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這應該屬於一種傳播性極強的瘟疫。帶來它的原因很簡單:腐爛的屍體,還有連日陰綿的雨水。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那些後來加入族群的狩獵者。儘管天翔一再三令五申,可這部分人還是按照自己習慣隨地大小便。而且絲毫不顧基地衛生情況,經常不願意掩埋自己的糞便。導致衛生區污水橫流,垃圾滿地。
生病的族人症狀完全一致。不間斷地發冷、發熱。高燒不退,全身酸漲疼痛,耳鳴。尤其是在身體溫度燒至極高的時候,甚至會失去神智,導致全身抽搐而死。短短四天時間,族群中已經出現了六名年長死者。畢竟,相比年老體弱上年紀的人來說,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對於疾病的抵抗力,確實要強一些。
但這並不意味著死亡因此會給予他們特別的照顧和優待。幾天後,又有數名染病的年輕族人相繼死去。一時間,死亡的陰影彷彿一張漫天的大網,黑壓壓地籠罩在每一個狩獵者的心裡。天翔見識過這種病。不單是他,劉睿、秦廣、黃曼雲等很多狩獵者,都曾經不止一次地看到過這種瘟疫病症帶來的慘劇。這種被稱之為「黑霉病」的瘟疫一般多發於雨季。陰濕的環境,再加上髒亂的居所,是病症細菌最好的隱蔽場所。
因此,對於黑霉病,其實狩獵者們早已有了自己的應對措施和方法。
隔離。就是其中最簡單、最有效的一種。只不過,被隔離的人。其實也就以為這被間接趕出族群。等待他的命運,只能是悲慘的病死。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也有人在被強制從族群中趕走的時候,死活不願離開。這個時候,往往就必須由族長或其他領導者行使自己必要的威嚴。他們會將患病者直接殺死,棄屍野外。用這樣血腥的方法。保證其他族人的安全。現在,天翔自己也面臨著這樣一個無奈的選擇。究竟應該是把族群中的瘟疫患者直接拋棄?還是應該把他們單獨隔離,讓他們利用自身的免疫功能,自行痊癒。
只是,第二種方法,實現的希望實在微乎其微。畢竟,如果能夠像這樣的話,死人的事情,恐怕也就不會在發生。因此,儘管天翔已經採取緊急手段。把所有已經發現瘟疫初步症狀的族人,全部進行了隔離。但是,病死地亡者。仍然在不斷的出現。一個星期過去了,死亡的族人數量已經突破了二十。
十天以後,這個數字又加了整整一倍。更加可怕地是,族群當中目前已經發現超過一百名患病狩獵者。夏冬各方欲,也在患病者之列。
是否應該把所有的瘟疫患者全部拋棄?這成了數天來一直困擾天翔的最大難題。平心而論,天翔實在不願意這麼做。人口的多少,是衡量一個族群強大與否的標準。尤其是在族群需要急速擴張的時候。任何一名族人,都是他絕不願意損失的財富。更何況,拋開疾病的威脅不說,天翔雖然對外來的狩獵者相當冷酷,甚至可以說是殘忍。但對於那些已經加入族群的自己人,其實早已將他們看做是自己的兄弟一般善加對待。
可如果不放棄這部分人,那整個族群就有可能在瘟疫的威脅下,全族覆沒。
時間絕對不會停留下來等待任何人。就在天翔舉棋不定,難以取捨的時候。又有三名族人相繼死亡。而且,負責搬運其屍體的其他狩獵者紛紛出現被感染的跡象。
無情的事實,迫使天翔不得不作出殘酷的決定。
就在這個時候,蘇雅卻說出了相當古怪地一句話。「再等等,好嗎?我知道你不願意放棄他們。既然這樣,那就再多等幾天。我想,應該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對於蘇雅,天翔的瞭解基本上都停留在身體與感情方面。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知道,自己喜歡女人究竟有多大能耐。細緻、耐心,是她身上最大的優點與長處。對於致命的瘟疫,這個善良地女人,根本就無法應對。
然而,聰明的天翔卻沒有料到,這一次,是他錯了。幾天後,就在天翔下決心要將所有被感染者全部驅逐的時候。蘇雅再一次來到了他的面前。
「我已經找到能夠治療瘟疫的辦法。」
天翔頗有些疑惑地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她光潔的額頭:「你沒發燒吧?怎麼會這麼說?」「我說的是真的。」蘇雅的臉漲得通紅:「我,我真的能夠治療這種疾病……真的……不騙你。」
「這怎麼可能?」
「……真的。」
