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顯然將軍大人並沒有把煞氣轉化成殺機。陽光下耀眼的七彩流蘇圍著已故中隊長轉了兩圈,隨即緩緩地蹲了下去:「看,席蘭亞中隊長,活著的時候和死去之後有什麼區別?」
這沒頭沒腦也不知道向誰提問的話讓所有的軍人一愣,中年士兵也不知道是否在問自己,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還好,少年將軍沉默片刻後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其實,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距。人還是那個人,就像睡著了一樣……」想來,席蘭亞在臨死的一瞬間確實感覺到自己已經用死亡洗刷了自己的恥辱,雖然是自裁,臉色卻異常地平靜,如果沒有胸前的鮮血,真的象熟睡的人一樣。
「人,生與死,其實就只差一口氣而已。諸位,誰能告訴我,什麼是氣,什麼是氣節?」少年將軍抬起臉,明亮目光從數百人臉上掃過:「還有誰能告訴我,什麼是軍人的氣節?」
「氣節!如果做軍人連做人最起碼的氣節都失去了,那和死人還有什麼區別!不……就像席蘭亞一樣,生都不如死!患得患失!這還是一個軍人麼?我們每一個人被帝國召集的一刻,在我們視線前矗立的四個字是什麼?保家衛國--」少年將軍臉色通紅地喊出了這四個字:「我們的祖宗創造建設了這個國家,把這個國家交給了我們。如果在我們手裡丟掉了,等我們的子孫長大了,他們要從我們手裡接過這個國家,他們問我們,國家去哪裡了?爺輩留下的國家去哪裡了?」
「你們說!我們怎麼給我們的孩子回答?難道說,當時你爹為了照顧家人躲起來,所以你爹把國家丟了?我們能這麼回答麼?你們告訴我!」少年將軍瞪著眼睛看著眼前每一個人:「你們告訴我,國破家亡!為什麼把國破放在家亡前?國家國家,沒有國,哪裡有家!」
「現在!看著我!看著生你養你的這一片藍天沃土!你們所有告訴我!軍人的職責是什麼?」
「保家衛國。」最前面的十幾個士兵連忙說了出來。
「我沒有聽到,再說一次!」少年將軍更大聲地吼出來。
「保家衛國--」
「你們還是男人麼?還是軍人們?怎麼都像老太太一樣。把你們小時候吃奶的力量都拿出來,告訴我,軍人的職責是什麼----」
「保家衛國!!!」城牆上下,所有的士兵,就連剛剛被射中肩膀的弓箭手在一起,扯著脖子大吼出同一句話!
漢陽城高昂的城牆在怒吼中顫動!
眾神大戰結束後,漢陽城志中記載:「魔法歷6年秋,王,親率一百一十二騎,疾馳三天三夜,入漢陽,對陣叛軍。王曰:『生人有氣,而亡者無?何為氣(節)?』數千叛軍無一能答。王再曰:『國家,何國在前而家在後焉?何國破即家亡?』無一能答。王三曰:『披甲士,生於帝國,立於藍天,以何饋報國之信任?』眾三呼:『保家衛國』。王立城下,日移不過寸距,漢陽定,叛首席蘭亞自裁謝罪。
在後世戰史學家推演中,北部戰區代將軍艾米閣下日不移影讓兩千正規軍駐守的漢陽城反正,這件事情實際操作難度比看起來要大得多。艾米對漢陽城無任何瞭解,更談不上有什麼熟人和關係,在他決定這個動作前,已經想好了一個能夠針對任何軍官都起到作用的萬金油式說服方式,這非常難得。
艾米面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通過桑干河守軍兩三百里長的大陸公路,在正常的情況下,處於戰爭中,大陸公路沿線守軍必然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敵方的滲透。這種超過百騎的滲透,在軍事常識中根本沒有任何一點勝算。
在桑干河戰區,艾米閣下用設卡子的野蠻辦法巧妙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回到十幾天前,最初進入小傭兵卡子的十四、五支商旅團隊被狠狠地剝削一番後,趕出了卡子,這些被剝削得精光的商旅為了發洩自己對艾米帝國的憤怒,立刻從感情上投靠了桑干河戰區,並真實地把他們的經歷告訴了前方的桑干河守軍。利用人們的好奇心,這樣的消息很快順著大陸公路開始蔓延。
