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席別努最後決定帶走巴音旗兩個人,烏蘭圖婭和阿爾斯楞的兒子特木爾——一個長的跟鐵塔似的壯小伙。當烏蘭圖婭走出帳篷的時候,發現外面白馬蘇德似乎有些不安,背上的毛直剌剌聳了起來。
烏蘭圖婭隨後便出去看著弟弟吉爾格勒放牧,直到黃昏的時候才返回旗裡。這時候阿席別努已經先自返回了德日旗。第二天一早,她囑托母親和其他牧民看好弟弟,便捲上那張蒼狼皮,和特木爾一起朝著德日旗出發了。因為中午的時候就要掘開那個古怪的墳墓,而德日旗的牧區離他們有好幾個小時馬程,他們出發的時候東方剛剛滲出一絲魚肚白來。晨曦的微光在草尖跳動,大草原沐浴在靜謐的光芒中半夢半醒。
烏蘭圖婭本來已不打算再拉弓,但這回被阿席別努一再要求,而且事關乾旱的結束,只得又挎上了一張以前父親用過的蒙古硬弓。兩個年輕人呼吸著清新而乾燥的空氣,一白一青兩匹馬靜靜的在草原上小跑。
烏蘭圖婭穿著那身青色藏袍,馬上的身影顯的纖長而灑脫,又有一種矯健的美麗,幾縷青絲在微風中輕輕飄舞。特木爾落開烏蘭圖婭半個馬身,看著前面美麗的身影,臉上露出一抹青澀的微笑。
這時候烏蘭圖婭放緩了馬速,兩匹馬並頭前進,她看著那個暗自仰慕她的人說:「特木爾,這次我帶了馬刀,到時候如果真的出現危險,你在後面放箭我用馬刀在前面擋住。」
特木爾知道她還沒有放下那件事,歎了口氣道:「烏蘭,其實你不用這麼自責的……你的箭法我們都清楚,但是你的箭從來沒有瞄準過人,所以上次才……」
「不是這樣的。」烏蘭圖婭道:「實話告訴你吧,其實上次我瞄準那女人的時候根本沒有緊張,還十分自信一定能射中。現在看來,我的箭術存在著發揮不穩定的毛病。你放心吧,雖然你力氣大,可馬刀我用的比你好哦,用來纏住敵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特木爾是個耿直的青年,雖然他知道烏蘭圖婭心裡鬱結著心結,卻不知道該如何開解她。兩個人沉默無語起來,只有馬蹄聲不斷在空曠的草原上響起。過了會兒,特木爾漲紅了臉說:「烏蘭,父親和我說起過你那一箭,他認為很可能是那個日本女人搞的鬼,畢竟她那些邪乎的工夫你也看見了。要知道那麼近的距離連吉爾格勒都不會射偏,就算你的箭術再不穩定也不可能誤差那麼大的……難道你沒有想過嗎?我覺得你應該自信一些,畢竟你可是咱們巴音旗公認的神箭手……過去是這樣,現在、以後也不會改變的。」
烏蘭圖婭驚訝的看了一眼特木爾,她沒想到這個老實到近乎有些木訥的青年,居然能想出這麼多話來安慰她。其實,她何嘗沒有懷疑過那次是日本女人搞的鬼,才導致哈達老爹死在自己的箭下。
「特木爾……謝謝你能這麼勸慰我。可是你知道嗎,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那一箭絕對是日本女人搞的鬼。」
「什麼!」特木爾不擅長隱瞞情緒,當即大叫起來,「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大家,為什麼要這麼責怪自己!」
烏蘭圖婭搖搖頭,長歎一聲,「因為,我看待問題的方式是和你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的!反正,我就知道那不是你的錯!」
「唉……」烏蘭圖婭無奈的看著特木爾,這個壯實的青年實在是太善良了。拍了拍跨下蘇德,她說道:「失敗,不應該怪罪於敵人的狡猾,因為這是弱者的表現。雖然那女人搞了花招,但如果我有足夠的實力,她又豈能輕易得逞?說來說去,最主要的問題還在我身上。小時候父親就教導過我,凡事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否則你總會有一萬個理由解釋自己的無能。」
特木爾想爭論幾句,一時卻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響起一記響亮的呼哨。前方的朝陽中,一匹火紅的駿馬迅疾奔馳著,拖起一溜煙塵,朝著他們這邊過來。馬的上空還跟著一隻低空飛行的獵鷹。
那馬奔跑的如此之快,轉眼已來到他們面前,烏蘭圖婭早已看清馬背上的人,是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魁偉的漢子,四十幾歲的樣子,穿一席灰色藏袍。
「喔——呵呵!」那漢子一聲吆喝,火紅的駿馬利索的停在他們面前。這時候兩人都看清了,漢子臉上有一道可怖的白色傷痕,從額頭一直貫穿到脖子之上!看樣子是被什麼野獸的利爪抓出來的。但那張冷峻的臉上還有比這傷痕更引人注意的,那就是一對如鷹般銳利的眼神!滄桑的臉上,留著一圈鋼針般的絡腮鬍子。
烏蘭圖婭長長的眉毛顫了一下,這漢子在馬背上的表現絕對不凡,而且背後還有一張寬闊的硬木弓,這種弓一般成年男子都很難自如使用。但如果用的好,那必定是馬背上的精英!