天翔的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熟悉對方習慣的他知道,自己所喜愛的女人,應該沒有說謊。的有把握治好所有的人?」天翔心中,仍然有那麼一絲不確定。
蘇雅肯定地點了點頭。
天翔再無懷疑,一把抓起蘇雅的手就要跑出房間。這個時候,多耽誤一分鐘,就意味著可能會死多一個人。就在他的腳步剛剛要踏出房門的瞬間,天翔腦子裡忽然想到一個極其關鍵且古怪的問題。
「既然你有能夠治療疫病的辦法?那為什麼之前不使用它?」
面對愛人的疑問,蘇雅也顯得頗為遲疑。良久,這才低頭玩弄著自己的雙手。木訥地小聲說道:我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出口大廳旁邊一塊空曠地場地,已經被狩獵者們用磚石與鐵板、木架隔離出一片病患集中地。數百名身染瘟疫的族人,全部都在這裡集中管理。他們每天的飲食,均有固定人員堆放在入口處,再由他們自己分成單獨的份數。逐一下發。這樣做,其目的正是想要把瘟疫的危害通過隔離地辦法減低到最小。可是,從數周來的實際情況看,其效果實在是微乎其微。只有一個人例外。那是一名健壯的男性族人。他僅在感染瘟疫一周多的時間後,便已出現明顯好轉的跡象。這固然是與其良好的身體素質有關,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曾經在多年以前就患過此類瘟疫並成功痊癒,體內一直還留有相關的病理抗體的緣故。
蘇雅所指的治療辦法,正是這名痊癒地族人。
「他已經康復,所以。相比其他人,他不但很健壯,而且……而且……具有相當的……」蘇雅的話沒有說完。她一直在仔細地看者天翔地眼睛。緊張而小心地囁喘著。
看得出,她在懼擔且擔心著某著某件事。某件說出後足以使對方勃然大怒的事。
「而且什麼?你倒是說啊!」焦急的天翔有些不耐煩。說了……可,不能怪我。」蘇雅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當然,我怎麼可能怪你!」天翔剛準備這麼說,突然,他想到一個自己應該知道卻絲毫沒有想到的問題。不由得一把抓住蘇雅的手,脫口而出道:「你。你是說,用他,來做藥人?」
蘇雅頗有些畏懼地看了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天翔仰天慢慢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女人提出的方法,居然是如此地一種解決手段。雖說自己並不是完全反對這樣做,可是,對於明令禁止以人肉為食的族群來說。無疑是一種非常具有諷刺意味的東西。藥人,是黑暗世界中一種地位極其尷尬的生物存在。他們在狩獵族群中的地位很高,受到嚴格的保護。最好的獵物與食物都是他們的分配品。那怕就算是在食物最為匱乏的時候,整個族群地狩獵者就算忍饑挨餓,也要省下足夠的食物提供給藥人。而藥人自己每天所做的工作也極其簡單。不過就是從各種病死者的屍體上。割下一定的腐肉,連皮帶血地吞吃進自己腹中而已。這樣做,當然不是因為單純的飢餓。而是為了所有族人的利益。吃下少量病死者的屍肉,固然會患上同樣的疾病。但只要控制好食用屍肉的數量和時間,再加上良好的調養與豐富的營養供應。一般的普通疾病,基本上都能痊癒。這個時侯,藥人會再次食用病死者的屍體,其血肉的數量也都要比此前增加一倍以上。在更多病菌的感染下,病理症狀也肯定要比上一次強烈的多。這個時侯,藥人的體內已經具有上一次痊後留下的部分抗體。雖然很小、很少,卻足以保證自已能夠活命。就這樣,在患病多日後,藥人再一次痊癒,並且擁有更加強大的體內抗體。這樣完全以自身生物修復機能為代價的行為,往往會反覆進行很多次,才能使得藥人最終獲得完全的免疫體。即使一次吃下整具病死者屍體,也絕對不會再出現任何發病症狀。也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一名藥人也才擁有其存在的實際價值。其身體也才能夠充當其他族人患病後治療的良藥。只要食用過擁有免疫抗體的藥人血肉,食用者只要經過一定時間的調養,自然也會慢慢痊癒。因此,藥人與肉人一樣,都是狩獵者的活體消耗品。它們之間的唯一區別,僅僅只是肉人是一次性被殺死吞吃。而藥人卻是一次片下一點兒微小的肉塊,再讓他自己慢慢生長完好而已。藥人的培養極其困難。在沒有任何防治措施的情況下,每一種疾病都能致人以死命。尤其是像藥人這樣直接感染病體者。其病理反應更是遠遠超出常人。因此,藥人在培養過程中地死亡率極高。如果不是擁有充足人口與食物的龐大族群,根本沒有任何能力供養足夠的藥人
