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秦拓。
看著另一個自己緩緩走向自己,在面前坐下,秦拓神色變了變,然後道:「這裡的環境很惡劣,卻比先前的幻境更加真實,因為過於美麗的東西會讓人直覺的產生警惕。可惜,你的到來破壞了這種真實感,要不然我幾乎要喜歡上這個冷熱分明的、坦率到真實的沙漠了。」
對面的秦拓冷冷打量著對面,他的長相、穿著和真的秦拓一模一樣。
秦拓又道:「你確實和我一模一樣,可惜世界上不會有兩個我。」
「這次你錯了。」那個秦拓冷笑著說,「不論你是否相信,我的確就是你,另一個你。」
「你究竟想說什麼呢?坦率點吧,就像這沙漠一樣。如果你真的是我,應該知道我不喜歡囉嗦的人。」
「我當然知道。」那秦拓嘲諷的道:「不過,那是以前的你,也就是我,你已經不再是那個神話般的秦拓了。」
「你說你是以前的我?呵呵,有意思。」
另一個秦拓忽然歎息一聲,低沉的道:「老實說,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很難受。」
「我的意見和你正相反,想起過去的自己,也就是你,我才會有那種感覺。」秦拓語氣平緩的說道,或許,這個幻境已快要破了。
「不能怪你,真的。」那個秦拓抓起一把沙子,順著夜風將它們從手指間漏下,飄向漆黑的遠方。「有時候,命運是難以抗拒的。如果我有你後來的經歷,或許也會選擇逃避。」
「逃避?你說我逃避?」秦拓覺得有些好笑,「你不會以為我——也就是你自己,是個軟弱的人吧?」
「我們都不軟弱。」
「那我在逃避什麼呢?」
「你的心裡有勇氣,所以你並不怕面對過去,你的心裡有責任,所以你不害怕危險,更不看重虛名。但是你心中還有一樣東西,一樣對身處這幻境的你來說是致命的東西。」
「說吧,我聽著。」
「愧疚。」
秦拓心裡一抽,沒有立刻反駁。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如果你想繼續逃避,那就只能選擇跟我走。」
「如果我選擇反抗呢?」
「那就更可笑了!」那個秦拓冷笑著一揮手,彷彿要抓住一顆天上閃亮的星辰般愜意。然而,乳白的月光中,柔和的沙地上,卻忽然開始了往事的倒敘。
首先是一個孩子,他匍匐在荒野的草叢中,眼中帶著複雜的感情:恐懼、憎恨、脆弱。這是血槍幫一個老大的兒子,他父親因為反對秦拓登位已經被秦拓的手下亂刀砍死餵了野狗。然後王濤帶著人去了他家,將他的母親、兄弟、爺爺全數坑殺,而他卻意外的逃脫了。現在,他已經可以看見王濤和他的手下們出現在了不遠處。他安靜而緊張的躲在草叢中,乞求上天讓他逃過此劫,並發誓一定要報仇雪恨!
但他被發現了,王濤的一個手勢,便斷送了這條生活在仇恨中的靈魂。他連享受子彈的資格都沒有,脖子上直接一刀便結束了。趴在潮濕的野草中,鮮血不停的滲進土中,翻轉的臉,是如此年輕,眼中儘是不甘和憤怒。
然後便是一桶油、一把火,很快就毀屍滅跡了。
「這件事我並不知情。」秦拓臉色鐵青的道。
「哼,很好,你不知情。那麼我問你,如果你放過他呢?如果在十年之後,他再次找上你,要殺你,難道你會再次放過他?」
「……不會。」
「看來你對自己的手下不太滿意啊,唉,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王濤吧。」
月光中,出現了王濤瘦弱的身影,他瘋狂的跑著,正在被追殺!
「這是你走之後的事情,或許你已經知道了,但不看一看的話,有些事是不會真的瞭解的。」
王濤背後的追殺者足有三十人,而他只剩下三名手下了。幾十把明晃晃的砍刀在路燈光下,拖出長長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慄。
「去警察局!」往濤冷靜的下令道,好不容易殺出了重圍,要是再這麼跑下去,很快就得完蛋。
三人拚死跑進了警察局,那名收受了不知多少賄賂的「老朋友」果然夠義氣,馬上將他們藏到一間隱秘的儲藏室之中。並向他們保證,只要他還活著,就不會讓他們有事。
然而,王濤他們馬上就有事了。
王濤四人被出賣了。他們被隨後進來的叛逆者一陣群毆,然後那局長劉明用手銬將他們銬在牆上焊著的水管上,冷笑著說:「這是每個警局都有的行刑之所,通常進來的人都不會再出去,所以連你也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但我很希望你會是個例外,因為我需要你的才能,今後我在明,你在暗,豈不勝過你繼續效忠那不知生死的秦拓老大?」
往濤這時才知道這次聯合數個幫派力量的反叛,根源竟然是眼前這個警服筆挺、一臉正氣的局長。
「聽著,我已經收了三個幫派,你的血槍幫也絕對逃不過去,今後這幾個幫派會合併在一起,如果你效忠我,那你的勢力將比以前要大的多!」
「呸!」王濤一口血水吐在劉明劍眉虎目彷彿報刊上英雄照片般的臉上,「做夢!」
雙方僵持了很久,因為這劉明確實很在乎王濤這個犯罪天才。但時間一長,他終於不耐煩了,王濤三名手下被相繼用各種酷刑折磨而死,但王濤雖然一臉戚容,卻絕不妥協。
「知道嗎,嘿嘿。」王濤一口牙被劉明親自扇掉了至少一半,說話也不順暢了,「知道我為什麼鐵了心跟拓哥嗎?要說咱們這種沒心沒肝的黑幫在我這種情況下絕對是應該識時務者為俊傑,但我卻不會背叛。知道為什麼嗎?」
劉明冷冷的看著拖網濤,他已經知道王濤不可能屈服了,那眼光已經是看死人的目光了,「在你臨死前能解開我的迷惑,我並不反對,說吧。」
「因為,我不僅僅是他的手下。」王濤慘淡的笑著,「從他進入幫會的時候,我就發覺了他的特別,後來,終於被我查出了他的來歷。但我沒有出賣他,我佩服他!從那時候起,我們就成了兄弟,最好的兄弟,沒有任何隱瞞的兄弟。那時候,我們才十四歲。我全心全意的呆板能夠他報仇,因為我佩服他,他是真正的漢子!因為我敬重他,我把他當成自己的哥哥!他是個無情的人,卻把我當成真正的、唯一的兄弟。我不僅僅是他的手下,弟弟,是不能背叛自己的兄長的。」
