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覺,總是不錯。
田園風光,空氣裡飄蕩著泥土的芬芳。野草茵茵樹木叢生,飛禽走獸放眼可見,很純粹的自然風貌,讓人感覺回歸到了大自然的懷抱。更為難得的是,這裡的人們純樸、善良,少了許多都城人們的勢利與市會,更多的是真誠與友善。
老劉家在這處地方,那可是名聲在外的『大戶人家』。一方面,劉俊為人厚道、實誠,待人接物一團和氣。身為擁田百頃的大地主,卻從來不為難附近鄉鄰和租田的佃戶。逢年過節的,還經常拿出禮物來四處贈送。但逢災年,減免租繳開倉賑災那是常有的事情。因此,老劉家在這四野八鄉的名聲極佳,劉俊也落得個大善人的稱號。另一方面,當然是因為老劉家出了劉冕這麼一個風光爭氣的兒子。早些年,劉冕還只是在軍隊裡混得風聲水起。近年來,他已成了名揚天下民族英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其實哪裡都有富人,像劉俊這樣富有的地主並不少。但是一個普通地主,經常有刺史州官之類的人屈尊前來拜望的,可就不多了。
因為劉冕的緣故,一介白身的劉俊在汴州一帶都成了挺出名的人物。要不是他生性低調不喜歡擺弄權勢,若想在汴州州府衙門弄個官做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逢年過節或是劉家誰過壽辰,上至州官下至縣吏,那是成群結隊的前來祝賀。
劉冕瞭解到這些情況後,反覆叮囑家人,不必將自己回老家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本來回家就是來圖個清淨的,萬一這州府上下的官員來往個不停,端的煩人。劉俊也跟四鄰的鄉友們打了招呼,讓他們幫忙不要走漏消息,眾人自然樂意的應承了下來。
接下來,當真過了幾天難得清淨的小日子。
劉冕換下了華麗的錦袍,穿上了鄉間的粗布衣。每天清晨即起,和洛雲在薄霧氤氳的田間小徑上散步呼吸新鮮空氣。吃罷早飯後,或者挖上幾條蚯蚓帶上魚竿到河邊垂釣,或者陪著劉俊在後宅花園裡修剪花枝。中午和家人吃頓豐富的土菜便飯然後睡個午覺,下午便可帶上那幾個突厥勇士,到不遠的山上獵殺村民們口耳相傳的大黑熊。那幾個突厥人的弓馬技術果然都非常出色,劉冕與洛雲的箭術也不差。幾天下來大黑熊不見影蹤,倒是打下了一大批獵物,自家根本吃不完便分派給附近的鄉鄰。
愉快和安逸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就在劉冕不動聲色卻又貪婪的享受這種快樂與放鬆的時候,十天假期眼看便要到了尾聲。這時候,就連洛雲都捨不得離開這一塊樂土了,巴巴的嘟嚷著一定要再回來拜望公公和親人們。劉俊對洛雲這個胡人媳婦非常的滿意。用他的話說,在他印象中胡人都是粗莽無禮不識禮數的。
沒想到這個姑娘如此知書達禮。難能可貴的是她『模樣好看倒是其次,偏卻生就一副好身板,定是塊生兒育女的好材料。老劉家榮華富貴啥都有了,就缺子孫滿堂』。
劉俊娶的幾房妾室也有一兩年了,這麼長時間來三個女人的肚子都沒什麼動靜。劉俊唉聲歎氣之餘只好督促劉冕,叫他『好好努力』。老劉家要人丁興旺枝繁葉茂,可就全指望他了。
這種事情還真是責無旁貸。劉冕異常爽快地接下了這個異常『艱巨』地任務。
時間不多了。再過五天便是劉冕與洛雲公主大婚地日子。劉冕只得動身趕往神都。為婚禮做準備。兩天以後。眾人回到洛陽。洛雲也只好依依不捨地隨皇帝派來地使臣回了上陽宮暫歇。為大婚做準備。
婚禮地諸項事宜。朝廷都安排妥當了。當天。禮部地官員就來到了劉冕地府上。將婚禮地日程安排與注意事項。都對劉冕講解了個清楚。兩國聯姻非同小可。這一次地婚禮安排得非常正式和隆重。皇宮大內規矩又極多。厚厚地一疊文件。看得劉冕頭都要暈了。
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件重要地事情等著劉冕去料理。數日前。劉冕曾答應了武則天贊助西征地軍費。回到神都後。劉冕聽到消息。皇帝召開御前會議商討對吐蕃用兵一事。最終拍板定案。好像是通過了。目前還沒有定下準確地日期掛帥地將軍以及徵調地軍隊。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該是劉冕履行承諾地時候了。
回到神都地第二天清晨。劉冕帶上唐胡虜到了太平公主府上拜訪。專為商量贊助一事。
巧不巧地是。一直被武則天養在皇宮後殿地太平公主之子薛崇訓也在府裡。幾年前薛崇訓曾在長安拜劉冕為師。並對劉冕有一個專用地稱呼——『爸爸』!