特木爾看著那人說:「大叔,有事嗎?」
那漢子用銳利的眼神,將兩個年輕人打量一番,最後將目光定在烏蘭圖婭背後的蒼狼皮上。
「你們,是巴音旗的人?」
「是的,大叔,你找我們有什麼事?」特木爾奇怪道,自己從來就沒見過這個彪悍的男人,似乎這人也沒有來過旗裡。
「呵呵,你就是那個射殺蒼狼的女神箭手吧。」漢子忽然笑了,露出一口很白的牙齒。不等烏蘭圖婭回答,他繼續說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去德日旗啊?」
「是的。」特木爾回答道。
那漢子點點頭,又說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去。」
烏蘭圖婭和特木爾的手同時繃緊,如果著漢子不懷好意,他們隨時準備拔出馬刀。
「別緊張,我可不是來害你們的。漢子冷漠的笑著,「你們這一路過去,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為什麼這麼講。」烏蘭圖婭問道。
「你們大概是去捕殺那個什麼干魃子的吧?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難道你們以為,能造成乾旱的魃子靠你們的刀箭能傷的了嗎?」
「那麼說……你很瞭解這個干魃子?」特木爾疑惑道,「難道你有辦法消滅它?」
漢子搖了搖頭,說:「我也沒辦法。」
「嘁,那還不是等於什麼都沒說。」特木爾不滿道。「要是不試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們也不行,要知道德日旗的阿席別努大巫可是很有神力的,她早說了有辦法消滅那禍害。」
漢子冷冷的看著特木爾,「就算她有辦法對付干魃子,你們兩也沒命回來。」
特木爾急了,一下子拔出刀來,脖子青筋跳出大叫:「你什麼意思!是說我們兩沒本事嗎?來來來,咱們比試一下就知道了!」烏蘭圖婭急忙一把抓住他,看著那漢子道:「你的意思是……其中還有隱情?」
漢子憐憫的看了特木爾一眼,以他的經驗已經看出特木爾必是對烏蘭圖婭有些想法,認為別人看不起他就急了。
「還是你有腦子。」他看著烏蘭圖婭道:「知道嗎,十二年前有個漢人過來草原,路上錯過了行頭,就在草地上自己搭了帳篷過夜。那晚他被一個怪物給襲擊了,由於天黑沒看清怪物仔細,只看到一個象殭屍般跳動的黑影輪廓。那時候他放了一槍,但子彈打中怪物發出金屬聲音,根本沒用。後來也不知道這人怎麼想的,居然把一直掛在脖子上的一個鐵佛塞進火藥槍,打了出去。那怪物痛吼了一聲飛快就消失了。」
「那……是干魃子?」特木爾驚道。原來他心裡也是對阿席別努的話將信將疑,現在一聽這事,便覺得可能是真的了。
「哼,干子魃……」漢子冷笑一聲,隨後繼續陳述那件事「那個漢人受了很大的驚嚇,結果發起了高燒在自己帳篷裡爬不起來。正巧我從那裡經過才救了他,說起那事,我說你會不會天黑看錯了,但他堅持說絕對是邪物,因為他的鐵佛是密宗的高僧開過光的,子彈沒起作用而這鐵佛奏效了,這說明了什麼?漢人康復走後不久,我聽到了一件怪事,你們肯定想不到。」
「什麼?」特木爾好奇了。
漢子冷冷看著特木爾,緩緩道:「在德日旗,有個人受傷了,是被火槍打的——傷口上挖出了個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