失去古代眾多治療疾病方法的人類,只能以這種野蠻、殘忍、但又實在是無可奈何的血腥辦法,延續著自己的生存和繁衍。當然。這樣的事情一般只發生在偶爾有人患病的時候。一旦整個族群全體患病,那麼藥人也將失去整隻手臂或腿腳。尤其是那麼數量眾多的大族中,藥人需要付出的代價往往是一隻手,一隻叫,或者是整個身體中的絕大部分。當然,如果不是到了那種萬般無奈的絕境,任何人都會讓藥人留下一條命。哪怕這個時候的藥人,可能僅僅只剩下一個手腳皆無的身軀,或者只是一個傷痕纍纍的完全殘廢體。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都絕對要比一個健壯肥胖的肉人有用。
因此。狩獵者們在割用藥人身體血肉地時候,都會盡量避開那些致命的部位。他們寧願輕輕片下臀部的肉塊,也絕不會劃開他地肚皮。取食他的內臟。寧願割下藥人的舌頭,也絕不願意砍下他的腦袋,喝下裡面的腦漿。甚至就連每一滴濺出的血液,每一塊掉落的碎肉,也都絲毫不會放過。
這都是藥,能夠治病活命地藥物啊!飢餓可以依靠食物來滿足。而疾病卻只能依靠藥人的身體來治癒。
天翔沒有見過藥人,但他卻聽說過藥人的存在。很多單獨的狩獵者。在患病後為了獲得那麼一點點救命的血肉,都會毫不吝惜地拿出自己珍存多年的寶物,向那些擁有藥人的大部族進行交換。還有的,甚至會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自願成為對方地肉人。為的,僅僅只是為了能給患病中奄奄一息的親人,求得一口賴以延續生命的血食。只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族群。居然也到了必須以藥人為代價,獲得生存機會地境地。
應該承認,蘇雅說的沒有錯。一名從瘟疫中痊癒的族人,實在是充當藥人的最佳選擇。儘管其體內的抗體可能相當弱小。但不管怎麼樣,那畢竟是目前為止。能夠治療瘟疫的最可用資源。「去,把秦廣他們叫來。」面無表情的天翔,朝著身邊的蘇雅輕輕揮了揮手。雖然自己是族長,是對所有族人擁有絕對生殺大權的族長。可是像這樣憑空殺掉一個沒有任何過失的族人,仍舊需要獲得其他族群領導人的同意和認可。有些時候,做做樣子,也是一種拉攏人心的必要手段。
人到齊了。在聽完年輕族長的決定後,秦廣率先表示了贊成。同時,緩步走近其身邊。「這件事,就由我來動手。如果其他人有意見,也可以全部推到我的身上。」
「哦?」天翔頗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
秦廣笑了笑,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族長,這種事情由你來出面並不太好。有時候,多一個人來幫你承擔惡名,其實很有必要。我想,就由我來做這個惡人,你應該沒有意見吧?」一股發自心底的暖流,剎那間,充融在天翔的身體之間。
「探路者……兄弟……」天翔腦中反覆出現著這兩個簡單的名詞。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從秦廣身上發出那種與戰風完全相同的氣息……既然已經決定,那就不要猶豫。這種時候,拖延一分鐘,就意味著可能會多一個人死亡。簡單的商議後,秦廣與笑天巧妙地安排了一個顯而易見卻又能夠引起公憤的錯誤,讓目標族人自己踏入其中。並且當眾宣佈,將之處死。為表公正,必須由全族人共食其身。
所有的人都分到了一塊新鮮的人肉。天翔自己也不例外。他分到的是一塊還在滴血溫熱的肝臟。當蘇雅小心地把這塊代表生命的東西遞到面前時,他整整盯了這塊肉近半個小時。直到粘連在其表面的血液都已經凝固之後,這才無奈地搖了搖頭,張口咬了下去……
一具屍體分給上千人,每人所能分到的僅僅不過是一塊小小的碎肉罷了。
無辜的族人並沒有白死。食用過其肉的病人,當天晚上便開始退燒。比之昨天,他們也能安穩地睡上一個好覺。只是,天翔仍舊覺得,用這樣的方法換取生存,實在太過奢侈,太過野蠻,太過血腥。
如果族群下一次再遇到同樣的情況,自己應該怎麼辦?
別的辦法,有嗎?
那些海族人,臨走的時候,不是說過: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可以去尋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