因此,年方幾歲的小傢伙最先出來迎接劉冕,迎面便跪——「崇訓拜迎爸爸!」
唐胡虜一臉愕然,悄悄問劉冕:「晉國公,這『爸爸』是何意思?」
劉冕笑而不語,將薛崇訓抱了起來對他道:「崇訓,你母親可在府裡?」
「在呢!」薛崇訓跟劉冕感情還不錯,笑嘻嘻的道
親很想念爸爸的,你快進去陪陪母親吧。」
劉冕不禁愕然:「這你也知道?」
薛崇訓倒是挺聰明,神模神樣的湊到劉冕耳邊道:「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啦!皇帝外婆還問過我,如果讓爸爸當我爹爹,我願不願意呢!」
劉冕忍著笑問道:「那你怎麼說的?」
薛崇訓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說,我都不記得我爹爹長什麼樣子了。我只知道,我爸爸對我娘很好,我娘也很愛我爸爸。」
「嘿嘿,真是聰明的小傢伙!」劉冕忍不住在薛崇訓臉上親了一口將他放到地上,「去玩去!爸爸一會兒帶你到北市買冰糖葫蘆、買好玩的玩具!」
「哦——太好了!」薛崇訓高興得沒邊了,歡快的撒丫子跑去玩了。
唐胡虜在一旁低笑道:「晉國公,你可真有本事。看來這薛家的小子,用不了多久就要改姓了。」
劉冕假慍瞪了他一眼:「少廢話,進去拜見公主吧!」
聽聞劉冕入府拜見,太平公主早早打扮得風光華麗的坐在了正廳。二人入內後,便分主客坐了下來。外人在場,劉冕也就開門見山挑明了來意,直接說出了贊助西征一事。太平公主可是錢莊的大股東,怎麼說劉冕也還是要徵求她的意見的。
對於這種大事,太平公主向來聽由劉冕決定。聽明情況後,太平公主爽快的就應承了下來,說道:「生財有道用之得法,一向是我們的宗旨。既然是朝廷社稷有困難,我們義不容辭。具體該怎麼辦,就讓唐胡虜和魯有成去操持安排吧,我這裡沒有意見。只是不知道,具體需要多少錢糧?」
劉冕說道:「朝廷調用的兵馬數量還不清楚。據我估計,至少會調動十萬人馬,甚至是十五萬。我們按最多的數量來準備,估計要錢二百萬貫,糧六十萬石。」
「這麼多?」太平公主也有點吃驚了,「看來是挺大的一仗呀!」說罷,她不由得有點擔憂的看向劉冕,言下之意是想問——不會是又要用到你掛帥出征吧?