站在桑干河守軍的位置上,當然會對被敵人狠狠打擊的商團給予「最假惺惺而且最廉價的」同情--尤其還仔細檢查了他們身上所有的物品發現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後。於是,桑干河守軍對於這些倒霉的商人往往網開一面,放他們盡快通過自己的要塞和城市,讓他們把自己的慘痛遭遇告訴更多的居民。
從第三天開始,小傭兵團已經開始給所有進入卡子的商團扣上了通敵和奸細的帽子。不論是否反抗,一律關押起來。當然,這一切都發生在哨卡內,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就算有幾個桑干河的斥侯被關押後又跑了出來,他們也不可能知道小傭兵團已經開始全面誣良為盜,這些偷跑掉的斥侯傳達的消息甚至也在艾米的計算中。
於是,桑干河守軍認為後期從卡子裡被釋放出來的商團也必然是被剝削一空的倒霉蛋,而事實上,真的倒霉蛋已經開始坐牢,假得倒霉蛋則利用桑干河守軍那一點點廉價的同情心和懶惰,把武器裹在被長劍挑得破破爛爛的行禮中矇混過關。
艾米以及幻化成人形的綠兒殿下也跟隨在其中。
到達桑干河的腹地漢陽城後,綠兒幻化成半獸人軍官諾頓。這裡其實有兩個明顯的漏洞,第一,綠兒沒有見過諾頓,因此,幻化成半獸人的形象非常之差,如果有人見過諾頓閣下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問題。第二,半獸人絕對不能夠騎馬,任何一個略微接觸過半獸人的人類都會知道這個道理。可惜,艾米和綠兒都不知道,當然,更讓人扼腕歎息的是,沒有怎麼接觸過法諾斯軍隊的漢陽城守軍竟然也不知道這樣的常識。
在這種情況下,諾頓大人的頭銜和增援的消息立刻讓所有守軍為之一「震」。
本來就算如此,漢陽城守軍也有翻盤的機會--按照公事公辦的流程,援軍必須出示參謀本部發出的調兵令。
艾米卻已經預料到這一點,所以,有了黃色內褲事件。漢陽城反正後很久,大青山和霍恩斯皺著眉頭問了艾米同一個問題:「如果席蘭亞中隊長當時沒有露出內褲,或者說,中隊長大人的內褲是其他顏色怎麼辦?」
那種讓人感到非常愉悅實際卻很可氣的笑容再次浮動在艾米的嘴角:「這個……黃色是皇室色,紅色是紅石大帝御用色,白色是北部聯邦軍主色調,藍色是帝國禁衛軍制服顏色,綠色是軍部督察專用制服色……除非……席蘭亞中隊長大人不穿任何衣服……不……就算他不穿任何衣服,我也能從某些黑色聯繫到黑龍騎士團,更況且,七彩龍騎士團……可是有七種完全不用的顏色呀……」聽了艾米閣下用地痞無賴的慣用名詞描繪的戰爭預測,霍恩斯和大青山兩個老實人臉上竟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且不論艾米閣下就近怎麼找到的黑色,總之,艾米有信心一把就抓住席蘭亞中隊長「最致命」的把柄,讓對方徹底失去鎮定而完全忘記了還要檢查手續的義務要履行。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綠兒大人幻化的半獸人飛將軍也居功甚偉,鼻涕泡攻勢打得如火如荼,把席亞蘭等軍官搞的心神不寧,就算有那麼一個半個聰明人能想到調令,也被青綠色的鼻涕泡給蓋得嚴嚴實實。
在最後一步釜底抽薪,用侮辱性的手段讓所有叛軍知道自己的地位。
這是一步險棋,出乎所有人意料,而且,似乎根本沒有任何實現的可能性。雷巴頓想不到,艾米卻做到了……大概也就是這樣的差距,才導致同樣為優秀軍官的雷巴頓元帥最終只能是配角,而艾米卻是眾神大戰中想當然的第一主角。用艾米自己的話說:「戰爭中,不管用多麼噁心的方式,只要能取勝,就是好辦法,絕頂好辦法。」
艾米冒這麼大風險拿下漢陽城的目的只有一個--混水摸大魚!
