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戰風看了看身邊的朋友,笑道:「怎麼,你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當然。」天翔點了點頭:「這樣一隻意圖不明的異域船隊,居然要橫跨海洋抵達北京。其目的本身就相當有問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的目的,很可能與我們完全一致。」
「你是說……天傘?」戰風滿臉驚訝道:「這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可能知道「天傘」的事情?」「怎麼不可能?別忘了,我也是在偶然的機會下,得知「天傘」的存在。更何況,六百年前的世界擁有各種通訊手段。亞洲聯邦規模如此之大的一項工程,不可能不被其它國家所獲知。再加上當時所有的地球機構都參與了「探路者」計劃,所以,知道「天傘」存在的秘密,自然也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戰風沒有說話,只是聚精會神地想了想。半晌,這才開口道:「你打算怎麼做?放他們進入北京?還是把他們強行扣留?要知道,當初你留給夏冬的命令,可是將所有進入那一區域的人格殺啊!」「不錯!但是這些異域人的出現,讓我有了一個新的主意。」天翔陰笑這說道:「如果能夠獲得他們的幫助,那麼,三年內我們所準備的物資,可能還會更多一些「怎麼?你想併吞著支狩獵部族?」戰風有些驚訝:你瘋了嗎?他們恐怕根本不會答應你的條件。他們有船,隨時可以從海上撤退。如果你要乘機發動攻擊,到頭來死的人更多,加入我們的人自然也就更少。「不不不!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過想要武力攻擊的意思。」天翔連忙解釋道:「我地意思是。他們在海上航行了這麼久,一定非常想念陸地的感覺。更何況,現在也沒有切實的證據說明他們的目的就是「天傘」。我想,一點小小的誘惑,有時候完全能夠發揮遠比武器更加強大地作用……」
波德人的艦隊數量實在太多,東都港口的設施雖然齊全。卻也無法一次泊入如此龐大的船隊。因此,他們只能分批進入港口。在碼頭接受淡水補給。東都是一個水量充沛的城市,有數條河流都在它的控制範圍以內,所以,補充這樣龐大艦隊飲用水的任務。對於這個城市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
幾根手臂粗細的膠皮水管,從碼頭的水泵口接出,一直拉上了臨近的船隻。那些面色疲憊,嘴唇乾裂的船員們,紛紛忙不迭地湊近水管。大口吞嚥著對他們來說無疑於甘露一般的清水。而後,在滿面興奮地將水管拖進船艙。頓時,一陣明顯帶有無法抑制的狂喜,夾雜著哽咽的哭泣,從龐大的船艙裡傳出,一直瀰漫到碼頭的所有角落「看來,他們缺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在海上支撐著航行。一直來到了這裡。」
望著一條條船隻上人群爭搶水管的紛亂情景,聽著那些痛苦與歡笑結合在一起地聲音。戰風不無感慨地歎息著。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朋友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儘管東都碼頭地設施相當齊全,泊位也足以讓五十多艘船隻同時停靠。可是補充淡水需要大量的時間,僅靠幾根水管輪流送水,速度也顯得相當緩慢。再加上乾渴已久的波德人紛紛用小船來回接送淡水,以求先解個船上的水荒。因此,一天時間下來。竟然沒有一艘船離開目前的泊位。而控制淡水流量的水泵,也一刻沒有被關閉。
他們實在是太渴了。天翔默默地注視著一條破爛不堪的雙槳小船。它在兩艘大船之間已經來回往返了兩次,為的,不過是將一個個灌滿清水的粗圓木桶送上那些暫時未能接到水的大船。船很小,一次不過僅僅能裝運六隻木桶而已。然而,這些笨重的傢伙卻受到了空前隆重的歡迎。被乾渴煎熬已久的人們,甚至等不到它們完全被搬運上船,便急不可待地撬開木桶上的塞子,將其中清涼的液體,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渴望與舒服,大口灌下了自己的喉嚨。一個年紀約莫只在十二、三歲左右的男孩,大概是渴得難受,竟然一把奪過粗大的水管籠頭,匆忙地塞進了自己嘴唇乾裂且大張的口中。看到這副情景,天翔心裡忽然感到一陣說部出的難受。他一秒一秒地數著時間,整整過了近兩分鐘,噴湧的水管還沒有被男孩從口中拔出。要知道,如此粗大的水管,流量也大得可怕。天翔實在無法想像,那麼一個瘦小的身體,怎麼能承受得住如此多的水量……很快,他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男孩貪婪的舉動終於引起了周圍人們的注意。他們驚異地看到:男孩原本乾癟的肚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膨脹成一個混圓的皮球。那麼大,那麼粗,與他單薄的身體相比,根本就好像是一根細長的木棍之上,突兀地冒出一團巨大的瘤節。