劉冕深解其意,悠然道:「過幾天我就要大婚了,聖恩浩蕩,特許我一個月婚假去好好休息。」
太平公主略微放心,聽到『大婚』二字卻有些心裡添堵,於是酸酸的道:「那就……好好休息吧。」
劉冕只好岔開話題,轉來問唐胡虜:「你這邊準備工作做得如何了?」
「回晉國公話,都差不多了。」唐胡虜說道,「二百萬貫錢,已經火速從全國各地錢莊抽調前來,如今都集中在了洛陽的帳房裡,只待取用;至於糧食,我們錢莊這幾年來存攢的餘糧便有近百萬貫,全都存在永濟大倉裡,隨時可以調用。」
「如此甚好,我也可以進宮向皇帝交差了。」劉冕輕吁了一口氣。
唐胡虜挺識趣的,眼見這裡沒了他什麼事,便請辭離去了。
劉冕和太平公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彷彿兩人都有心事,一時卻不知道如何打破這沉默。
就在這時,薛崇訓突闖了進來,大聲的叫道:「娘,爸爸!」
兩人一愣,同時道:「來!」
薛崇訓卻跑到了劉冕身邊,笑嘻嘻的道:「爸爸,你什麼時候帶我去市集玩呀?我天天悶在宮裡,都要悶壞了!」
劉冕抱起他來笑呵呵的問道:「怎麼宮裡沒人陪你玩嗎?」
「有呀,但是不多!」薛崇訓豎起一根手指頭說道,「只有我表哥李隆基肯陪我玩,其他的人都不怎麼肯理我。」
「李隆基?」劉冕不禁愕然,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他多大啦?」
「五歲!」薛崇訓咯咯的笑,「和我一樣大!」
劉冕點點頭,心中若有所思:歷史上的唐玄宗李隆基,現在才五歲。歷史被我這樣一攪和多了一個極大的變故李賢,他和他父親那還有機會當皇帝嗎?
太平公主在一旁道:「訓兒乖,別纏著爸爸惹煩他了。你先出去玩吧,娘跟你爸爸還有事情商量呢!」
「好喂!」薛崇訓倒是聽話,乖乖的離開了劉冕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小聲說道,「爸爸,我在外面等你咯!你要帶我去市集玩哦!」
「好,一言為定!」劉冕肯定的點頭。薛崇訓這才歡快的走了。
太平公主的心情輕鬆了一些,笑意盈盈的道:「看來訓兒不討厭你,你們相處得也還不錯。」
「我像是那種討人嫌的傢伙嗎?」劉冕笑了一笑走到太平公主身邊坐下,輕撫她的肩膀道,「你好像挺有心事?不開心嗎?」
太平公主撇了一撇嘴:「我最愛的男人要成親了,新娘子卻不是我。你說我會是何種心情?」
劉冕尷尬的笑了一笑:「報歉,小芽兒。許多事情,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太平公主將頭輕輕靠在了劉冕的胸膛,幽幽說道,「是我命苦,怨不得誰……對了,我娘不會讓你又去打仗吧?上次你的
是在軍營舉行了,都沒來得及洞房就掛帥出征了。)
「應該不會。你放心好了。」劉冕說道,「現在皇帝有意讓我暫時淡出朝堂,專為立儲一事做準備,那就不會在這時候啟用我去掛帥西征。」
「那會用誰呢?」太平公主思索了一陣說道,「我感覺,這一次西征,對於朝堂格局會有較大的影響。皇帝如何用人,將決定朝堂的風向。西征非同小可,被調到西征隊伍裡的人,將來都有可能與東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說得不錯,你真聰明。」劉冕讚歎道,「不管是大唐還是大周,一向最崇軍功。此次西征,是數年來為數不多的一次對外用兵。皇帝也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同時也抱了極大的希望。如若西征成功,則西征的將帥必然一鳴驚人飛黃騰達。我遍觀朝中,能用之人莫過於:張仁願、魏元忠、唐休璟、論弓仁。唐休璟目前坐鎮西域,很有可能配合作戰,不會直接掛帥;論弓仁身份敏感,縱然是皇帝對他信任不疑,其他的朝臣將軍們也未必會同意。因此,目標可以索定在張仁願和魏元忠的身上。而且,我感覺魏元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當年他曾平定過徐敬業叛亂,在皇帝心目中佔有極重的份量。」