艾米、大青山、霍恩斯在這一點上已經達成了共識:腹地重地漢陽城被攻克了,桑干河守軍一定會從各地增援,在這種情況下,雷巴頓將軍大人佈置的象鐵板一樣的防禦一定會出現相當數量的破綻。艾米相信對岸那個小子一定會察覺,說不定就會有什麼動作。同樣,各處守軍回援或者說在漢陽城下集結,利用這樣的機會,負責外圍的大青山、霍恩斯就能伺機襲擊一部分敵人甚至奪取幾個城市,擴大勝利戰果。讓艾米擺開陣勢堂堂正正地去打攻城戰或者與桑干河守軍進行戰略會戰,咳……那就不是艾米而是二百五了。
此時,艾米已經知道界林地區的戰勢已經一觸即發,他還在想著盡快把桑干河打疼了、打哭了--不打疼了孩子,背後的大人自然會出來,自然就會減輕界林戰區的壓力。然後在達海諾援軍到來之前,狠狠地在桑干河大撈幾把,對於漢陽城這個城市繼續存在與否,艾米連漢堡城都敢拆成平地,又怎麼會在乎這個在價值尤其是重建難度上遠遠低於漢堡城的小城呢?最後把一片廢墟留給雷諾爾或者對岸那個同樣金髮的小子。然後,再利用冰天雪地,和達海諾援軍捉捉謎藏,捕捉到好機會再給達海諾、梅林這些老對手狠狠地放出點血出來。這些事情對艾米來說,想得出來當然也幹得出來。
在眾神大戰中,艾米這一次行動,被視為最為經典的「趁亂偷襲」的案例之一,同樣,由於大部分後世軍事學家認為艾米閣下這一次偷襲之所以會成功,與其傭兵的經歷密不可分,因此,事實上,這次偷襲也成為「傭兵是可以隨時替代正規軍」最有力的作證之一。
可惜,艾米此時不知道,由於出現了特殊情況,西帝君參謀本部已經在當天下午正式取消了代號為胡桃夾子的作戰計劃,東部軍團隨即啟程向北,而西部軍團除達海諾軍團回防史坎佈雷外,其他梅林等四個軍團40000多人開赴南疆,支援桑干河戰區。
與此同時,大青山按照計劃正帶著8000多位最為精銳的傭兵乘夜色離開卡子,沿著大陸公路北側進入林地,準備偷襲桑干河增援部隊。霍恩斯率領1000多傭兵和軍人還在大陸公路上像模像樣大肆收刮著民脂民膏,小傭兵團官方的說法是,把敵人的視線都吸引到這裡以增加偷襲的成功幾率;而艾米還有一種說法則是:打仗發財兩不誤,更重要的是,打仗和發財要有機的結合在一起,財發得好,仗才打得漂亮。總之,不能給帝國軍部或者吏部留下什麼借口。
就在這種情況下,魔法歷秋三月一日。
霍恩斯正帶著軍人們吆五喝六地對幾條不幸地上網之魚大發淫威,上下其手把看得上的好東西一一扔進下傭兵團專用大口袋裡。遠天突然傳來羽翼拍打聲,兩位狂鷲騎士連連帶動狂鷲的絲韁從天而降。
狂鷲騎士看到霍恩斯,連忙從狂鷲背上一躍而下,快步跑到小矮人身邊低語了幾句,霍恩斯的身子立刻僵直了。
什麼?霍恩斯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至少三萬以上的法諾斯軍團正在沿著大陸公路向桑干河趕來,如果敵人採用急行軍,一個晝夜後將趕到這裡。」
這些傢伙要幹什麼?霍恩斯有點暈頭轉向了。