男孩的眼睛已經鼓漲著翻白,口中的呼吸也幾乎停滯。一時間貪婪的舉動,必須要以巨大的代價來付出。恐怕就連他自己也絲毫沒有想到,對於水的熱烈渴望,竟然會造成自己的死亡。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從人群的縫隙中跌跌撞撞地猛衝過來,號哭著趴到在男孩的身上。拚命擠壓著他被撐漲得快要炸裂的肚皮,希望能夠用這樣的方法,挽回自己兒子地生命。只是。這樣做已經為時太晚。在反覆的擠壓下,一股清澈的液體也從男孩大張的口中紛紛冒出。漸漸的,開始變得渾濁,最後,終於滲出縷縷微紅的血絲……
他喝得實在太多,乾癟已久地胃袋根本無法承受著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再加上毫無止境的猛烈灌輸。終於只能無奈地炸口,破裂……
男孩的暴死使得紛亂地人群暫時出現了一絲平靜。旋既,再次恢復原來的爭搶之中。內心對飲水的渴望,早已使他們忘記了死亡的威脅與恐怖。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迫切想要擺脫乾渴煎熬的瘋狂。
「通知城裡地管理人員。讓他們搜集一批新的輸水管,用最快的速度來碼頭。讓這些可憐的人都得到解脫吧!」天翔歎息著,向身邊的侍衛發佈著自己的命令。雖說看過太多死亡的他,神經幾乎早已麻木,然而,在看到男孩那種淒慘至極地死法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動了惻隱之心……要知道。乾渴的滋味兒,其實遠比飢餓更令人難以忍受。
船上的掙搶還在繼續。大概是被那些首先進港獲得淡水地同伴所刺激吧!停泊在海面上剩餘大量船隻,再也無法忍受小船來回運送那一點點微薄的水量。每一條船上的人都那麼多,區區幾隻裝水的木桶怎麼可能滿足得了所有人的需要?就這樣,在慾望與難以忍受折磨的趨使下,原本整齊地船隊也出現了混亂。他們開始不顧一切地往前擠。為的,僅僅只是想要更早一些進港,插隊這個詞語,對於人類來說應該不會陌生。古代社會中,這了獲取某一樣在固定地點的分發物品,人們往往會排成隊列順序領取。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遵守制訂好的規則,也總有人想要搶在了人的前面更多地獲得。於是。插隊這種行為也就油然而生。
幾百人的隊列中出現一名插隊者,往往會引起所有人的指責。可是如果插隊者同時出現十幾個,幾十個,乃至更多,那麼,勢必就會引起一場騷亂。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引起秩序維持者的注意,依靠種種暴力手段,重新將隊列歸於完整。但是,對於在一片狹窄海域內停泊的眾多船隻來說,插隊,根本就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亂局,首先由一艘噸位約莫在兩千上下的包鐵木船所引起。從船舷側面用白色塗料標注的數字看,它的船號應該是107.大概是看到其他進港船隻上,那些能夠喝到誰的人滿臉歡暢的表情吧!也可能是因為自己船上早已無法再忍受那種痛苦的乾渴。總之,木船的操作者在沒有發出任何的情況下,擅自脫離了自己跟隨的隊伍,加大速度,從船隊的側面飛快繞行,一直衝到了距離港口最近的隊列當中,再也不肯出來。這樣的行為理所當然會在眾多等候的船隻中引起激烈的抗議與斥責。叫嚷、怒罵『威脅,種種能夠用上的手段都被使出,可是,被乾渴折磨得早已經失去理智的人們根本就置若罔聞。他們指示翕張著自己龜裂的嘴唇,用干粘的舌頭不住舔摸著上面滲出的血絲。充滿紅色的眼睛也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睜得老大。用自己能夠表現出的所有動作表明:水,我要喝水。並不是僅有這一船人在乾渴。越過大洋遠道而來人們都在乾渴。所有人的喉嚨都好像被火燒著一般燥熱。誰都希望能在這個時候,有一碗清涼的淡水能夠被大口吞下,順著脖子,一直慢慢流淌到自己身體裡那些幾乎快要枯萎的各個角落……
這個時候,就算誰拿著碼成小山一般的美味食物,想要和他們交換一丁點兒淡水,根本無異於癡人說夢。這些身體幾乎被搾成肉乾的可憐人,寧願被活活餓死,也一定要在死前痛快地暢飲一番。因此,107號船的越軌行為。理所當然會遭到其它等待者的(看不清)怒。
