的搭乘空艇去正式上任,才知道,自己是接了個多大的燙山芋。
他那位學長是給了他一支艦隊沒錯,不過要形成戰鬥力。卻還是要靠他自己的本事。
在他的第三零九混編聯隊裡,根本就沒有幾個可用的軍官,同校可為他臂助的校友,也只是分配過來寥寥二十幾人。而更糟糕的是,他手裡的兵員成分中,只有百分之四的老兵。另外還有百分之十六較為熟練的水手,稍加訓練後多少能夠派點用場。但是其餘百分之八十,卻都是不知多少年沒碰過戰艦的,所謂預備役兵員。
當然,能夠接手管理一支聯隊規模艦隊,安東尼奧打心底裡還是很高興的。既然加入了軍隊,那麼他的人生理想,無非就是能夠提百萬之師,縱橫於這銀河宇宙之間。
現在既然有這樣的機會擺在他的面前,又怎可能畏難而退?
而對於那位學長的器重,安東尼奧更是心中感激。因而在正式接手第三零九聯隊後的時間裡,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麾下艦隊的調教和訓練上。就是有空閒地時間,也在努力自學著中級艦隊指揮官的教程。以補全自己在知識體系和能力上的缺陷。
這不但是為了自己的抱負,也是存了窮他所有的才華智慧,來報答學長提拔之恩的打算。
近一個月地努力。他成果也是相當地斐然。變化最大地是整個艦隊內部。對他地質疑聲越來越小。以前在軍官俱樂部內。隨處可聞地關於他和亞力克地笑話。和那些明顯帶著嘲諷味道地評價。如今已是漸漸沒有了市場。
而第三零九混編聯隊。也從最開始地一旁散沙。成了十幾個新編聯隊中。少有地幾個已經形成較強作戰能力地單位之一。訓練地地成果。甚至超越了第三分艦隊內。其他兩位比他多了幾十年經驗地軍中前輩。
不過在這之後。安東尼奧卻並沒提議能夠來得及。享受多久收穫果實地喜悅。他現在有了新地煩惱。而這煩惱地來源。正是來自於他地學長。第四十一艦隊地司令官。聯邦臨時上將楚天閣下。
想要在東美利堅戰爭結束後。就選擇退役嗎?
用戴著白手套地手指。在額角輕輕揉按著。安東尼奧地目中。浮露出回憶地神色。
他想起了昨日晚上。和另一位交情甚好地學長。在軍官俱樂部地談話。關於楚天想要退役地事情。正是那時候從對方嘴裡聽來。」這個打算,他已經在我面前透露過好幾次了。我知道他的性格。相較與繼續執掌艦隊,他恐怕更傾向於過平和一點的生活。所以這件事,恐怕提督閣下他是認真的」
「當然!聯邦方面,恐怕未必會放任他這樣的名將就此退役。不過,也不是沒有萬一的可能。」
「確實,有基金會存在的話,我們地人不會就這麼散掉。提督閣下也保證了會在退役之前,把我們的前途安排好。可是在第四十一艦隊的體系內,無論是你我。還是提督閣下的的兩個弟弟沈煜和方樂,都不可能有他那樣的能力和凝聚力」
「所以我們這些人,不管是要繼續規勸他留在艦隊也好,還是抱有別的想法也罷。總之無論如何,都要盡早做些準備才好!」
雖然聽起來有種荒唐的感覺,畢竟這個世上,沒有人會輕易放棄這樣的成就和地位。但是對於那人地話,安東尼奧卻是從不抱懷疑態度地。
這位早他三年畢業,並在第三軍事基地被解圍之後。就被任命為第五分艦隊司令官的馮輝學長。可以說是提督閣下地至交也不為過。而親近程度甚至還在宣維易之上。
如果是從他口裡說出來,那麼這件事的可能性。至少有七成是真,由不得人不信。而最重要的是,當時同樣在場的宣維易,也是默認了這一說法。
他真的要退役,放棄這一
不自覺的,安東尼奧的胸中,陡然升起一陣心慌意亂煩躁的感覺,
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承認,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們第四十一艦隊體系內的這些人,都已經在事實上和楚天綁在了一起,成為一個榮辱一體的整體。
至於聯繫他們的紐帶,既不是什麼的基金,也非是同學戰友之類的關係,而是既得利益。
