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劍天河 第一卷 第七章 拂柳自在心
    場中幾人聽到這裡,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蘇小曼,難道,她就是……

    宋劍鋒心想,如果自己來寫這個故事的結局,不外乎三種:眼前的女子便是那錦雞精,而周康估計是李不悔和凡人女子留下的後代。因為李不悔即使修煉有成活到現在,也斷然不可能是周康這般模樣和性情。另一種可能是:面前這女的是錦雞精,而周康則是李不悔轉世。最後一種可能是李不悔沒有轉世,修煉有成活到了現在,但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眼前這模樣。

    如果是一般的小說,那必然逃不脫這三種結局。但宋劍鋒忘了,現在是一個女人在敘述這個故事。女人通常都有兩個很了不起的本領:藏東西的天賦和講故事的曲折。

    一個女人如果有意藏一件東西,那麼,就算是第一大盜「亞森.魯賓」來尋找這東西,也一定會頭疼。而一個女人如果打定注意要說一個曲折的故事,那將更可怕,因為你就算把魯賓的死對頭福爾摩斯找來也猜不到結局。通常女人寫推理小說成名的不多,那不是因為女人寫推理小說的人少,而是因為她們比男人寫的更「推理」,推到普通人覺得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算她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她也有辦法讓你猜不到結果,這真的是項很了不起的本領!

    宋劍鋒聽完蘇小曼接下來講述的結局,赫然發現自己果然不是做作家的料。還好他本來志不在此,沒有很傷心。

    雪姬將李不悔帶回山谷中時,他全身佈滿大小不一的傷口,而且流血過多,已經是重傷欲死。獨力戮賊過千,一般人便是累也累死了,何況他殺的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雪姬為了救他,不惜大傷元氣用本命真元為他療傷。後來,他全身觸目驚心的傷在雪姬的精心照料下漸漸癒合,可是,他的心已經死了。昔日的「刺雲神槍」早已一去不返。

    他沒有尋死,雖然他覺得自己活著已沒有任何意義,但尋死是弱者所為,為他不齒!他要用悔恨來折磨自己,以此來懲罰自己的過失和無能!

    一個男人可以沒有強健的身體,沒有聰明的頭腦,沒有幽默的談吐和豁達的風度,但絕對不能沒有責任感,不然他就不配稱之為男人。畫戟王從小就這般教育李不悔,而李不悔也一直是這麼要求自己的。他有高強的武藝,有俊朗的外表,更有強烈的責任感!然而正是這責任感,狠狠地折磨著他。

    他埋了自己的槍,也埋了自己的心。如果畫戟王知道李不悔的後半生將在悔恨中度過,不知會做何感想?

    那青獾對於雪姬帶了個人回來甚是不滿,但在雪姬的堅持下她也只好默認了。畢竟說起來,這處靈氣充足的福地本就是雪姬的,而且現在她們情同姐妹,她也不想讓妹妹太難過。只是那個什麼「刺雲神槍」李不悔著實是可惡,枉費妹妹對他一往情深,他卻視若無睹,成天躺在山坡的草地上對著天上的雲發呆。連話也不肯多說一句。自己有一次變化了原形嚇唬他,他居然連眼都沒眨一下。不就是打仗輸了嘛,至於變的如此冷血無情嗎?聽說還把自己一頭黑髮都愁白了,真是傻的可以了。

    那雪姬卻本性純善,百般勸解、委曲求全的伺候李不悔。奈何那李不悔早已心如死灰,便是把那沉魚落雁的美人丟給他,他也不會伸手去接。整整三年,他和雪姬說的話不超過十句。雖然從不惹麻煩,但正是如此,卻更讓雪姬憂鬱。

    一日,青獾實在看不下去妹妹在痛苦中煎熬,而那李不悔卻似沒事人一般的繼續逍遙和發呆。便找到了李不悔,狠狠的看著他說:「你若還是個男人,傍晚便去山後,看我好好教訓你。你若是孬種,便不用去了!」

    李不悔什麼都沒說,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她,轉身就走了。但是當青獾傍晚去到山後的時候,發現李不悔正站在那裡癡癡的看著遠處的晚霞。