「魏元忠?」太平公主皺了皺眉頭,搖頭,「我覺得母親不會用他。」
「為什麼?」劉冕感覺有點意外。
太平公主說道:「母親曾在與我的聊天中說起過。她說,魏元忠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是為人太過剛烈正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這個『不少人』,指的可就是武三思那一批武家的子侄。魏元忠曾任洛陽令,在任期間秉公辦事剛正無私,武三思那些人及其爪牙們,平常可都是橫行慣了的,難免會有一些事兒犯在他手裡。為此,魏元忠與武三思他們的關係鬧得極僵。試想一想,母親如何能夠啟用一個武三思的死敵去掛帥西征呢?」
「咦,說得有道理……」劉冕深以為然。
「張仁願也不太可能。」太平公主再度搖頭,「總之,我感覺這一次母親不會用任何李黨嫡系的將軍去掛帥出征。
原因很簡單,現在武黨一系當中,幾乎沒有有軍功的將軍了。大周朝一多半的兵力,居然掌握在李黨將軍的手中。這是母親最不放心的一件事情了。她很有可能趁此機會,培養一批擁護武黨的將軍來。並給他們軍功,將他們提拔起來,藉以平衡朝堂勢力。」
劉冕愕然一怔,不可思議的看著太平公主:「喲,厲害啊!」
太平公主撇撇嘴,渾身一軟倒在劉冕的懷裡喃喃道:「你就小看我吧!你以為當真只有你們這些男人懂得這些事情嗎?我懂的比你想像的多多了,平日裡只是不願意說罷了!」
「哈哈,誇你一句還吹起牛來了!」劉冕拍著她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繼而心中尋思,自言自語道,「那皇帝能用誰掛帥?武三思?不可能吧!」
「武三思對軍事一無所知,縱然母親再大膽,也不可能如此用事。」太平公主說道,「我倒覺得,母親很有可能任用武懿宗掛帥!」
「武懿宗?!」說起這個人,劉冕心裡就犯窘,「不會吧!這人也就在宮裡統領過幾年禁軍,算是略知皮毛。可是這行軍在外擊敵千里,那可是玩命的活兒,手下沒點真本事那是不可能幹得來的!」
太平公主也是不屑的道:「武懿宗是什麼貨色,人人皆知。但要是皇帝再給他配備一個能幹的副帥呢?」
「誰能在武懿宗這樣的人手下幹好事情?」劉冕嗤之以鼻。
太平公主悠然道:「在我朝之中,有一名出色的將帥,鬱鬱不得志,老驥伏勵壯志難酬。如果皇帝這時候給他一點知遇之恩讓他重返戰場,他還不竭力報效至死方休?哪裡還會管是在什麼人手下辦事呢?」
劉冕愕然醒神:「你是說——黑齒常之?!」
「可不就是了。」太平公主輕歎一聲,搖頭而道,「前幾日母親曾找我商量過這些事情。我可是什麼也不說,全是母親一個人的主意。可憐那一代名帥黑齒常之,還不知道要在武懿宗手下受多少悶氣閒氣呢!」
劉冕也感覺比較意外,點點頭道:「我擔心的不是黑齒常之受多少委屈……要真是武懿宗掛帥,西征可就多了一些變數了……」
「天官!」太平公主突然高聲一喚,「我們見面,能不能不要老是談這些?」
「哦、哦!那說點別的?」
「好呀!」太平公主突然坐正了,一本正經的道,「我們來正式的商量一下,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
「咦——你怎麼突然這麼正式的跟我說這個了?」
「因為……」太平公主居然臉一紅,掩嘴笑了,「我懷孕了!」