劉明重重的鼓掌,「精彩,太精彩了。本來我打算盡快了結你了,但現在我對你的結論有些懷疑。」劉明從一明打手手中接過片刀,獰笑道:「如果我割斷你一條腿筋呢?你是否還會繼續堅持下去?」
王濤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但最後,他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一聲慘叫,他的腿真的被廢了。
「我現在有點相信了。」劉明感動的道,「但還沒有完全相信。」他又將刀舉起,「這次是你的手,你想好了再回答。」
王濤嘲笑的看著劉明:「現在我相信了,你比拓哥,差遠了。」又望向劉明背後的叛逆者,冷笑道:「你們這幫軟蛋,等拓哥回來,你們一定會後悔的,居然為了這個蠢貨而背叛血槍幫。」
那些人紛紛轉頭,不敢面對王濤青腫而冰冷的眼睛。
劉明惱怒的一刀砍下,王濤的手掌被齊腕斬斷。
王濤痛的昏迷過去,卻又被冷水立刻潑醒,劉明用那把片刀慢慢的折磨著他,而王濤只是用冰涼的目光看著那些背叛者。
「你們都看見了,跟上這樣的人,以後會有出路嗎?哈哈,真是笑話,連我都為你們感到悲哀。」
「住口!」劉明惱恨的吼道。
「拓哥雖然對敵人無情,可是何時虧待過你們?他對自己人從來都是留有三分餘地,你們自己想想,他就算是殺人,也絕對不會像這個蠢貨般變態而又猶豫!現在我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只要你們立刻宰了這個畜生,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我王濤說話從來沒有反悔的。否則,你們應該知道拓哥的手段,老實告訴你們,我已經打探到他的消息了,等他回來,你們會死的比我還要痛苦一萬倍!」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秦拓的聲音顫抖著,「他不是說在和別的幫派的火並中才失去了一隻手嘛?為什麼是這樣!」他大喝道。
「因為他相信你!」另一個秦拓冷冷的回答道。
「他相信你會回去,你會繼續領導他們,帶著他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只要別人一聽是秦拓的手下立刻嚇的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這是他們的光榮,更是他們對你的信任!」
「信任……」
「可你呢!」另一個秦拓大吼道:「你把他們當成了什麼?他們在熱切的等著你回去,你卻躲在山溝裡安逸的做你的好人!你簡直混蛋!」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回去?」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讓你知道些事情,路,要靠你自己選擇。」
秦拓怔怔的看著沙地,影像已經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月光。
「還要選擇逃避嗎,恩?告訴我,難道你對他們就沒有一絲愧疚嗎!那些被你殘忍殺害的無辜的人,那些熱切企盼你回去的卻被你拋棄的人,難道你對他們一點愧疚都沒有嗎,恩!你說啊!」
秦拓猛的抓住自己的頭髮,如一個受傷害的孩子,在風雨中無助的戰慄著。
他在顫抖,連他的心、他的靈魂都在顫抖。
這樣的幻境,連靈寂期的修真者都不敢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直接面對。更何況他不久前只是個凡人,縱使再堅強,又怎麼敵地過心魔無孔不入的靈魂撕扯。
「看看我,看看我的眼睛。」那個秦拓的聲音突然變的柔和。
秦拓茫然的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看清楚了,我的眼中,可有任何愧疚?」
那是雙更加堅定的眼睛,秦拓緩緩的搖頭。
「我沒有一絲愧疚,因為我知道,弱者,就只能被別人踩在腳下。而要證明自己是強者,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別人踩在腳下,如果他反抗,就殺了他!我的心腸夠硬,所以我不會對被我殺死的人有一絲愧疚,因為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還有跟著我的兄弟,只要他們忠誠於我,那麼我絕對不會拋棄他們,哪怕是逃命,我也要最後一個走!所以我更不會對他們感到愧疚!」
他冷笑一聲,「再看看你,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秦拓的心神已經紊亂,他在過去和現在之間已經完全迷失,猛的對著天空大吼一聲,然後,他失神的看著遠處,眼中已沒有一絲生氣。沙子,從他腳下漸漸升起,裹住他的腳,然後向上蔓延。
白蟒老祖幫秦拓灌頂已經很久了,可是秦拓卻沒有任何突破的跡象,相反,他的生機毫無徵兆的,竟然開始逐漸的乾涸。白蟒老祖心中大駭,本來就因長時間超負荷輸出而變的虛弱的真元,立刻紊亂起來。
他正驚恐間,猛然眼前閃過一道青色的影子,然後他便被一股巨大到難以置信的力量不容抗拒的拋到一邊,等到他定睛再看時,幾乎驚訝的張不開嘴。
那是一個中年人,一頭白髮。
「李不悔!」白蟒老祖不敢相信的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