在正式攻擊桑干河戰區之前,艾米帶領外線軍團連續襲擊了史坎佈雷周邊的幾個小鎮,迫使史坎佈雷關閉了十六個城門,收縮了所有的兵力。而史坎佈雷當時的守軍數量比現在的桑干河戰區可少得不是一點半點。在這種情況下,達海諾元帥也不過只是派出了一個幾千人的部隊去策應。現在,艾米可能還沒有到漢陽城下,就更談不上攻克漢陽威脅整個桑干河戰區了,怎麼達海諾突然就這麼重視起來。
按照池大同元帥此前送來的情報,幾十萬大軍正虎視眈眈地準備在界林打一場會戰,而池大同元帥準備充分利用長達3000多里的界林森林,與敵人打一場焦土戰。在這種關鍵時分,敵人添兵還來不及怎麼會分兵呢?難道……界林出事情了?
霍恩斯腦海裡飄過這樣不詳的念頭,立刻讓兩個狂鷲騎士,一人立刻起程去界林戰區探查,而另外一人去查明究竟是誰統兵前來。
看著兩個少年騎士消失在雲團中,小矮人在密密麻麻的鬍鬚下露出了濃濃的苦笑。
滿打滿算,在大陸公路上設卡子的軍人總計1593人,其中有三分之一還是馬伕、車伕、伙夫等非戰鬥編製。前來襲擊的敵人只要超過1萬,就沒有任何勝算,假如真的是三萬……而且還是三萬法諾斯大陸的百戰雄師,那這1000多戰力根本經受不住敵人隨便一個衝鋒。
本來,還有幾位龍騎士可以用來牽制敵人。但是,當隆知道池傲天遠征軍的大概位置後,根本不聽艾米的勸告,一邊嘴裡滿口應承著誓死決戰桑干河,一邊召喚來坐騎龍,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消失在天邊。約德接到內線軍團的急招,三天前去北部山區參加針對特拉華侯爵家族某個堅固城堡的攻克戰了。另外三位龍騎士也都跟隨大青山參加伏擊了。此時的霍恩斯手中,除了普通的軍人外,只有四位狂鷲騎士。
「減兵增灶,盡可能在這裡擺出一副大兵壓境的勢頭,把桑干河守軍以及可能到來的其他方面軍隊的視線牢牢吸在這裡。」霍恩斯想起艾米臨行前說得最後一段話:「不論是奇襲漢陽城,還是大青山的打援計劃,如果雷巴頓將軍發現你這裡已經空虛了,他一定會判斷出一些什麼。如果那樣,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勝算。」艾米說這番話時,臉上是那種極為少有的鄭重。
更讓小矮人鬧心的是糧草。大青山出去伏擊的時候,所有傭兵、軍人隨身只攜帶了10天的乾糧,剩下的所有糧食全都集中在這裡,有原先從漢堡城帶下來的,也有在史坎佈雷城附近收繳的,還有從過往商旅車上強行卸下來的。一袋又一袋,碼放的整整齊齊,像小山一樣。
古人云,韓白之勇,非糧不戰。這次南下,由於遠離北部山區,根本談不上後勤補給,艾米可以說處心積慮,想盡一切合法與不合法的辦法才積攢了這點家當,按照軍需官的計算可以保證持續作戰三個月。
人可以撤退,糧食怎麼辦?還有關押的那幾百個商旅怎麼辦?
打,一定打不過;撤……小矮人肩膀上第一次承受著如此巨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