目前艦隊裡的中高層軍官,少有超過百歲的。而如果是正常的情況,想要在軍中熬到這個位置,至少也要一百都兩百年的時間。可以想見,當回到聯邦控制範圍內時,聯邦軍中的其他人,會投給他們怎樣的眼光。
所以,雖然楚天是承諾了會給他們安排好出路,但他們的光明前景,卻是在楚天還在軍隊內的情形下。面對一個前途無量的名將,除非是逼不得已,誰都不會拒絕他的合理要求。
而如果楚天不在,那麼他們之後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那就難以預料了。
即使安東尼奧沒有真正的服役過,也大約知道一些,在軍中各派系間傾軋的殘酷。
哪怕沒有人刻意針對,像他們這樣年輕,卻又沒有什麼後台的軍官,也多半會打著磨礪歷練的名義,然後被軍部扔到某個角落,熬上那麼幾十上百年的資歷。
儘管有著基金會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他們的前途,甚至可以拿著豐厚的退役金和基金分成提前退役。不過,經歷過了這風雲激盪的日子,他們又哪能夠甘於平淡?又怎麼能夠忍受,被扔到閒職職位,然後苦苦打熬,直到被磨去所有菱角?
至少他安東尼奧,是不可能做到!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有了手控十萬人生死大權的經歷,他哪裡能夠輕易放得下,這手裡的權柄?
瞭解這些,也就不難理解。為何他和在場的那些校友,會在得知此事時的那一剎那,都產生了一種大廈將傾的感覺。
雖然只有兩個月,但是那位白髮學長,卻不但已經成了遮蔽他們的擎天巨樹,也同樣是他們這些籐蔓,能夠維持自身高度的支點。
對於楚天的打算,安東尼奧倒是沒有什麼抱怨的意思。能夠提前這麼多年成為校官,都是因為對方的提拔。哪怕事後拍拍屁股想要走人,也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
而相比起其他同齡人,他們已經有了極高的起點。
但是一想到要放棄眼前一切。他心裡就有了強烈的不捨。
「不管是要繼續規勸他留在艦隊也好,還是抱有別的想法也罷。總之無論如何,都要盡早做些準備才好」
別的想法嗎?
安東尼奧的唇角,浮起了一絲無力的笑意。他這樣的人,既使有什麼其他的打算,那也要能夠找到人投靠才行。而剩下來的,也只有前者一途。記得當時的馮輝學長,後面還說過那麼一句。
「提督閣下是性情淡泊沒錯,但是自古以來,就有時勢造英雄的說法。身在這世中,很多時候都是不由自主的,我們聯手,未嘗就不能製造出想要的時勢出來」
雖說感覺有些對不住,可如果真得到了那一地步,他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會如何抉擇。
「上校先生,空艇已經安全停靠,您可以下船了。」
「這麼快就到了?」
從沉思中猛然驚醒,安東尼奧抬起頭往窗外望了望,卻是不知何時,他的空艇,已經到了艦隊總旗艦雪潯號停泊的船塢內。他先是皺了皺眉,接著是一聲失笑。
以那位提督閣下這些天所展示出的才華,又哪裡是他想要退就能退得出來的?時勢不由人,哪怕是他性子再怎麼淡泊。聯邦和銀河下獵戶懸臂諸國,也不會忽略掉他這樣的將才。居然到這時候,還抱著想要隱退當富家翁的幻想,也未免太一廂情願了些。自己哪裡用得著,為此事如此勞神?
不過,就如馮輝學長所說,必要的準備還是需要的
從容自若的下了船,只見在船塢中央那雪白色的戰列艦旁,已經停泊了不下六十艘的聯絡艇。安東尼奧轉首左望,恰好看見右方百餘米處的一架紅色空艇上,一名大了他幾歲,卻掛著准將肩章的俊秀青年從樓梯上走下來。那犀利的目光,也在看向這邊。
衝著對面會心的一笑。安東尼奧手摸著帽簷微微一禮,就直接走向了雪潯號的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