    那青獾也不多說,操著一把精鋼刺就攻了上去。她只求發洩不滿,教訓下李不悔,所以保留了實力沒有下殺手。卻不知那李不悔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自覺的便是殺招。那把槍早被他埋了,他只用了一根樹枝,一記「刺雲十二絕殺」中的大招「絞雲不散」便過去了。那青獾空有法力,卻不黯技巧,只一招就被磕飛了武器,讓樹枝狠狠的絞到了肩膀,若是凡人,恐怕一條手就廢了。她自到了這山谷後何時吃過如此大虧,放出大話教訓別人卻教別人給教訓了,臉上馬上就擱不住了。那李不悔看到傷了青獾,心下也有些自責,他早就看出雪姬和眼前兩位都不是人屬,如此輕易就叫自己給擊敗了肯定是因為不想傷害自己而保留了實力。況且再怎麼說人家不但救了自己,還收留自己多年,自己一直不領情就罷了,傷了人家卻實在不該。他正要開口道歉,那青獾卻惱羞成怒的漲紅了雙臉再次攻將過來。這一次,卻是把那青獾驚的不輕。她見保留之下絕打不贏李不悔,便開始一點點放出自己的真正實力,想讓李不悔知道剛才他贏的僥倖。誰知,她使出了八成實力,才堪堪和李不悔鬥個旗鼓相當!她是越打越驚,那李不悔的眼睛卻是越打越亮。一個強勁的對手,是所有的絕頂高手都夢寐以求的。他縱橫江湖和沙場多年,最後已找不到能在他槍下走過十招的對手了。寂寞多年的他,本來就生性好勝,和這青獾百招下來,誰都沒討的了好,不覺又激起了當年的那一腔鬥志!

    青獾見自己使了八成力還贏不了李不悔,不禁急了。一個修行近千年的妖,居然拿一個凡人武夫沒辦法,那傳出去豈不被人笑死?於是她不再有所保留,使出全力和李不悔鬥了起來。這一來,李不悔的壓力頓時大增,眼下的爭鬥居然到了生死相博的地步了。他見自己落到了下風,稍不留神便要死於那女人手下,重壓之下,那顆曾經永不言敗的心彷彿又燃燒了起來……

    但凡修煉者無非是吸收天地靈氣,淬煉肉身,清修境界。但其中有一種罕見的異類,便是以武入道。類似於修真者中的劍修,在和別人功力、境界相仿的時候往往會擁有更強的戰鬥力。武林中多的是踏入先天之境、擅長真氣運用的高手,這和修道的根基其實是異曲同工。只是武者往往注重戰鬥技巧而疏於精神的鍛煉,又缺乏先天之後的修煉方法,所以境界提升極慢。境界不提升,修煉便無法進入新的階段,而只有踏入元嬰期,才能使壽命大大延長。所以即使是宗師極的人物,因為無法結成元嬰,也大多數在摸索中老死。

    李不悔的槍術在凡間已無十招之敵,即使對上修煉的精怪也有抵擋之力,可見其戰力之強!天資奇絕的他,在三十出頭便已是江湖上有名的宗師極人物了。在被雪姬帶到這個山谷後,他心如死水,幾乎忘記了以前的自己,幾乎忘了自己會用槍。這種空無一物的境界,漸漸的讓他若有所悟。他躺在山坡上看雲,有時候會有一絲稍縱即逝的靈感飄過,換做以前的他必會欣喜萬分,但現在的他卻提不起任何興趣。

    然而,那天接到青獾的挑戰後,他雖然面無表情,但他離開後不久,發現自己的手卻緊緊握著,就像……

    在和青獾的戰鬥中,當他面臨對方的全力攻擊時,他心頭的那一絲明悟又一閃而過,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整個身心彷彿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小小的漣漪,卻進入了全新的境界。

    青獾手中的精鋼刺是它背上三根罡刺中的一根所化,卻拿持一根樹枝的李不悔沒辦法。她被逼釋放出所有實力,眼看把對方氣勢壓了下去,這時,卻發生了叫她措手不及的變化——李不悔的氣勢居然消失了!

    她一楞,卻看見李不悔正一手放在背後,一手持那樹枝,兩眼彷彿能洞悉一切似的盯著她,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笑了?

    一愣神間,卻發現手中的鋼刺正保持著原來的軌跡向李不悔刺去,而他卻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好!她連忙想收回出招,但如此短的距離,又是全力發招,眼見是收不回來了。這一下把這青獾的臉都嚇白了!那鋼刺果然準確的刺入對方的心臟,她眼前一黑,幾欲昏厥。被她青罡刺釘上了,那可是連魂魄都一起滅了!