首選發難地是位於其後的206號船。與貿然闖進的插隊者不同,這條船上搭載的人們早已對港口望眼欲穿。當他們看到岸邊那根噴湧著淨水的管子就要遞上船時,內心那種被巨大幸福籠罩的喜悅與解脫,頓時充斥了每一個人地大腦。那種迫切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在殘廢陷阱中拚命掙扎,忽然看到頭頂上那一點觸手可及的活命希望一般……可是,這樣的希望卻被從後面繞行上來的107號船,在瞬間撞得粉碎。
等待一艘船裝水,至少也許要一個小時以上。說實話,這點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其實並不算太久。畢竟,在海上漂泊了那麼久,早已磨練出無比的忍耐力。區區一個小時,對於他們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然而,人類的基因就是那麼古怪。在所有人都沒有水喝的時候。大家完全能夠相互謙讓,甚至可以把自己擁有的最後一口救命水,毫不吝惜的送到他人手中。自己卻微笑著坐在一旁,聳動著干粘的喉嚨,以一種無比的滿足感,望著受予者無比的感激,小心地嚥下這點不多的剩水……
畢竟。大家都是同族,都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朋友。這個時候,所有人的地位都沒有任何分別。有的,僅僅只是想要表露出自己高貴和友愛的感情而已。
可是,一旦情況有所改觀,一旦供應地物資非常充足。那些高尚的施予者,馬上會轉變成另外一副模樣。他們也會和其它一起,為了獲得能夠自己痛飲一番的淡水而拚命。要知道,他們也渴,也需要水喝。也同樣希望盡快解除乾渴對自己身體地可怕威脅。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107號船悲慘的命運就已經被注定。在旁人的鼓動下,206號船的船長早已憤怒至極。他絲毫沒有多想,一邊滿口詛咒著前面該死的插隊船,一邊開足馬力,用鋼刀般尖利的船首,狠狠撞上了107號薄弱的船尾。然後,在己方一片瘋狂地叫好與讚揚聲中,再次回轉船舵,用倒車拉開足夠的距離後。再次加大馬力,從側面斜插進107號的船行線,硬生生地將這艘搶佔自己原有位置的木船擠離了隊列。船隻間的相互擠壓造成了巨大的碰撞,不過,搖晃之下的兩船並沒有因此發生傾斜或歪倒。他們仍舊像是兩條並排在一起,似乎想要同時進港的姐妹船一般密不可分。
木船的邊緣早已破舊不堪,再加上長時間的遠程航行,船舷外的鐵皮也已經出現了一個個微小的裂口。206船的擠壓,使得這些裂口在那一瞬間全部破開。在陣陣刺耳的「哧拉」聲中,鐵皮在兩股完全相反的作用力下,從107船的側舷被硬生生的撕扯下來,露出包裹在裡面的白色木料。那種情景,就好像是一隻巨大的香蕉被剝了皮一般。對於這樣的遭遇,違規者當然不可能接受。一時間,叫嚷和辱罵紛紛從站在船頭的人們口中發出,剎時便籠罩了這一片狹窄的空間。其目的,不過是想要籍此發洩一番而已。
罵聲有時候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107號船早已成為整個船隊的眾矢之的。贊成206號船舉動的人越來越多,從跟隨在其後的船上,也時時爆發出陣陣指責107號的聲音。還有的船隻更是直接拉響了汽笛,以這樣的方式,對206號奪回原本屬於自己利益的舉動表示聲援。一時間,所有人的抗議矛頭都指向了107號船。將這完全孤立在那裡,就好像是一艘被族群唾棄的艦隻。
如果事情到了這裡能夠及時得到處理,那麼此後的一系列悲劇恐怕也就不會再發生。然而,船隊的管理者不知是沒有注意到這起小小的摩擦,或者是他認為對此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出面。總之,對107號船的責難一直在繼續。根本沒有人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會對一群被孤立的人帶來多麼大的傷害。站在港口警戒塔上的天翔也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絲毫沒有想到,人們的無心之舉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他只是聚精會神地看著一艘剛剛入港的船補充淡水。並且招呼著港口的管理者,盡快將水管運來。只有這樣,才能加快船隊的補充速度。
慘劇,總是在人們最不經意的時候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