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規作圖,完成一個正十七邊形!
其他人尚未有所表示,程晉州先愣在了當場。
用他走後門混來的博士頭銜發誓,這種題目,絕對不是老太太自己想出來的。
別以為做一個正十七邊形的容易,在18世紀以前,這都是一個世界級難題,而且是個相當有意義的題目。
這些日子,程晉州每天就在看關於幾何方面的書籍,儘管家中有關此類的書並不多,但也可以從側面瞭解到這個世界的數學水平。
它或許能達到歐洲十六世紀初的水平,某些方面或許仍能有所超越,但研究如何做出一個正十七邊形——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的極限。
所謂尺規作圖,就是只能有限次的使用沒有刻度的尺子和圓規,做出圖形的方式。而這裡所說的有限次,即杜絕了嘗試法的使用。
這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的命題。事實上,在程晉州度過的歷史中,這個命題最終由高斯解決——又一位驚才絕艷的數學大師,他一生中的貢獻不勝繁舉,令理工科大學生們頭疼的最小二乘法,以及時常與文科學子們接觸的正態分佈曲線,都屬於他的成就。至於最能讓人們熟悉高斯閣下智慧的,興許是他在十歲或九歲完成的計算題:1+2+3+……+100。
在21世紀,凡是接觸過奧數的孩子們,也許不知道高斯,但當你問「從1加到100是多少」,大部分人可能連算都不用算,仰頭就答:「5050」。
高斯從進入大學開始研究尺規做出正十七邊形的解法,用了多久,程晉州早就忘記了,但自然是要比20分鐘久的,換句話說,除非大夏朝的星術士們的數學水平,再前進100年以上,否則絕無可能。
數學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是真真正正在沙地上鑄堡壘,可以獨樹一幟,但卻決不可能跳躍發展——缺少一步證明的數學公式,就是錯誤的。
程晉州相信,假如大夏朝的星術士們,能夠普遍的瞭解到正十七邊形的尺規作圖法,以及與之相關的命題,那麼他們早就應該進入工業社會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種時候,20分鐘也沒有什麼意義了,老太太應當是準備讓兩個孩子,都答不出問題了。
這倒是個好辦法,不會太掃隆字支的面子,也算是安全的贏了下來。唯一的問題,只是程晉州有些不爽罷了。
假若老太太沒有如此精明,與一個屁大的孩子比數學,程晉州還是非常,非常的,具有信心的。
哪怕是作弊產生的物理博士,總也不會弱於16世紀水準的高小生。
實際上,就算是畫出正十七邊形,程晉州也毫無疑問能在20分鐘內完成。
研究如何畫出正十七邊形以及它的原理,即使放到現代,也完全可以作為數學系本科生的畢業論文,但用研究出的方法尺規作圖,這是初一學生的期中考試。
問題在於,在眾人眼中的程晉州,似乎並不具有超越時代的能力。
程博士本人,也沒有做好類似的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他的對手程晉浩早早的就伏在了桌上,嘗試著弄出一個正十七邊形的近似圖案,以一個14歲孩子的水準,他顯然沒有預料到問題會有多難——它需要數學精英們積累200年的力量,方才擁有成功的契機。有太多的公式定理與思想,要靠前人創造總結。
程晉州知道,所以他乾脆就站在旁邊,用戲謔的情緒看向眾人。
程家的族人們,可謂是這個世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精英群體,他們每個人都在著名的程傢俬塾裡,接受過9年義務教育,但面對一個超越認知200年的問題,他們與14歲的程晉浩,也無甚區別。
大部分人,都用早知如此的表情,指指程晉州,再指指程晉浩。顯然,一個趴著做題的孩子,要比主動放棄的孩子,更有說服力。
程晉州很不滿旁觀者神色各異的表情。
尤其是當黑袍們,也用眼神定位「不努力的二世祖」的時候,程晉州出離的憤怒了。
作為一個曾經的現役博士,程晉州很討厭人們用「不努力的二世祖」的眼光看自己,儘管他的確無限次的作弊,的確是不光彩的二世祖……
不用再看程母與程父的神態,程晉州就有很有些衝動的站了出來,指著黑袍們道:「你們又能做出來嗎?」
「程晉州!」程父一愣,首先就唬著臉怒了起來。
黑袍們的確連一星的評定都沒有,但他們是有潛力成為正牌子星術士的人。在大夏朝這種地方,他們也是被承認為星術士的。在任何地方,星術士理應得到尊重,至少是不能被一個孩童叱呵。
程晉州並沒有就此退縮,他從來都不是個很理智的人,細細的手指就從左到右點了過去,道:「你們在星術上浸淫多年,如今可會答此題?又有何資格笑我?」
話語有些沖,但在數學方面,程晉州的確可以笑傲程家供奉的星術士們。他昂然道:「此題現下無解,我說的可對?」
文縐縐的質問,讓場面一時間安靜下來,程大知府見老太太並不發話,索性也不吭聲。
先前出第一道題的星術士,繼續撫著他的鬍子,不以為杵的道:「在下烏縱,答不出此題。」
良好的風儀,再加上尊貴的身份,立刻得到眾人認同,紛紛說「無妨」,並熱烈的討論了起來。這顯然又是一個足以在餐桌上炫耀的話題。
程晉州不是個省油的燈,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仗著年紀尚小,手指搖擺著道:「烏先生,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此題不僅是您答不出來,也沒有星術士能答出來,對嗎?」
「這……」烏縱捋著鬍鬚,一時語塞,要他承認星術士的失敗,似乎並不容易。
或許真的是年紀太小,老成持重的程父反而不去制止兒邊看起了他的表演。作為一任知府,自上任之日起,他就很少與逐漸長大的兒子相處了。也想看看常年纏綿病榻的孩子,學到了多少知識,多少為人處事的方式。
程晉州沒有不依不饒,轉首就對老太太道:「奶奶,我知道此題眼下無解,而程晉浩卻並不知,由此看來,儘管我們兩人都未完成,我瞭解的卻更多一些,不是嗎?」
樂善好施的程秉遜言辭無礙,登時道:「程晉浩努力完成考察,你卻憑著一點雜學與小聰明,想要從中偷勝,自當判輸。」
堂堂一支的嫡子,介入到小輩的遊戲中已經丟人,現在赤膊上陣,別說隆字支的人,其他程家族人也都有些看不下去,身後頓時有人念叨起來:「樂善好施程秉遜,一毛不拔程秉遜,官清如水程秉遜……」
一堆名頭,許多還是程晉州首次聽說,險些笑出聲來,還是念起拔青的禮物,才收斂一二。
老太太不接程晉州的茬,雍容的笑著,一派和藹的道:「既然兩個人都沒答出來,再加上先前那道題,還是晉州進去吧,畢竟是嫡孫。」
「畢竟是嫡孫」這句話,讓樂善好施先生,臉上青紅交加。
程晉浩也是嫡孫,只是隆字支遠了些罷了,若非他的好老爹,老太太原本是不會這般說的。現在,父子倆就只能殘酷的體驗等級制社會了。
如此安排,一毛不拔程秉遜也拿不出說辭,眼睜睜的瞅著程晉州應答,眼睜睜的瞅著程晉州起身向外走去,滿心的祈禱。
一個小小的插曲,留給程家人的,更多是一份談資罷了,很快就散了開去,只留下有小孩的各戶,等著沾染拔青的喜氣。
程晉州大步走進了敞亮的長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