    忽然手肘上好像被輕輕點了一下,接著整條手全麻了,那把鋼刺落在地上,她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空無一人。而他立在自己身側,一根樹枝輕輕的點在她的手上。她震驚無比,這,這怎麼可能?

    許久,她彷彿想起了什麼,喃喃道:「以武入道!」

    李不悔轉身慢慢離去,走遠。一陣清風吹過,溫柔的拂起他的白髮。

    「謝謝……」若有若無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

    隨後的日子裡,李不悔找到了新的挑戰,他和青獾在旭日下吐納,在晚霞中切磋。他的心彷彿又活了,全身心的投入「以武入道」中去。這是一條艱辛的道路,又是一條充滿了希望的道路。他原來的武技已達到了相當於修真界旋照的境界,而那次的領悟,使他進入了融合期。這個境界的修真者是凡間的武者絕對無法對抗的。也是修真者從實力上與武者真正的分水嶺。李不悔從不認為存在的就是最好的,相反,他更喜歡創造。中華的修者無論是修真還是武技,都曾經無比輝煌,那是一個創造的年代。可惜後人卻更喜歡繼承而罕有創新,因為創造一門全新的功法不確定性相當的大,且不說難以成功,還可能因為走火入魔而死。相反繼承祖宗的功法卻十分安全,雖然不創新變化就不能再有進步,但至少進步穩定,經過多代實踐的東西總是最可靠的。到後來,這成了一種習慣,有人想跳出來搞新的東西,往往會被師門呵斥為「旁門左道」。這種情況的結果就是修者一代不如一代,代代沒落下去。李不悔卻完全沒有這種顧忌,他為了一把槍連畫戟王的武藝都敢放棄,還自創槍法。現在他回想當初,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雖然後來他的槍法所向披靡,但最快樂的,卻是突破禁錮,創造槍法的那段日子!

    他摸索著在「以武入道」的道路上走著。那顆封閉已久的心在重新找到了希望之後似乎也在慢慢的解凍……

    後來有一天,青獾告訴雪姬自己也有了個名字——小青。雪姬很喜歡姐姐的這個名字,她不知道的是,這個名字不是青獾自己起的。

    李不悔拚命的鑽研修真之道,小青為了幫他,到中原偷了不少修真小派的典籍——那些大門派她可不敢去。李不悔確實是個奇才,他研究總結了他人的修真心法後,再結合自己的武道見解,大膽創新,居然在五年後給他創出了一門全心的功法:《拂柳自在心》。功分九層,直至渡劫。只是此時他本身只有靈寂期的修為,所以後面的很多心法現在只是草創,以後隨時需要更正。不似當年把自創的槍法練完成了才下山。

    他心法創成,心中不禁快意,是夜,與小青晚飯後上山把酒賞月,許久方歸。卻不知另一人在收拾了飯桌後,看著一輪滿月,癡癡的想起了她離開中原的那一日。思路開了頭,便似開閘之水,難以收拾。也是這樣的月夜不知不覺的去尋他、在暗中結廬看著他、救他、為他的頹廢傷心、為他的振奮喜悅……一幕幕往事如清淡的月光朦朧而深刻。

    終於,她委屈的哭了。

    小青與李不悔推開門,正見著雪姬對月而泣的一幕……三個人的心,都亂了。

    李不悔的修為日漸深厚,開始有凝結元嬰的跡象,於是他決定閉關。閉關的時間可能很長,所以在這之前他又去了一次山坡散步,路過槍塚,往事頓時湧起,不覺著了心魔。他尚不自知,只想著道法大成後當再下中原,重整山河。

    在閉關一年左右的時候,他的元嬰即將凝結完成,欣喜之下,道心稍隙,為心魔所趁。可歎一代奇俊,忠義之士,在即將踏上大道的時刻卻走火入魔,經脈盡毀,功力全失。殘喘三日後,在不甘中死去。

    說到這裡,蘇小曼猛的一揮袖,周康上身的衣服頓時隨之片片飛散。他的心口,有一片雞形的血紅胎記!

    「妹妹為了你轉世後還記得自己,逆天施法,道行全毀,已被打回了原形。而我為了和你在一起,卻始終沒有揭開這印記……」

    蜀中一處山谷裡,一隻漂亮的讓雄性錦雞都為之慚愧的雌性血雉,在草叢中尋找著它最喜愛的蟲兒。有一次,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女孩給它吃了顆紅色的果子,結果它就活了很久,也似乎有了些靈智。但它,卻始終像一只凡禽般懵懂地活著,不想再有什麼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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